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编历史传奇京剧《油茶御史》

裴志勇 贺晓晨

时 间 宋朝初年。

人 物 周 渭——宋初清官，广西桂林恭城县人。

茶 妹——周渭妻。

皇 上——宋太祖赵匡胤。

魏 王——后周、北宋两朝皇亲国戚，手握重兵的大名府府尹。

牛必达——魏王把兄弟，大名府副帅。

太 监——皇上心腹。

衙役、家丁、瑶民、百姓、官兵若干。

序 幕

[幕前曲合唱：撒一把茶叶放一坨姜，

茶锅里捶碎喷喷香，

茶江水里滚三滚，

打出瑶家爽神汤！

[末日朝廷南汉国，广西桂林恭城瑶寨。

[幕启，众瑶民围拢周渭。

瑶民甲 苛政猛如虎。

瑶民乙 吃人不吐骨！

老 者 自古来官占田民占坡，瑶家躲进山窝窝。

周 渭 （搀扶老者）躲过初一有十五。

老 者 不躲怎么活？

周 渭 （唱）瑶民也是人，是人莫要把头缩，

人字大写两只脚，甩开脚板天地阔！

（白）若信我，跟我走！

瑶民甲 走，去哪里？

周 渭 去找桃花源。

瑶民乙 桃花源？在哪里？

周 渭 （唱）望北斗，朝北走，北有大宋是绿洲，

新朝新政新景象，桃花源里走耕牛。

（瑶民们犹豫、畏缩：“山高路远”“背井离乡”……

茶 妹 （一声喊）姜头哥，我信你！

（唱）大路不走草成窝，胸膛不挺背会驼，

火烧旗杆空长叹（炭），不如搏命死变活！

周 渭 秤不离砣，公不离婆。

茶 妹 我是茶叶你是姜，油茶锅里作一窝！

众瑶民 甩也甩不脱！

瑶民甲 姜头哥，我跟你走！

瑶民乙 怕我鸟，我也走！

众瑶民 走，走，走！

周 渭 （唱）这一去路遥远山高水长，

再喝碗油茶拜别家乡。

茶 妹 打起来呀！

[瑶民们燃起希望，手舞油茶棰，唱起《油茶情歌》：

众 撒一把茶叶放一坨姜，

茶锅里捶碎喷喷香，

茶江水里滚三滚，

打出瑶家爽神汤！

男 妹好比山中谷雨茶，

香得阿哥浑身爽；

女 哥好比地头老黄姜，

辣在妹子心尖上。

合 妹是茶叶哥是姜，

紧紧巴在哥（妹）身上，

管他火烧开水烫，

生生死死结成双！

[南汉国官兵拥上。

军 官 聚众为匪，格杀勿论！

[官兵烧杀抢掠，舞台上燃起熊熊大火。

[周渭率瑶民与官兵搏斗。

[众隐，火光中周渭、茶妹互相寻找，交错而过……

[光渐灭。

第一场

[光启。已是三年后。北宋大名府境内。幕后市场声：“糖葫芦！”“面人李！”“烧饼馃子甜豆汁——！”

[周渭的吆喝声从中拔起：“恭城——油茶美！”

[周渭肩挑油茶担上。

周 渭 （唱）喊一声油茶美谐音茶妹，

盼只盼油茶香引妹来归。

茶 妹 （身挎瑶族长鼓，闻声寻上。唱）

耳边厢似听见声唤茶妹，

霎时间心似长鼓响重棰。

（茶妹侧耳听，敲长鼓回应）

周 渭 瑶家长鼓？（忙吆喝）恭城——油茶美！

（二人寻声互找，却背道而行）

茶 妹 耳迷了？

周 渭 心幻了？

（唱）当年连情不用媒，

一碗油茶带妹回。

茶 妹 （唱）姜头哥油茶打得好，

总比别人多一味。

（二人再次侧耳倾听）

周 渭 怎听不见长鼓声了？心幻了。

（唱）路八千时三年寻妻不见，

走一路喊一程魂系情牵，

原以为大宋国新朝盛世，

却也是民疾苦灾祸相连。

何处是桃源？

茶 妹 怎听不见喊了？耳迷了。

周 渭 三天不吃米，腹中没底气，喊不动了。

茶 妹 （唱）长鼓两面打，都是同个音，

灯草两头点，都是一条心，

莫要说茫茫人海难寻觅，

找到桃源就找到你！（下）

[太监微服上。

太 监 皇上有瘾，动辄微服，大街小巷，莫非王土。黄（皇）爷请了。

[皇上嗅着味道上，突然打个喷嚏。

太 监 （旁白）皇上打个喷嚏，奴才心惊肉跳。

皇 上 什么味？香得怪。（嗅着味道朝周渭油茶摊走去）

周 渭 （发现有人在看他的油茶）老哥，你也来一碗油茶？

皇 上 哦，油茶？没喝过，味如何？

周 渭 （旁白）中原人不识此中味，我且编个大话唬唬他。（对皇上）老哥听我道来——

（唱）神农尝百草，始有茶叶传，

扁鹊试药性，姜是避邪丹，

山姜巖茶虽凡物，打成油茶赛醪甘，

一碗暖胃通大道，

三碗开窍合自然，

连喝五碗去饥寒……

太 监 茶水能喝饱肚子，还种粮食干什么？笑话！

周 渭 这位客官衣儿鲜，帽儿绿，饱汉不知饿汉饥。你可知：恭城平乐府，粮少茶来补。油茶本是贫贱物，不尝怎知百姓苦。

皇 上 如此说来，朕……哦，正要尝一尝。

周 渭 好，老哥请了！（端茶）

太 监 （抢上前）黄爷，且慢！观此茶汤，绿油油，黑乎乎，还是咱家先尝吧！（欲接油茶）

周 渭 （推开）闪开闪开，现在还轮不到你喝！

皇 上 如此说来，朕……正是要喝？

周 渭 正是要喝！

皇 上 一定要喝？

周 渭 一定要喝！

皇 上 这……（咬牙）好，（端油茶欲喝又止）這到底……

周 渭 （不耐烦地）嗨，保你死不了！（强灌皇上喝油茶）

皇 上 （怒指周渭）你娘个……（突然一个喷嚏，渐转怒为喜）哎，通了——（抚肚）舒服——！

周 渭 （唱）七碗汗出来，

驱瘴气去毒质通体舒泰，

九碗醍醐开，

千古是非渔樵闲话清心明目入灵台。

皇 上 油茶果然奇妙，老弟原非俗人，不知祖籍何地？

周 渭 岭南桂林恭城人氏。

皇 上 相传岭南乃“瘴疠之乡”，果真如此么？

周 渭 初春桃花流水瘴，盛夏彩菌斑蚊瘴；

秋风起兮磷火瘴，冬寒郁结霉霜瘴。

皇 上 哦，岭南果然“瘴疠”，油茶既能除瘴，为何远离家乡？

周 渭 草民不惧天之瘴气，却惧人之瘴气呀！

皇 上 此话怎讲？

周 渭 老哥没听说过“官场有五瘴，国中有三畜”么？

皇 上 哦？何谓官场五瘴？

周 渭 贪赃瘴，枉法瘴，阿谄奉迎瘴，裙带关系瘴，以权谋私瘴！

皇 上 那何谓国中三畜？

周 渭 朝中有虎，权重欺君坏皇纲；

府县有犬，刮地三尺民遭殃；

官仓有鼠，狡取暗窃国库荒。

皇 上 说得好！贪官可恨，恶吏祸国，依老弟看，该如何整治？

周 渭 我看哪，就像这打油茶一个样！

（唱）人有瘴，油茶攻，老姜浓茶一锅烹；

祛湿气，驱寒风，三碗下肚五脏通。

治国瘴，理相同，乱世还须下药猛；

制法典，明朝纲，依法治国盛世隆。

皇 上 （大悦）经纶妙语，草莽有贤士。

周 渭 （无奈）乘兴一时，空谈鸿鹄志。

皇 上 （指茶棰）这是何物？

周 渭 本是油茶棰，上山可防身，见蛇打七寸，遇虎敲腰根！

皇 上 （拿起茶棰 ）此物天生奇特，正可上打猛虎，中打恶犬，下打仓鼠！

周 渭 哈哈，老哥如果是皇上，这可就是尚方茶棰了！

皇 上 对对，尚方茶棰！

周 渭 （拿过茶棰）那我就把世上的贪官污吏全都（挥舞茶棰）咔嚓，咔嚓！哈哈，爽！

[皇上、周渭畅快大笑。

皇 上 （对太监）此人正合我用，择日宣他进宫，待我再考他一考。

太 监 对，是骡子是马，总得牵出来遛遛。

[收光，众隐。太监从后襟抽出拂尘一挥：“皇上圣谕：赐恭城周渭同进士出身，出任监察御史，彻查大名府荒政案。钦此！”

第二场

[魏王府。丫环们各持珍馐果品过场。二家丁随后上，懒洋洋分站左右。

家丁甲 老爷家宴，

家丁乙 山珍海鲜，

家丁甲 咱俩看门，

家丁乙 可怜！

魏 王 （内上，唱）

烽烟散大宋兴刀戟入库马归槽，

鼓角歇沙场远寻常日子实无聊，

更厌烦政务事婆婆妈妈蒜皮鸡毛，

日围猎夜饮酒楚河汉界寻逍遥。

[魏王坐定喝茶。

[牛必达匆忙上。

牛必达 （数）老头儿日夜逍遥政务荒，

我趁机山中无虎猴称王，

地皮刮三尺，粮食装满仓；

雁过拔根毛，金银摞满箱。

谁料想夜路走多把鬼撞，

小御史明查暗访我心慌，

急急来找老头儿，

见机行事推他出面来顶缸！

（疾步入内，对魏王）大哥！

魏 王 看你神色不宁，有何烦恼？

牛必达 京城线报，朝廷派了个监察御史，来查我大名府。只恐来者不善呀！

魏 王 休要惊慌，天塌下来本王顶着！

牛必达 （旁白）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对魏王）谢过大哥！

魏 王 哪里话，你替我主理大名府政务，省了我多少烦恼，我要谢你才是。来来来，抛却烦心事，你我醉一场。

牛必达 （端酒杯，假惺惺）小弟敬大哥，兄弟情义长。（二人对饮）

[二衙役上，衙役甲身背红绸捆扎的茶棰。

二衙役 （对内）大人，快些走呀！

[周渭内唱：“火辣辣日头烤得我汗如雨淌！”

周 渭 （身着汗衣，手搭官服狼狈上，大口喘气）热煞人也！

衙役甲 大人，你怎么把官袍给脱了？脱不得！

周 渭 春暖蛇蜕皮，天热人解衣，有何脱不得？

衙役甲 大人如今是京官，不是油茶郎。

衙役乙 山鸡变凤凰。

衙役甲 要注意形象。

二衙役 穿上，穿上。（为周渭穿衣）

周 渭 这么说，还真是脱不得了呀！（整衣冠，唱）

昨日街边油茶郎，

转眼之间变模样，

戴乌纱，着锦袍，

浑身上下好鲜光！

八品御史官虽小，

社稷民生心头装，

领圣旨大名府里走一趟，

甘愿当皇上茶棰打虎狼！

衙役甲 大人，魏王府到了。

衙役乙 （使劲嗅） 墙里炖肉墙外香。

衙役甲 大人赴宴，我俩沾光。

二衙役 （对周）大人吃肉，咱俩喝汤。

周 渭 想得美！不是去赴宴。这一回要进府去把人抓！

衙役甲 抓谁？

周 渭 王爷！

二衙役 （惊骇）哎哟，我的妈！

衙役甲 大人吶，咱是小鸡蛋，人家是巨石！

衙役乙 人家是大鱼，咱是小螺蛳！

周 渭 莫慌，有它。（指茶棰）

衙役甲 就这根天生残疾伸不直的棍棍？

周 渭 （唱）闯王府先给他俩打打气，

油茶棰摇身一变鬼神惊，

抬出皇上撑腰杆，

螺蛳全靠水翻身！

（白）看清楚了，这可是尚方茶棰！

衙役乙 当真？

周 渭 信不信由你，皇上亲口封：上打猛虎，中打恶犬，下打仓鼠！

衙役甲 （对乙）信他一次？

衙役乙 赌他一把！（上前叫门）哎，我家大人要见王爷！

家丁甲 要见王爷？（作要钱手势）

家丁乙 报上官名！（再作要钱手势）

周 渭 监察御史周渭。

家丁甲 官阶几品？

衙役甲 八品。

衙役乙 相当正科级啵。

家丁甲 哼，芝麻小官。

家丁乙 不懂规矩！

二家丁 不见！（入内关门）

衙役甲 （气）别牛逼，我踹你！（踢门）哎哟……

周 渭 休莽撞，看我的。（对门内高声叫）谁的银子掉了！

二家丁 （开门抢出）银子在哪里？

周 渭 （趁机入内，走到桌前拱手）御史周渭，见过二位爷。

魏 王 你就是京城来的小御史？有何公干？

周 渭 周渭讨饭来了！

牛必达 放肆！来呀，轰了出去！

周 渭 二位爷呀，下官头顶烈日远道而来，早是口干舌燥饥肠辘辘，讨碗饭吃，又怎算放肆？

魏 王 （不耐烦地）既然如此，坐下饮酒！

周 渭 周渭为官以来，只喝油茶不喝酒！

魏 王 来人，给御史大人上饭！

牛必达 大哥，这小御使闯堂胡闹，我咽不下这口气！

魏 王 你就让他吃，又能吃几许？

周 渭 谢王爷！（巡视席间，连连摇头）不够不够，难充腹饥。

魏 王 吩咐下去，煮一石米！

牛必达 撑死你！

周 渭 （摇头）不够。

牛必达 十石米！

周 渭 （摇头叹息）牛大人忒小气。

魏 王 如若不够，本王家仓还有百担谷米！

牛必达 你若不全吃下去，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周 渭 说实话，就是百石千石也未必够哇！

魏 王 岂有此理！你莫不是在戏弄本王？

牛必达 大哥，他分明就是在戏弄你呀！

魏 王 （怒视周）嗯——？

周 渭 二位老爷，下官一路行来，但见饥民当道；遍查官仓，却是粒米无存。今日周渭实是为大名百姓要饭来了！

魏 王 （出乎意料）竟有此事？（对牛必达）赈灾粮不是早已发放了吗？

牛必达 （一惊，随之故作镇定）大哥，你还看不出他是在成心找茬吗！呔！来人，给我拿下！

（众家丁上前扭住周渭）

衙役甲 （对乙）兄弟哎，事大发了，逃吧！

衙役乙 哎！（二人逃几步，乙扯住甲）那周大人怎么办？

衙役甲 敢为灾民讨饭，看来是个好官！

衙役乙 做人要讲良心，不能丢下不管。

二衙役 赌一把！

衙役甲 呔，你是何人？竟敢抓朝廷御史？

家丁甲 我们大人叫牛必达，想抓谁就抓谁！

衙役乙 （对衙役甲）难怪这么嚣，原来牛逼大！

衙役甲 哼，管他牛逼大牛逼小，我有尚方茶棰在此！（手舞茶棰亮相）

衙役乙 快快松绑放人！

牛必达 什么鸟玩艺，来呀，连这二人一锅端了！

魏 王 慢，松绑。（对周渭）周大人，如若你所言属实，本王愿开家仓，先解燃眉之急。

周 渭 （意外，唱）王爷自请捐米粮，

着实叫人冷不防，

看他君子坦坦状，

更叫周渭费思量。

（作揖，白）周渭替大名百姓谢过王爷！

魏 王 你听好了，如若你所言不实，本王就不客气了！

周 渭 王爷开仓赈灾，周渭已经谢过，但王爷毕竟是大名府大当家，还请过府问话。

牛必达 （挑唆）大哥，去不得，这是设陷阱张网捕鱼呀！

魏 王 哼！借你个水缸来做胆，我要你请神容易送神难！

（白）本王就随你走一趟！

周 渭 王爷请了。

[切光，众隐。一束追光打在牛必达身上。

牛必达 哎呀呀，大势不好！

（数）小御史他计谋多端不上当，

强带走魏王老头我心慌，

事情一旦露真相，

我全家老小尽遭殃……（惊恐地来回踱步，咬牙切齿）

哼！

与其坐着来等死，

不如恶人先告状，

我这里精心设下连环计，

定叫他百口莫辩一命亡！

[切光。

第三场

[御史行馆，分AB二表演区。A区光启，周渭端坐案后。

周 渭 真是罄竹难书呀！（唱）

连日来大名府明查暗访，

浑水落暗礁出显露真相——

老虎懒坐堂，

猴子称大王，

灯笼肚里有只眼，

石磨腹中把牙藏，

扯面大旗将身挡，

家中内鬼最难防！

（白）牛必达，牛大人，你真敢贪呀！（将状子交给衙役乙）收好了。

衙役乙 大人，你连续办案，已是两天两夜没歇息了，歇一会吧！

周 渭 政务如山，我又如何歇息得下？

衙役乙 大人放心，你交待的事都办妥了。从王爷府运回的粮食，已全部发放给灾民。

周 渭 露宿街头的百姓呢？

衙役乙 分别安排住进了王家大院、李家大屋和张家祠堂。

周 渭 （长舒口气，抻抻筋骨）好吧，是该歇歇了。（手支案台打盹）

[B区光启。

魏 王 （大喊）周渭在何处？出来见本王！

周 渭 （惊醒）老虎发威我心胆战，这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衙役乙 （匆忙上）大人，那牛……牛逼大来了。

魏 王 （B区，怒吼）小御史，你出来！本王要揍你个满地找牙！（B区切光）

周 渭 那尊神还在发飚，这个鬼又来凑热闹，我正好推波助澜细考量！

牛必达 （上，态度谦恭）给青天大人请安！

周 渭 （意外）青天？

牛必达 周大人为皇上办差，一出手就是大文章。周青天，当之无愧、当之无愧呀。

周 渭 （旁白）一声“周青天”，喊得我脊梁发冷头冒烟。

牛必达 （旁白）这个御史有来头，杀魏王、灭隐患，要借他的手。

周 渭 （试探）请问牛大人，来此何事？

牛必达 特来助大人一臂之力。

周 渭 哦？怎么讲？

牛必达 （呈上状纸）大人请看！

周 渭 （展开念）“位高权重，独霸一方，贪赃枉法，侵吞灾粮，强奸民女，霸占良田……”哦？竟有十大罪状？

牛必达 想不死都难！

周 渭 （惊愕旁白）好一条恶狗呀！牛大人，你平日与魏王兄弟相称，怎如今……

牛必达 为了皇上，我当大义灭亲！

周 渭 可敢当堂作证？

牛必达 这个么……

周 渭 有何顾虑？

牛必达 如若打虎不死，让他咸鱼翻身，你我定然命断黄泉！

周 渭 （双关）只要证据确凿，本官决不手软！

牛必达 此人官大爵高，须有尚方宝剑。

周 渭 （灵机一动）牛大人忘了？本官有哇！来呀，请出“尚方茶棰”！（衙役甲捧上茶棰。）

牛必达 （恭敬接过）这个？果真是皇上亲赐？

周 渭 当然。

牛必达 好，本人愿当堂作证！

周、 牛 （合）你我联手演好戏，大堂之上捉大鱼！

周 渭 （一拍惊堂木）呔！带王爷！

（二衙役带魏王上）

魏 王 周渭何在？周渭何在？（见周，一掌扇去，周渭缩身躲过）

周 渭 好险！

牛必达 大哥。

魏 王 （一怔）你怎会在此？

牛必达 大哥呀！（唱）眼见大哥遭关押，

小弟我彻夜难眠心如麻，

如若兄长遭不幸，

我定当戴重孝奉养咱老妈。

（做哭泣状）

周 渭 （旁白）上轿女子哭是笑，落第秀才笑是哭。

（对牛）假戏真做，牛大人演得好哇！

魏 王 （一头雾水，对牛必达）兄弟，你这话是何意？

牛必达 大哥，周青天在此，你就认了吧！

魏 王 你要我认什么？

周 渭 王爷不认，牛大人当堂证来！

牛必达 这……

周 渭 放心，本官心里有数。

牛必达 哎。王爺可识得秦家小女？

魏 王 不识。

牛必达 那可是东城一枝花，二八小娇娥，肌肤嫩似水，一笑两酒窝……（越说越轻薄）

魏 王 与本王何干？

周 渭 王爷不识，牛大人好像与她相识？

牛必达 （忙收束轻薄相）本官当堂举证！（指魏王）你见色起意，逼奸不遂，逼得小美人悬梁自尽呀！（旁白）可惜了的！

魏 王 兄弟，说什么胡话？！

牛必达 周青天在此，不怕你不认！

周 渭 继续证来！

牛必达 你为霸民产，诬人入狱，屈打成招，家破人亡哪！

魏 王 哼！本王御赐田产，尚且管不过来，何须霸人田产？（一瞪眼）牛必达，你到底想干什么？

牛必达 （惊慌）大人哪，他不肯招啊！

周 渭 待我提点于你——霸占谁家田产？

牛必达 李老倌家！

周 渭 （加快节奏）所霸田产几何？

牛必达 三亩四分！

周 渭 如今并入谁家？

牛必达 城西牛家坡……（急捂嘴）

周 渭 这么说，如今田产姓牛？

牛必达 （抹冷汗）大人哪！我要举证他私卖赈灾粮！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呀！

魏 王 （终于明白了）好一个过命的兄弟！我瞎了眼呀！

（唱）常言道打虎还须亲兄弟，

谁料想兄弟竟比蛇蝎毒！（一把抓过

案上供奉的茶棰）

老夫一逞当年勇，

打他个黑心鼠辈负心奴！

[魏王手持茶棰见人就打，大堂之上乱作一团。牛必达躲在周渭身后，推周渭上前，周渭吃了一棰。

牛必达 身犯死罪，胆敢嚣张，快快拿下，就地正法！

周 渭 （拍惊堂木，众人皆怔）呔！好戏到此，该收场了！来人，给我拿下！

[二衙役出其不意将牛必达擒住。

牛必达 大人，抓错了，不是我，该抓他！

周 渭 哈哈，牛大人呀，你当这些日子，周渭只会吃干饭么！来呀，呈上来！（衙役乙抱厚厚一摞状纸上。放在案台上）

周 渭 （唱）千尺诉状万民泪，

贪赃枉法滔天罪，

民脂民膏搜刮尽，

苍天震怒鬼神悲，

当面做人背后鬼，

过命兄弟火坑推，

贼喊捉贼来演戏，

害我也冤枉挨一棰……

魏 王 老夫打错了。

周 渭 王爷打得好！

（接唱）一棰敲开迷天雾，

一棰定音擒民贼！

（厉喝）来人！押了下去，打入死牢！

牛必达 （冷笑）哼哼！小御史你莫得意，我留有一手翻棋局：密告王爷要谋反，奏折已往京城递，你纵有百口也难辩，皇上信我不信你！

魏 王 （被击中心病）密奏谋反？你……你好狠毒呀！（昏厥）

牛必达 做官摸不准皇上意，不如回家去种地。（狞笑）哈哈哈……

[切光。

第四场

[紧接前场。光启。

魏 王 （昏昏然，唱）刘皇叔后园种菜隐真相，

我远离政务迷酒觞，

韩元帅鸟尽弓箭藏，

我闲敲棋子灯花凉，

总学那前人韬晦避祸殃，

却被他一语击中心头伤！

周 渭 王爷莫要惊慌，来，先喝一碗油茶。（递油茶）王爷，请。

魏 王 （痛苦摇头）怎还喝得下……

周 渭 （下跪奉茶）王爷，请了。

魏 王 你这是做甚？折煞老夫了！（上前搀扶，周渭不起）

周 渭 这碗茶你一定要喝。

（唱）头碗茶味苦涩苦口清心，

权当是周渭我请罪负荆。

魏 王 颠倒了，颠倒了。

周 渭 （接唱）周渭办事不谨慎，

错把王爷当坏人，

请喝这碗赔罪茶，

恕我怠慢、辨事不明，

得罪老功勋。

魏 王 （感动）快快请起，我喝，我喝。（饮油茶）

周 渭 （奉二碗茶给魏王）

（唱）二碗茶，做药引，

身染疾病当自省。

（白）王爷啊——

你肝气浑浊眼不明，

姑息养奸祸百姓，

喝下这碗明目茶，

肝清目明心如镜。

魏 王 老夫失职，遗祸百姓，罪无可恕。可是老夫有苦难言呀！皇上杯酒释兵权，也该轮到老夫了。（长叹一声）不说也罢！（痛饮油茶）

周 渭 王爷啊！（奉第三碗，唱）

三碗茶，味浓烈，

正气壮胆生豪情，

喝下这碗正气茶，

狂涛拍岸心不惊！

（白）周渭这就具本上奏，就是拼了身家性命，也要严惩巨贪，为王爷洗清冤情！（递茶）王爷，请！

魏 王 周大人清正耿直，令老夫心折，多谢了！（一气饮尽，旁白）可惜你官太小，皇上疑心太大，终是死结难解呀！（醉醺状）

（唱）似云似雾难辨分，

是祸是福由鬼神……

（白）哈哈，好油茶，好油茶呀！（醉倒椅上）

周 渭 心结难解，王爷醉茶。

[切光。

[光启，追光中，魏王离府出走，如一老叟，蹒跚而行。

魏 王 （唱）醺醺然，步踉跄，

举目望，尽荒凉。

[一块怪石挡路。

何人敢挡本王道？

（喝）呔！闪开了！（一掌击石，手疼難忍，近前细端详，唱）

一块怪石立路旁。

（手抚怪石，白）石兄呀！

（唱）你胸有块垒心头寒，

我且伴石兄梦一场。

（依石而坐，低吟）好冷呀！

[茶妹身背长鼓上。

茶 妹 姜头哥，你在哪里？（唱）

寻郎苦，苦寻郎，

万里寻郎一路歌，

口唱山歌脚轻巧，

不唱山歌着力多。

魏 王 （低吟）好冷啊……

茶 妹 （发现魏王，上前）是个老人家。（放下长鼓，过去搀扶）

老人家，你是酒醉了？

魏 王 什么酒能醉得了老夫？有人用油茶把我灌醉了，那玩艺，怪。

茶 妹 （一振）油茶？那人在哪？

魏 王 （不理睬）老夫回家去也……（摇晃欲下）

茶 妹 （上前拉住）你还没告诉我呢！

魏 王 （甩开）一边去……

茶 妹 （心急，灵机一动）那我送您回家！

魏 王 家？何处是家？十三骑射投后唐，三十后晋任平章，后汉拜国公，后周封魏王。浮华云烟过，只余戴罪身……

茶 妹 文绉绉，听不懂。

魏 王 世事懵懂姑娘家，休烦我，快走吧！

茶 妹 不，你快带我去找那个油茶郎。

魏 王 走走走！别烦我！

茶 妹 老人家，我晓得你不开心，唱几句山歌给你听！

（唱）山歌一唱心就开，

打个歌谜你来猜，

什么开花不结果，

什么结果花不开？

魏 王 没心情，不想听。（仍然要走）

茶 妹 （拦住）在我们那里，再心烦，一唱山歌，气就顺了。

魏 王 哦？难道山歌比油茶还要玄？

茶 妹 不信你就听。（唱）

牡丹开花不结果

榕树结果花不开。

魏 王 嗯，有点意思。

茶 妹 你再听！（唱）

什么岩上盘脚坐？

什么在家织绫罗？

什么爱打悬天网？

什么爱唱五更歌？

魏 王 （感兴趣）这是什么？

茶 妹 好简单的。

（唱）猴子岩上盘脚坐，

蚕虫在家织绫罗，

蜘蛛爱打悬天网……

魏 王 （试问）最后一个是公鸡？

茶 妹 答对了！

（唱）公鸡爱唱五更歌！

魏 王 这有何难？再来，再来。

茶 妹 好！（唱）什么游水头带剌？

什么游水尾带叉？

什么一生直到尾？

什么结果倒开花？

魏 王 （略思索）有了！第一个是虾，第二个是鱼，第三个是竹子，第四个么……这个有点难度——

茶 妹 （唱）不怕虾公头带剌，

不怕鲤鱼尾带叉，

要学竹子直到尾，

莫学茄子倒开花！

魏 王 （琢磨）要学竹子直到尾，莫学茄子倒开花……好，好啊！

茶 妹 老人家，气顺了吗？我们再来。

魏 王 小姑娘，你不是急着要找人吗？找谁呀！

茶 妹 找我的油茶郎，我的姜头哥。

魏 王 （摇头晃脑，边吟边下）油茶御史是周渭，小小衙门在南街……

茶 妹 （兴奋地）姜头哥，我看你还往哪里躲！

[情不自禁舞长鼓奔下。

[切光。

[幕后唱 家在青山绿水间，

万里寻郎离家园，

有缘请到恭城聚，

一碗油茶敬神仙！

第五场

[A表演区光启。皇上与太监上。

皇 上 （唱）陈桥大醉披黄袍，醒时乾坤倒；

杯酒佯醉释兵权，举重若轻飘。

成大事者有诀窍，时机把握牢，

酒是时机催化剂，温柔一把刀。

（对太监）御酒带了吗？

太 监 回皇上，奴才带着呢！（从襟底掏出一小酒壶）

皇 上 见了周渭，你该怎么说？

太 监 天知、（指皇上）地知、他知、我知。

皇 上 小心传话，当心脑袋！（下）

太 监 老二早没了，（摸脑袋）这老大，恐怕也玄了。

[B演区光启。

周 渭 （唱）连日来苦盼圣旨茶饭不思，

却为何石沉深潭不见回音，

莫不是天路险峻生变故？

莫不是小人谗言蔽圣听？

施浓墨再上奏章申民意，

盼皇上扫阴霾、辨忠奸，做个圣明君！（奋笔疾书）

[舞台全光启。

太 监 连个把门儿的都没有。哎嗨，有人吗？

周 渭 哦，是公公。皇上也来了吗？

太 监 皇上，没来。

周 渭 那是圣旨来了？

太 监 圣旨，也没来。（从襟底掏出酒壶）咱家带来这个。

周 渭 这是……

太 监 御酒一壶。

周 渭 皇上老哥，知道周渭没钱买酒，就赏了一壶。（欲接）

太 监 （缩回）慢来。

周 渭 既是皇上赏，尝尝也无妨。

太 监 喝不得！

周 渭 酒里还会有毒？（大惊）周渭何罪？

太 监 不是给你的。

周 渭 皇上圣明！（揩一把冷汗）

太 监 官场中事，咱家见多了，只要摸准了皇上的心思……

周 渭 请公公明示。

太 监 唉，近来皇上心思重，睡不着呀！

周 渭 为何？

太 监 身边躺着一只虎！睡不着觉，落下心病，无计可除。

周 渭 一只虎？

太 监 此人爵高权重、独霸一方……

周 渭 （想当然）横征暴敛、贪赃枉法、草菅人命、欺上瞒下，公府之利入牛家！

太 监 牛家？越说越不对路，周大人说的是……

周 渭 牛必达！

太 监 哦，牛必达？这个人很会做官哪，雪花花的银子泼天撒，朝中百官得了好处，都替他说好话，就连咱家，也笑纳了两只金元宝。此人要是不贪，那才怪了。

周 渭 公公说的极是，此人实是大宋巨贪。

太 监 可是周大人哪，你错了。

周 渭 沒错。臣已查明，并具本奏请皇上，将他开刀问斩！

太 监 我是说，皇上的心思你猜错了，此人杀不得。

周 渭 为何杀不得？

太 监 这个人号准了皇上的脉，送来一副药引子。

周 渭 诬告魏王谋反？

太 监 此人便是人证。

周 渭 皇上真有此意？

太 监 御酒转赐魏王。（高举御酒）

周 渭 （大惊）啊！

（唱）面对这御酒一壶刀光闪，

怎不叫人五内翻腾卷巨澜！

（长呼）皇上——

太 监 皇上，（暗指门外）没来。

周 渭 （会意，索性直言）老哥，陈桥驿你借于酒，释兵权你借于酒，今日里，你又借臣的手，赐御酒，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你是巴掌生毛称老手，你可知，糖熬老了第一苦，聪明反被聪明误！（仰天呼）皇上老哥身患重症，周渭亲奉油茶，要灌你九碗！

（唱）连尽九碗醍醐开，

愿皇上，正国法、辨忠奸，清心明目入灵台！

[皇上终于现身。

皇 上 你非要见朕，皇上老哥乱喊，就不怕掉脑袋吗？

周 渭 臣眼见皇上身患重病，就是掉脑袋也不能不管呀！

皇 上 朕正当盛年，心宽体胖，何病之有？

周 渭 患者不自知，容臣三问诊。

皇 上 （不悦）你且说来！

周 渭 臣一问诊：牛必达贪赃枉法，为何不斩？

皇 上 他举报有功，功在社稷！

周 渭 当年陈桥驿，黄袍加身时，若魏王起兵相抗，皇上可有今日？

[皇上面呈怒色，不答，太监一阻周渭。

周 渭 （逼问皇上）这是臣的二问诊，请皇上回答。

皇 上 哼，算他识时务！

周 渭 如此说来，魏王有大功于大宋。臣三问诊：当年后周精兵，半在魏王，魏王当年不反，如今年事已高，为何要反？

[皇上怒意愈盛，太监二阻周渭。

皇 上 大名府十万天雄军，皆是他的旧部，谁能担保不反？

周 渭 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

皇 上 你是宁死也要替他说话，就是不听朕的！实话告诉你，朕早有安排，怕他何来，若敢反，老子灭了他！（唱）

何惧他金刀银枪玉骢马，

我自有穷棍三尺扫天下！

周 渭 （大急）皇上老哥，万万不可！

（唱）尊一声皇上是臣本份，

皇上也有草鞋亲，

喊一声老哥泪洒双襟，

微服时话语铭记在心。

[幕后伴唱：太平盛世无战乱，

天下何处不桃源。

皇 上 （唱）事有轻重分缓急，

时有阴阳生裂变。

周 渭 （唱）阴阳时事虽万变，

国之根本是黎民，

臣虽三问诊，皇上自精明，

若激魏王反，天下现刀兵，

千古兴亡百姓苦，

生灵涂炭添新坟！

黎民无生计，

社稷怎安生？

社稷不稳你难为君……

皇 上 （大怒）大胆！

太 监 （三阻周渭）再说下去，就是欺君哪！

周 渭 （推开太监）周渭今日豁出去了！老哥呀！一壶御酒岂能安天下？愿皇上——

（唱）光天化日做一个太平天子，

海晏河清爱惜我盛世黎民！

皇 上 说完了？

周 渭 臣说完了。

皇 上 （怒极反静）你三問于朕，朕只有一问。

周 渭 皇上请问。

皇 上 为人臣子，该当忠君，还是为民？

太 监 （抢话头替周渭圆场）自然是“忠”字当头。

皇 上 朕问的是他！

周 渭 臣以为，为民即是忠君。

皇 上 如若二者相悖，你又如何抉择？

周 渭 皇上老哥，你给臣出了个两难的题。臣先请问皇上：老娘和老婆都掉进河里，你先救谁？

皇 上 老婆可以换，老娘不能换，自然是先救老娘。

周 渭 （伸大拇指）你牛！

皇 上 （醒悟）你少绕弯子，回答朕的问题！

周 渭 还有什么问题？

皇 上 朕问你如何抉择？

周 渭 说实话？

皇 上 照直说！

周 渭 周渭选择为民。

皇 上 （吹胡子瞪眼欲发怒）你……

周 渭 老哥先别发火，你早已给出答案：老娘不可换，百姓就是娘啊！皇上可换，民不可换。

皇 上 （更怒）你……

周 渭 （抢说）臣知道此话不中听，那就换句圣人言，圣人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皇 上 （一时语结，看着周渭得意样，面子下不来，故作恼羞成怒，拍案）大胆周渭！你为臣不忠，当面欺君，还伪造什么“尚方茶棰”？依国法，你该当何罪？

周 渭 当诛九族。

太 监 （惶惶）皇上三思呀！

皇 上 这是他自找！

周 渭 我认了！

（唱）臣本是边鄙地草民一个，

求生计觅桃源来奔大宋国，

卖油茶遇皇上误入官场，

谁曾想官服穿上便难脱。

好笑我窜音走调难入耳，

铜盆敲来不是锣，

油茶难上大席面，

棋入残局子一颗。

想当初油茶话你亲口说过：

天下无战乱，盛世桃源多，

民为本廉为先暖臣心窝，

那时你不是皇上是老哥，

今日里君要臣死臣不悔，

戏言当作千金诺，

愿皇上金口一开如石刻，

打个喷嚏也砸个窝。

今生有缘再喊声老哥，

奈何桥上要讨杯酒喝。

（白）老哥，这壶御酒就赏了我吧！

皇 上 好你个油茶佬！（脸上阴晴不定）你敢灌朕喝油茶，朕就赏你一壶御酒，你周家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分着喝了吧！

周 渭 谢皇上赏赐！

太 监 （大急）皇上，周大人这样的官，难找呀！

皇 上 你来监酒！

太 监 这个……

皇 上 嗯？

太 监 （擦冷汗）奴才遵旨。

[皇上拂袖而去。

太 监 （手捧御酒，战战兢兢）周大人呐，你怎么就不听咱家的劝哪！那俗话说得好：人有脸，树有皮，皇上的面子伤不得，小心诛九族……

[周渭由微笑至大笑，酣畅淋漓。

太 监 亏你还笑得出来。

周 渭 （唱）一笑我光棍一条无牵挂，

诛九族倒便宜了咱老周家！

太 监 小命都玩完了，还觉得占了便宜。

周 渭 （唱）二笑我给了个台阶皇帝下，

赐魏王的御酒如今归了咱。

太 监 你傻不傻？

周 渭 （唱）三笑我一文钱当作千金花，

保魏王，息兵祸，救苍生——

周渭的命儿真值价。

如此收場实乃上上佳，

尚有一件大事放不下——

太 监 周大人只管吩咐。

周 渭 周渭向公公借命一个时辰。

太 监 咱家应了。

周 渭 多谢公公！

[切光。追光中周渭整肃衣冠，威严而立。

（接唱）惩奸贼、斩巨贪，以正我大宋王法！

周 渭 （亮出茶棰）尚方茶棰在此，将牛必达即刻押赴刑场，开刀问斩！（自语）皇上老哥，你的药引子没了。

[渐收光。

第六场

[茶妹内唱（山歌味戏曲）

“韭菜砍头又标青，

火烧芭蕉不死心！”

[追光中，茶妹上。

茶 妹 （接唱）路漫漫求真情天可怜见，

天派来老魏王指点迷津——

我的姜头哥他尚在人间。

（茶妹长鼓舞过场。

（似乎是长鼓引来鞭炮、锣鼓齐鸣。

[幕后童谣声：爆竹声声锣鼓喧，

皇上派来个周青天，

一刀咔嚓了牛必达，

大名府今日过大年，过大年！

[光启。周渭背立。

太 监 听这动静，牛必达完了，皇上的药引子没了。

周 渭 （唱）秋风起寒蝉鸣霓云飞扬，

秋雨洒江天净神清气爽，

虽然是误入仕途官一任，

扪心问堪对天日心坦荡，

自古人生谁无死，

为国为民死何妨！

（白）公公，看酒！

太 监 周大人不惧死，奴才做不到，还得奉旨监酒，这活儿，折磨人哪！

周 渭 谢公公相送。

太 监 （举御酒，下跪）周大人，走好啊！

[周渭正欲接御酒，长鼓声传来。

周 渭 （一怔）瑶族长鼓？

[茶妹长鼓舞上，二人相见，心潮激荡。

茶 妹 姜头哥？（唱）

急上前细端详偏又泪遮双眼，

三年来心腹话不知从何开言。

周 渭 （唱）三年来生死恋梦绕魂牵，

乍相逢却相疑犹在梦间。

[茶妹扑前，二人正欲忘情相拥。

太 监 （一声咳嗽）这个女人是谁？

周 渭 （猛醒，推开茶妹）

（念）一语惊醒梦中人，

利剑高悬难相认！

太 监 周大人与她相识？

周 渭 不、不、不！我与她素不相识！

茶 妹 （惊愕）姜头哥，你认不出我了？

（唱）隔塘追问种藕人，

这张藕塘是谁莲（连）？

周 渭 （躲闪，唱）哑吧手拿一支筷，

心想成双口难言！

茶 妹 （唱）姜头哥你再看仔细，

茶妹就是你结发妻！

周 渭 （急）叫声妹子莫多事，快快离此地！

太 监 周大人，咱家好像听见，她是你的结发妻？

周 渭 公公听错了。我的妻早已葬身火海。

茶 妹 姜头哥，茶妹没有死……

周 渭 妹子认错人了。

茶 妹 你白天长在茶妹心头，夜晚常来为妻梦中，我怎会认错？

（唱）为寻桃源遇匪寇，

夫妻离散变孤舟，

为郎一句话，

万里寻绿洲，

东西路，南北走，

击长鼓，展歌喉，

腹内饥，冷饭馊，

衣衫褛，蒙尘垢，

一路卖唱一路找，

寻郎寻到天尽头，

万里寻郎不觉苦，

一点火苗暖心头。

夫妻本是连心藕，

藕断丝连死不休！

周 渭 （唱）茶妹一席话，真情似海深，

一言一含泪，一字一伤魂，

字字句句痛煞人，

走上前来欲相认……（上前欲认，

茶妹期待）

皇命压顶万不能，

万不能祸及心上人！

（幕后伴唱）欲相认，怕相认，

相认待来生……

周 渭 （下决心）公公，酒来！

太 监 （举酒闪避）慢着，这算怎么回事？

周 渭 （急）酒来，酒——来！

[周渭追御酒，太监躲避，御酒遗落。茶妹看在眼里。

太 监 （站定）嗨咳！就是求死，也得先让咱家弄明白呀！

茶 妹 （一惊）求死？

周 渭 （心急如焚，念）怕牵连斩情缘周渭混充薄幸人。

（白）这位妹子听好了，周渭光棍一条，无牵无挂，你要我相认，除非是相思地狱，离恨天堂！

茶 妹 （唱）绝情话摧肝裂胆似雷鸣，

刹时间天旋地转昏沉沉……

[茶妹昏昏欲倒，太监欲上前搀扶，茶妹长鼓撑地站立。

茶 妹 （唱）丝萝失依傍，变作无根萍，

瑶锦经纬乱，抽去一条心，

他面对发妻不认妻，

我找到夫君又失君，

恨不得提刀去砍蛾眉月，

不得团圆心不平，

莫不是他一身官皮蒙住眼，

虫咬丝瓜空有形。

名缰利锁囚本性，

四两乌纱罩良心！

（愤而击长鼓，步步逼问，续唱）

我问一声：世间可有真情人？

怨一声：老天捉弄薄命人！

叹一声：功名利禄扭曲人！

恨一声：官场污浊害死人！

（猛击长鼓）

我击长鼓，问苍天：

（呼）天啊——

（唱）你还我一个真真切切、清清白白、踏踏实实、普普通通的好郎君！

（静场，长鼓声犹在耳）

周 渭 （内心剧烈挣扎，强按压下去）公公，酒来！

太 监 这演的是哪一出呀？

周 渭 （断喝）酒来！

太 监 哎。（摸身上）坏了！御酒没了！

周 渭 快寻！

[二人寻酒。

太 监 这可要了咱家的命！

周 渭 夜长梦多難脱身。

茶 妹 莫非酒中藏隐情？

[三人寻酒，茶妹寻得。

茶 妹 御酒在此！

周 渭 快快放下莫沾唇！

太 监 女人喝酒最伤身。

茶 妹 正要借酒浇离魂。（举壶欲饮）

周 渭 （情急而呼）茶妹——！

茶 妹 姜头哥，你终于肯认我了……

周 渭 御酒有毒！

茶 妹 （惊）御酒有毒？

太 监 咱家就直说了吧！（念白）周大人，犯天颜，龙廷怒，要诛九族！你飞蛾扑火送上门，倒叫咱家好为难，好为难！

茶 妹 御酒有毒，你却要一人独饮？

周 渭 周渭难逃一劫，你何苦陪葬？

（唱）茶妹啊——

休怪我不认妻硬心肠，

薄情话儿把你伤，

你一声凄苦我心一颤，

你一滴珠泪我暗悲怆，

心底早已千呼万唤来相认，

头顶却是一发悬刃我口难张。

狠心伤你为救你，

天大的事儿我一人当！

茶 妹 你好傻！

（唱）哥写一笔不成字，

妹加一笔就成人，

要死我俩一起死，

莫留一个打单身！

周 渭 茶妹！

茶 妹 姜头哥！

[二人相拥，《油茶情歌》音乐起。

[男女声伴唱：

撒一把茶叶放一坨姜，

一锅里捶碎喷喷的香，

清泉水里滚三滚哟，

打出瑶家爽神汤！

妹好比茶叶哥就是姜，

紧紧巴在哥（妹）身上，

任凭火烧滚水烫，

生生死死结成双！

周 渭 喝了这杯酒，去找桃花源。公公，酒来！

太 监 （跪地，双手颤抖举御酒）咱家奉旨监酒啊……

[周渭接过御酒，茶妹一把夺过。

茶 妹 公不离婆，秤不离砣，甩也甩不脱！

周 渭 活着同打一锅茶，死了共埋一个窝！

[夫妻四目凝视，交杯饮酒。

[切光。

[《油茶情歌》旋律中，两束追光。一束金碧辉煌，一束如明月清朗，分照皇上和周渭身上。

周 渭 御酒没毒？

皇 上 朕就是想看看你敢不敢喝。

周 渭 老哥，你牛！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皇 上 你……（制怒，小声）你就不能给老哥留点面子？

周 渭 （正衣恭敬）皇上圣明。

[皇上畅怀大笑，隐去。

[天幕打出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魏王荒政失职，本当严惩，念其勋高年迈，认罪心诚，革去现职，返乡养老。周渭清廉耿直，铁面无私，加右赞善大夫，掌诩太子以规讽，陈古以为箴。朕刻《戒石铭》，当与百官共律：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舞台光启，周渭一袭素衣，与百姓挥别。

[幕后伴唱：莫笑瑶家油茶浑，

细细品来也爽神；

古来清官朝朝有，

油茶御史只一人！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