文◎奚 愉
★情陷围城★
冷暖两心知
文◎奚 愉
早起令人充满斗志,尤其在这样一个气温陡降的清晨。苏满把沙发上堆着的脏衣服狠狠地扔进洗衣机,开始收拾屋子。
张震轩还在睡觉。从昨晚到现在,他没同她说过一句话。
自从他接下W项目,就变成了夜归人。两个礼拜了,他们说过的话合在一起不超过50句。
“回来了。”“唔。”
“吃了没?”“吃过了。”“元元乖吧?”“还行。”
50句话,不外乎是这些对答。而昨晚,她因为畏寒早早上床用笔记本电脑看新闻,他端着他的大耳杯到卧室晃了一圈又去洗手间——那是他要睡觉的前兆。苏满合上电脑躺下,等他进来关灯。等了很久,也不知他在外头磨蹭什么,苏满起身关了台灯,先睡了。
朦胧之际,她感觉到震轩上了床,钻进被窝时带了些寒气,激得她又清醒了。
脚底的热水袋也被震轩用脚衔了去。她翻个身,让自己睡得更舒服点儿,耳边已经传来沉重的呼吸声,震轩几乎是立刻就睡着了。
苏满从冰箱里取出一块肉糜,解冻时顺便瞟了一眼电子钟,快十点了。她手头多的是换休单,最近工作不忙,今天休个半天也无所谓。但她得叫震轩起床了。
洗手间里响起哗哗的水流声时,苏满快速准备饭菜。
“不要烧了。”震轩终于开口讲话。他抬高声音,“我去大楼食堂吃。”
震轩在那座大楼上了八年班,早就腻歪了食堂的饭菜,多次声称宁可吃泡面也不去四楼的食堂吃午餐。苏满恨恨地想:我做的饭就那么难吃?
“已经做好了。”她面无表情地说。
“吃剩菜剩饭不健康。”震轩坚持不吃,哪怕苏满说她新做了肉末炖蛋。他面色不佳,仿佛强压着怒火似的,在屋子里踱来踱去。
碗筷已摆上桌,震轩鼻子里呼着气,看一眼餐桌,没说什么,背起包去玄关处换鞋。
“真的不吃?”苏满冷冷地问。没有得到震轩的回应。
“真的不吃?”她的声音尖利起来,腰身挺得僵直。这次有了应答。震轩看看她,不耐烦地踢开拖鞋,“不吃。”
“今天你不吃饭出门,回来我们就离婚!”这次的回应更明确了,“随便你!有什么条件你尽管开!”
大门“砰”的一声关上了,苏满的眼泪夺眶而出。
张震轩在单位大楼附近的一间面馆前停车。这儿的焖肉面做得不错,再加只荷包蛋,早午两顿饭一起解决算了。
一早起来人还没醒透,苏满就弄些饭啊菜的,谁吃得下?自己费神劳力不说,还给别人带来压力。不吃怎么啦?不吃倒掉好了,下次不要瞎操心没事找事!离婚?别把离婚当山歌唱!
离婚?张震轩心里一咯噔,细细一回想,结婚五年,苏梅还真没提过这个词!今天她是怎么了?
好久没来面馆吃饭,大概是换了厨师,焖肉不够酥烂,荷包蛋煎得太老,连味碟里的辣椒酱都变了味。震轩只吃了几口面就搁筷子走人。
乘电梯上楼时,手机来了短信:协议已拟好,等你签字!
是苏满的。震轩气得直想立刻打电话质问她发什么神经,一个更重要的电话先打了进来。公司总经办秘书通知他,昨天递交的W项目第六稿顺利通过了!好消息让张震轩把苏满那条短信抛之脑后,也让全组人都很振奋。最起码,今天不用加班了,而且在项目第二阶段的任务下来之前,大家都可以补休换休了。办公室的气氛顿时变得轻松愉快。三名男士就在震轩眼皮底下联机打起了游戏,艾米和佳妮则边逛网店边聊天。
“请大家用我、桥、兔子、钥匙造个句子。”佳妮给大伙儿玩起游戏。
“我骑着兔子在桥上走,发现钥匙掉了,又骑着兔子回来找。”这是艾米的。
“我在桥上用钥匙开车门时,发现脚下有只兔子。”小帅哥阿瑟被女同胞逼着造句。
“张主任造一个!”艾米带着大家起哄。“我在桥上用钥匙打开车门——”笑声一片,方案过关的消息让大伙儿有些亢奋,所有同事都“指责”张主任在抄袭阿瑟的前半句话。虽说不知这游戏有什么好玩的,震轩还是笑着继续瞎编,“一只兔子在副驾驶座上,我看了看它,坐进了车里,这时候,兔子腾一下,跳出车窗,掉到桥下去了。”
佳妮的嘴巴张成O型,“主任,你,太有想象力了。”她胡乱恭维着,接着公布这是道心理测试题。我代表我,桥代表人生,兔子代表爱情,钥匙代表人生目标。
震轩笑笑,进了他的单间小办公室。一个小游戏而已,谁会当真?但他的答案还真的有些像现实中的自己:此时此刻,他比以往更接近人生目标——事业上的成功;而爱情,他想到苏满的短信,难道真的要离他而去?
那只代表爱情的兔子,并没有离他而去。
打开电脑,手脚快的两名下属已经给他邮箱里发来了补休申请单。谁都能补休换休,他却不能。最苦的莫过于他这样的中层管理者,要体察下属的心思,以便带着他们顺利完成工作;要对上司有交代,要察言观色,好比猴子爬树时,仰望的都是猴子屁股。
工作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家里呢,上有老人日渐衰弱,下有小孩需要抚育。33岁,震轩已感到自己的精力在走下坡路。
他给父母打了个电话,问了问他俩的身体情况。母亲说苏满上周才替他俩在医院配了药送过来,老毛病,老样子,让他不要操心。
苏满有几个好友都在医院工作,结婚后,替两老挂号配药的事情就交给她去办了。听母亲提到苏满时,震轩心里有点儿怯懦,上午发生的事儿和前面那条短信再次冒上心头,不知如何,他叹息了一声。
唉,女人!苏满,soulmate的谐音。初识她时,他对她既一见钟情,又觉得她的各种想法与自己都很投契,那种感觉,就像她的名字,苏满,soulmate,她就是他找了很多年的灵魂伴侣。
也曾经有那种身心交融合二为一的日子,只是,太过短暂。相处越久,他们的想法越多分歧。事实证明,所谓灵魂伴侣,根本就是个伪命题。每个人的灵魂都是独立的。两个人,两个灵魂,即使有时在夜里紧紧抱在一起,他也能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
他好像十分了解她,又好像完全不了解。了解她的点点滴滴,却又不懂她内心的褶褶皱皱。比如说今早,他还真不知自己犯了多大的错。下一次她做什么自己吃就是了,她竟粗暴地判他有罪,不想给他下次修正的机会。
震轩又给岳父母家打了个电话,儿子元元在外公外婆那边上幼儿园,这阵子忙,两个礼拜了,他竟连儿子都没见过。
电话没人接,震轩看看手表,这会儿正是元元幼儿园放学时间,估计二老是去接孩子了。反正这会儿也没事,震轩干脆拿着包悄悄离开办公室,在单位附近的超市买了一大堆营养品和水果零食,又买了一把玩具枪,直奔岳父母家。
元元看到他并不很亲热,甚至有点儿生他的气似的,直到他趴在地板上陪儿子打了一会儿小手枪,专门扮演中弹倒地的坏蛋,才收获到元元甜甜的吻。
想到岳父老胳膊老腿的趴在地上陪孩子一起玩的情景,震轩有些内疚,也没说什么,只是破天荒地到阳台上,帮忙浇花锄草,陪老人说了好一会儿话。
“我赶紧回去买点儿菜做给苏满吃。”他不在这边吃饭的理由非常充分,岳父母满脸是笑,不再硬留他。
苏满下班后在公司里磨蹭了好久。想不到离婚协议这么好写,网上就有现成的模板。她只花十分钟就整理好了离婚协议,打印了三份,签好字,把它们放进信封里封好,搁在写字台抽屉里。
上班路上,她给张震轩发了那条短信。
也不完全是冲动吧!生了孩子之后,她明显觉得震轩比以前沉默忙碌得多,是成熟了,还是冷漠了?苏满分不清。
年初震轩升了主任后,就彻底变成忙事业不理家事的男人。而她,除了上班,还要负责与两家老人的沟通联系,负责管孩子和料理家务。
她越来越讨厌这样的生活模式。爱情不知何时消失无踪,她跟震轩只是一个家庭的合伙人,各管一头。那个热情的、心思细腻会哄她高兴、看着她眼神温柔的男人去了哪里?她不知道。五年时间,他已经变成了一个熟悉的陌生人。她了解他的种种喜好和生活细节,但却她好像不认得他了。在他身边,她常常想念他——五年前的他。
既然离婚的话脱口而出,他又是那么满不在乎,苏满觉得不拟出一份离婚协议来,倒显得自己像市井泼妇,拿离婚当哀求老公给爱的手段了。
走到小区楼下时,她抬头望了望,自家屋子里的灯竟是亮的。苏满有些紧张,看来张震轩收到短信后提前回了家。
想到他也许真会在离婚协议上签字,苏满心如刀绞。想到他真的会这么干,苏满又倒吸了一口冷气,果真如此,跟这样冷漠的人也真无必要继续过下去!
屋子里溢出饭菜香。震轩系着围裙,正在炒菜。端出一盘青椒肉丝时,震轩不顾满脸满手的油腻,把她推到沙发上坐下。
“今天我头上的紧箍咒终于解除了!赶紧去爸妈那边看了看元元。嗨!该死的W项目,再折腾两天,我儿子都快不认得我了!”他自顾自说着。
“苏满我跟你说,今天我遭报应了!”他故弄玄虚,苏满的脸色阴转多云,此刻是遮不住的关心担忧。
“没在家吃你做的饭,在公司旁边的面馆吃得想吐!”
“切!活该!”苏满白他一眼,扭身进卧室。望着她扭动得很有韵律的腰肢,震轩松了口气——这样的肢体语言,他熟悉。她依然爱他,而他,也依然会对她心动。
那只代表爱情的兔子,并没有离他而去。
苏满飞速打开写字台抽屉,看到那只装有离婚协议的信封仍旧封得好好的。
“嚓嚓嚓”,是纸张被撕碎的声音。“嗡嗡嗡”,是厨房抽油烟机的轰鸣声。
吃饭时谁也没提吵架和离婚的事儿。不提,不代表彼此心无芥蒂,但却代表他们仍有爱。窗外是烈烈冷风,屋子里氤氲着三鲜砂锅的热气,此刻,他们是一对幸福的夫妻。
编辑/陈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