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松艳
[摘 要]随着科学技术的迅猛发展,原本为资本主义统治进行辩护的科技意识形态以物化形式、权力形式、资本形式、消费形式,以及技术形式等非政治化的形式控制着人们精神和社会的运行,进而呈现出异化的发展趋向。它不仅导致了技术理性与价值理性的分离、公共领域公共性的消解,而且引发了生态危机的日益加剧、生活世界殖民化凸显等一系列危害。对此,哈贝马斯从工具理性的维度、意识形态的维度以及科学技术的维度展开批判,并指出交往行为的不合理是科技意识形态异化的根源。
[关键词]哈贝马斯;科技;意识形态;异化
[中图分类号]B56559[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0-3541(2017)04-0150-05
[收稿日期]2017-04-17
[基金项目]闽南师范大学博士项目资助
晚期資本主义社会,作为非政治力量的科学技术实现了范式的转型,担负起了解释统治合法化和维护现行制度的任务,成为一种新的意识形态。这种新的意识形态使科学技术成了解决一切问题的关键。在这样的社会中,人完全丧失了自我,一切听命于技术的安排而失去了反抗。由此,原本维护资本主义统治的科技意识形态,在潜移默化中成为人们精神的枷锁,呈现出异化的趋向。
一、概念界说
异化一词的本意为权利的让渡,关系的生疏和精神的繁芜。黑格尔首次在哲学层面上对异化的概念进行了界定,指出当主体的绝对观念或精神发展到一定历史阶段,其内在的矛盾不可调和时,自然界和人类社会就成为其异化的对象。异化在它们的发展中被辩证地否定,又回还给绝对观念自身。可见,黑格尔视域中的异化是绝对精神的异化。费尔巴哈则不同,他指出异化实际上是人的本质的异化,即人把自己的本质异化给上帝[1](p48)。劳动异化一直是马克思关注的焦点。在马克思看来,异化劳动的四个规定可以诠释为:其一,劳动产品与劳动者相异;其二,劳动本身与劳动者相异化;其三,人的类本质与人相异;其四,人与人相异化。由此,马克思认为异化意指人们的生产活动及其产品对自身的特殊属性和特殊关联。
异化与意识形态的会合最早体现在黑尔格的《精神现象学》之中。在《精神现象学》中,黑格尔提出了教化和异化的概念,认为异化了的精神世界必定会分裂现实的世界和信仰的世界。其中,具有信仰的个体尽管对彼岸世界充满期待,但却必须凭借教化在现实中实现自我。意识形态的界说虽然没有直接出现在费尔巴哈的著作中,然而,他对宗教异化的批判,却为我们厘清意识形态概念的历史轨迹提供了契机。费尔巴哈指出,人与神之间并不是对立的,真正对立的是人的个体与人的本质。除此,费尔巴哈主张克服宗教异化的主要途径是以爱为核心的新的伦理观和宗教观。恩格斯对此提出批评,指出这种对爱的过渡崇拜,在相当程度上减弱了费尔巴哈对宗教异化进行批判的力量。可见,意识形态和异化的概念存在着深度的关联。
晚期资本主义社会,作为非政治力量的科学技术实现了范式的转型,担负起解释统治合法化和维护现行制度的任务,成为一种新的意识形态。
但是,这种隐性的意识形态却以有形的物质解放实行对人无形的精神奴役。“在科学技术理性扩张的年代,由于国家政权对生产和交换领域的干预一般是以改进公共生活组织的纯技术手段出现的,并倾向于同科学和工艺相结合,于是科学观念逐渐取代了以往政治、艺术、哲学、宗教等传统意识形态的统治地位。技术统治模式被广泛应用于社会制度和社会管理体系中,并日益成为社会生活诸多领域的重要标准和参照系。科学技术无处不在,即使不过问政治的群众,也对它言听计从,受其教化”[2](p186)。这样,人完全束缚在技术的框架中,自觉不自觉地按照技术的要求去行动,从而使技术的发展失去控制,使人失去了价值和尊严,甚至成为“非人”。由此,原本为资本主义统治进行辩护的科技意识形态成为人们的精神枷锁,呈现出异化的趋向。它以非政治化的形式牢牢地控制着人们的生活和社会的运行,从而导致和机器形影不离的工人只关心现实具体的目标,根本无暇顾及对整个生活的整体思考[3](p43)。由此,科技意识形态异化闯入大众的视野。
二、表现形式
(一)物化形式。哈贝马斯指出,在发达的工业社会,物化意识渗透到整个的社会层面,从而加剧了资本主义工人人格的分裂和文化领域总体性的丧失,进而成功的消解了人们的反抗,心甘情愿地接受资本主义的统治。由此,物化意识成为科技意识形态异化的重要表现。每一个时代的人际关系中,物的痕迹都不可避免。随着资本主义社会商品经济的进一步发展,商品的这种物的痕迹日益凸显,呈现出明显的独立自主性,并因此实现了一种幻想的客观性,这种拜物教现象就是物化现象。由此,马克思视域中的物化主要指人的全部关系都以物化的方式展现。卢卡奇进一步指出,物化就是“人自己的活动,人自己的劳动,作为某种客观的东西,某种不依赖于人的东西,某种通过异于人的自律性来控制人的东西,同人相对立”[4](p146)。这种普遍的物化现象必定在人们的观念中反映出来,形成同样普遍的、渗透到各种意识形态中的物化意识,这种物化意识使资本主义社会的劳动越来越呈现出机械化的特征。在此过程中,工人的心灵必然会被这种合理的机械化模式渗透,工人的心理特征被迫从总体的完整人格中剥离出去。由此,统计学上的概念成为其分析必然的选择,专门的机械合理性系统中涵盖了意识、精神层面的东西,从而使其被彻底物化。可见,科技意识形态的确立使机械劳动的合理性成为晚期资本主义社会的必然之势。但是,这种合理化呈现出巨大的破坏性,它促使人的思想被动地接受外在的客体的物化现象和物化结构,从而沦为社会的被动观察者。
(二)权力形式。科技意识形态的诞生使人类社会进入技术占绝对统治地位的时代。技术的力量使发达国家拥有了支配全球资源的权力,导致知识的力量、财富和权力效应,从而颠覆了权力的主体、客体,颠覆了权力的实施机构,形成一张巨大的无所不含的罗网,任何人都存在这个网络之中。这样,权力形式成为科技意识形态异化的一种表征。晚期资本主义社会,科学技术在人类社会生活中的地位和作用日益增强。它作为一种新生的力量,“削弱了旧权力系统的每一根支柱,最终改变着家庭生活、商业、政治、民族国家以及全球权力本身的结构”[5](p16),从而使现代社会出现了“谁拥有了高端的科学技术,谁就拥有了权力的现象”。这意味着权力已经不仅是和政治有关的问题,而且也和科学技术密切联系。可见,权力不存在于任何人手中,而是通过以技术为中心的网络来使用,每个人作为主体与客体都不能自拔。这样,现代技术不再是生存和手段而成为权力的手段。据此,哈贝马斯认为,在晚期资本主义社会,技术和权力的形成是同一过程的两个方面:一方面通过权力的加工,实现一种技术的解冻;另一方面,通过新型技术的积累,扩大权力的效应。
(三)资本形式。哈贝马斯认为,晚期资本主义社会,随着工具理性扩张的极端形态—科技成为一种意识形态,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都受到工具理性的渗透,从而极大加速了资本的积累。于是,资本必然和科学技术相结合来无限地提高劳动生产率,以完成资本创造更多剩余价值的历史使命。如此,人必然受到资本的控制,资本形式成为资本主义社会生活最明显的特征。由此,资本形式必然成为科技意识形态异化的重要形式。晚期资本主义社会,科技的资本主义应用这一社会现实基础把工具理性发展到极端,最大限度地提升了资本积累的速度。随着工业资本和技术的有机结合,原本作为基本生产要素构成的资本,成为一种可以带来剩余价值的价值附着物,进而控制了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发达工业社会的发展,必然遵循以资本为中心来构造社会的基本组织和经济权力。在资本主义生产过程中,资本积累的速度越快,工人工资得以增加的可能性才越大。但是,资本家进行资本聚集的速度一直都远远超过个人工资的增长速度。由此,就形成了资本对人的统治。工人劳动的越辛苦反而得到的回报越微弱,因而异己力量的控制也就越明显。人处在这样的社会中,无疑会受到资本的摆布,资本对人的统治不言而喻。
(四)消费形式。哈贝马斯指出,晚期资本主义社会,物质利益追求成为生活的唯一目标。在资本主义社会生活的人们不得不把物质需要作为自己最基本的需求。于是,人把自己降低为一般动物,疯狂追逐对物质的占有和消费,全然失去了人为之人的精神上的追求,人同商品的关系被彻底颠覆了。商品的生产和人们的需要无关,而只是为了让人消费而存在。现代社会中,人自然成了永无止境的消费者,一切似乎都可以消费、吞没。可见,科技意识形态引起的消费异化导致人们失落了自己的个性,本来成为达到目的的手段的消费却变成了目的本身。为此,异化消费成为科技意识形态异化的表现形式。具体言之,晚期资本主义社会,科学技术的发展是一把双刃剑:一方面极大地推进了资本主义生产力的发展,让资本家迅速的积聚了大量的物质财富,极大地提高了普通民众的生活水平。此时,人们关注的主要问题不再是生存,而是娱乐和享受。另一方面,科技的发展却使人们在快节奏的现代生产方式中备受压抑,只能选择到商品的消费中寻找人生的意义,实现自己的满足,从而最大限度地强化了人们对物质的需求,人丧失了作为本真自我的存在。在消费过程中,物越来越成为满足人的所有需要而不可或缺的东西,人的主体性日益受到物的世界的操控。
(五)技术形式。在哈贝马斯的视域中,随着资本主义社会的发展,技术统治论的意识形态凭借巨大的物质财富,俗化了人们的心灵,造成了人的主体性、创造性的丧失,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因此被物化。据此,技术形式成为科技意识形态异化的重要体现。对此,海德格尔、埃吕尔、马尔库塞和哈贝马斯分别从不同的视角进行了界说。在海德格尔看来,座架构成了技术的本质,在一切技术化的时代,人类缺失了科技将寸步难行,所以,必须抛弃技术化的思维方式才能拯救技术带来的危险后果。埃吕尔认为,在强大的技术自主性面前,人类的自主性荡然无存。由此,随着技术的发展,人类将离开他们的原初环境处于异化状态。在马尔库塞看来,科学技术在发达工业技术具有政治意向性并发挥着意识形态的功能,这意味人创造的科学技术反过来奴役人、控制人,具有一种原罪的性质。为此,需要一种社会力量对占统治地位的科学技术进行转化。哈贝马斯继承了传统法兰克福学派关于科技观的理论,指出科學技术作为第一生产力在给人们带来巨大物质财富的同时,随之而来的是阶级差异和对抗的消失。但是,科学技术进步所起的社会功能同传统的意识形态所起的社会功能不能相提并论。马尔库塞提出的新技术的转化在发达工业社会是不存在的,因为技术并不与任何特定的社会设计联系在一起,也不是什么社会秩序的意识形态的反映,而只是人类在劳动中形成的实践与知识的最新形式。为此,必须建立一种人与人之间既能保持个性自由,又能和睦相处的合理交往方式来解决科技异化的负面效应。
三、思想悖论与社会危害
(一)技术理性与价值理性的分裂。在韦伯看来,工具理性的逻辑渊源是古希腊的LOGOS精神。它关注的是什么工具最有成效,忽视目的和手段的价值取向。价值理性也称实质理性和工具理性相对应而言,其逻辑渊源是古希腊的NOUS精神,事物的价值取向成为价值理性关注的重点,而不是实际效果。古代社会工具理性和价值理性是融合在一起的。至近代开始,在工业化的过程中功利性的诉求被凸显,因此,工具理性和价值理性日益剥离。随着科技意识形态的出场,工具理性衍生为技术理性,它逐渐遮蔽了价值理性成为社会发展的主导理性。随着技术理性和价值理性之间的张力和冲突日益凸显,科学技术成为一种渗透和拓展到人们生活的全部领域中,既自律又失控地运转的独立力量。人从表面上可以对技术进行抉择,但技术反过来通过更有力的力量遵循自己的准则挑选和塑造人。昔日的神—基督教的上帝被人们通过科学与技术的力量埋葬了,但出乎人们意料的是,他所应用的手段和力量却成为一种新的、宰制他的命运的神。在这样的社会里,人表面上是自由的,实际上无论是生产和消费,还是工作和私生活均受意识形态、大众文化、技术理性等无形的异己力量的控制。如此,人们生活的目标必然丧失,社会的发展必然陷入一个病态的循环之中。这样的结果必然导致人的生命转变为愚昧的物质力量。因而现代工业的生产力和社会关系之间的冲突是有目共睹的。对此,马克思指出,我们生活的这个时代,所有的东西似乎都蕴含着与自身对立的走向,我们看见机器虽然拥有把人从繁重的劳动中解放出来并让劳动成为特别有效用的神奇力量;可是它却带来了饥渴和疲顿。新发现的财富根基,受到某种魔力的作用而成为贫困的源头。技术的胜出,好像是通过牺牲道德来换取的[6](p68)。
(二) 公共领域公共性的消解。哈贝马斯认为,国家和社会间的张力延伸,是资产阶级公共领域形成不可缺少的要素。然而,集聚成公众的私人成为公共领域人员的主要来源,国家通过他们来把握社会的需要。但实际上,他们自身就是私人领域的一个组成部分。所以,资产阶级的公共领域实际上是由私人结集在一起的公众的领域。晚期资本主义社会,随着科技成为意识形态,科学技术以无孔不入的方式渗透到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控制着人们的文化生活。原本属于社会公众舆论媒介的杂志、报纸等系列新兴载体,日益成为公共权力机构以及某些特定个体或利益群体掌控的产物,文化的公共性开始遗失。“具有操纵力量的传媒褫夺公众性原则的中立特征,大众传媒影响了公共领域的结构,同时又统领了公共领域”[7](p137)。可见,随着科技意识形态的出场,资本主义社会的公共领域逐渐由某些社团和政党所控制,日益出现了结构转型,既不能对所有公民开放,也不能承诺一种抽象的平等,从而使理性讨论和公开批判的大众基础逐渐丧失。如此,公共原则作为公共领域的本质所在,必然日渐消解成为特权阶层的产物。媒介作为信息传播的载体和意见表达的平台,逐渐由公共权力机关或利益群体控制和操纵,失去了原有的批判和监督功能。谁掌控传媒,传媒就为谁服务,原有广阔的公共空间日渐式微。
(三)生态危机的日益加剧。随着科技意识形态的确立,资本的贪欲必然导致人类对自然资源的掠夺式开发。这种掠夺式开发由于资本主义对抗性的生产关系日益严重,造成了人类对统一自然享受权的普遍分割。由此,资本主义社会生态危机的爆发无法规避。自然经济的生产特征决定了人们在生产过程中,不可能大规模地利用环境资源,至多是在某个固定的地域重复使用土地和水资源等。如果使用不当或不注意保护,那么也会造成环境问题。但这些环境问题,随着人们迁到新地域凭借自然的恢复还能解决[8](p54)。然而,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工业化生产代替了农业生产,环境问题随之发生了根本性质的变化。工业化生产采用机器生产,生产过程完全是人为地制造产品的过程。如此,人们可以按自己的目的进行生产,生产过程是人的意志和目的的实现,资本主义生产可以对不可再生资源进行大规模地开发和利用。因此,环境问题的出现是必然之势。对此,历史学家莱恩·怀特指出:“目前地球环境的日益破坏是能动的技术和科学的产物。以美国为例,技术的因素即自1946年引进的新技术所导致的单位产品的污染物的对数,是总的污染物量对数的80%—85%。全部事实已经表明,环境危机的主因是1946年以来生产技术上的空前变革。那些对环境具有急剧影响的生产技术已经代替了那些毁灭性较小的技术。环境危机是这个逆生态模式,不断增长的不可避免的结果。”[8](p54)由此可见,科学技术成为意识形态,并加剧了全球的生态危机。
(四)生活世界殖民化的凸显。哈贝马斯认为,科技意识形态的确立,导致由货币和权力媒介派生的、并变成自主的经济和政治子系统不断渗透到生活世界和社会的各种关系之中,进而使其独特的个性被消解。由此,生活世界结构的扭曲和物化注定出现。哈贝马斯指出,生活世界和系统的双层结构共同构成了现代社会。早期资本主义社会,系统和生活世界之间的运行状态基本上是正常的,生活世界的发展凸显自身的结构模式的特点,子系统并不能太多地干扰它。但是,在晚期资本主义社会,系统和社会生活之间的平衡被打破,经济子系统和政治子系统分别从社会整体系统中隔离开来,逐渐分化、扩张并反过来渗透到生活世界的全部范围,从而使生活世界出现殖民化的态势。具体而言,文化要素失去了自主性和多样性,文化产品的生产与一般商品的生产没有什么区别;社会构成要素的运作模式不再依据平等主体之间的公开的理性辩论并依据法律的形式来进行;个性要素失去了自己的独特而丰富的个性、内在的反抗性,心甘情愿成为工业文明的奴隶。生活世界之所以殖民化其根本的原因在于生活世界的弱化。晚期资本主义社会,随着科技成为意识形态,物化观念的深入人心,日常的生活实践与文化之间发生断裂,导致人们交往行为的兴趣的丧失。生活世界不仅失去了依托文化的合理化力量来实现对社会的整合,而且丢失了对道德、文化和政治系统的兴趣,这直接导致了生活世界自身调节功能的减弱。如此,生活世界遭遇殖民化是必然之势。
四、批判向度
(一)工具理性批判的维度。科技意识形态异化和科技异化有着深度的关联,为此,对科技意识形态异化进行批判必然离不开对科技异化的批判。由此,法兰克福学派的代表人物霍克海默,以韦伯的合理化观念为基点,针对科技引发的异化展开了系统的工具理性批判。在霍克海默和阿多诺合著的《启蒙辩证法》一书中,指出启蒙的目的本是让人们通过唤醒自身理性分析的能力,来摆脱神话的束缚,获得更大的发展空间,进而成為自然界和人类的主人。但是,人们在运用科学知识来代替幻想、粉碎神话的过程中,启蒙却倒退为神话。霍克海默把马克思的异化劳动置换成技术理性异化,并指出技术理性异化才是资本主义发展过程中物化的根源,它引发了资本主义社会的各种危机。为此,必须对其进行批判。不过,霍克海默认为,工具理性异化仅仅意味着工具理性的意识形态化。作为意识形态的启蒙精神的实质是一种通过暴政而实现对自然和人进行控制的主人精神。由此,他们的批判就是对工具理性的批判。正如霍克海默所说:“不仅形而上学,还有它所批判的科学本身,皆为意识形态的东西。”[9](p4)但是,在马尔库塞看来,通过工具理性批判来探讨科技意识形态异化的实质,并不是人们真正的选择。因为现代科技已经渗透并操控着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所以,人们需要的是意识形态批判。由此,哈贝马斯认为,对科技意识形态异化实行工具理性批判固然重要,但把所有异化的批判都归结为工具理性批判,势必影响工具理性批判的效用。
(二)意识形态批判的维度。马尔库塞作为西方意识形态批判的代表性人物,指出工具理性本身就是意识形态性的,意识形态范式只有转向意识形态批判才能深化工具理性批判。马尔库塞指出,科学技术的异化是资本主义社会单向度发展的根源,并在意识形态的批判中对其展开批驳。首先,在马尔库塞看来,科学技术使资本主义社会越来越达到一种外在的同一,这种阶级差别的平等化有着重要的意识形态功能。其次,随着这种同一化过程的推进,“反对现状的思想能够根植于其中的内心向度被削弱了。它的丧失是发达工业社会压制和调和对立面的物质过程在思想意识上的反映”[10](p10)。这种单向度的思想往往会让人满足于当下表面舒适的生活,把个人的需要和压抑性的社会需求混为一谈,进而失去了批判和否定的向度。最后,资本主义的统治方式也由统治转化为管理。由于科学技术披着中立的外衣,这样,在资本主义社会中,人与机器的关系替代了统治与被统治的关系,人与物的关系替代了人与人的政治关系。如此,统治就转化为管理,资本主义社会中的管理技术就成为真正的意识形态。生产技术在表面上似乎与人的思想意识无关,但它却使一种合理性的虚假意识不知不觉中进入人的意识之中,控制了人的思想和情绪。这种批判虽然体现了工具理性批判的要旨,但却使得科技异化的批判导向了心理学和认识论。因此,哈贝马斯认为,这种批判在整体上和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批判是不能相提并论的,势必被科学技术的批判所替代。
(三)科学技术批判的维度。哈贝马斯指出,晚期资本主义社会“虽然科学技术已经成为现代资产阶级的意识形态。但是,科学技术是意识形态的命题的全部意义并不能还原某种意识形态,也不能简单到只采用某个意识形态批判就能解决问题,人们必须寻求内在主义批判”[11](p97)。这种内在主义批判就是对科学技术的批判。哈贝马斯指出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批判随着资本主义政治合法性基础的变化丧失了合法化的基础。首先,当科技成为第一生产力后,剩余价值的独立要素自然归属科学技术,因此,剩余价值的来源不再是工人的剩余劳动。其次,“晚期资本主义社会,科学技术日渐成为社会的主导力量。在这铁的事实面前,人们不再关心政治问题而只关心技术问题,而政治问题也变得非政治化”[2](p184)。这说明了科学技术的发展起到了使人们只关注技术问题,而不关心政治问题的作用。“随着实践问题的排除,政治舆论也就失去了作用”[12](p61)。由此,无产阶级反对资产阶级的政治斗争也转为对技术的争夺。最后,资本主义社会合法性的基础由补偿纲领和科学技术取代。由此,哈贝马斯指出必须转向对科学技术的全方位批判才能对资本主义社会进行深刻的批判。
五、结语
在哈贝马斯看来,资本主义社会的合法性是依靠自身的生产方式获得,它通过商品交换的市场机制让公平合理的交换关系和等价交换得以实现。如此,当相互关系的范畴用于资产阶级的意识形态时,交往活动的关系就成为合法性的基础。所以,此时政治系统的合法化依旧可以从社会劳动的根基上获得。但是,晚期资本主义社会,经济系统和社会文化系统都受到了政治系统的干扰,尤其是文化系统因行政手段的干涉而日渐衰微,但由于文化传统本身有其自身存在的合理性,它不会因行政手段的干涉而消亡,也不会因此而再生。可见,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以相互关系为基础的生活世界受到了资本主义的经济和政治号令的侵扰。于是,话语强权和非对等的关系充斥着资本主义社会的各个领域,从而使人与人之间的交往行为失去了原有的理解、信任、平等,成为纯粹的目的论行为。目的理性活动的子系统扩张了,社会生活中的交往实践受到了歪曲。因而摆脱交往中的限制必然成为人们解决合理化的选择。正如哈贝马斯所指出的:“一句话:在政治的和重新从政治上建立的意志形成过程的一切层面上的交往,才是合理化赖以实现的唯一手段。”[12](p76)要实现交往行为的合理化建构自己的语言理论迫在眉睫。正是通过语言媒介,行动者之间的相互作用才得以实现。哈贝马斯认为,言语行为是交往行为本质的体现,话语范畴是交往行为合理化实现的前提条件。总之,缺失了语言、劳动和相互作用,引起了交往行为的不合理,交往行为的不合理又加剧了科学技术的单向度,进而使科技意识形态呈现出异化。为此,要重视语言的地位和作用,实现交往行为的合理化来破解科技意识形态的异化现象。
[参 考 文 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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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系闽南师范大学副教授,哲学博士)
[责任编辑 张桂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