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翔：查士标的情怀

薛翔

可以肯定的是，查士标是一位适合相处的人，一生中他交到了很多朋友，下层人士景仰他，上层人士信赖他。因为他的心怀要比一般人开阔些，更不像十七世纪的有些士人艺子那样不善人生之调理而害及心身。故而他至少活到了八十三岁（1697年）。中年以后他就迁居到了扬州，尽管现已很难说清，究竟是扬州人对艺术、对艺术家的热情，还是扬州人所做的点心、小菜吸引了他。总之，这段历史的确丰富了人们对当地老街古巷的想象。

他的艺术生命也很长，其富足而斯文的家庭背景烘托出了他之于艺术创造的有机性和必然性。而在他那传世不朽的书画及诗文中，我们始终能感受到的，却总是那么个单纯而朴质的主题，那就是：回归自然吧，心平气静地感受每一天。在这样的情境之中，笔者不知不觉中不遗余力地寻觅到了他的书画原作竟二十余件；而对于查氏的景慕之情更是随着年龄和阅读而递增着。

记得数年前，由关于查氏之卒年的异议而引起了笔者对查氏八十岁以后创作的关注。事实是，查氏八十岁以后的书画创作竟然依旧那般茂盛、那般清纯。可想而见，每当他拿起画笔，一股真气充实其全身，年老的状态特征会在累年而蓄的艺术真功冲动下暂时退避。八十一岁那年立冬日，他濡墨吮毫，意气风发，在近二十米长的纸卷上款款挥就，完成了巨制《米芾七言诗》行书卷（现藏故宫），其神采风韵并不减壮年，而更是多出了一层苍茫浑重的沉淀色彩；字里行间，婉约传递出笔走锋扫的呼吸起伏节奏。

在笔者收藏的查氏作品中，《晴岚湿雾图轴》最能展露其生命最后阶段的艺术神髓。此图创作于“丁丑修禊日（1697年三月初三），时年八十有三”，纸本设色，长101公分，宽52公分。在如此高龄的老人心里和笔下，自然的风情依旧是那样的妩媚，山川小溪的片段之間，野树苍茫、晴岚湿雾；人物形象和文化生命在画面中的显现与埋伏，赋予了这一切以意义和价值，令人切身领悟到那等质朴而深邃的“山静似太古，日长如小年”的哲学的、美学的、生命的终结含义。而从笔者所藏的查氏作品中总能一再聆听到这样一种喋喋不休的声音：

卜筑溪山静，坡迎接远岑。客来深树下，相对发豪吟。

——《溪山静坡图轴·丁酉赠友潢贤甥》

每爱溪头见远山，倪迂笔墨落人间。幽居近卜南村住，野兴秋林水一湾。

——《行书自作诗轴·赠廷佐道兄》

行背青山郭，吟尊白露秋。风流无屈宋，空吟古荆州。

——《行书自作五言诗轴》

天阔不留云，秋新方退暑。置君丘壑间，闲心自容舆。

——《丘壑闲心图轴》

有趣的是，只比查士标年长几岁的伦勃朗，此时却正在万里之外的西方世界，忙着用油笔讲述那“基督为穷人治病”、“三个十字架”的故事，进行着把人性从自然的怀抱中剥离，而投入一个“莫须有”的神灵之天堂的伟大工程。

查士标

一位仁者，一位寿者；

一株常青的老树；

一块赏心悦目的顽石：

一曲潺潺的流水；

一阵怡爽的凉风；

一轴不朽的图画；

一位心灵的朋友。

慢慢去阅读他吧，带着他所期望的你应具有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