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程颢诗的“吟风弄月”

2017-05-30 19:40邓莹辉邓艳华
三峡论坛 2017年6期
关键词:程颢理学

邓莹辉 邓艳华

摘 要:程颢作为宋代理学家的代表,位列“北宋五子”之一,其诗借助山水自然寄托情怀,阐发义理,同时还展现了“孔颜乐处”和“王孙游”的美好。其中“吟风弄月”既是其理学思想的艺术呈表现,也是诗人人格的升华。这些特点的形成,与其老师濂溪先生的影响、“以诚为本”的儒家思想以及作者自己“感与应”的诗学思想密切相关。他的诗歌由此而在理学家中拥有独树一帜的风采,体现出独特的美学价值。

关键词:程颢;理学;吟风弄月;孔颜乐处

中图分类号:I207.2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1332(2017)06-0066-05

一、吟风弄月曾点意

据笔者所知,“吟风弄月”作为一种艺术表达方式,较早是以“吟风咏月”一词出现在《李太白文集》中:“吟风咏月,席地幕天,但贵其适所以适,不知夫所以然而然。”[1]当然,要弄清楚“吟风弄月”的意义,还须从源头说起。《说文解字》:“吟,呻也;呻,吟也。”[2]34段玉裁的《说文解字注》中记载“呻者,吟之舒。吟者,呻之急。”[3]66王力主编的《古汉语字典》其“吟”的解释有二:一是叹;二是吟咏。[4]108而《现代汉语词典》将“呻吟”作為一个双音节词,其解释为“人因痛苦而发出声音”[5]1120,从这一解释可以看出,词义已发生明显的改变。“吟”其原意是“叹息”的意思,而后逐渐演变为“吟咏”。这二者之间是相关联的,从词语的演变史来看,“吟咏”则是引申义。《说文解字》中“弄,玩也,从廾持玉。”[2]59而“风”、“月”作为名词,词义相对稳定,本义指自然界的一种存在。

舒急之别,与速度相关,叹息是慢节奏的,而“弄”,以手持玉,玩赏,也一定是闲情的。从字面解释,“吟风弄月”是对自然界“风”、“月”的玩赏及吟咏。推而广之,“风”、“月”作为自然界的一部分,是整个自然界的缩影,同是也是除“我”之外的客观存在,而“吟”、“弄”则必然有“我”的参与,从而到达“物”、“我”相融合。在这里,物中有人,人中有物,外物是人由自身观照的物,而人也是受外物感化而成的人。人之观物有两种方式,一是实证主义者以科学的态度、照相的技术来面对自然,我是我,物是物,主客是完全分离的;二是用艺术的方式观照自然,带有浓厚的主观色彩,必然流露出自己的感情,故而“吟风弄月”必是以一颗悠闲的心来观照万物,以十足风流的才情来体察人生。

在很多现代人的意识中,理学家们强调以“性命之学”修养道德,以“存天理,灭人欲”蛊惑人心,以“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束缚人性,是典型的腐儒形象。单就文学而言,理学家提出“文以载道”的诗学主张:“文所以载道也。轮辕饰而人弗庸,徒饰也,况虚车乎?文辞,艺也;道德,实也。美则爱,爱则传焉。贤者得以学而至之,是为教。故曰:‘言之不文,行之不远。然不贤者。虽父兄临之,师保勉之,不学也;强之,不从也。不知务道德而第以文辞为能者,艺焉而已。”( 周敦颐《通书·文辞》)程颐甚至更极端地认为“作文害道”,“作诗妨志”,视文学为“闲言语”。如此可见,表面上理学家似乎与风流文人所喜欢的“吟风弄月”相去甚远,但我们也不能就此便武断地认为所有理学家都极度轻视乃至否定文学,一些开明且有艺术表现能力的理学家同样能够创作出道文兼具的优秀作品。理学“北宋五子”之一的程颢(1032-1085,字伯淳,学者称明道先生)就是典型,冯友兰先生将他与同时代的另一理学诗人邵尧夫称为“风流人豪”[6]317。在冯先生看来下,“真风流”必须具备四个条件:玄心、洞见、妙赏、深情。按照这样的理解,程颢诗的“吟风弄月”便是一种“真风流”的艺术体现。

《宋元学案·明道学案·附录》中有这样的记载:“十五六岁,与弟伊川受学于濂溪,即慨然有为圣贤之志。尝自言:再见茂叔后,吟风弄月以归,有‘吾与点也之意”。[7]664二程弟子谢良佐(字显道)所记载的二程先生平日语中,有同样的内容:“诗可以兴。某自再见茂叔后,吟风弄月以归,有‘吾与点也之意”。[8]59此则材料收录在《二程集》中,应该更接近原始资料,其中并未明确标注这句话是谁说的。但是黄宗羲的判断是不是真实的呢?虽然史料有限,没有找到程氏兄弟对待同一件事情上的不同态度,但我们从其他例子亦可看出二者性情的差异,从而推断出此语乃程颢所言,而非程颐。李幼武纂集《宋名臣言行录外集·卷二》中张九成曰:“明道书窗前有草茂覆砌,或劝之芟。明道曰:‘不可,欲常见造物生意。又置盆池,蓄小鱼数尾,时时观之,或问其故。曰:‘欲观万物自得意。草之与鱼,人所共见。惟明道见草,则知生意;见鱼,则知自得意。此豈流俗之见,可同日而语。”[9]关于程颐的记载,试举一例,他曾经是哲宗皇帝的老师,可谓忠于职守,要求严格,在《伊川先生年谱》中有这样的记载:“一日,讲罢未退,上忽起凭槛,戏折柳枝。先生进曰:‘方春发生,不可无故摧折。上不悦。”[8]342即使对幼小的皇帝也不留情面。像程颐这样谨守心中“大道”的人,对于“吟风弄月”的情趣应是相隔甚远的。相对而言,我们不仅从程颢的生活细节中可以体悟其“吟风弄月”艺术情怀,同时,他的这种“吟风弄月”的情致也在其诗中得到淋漓尽致地展现。

二、感物道情化为诗

现存《二程集》中共收录程颢完整的诗共67首,其题材内容主要涉及外出游记、写景咏物、唱和赠答等,此外还有一首悼亡诗。程颢诗是如何体现“吟风弄月”的呢?

诗是一种“兴发感动”,“兴”是外物对诗人的刺激,“发”是诗人感触外物,外物与心灵相碰撞的过程,“感”是诗对他人的感化,“动”是感化之后所化作的一种动力。从初层的意义上讲,“吟风弄月”是对自然吟咏。

大程诗中除《马上偶成》、《下山偶成》、《是游也,得小松黄杨各四本,植于公署之西窗,戏作五绝,呈邑令张寺丞》(“中春时节百花明”除外)、《象戏》、《赠王求甫铁如意》、《和邵尧夫打乖吟二首》、《和尧夫首尾吟》、《和尧夫西街之什二首》、《代少卿和王宣徽游崇福宫》、《赠司马君实》、《子直示以新诗一轴,偶为四韵奉谢》、《哭张子厚先生》、《送吕晦叔赴河阳》、《陪陆子履游白石、万固》、《陪韩持国资政湖上独酌见赠》之外,其它诗歌中,皆有对自然景物的描写、抒发,其情感表达方式有一下几种:

一是直抒胸臆,寄情山水。《白云道中》“终南好泉石”,“好”字直抒胸怀,表达喜悦。《游重雲》“喜寻泉石”,一“喜”字,欢喜之情,淋漓尽致。《是游也,得小松黄杨各四本,植于公署之西窗,戏作五绝,呈邑令张寺丞》中“百花明”无须“繁弦列管声”,只需自然的风景,足矣;“行乐地”恰是“潢溪山水”,“照人清”足以表达诗人的喜爱之情。《郊行即事》对山水春色的喜爱,以至于“莫忘归”,此诗中“莫”乃“暮”也,日暮降临,而忘归去,这不仅是“游”的一种行为,更是一种境界。《春日江上》“却怜清泚向东流”,一“怜”字,统领全诗,既是对春天美好事物的留恋,也是对时光流逝的感慨。《九日访张子直,承出看花,戏书学舍五首》中“贪”、“意自狂”、“赏”、“醉不醒”都是直接表达了对自然的喜爱,虽然诗人说“贪花自是少年事”、“贪随看花伴,应笑我龙钟”、“看花争入少年场”,即使这样,仍不减自己看花、爱花之兴致;虽然 “下马问老仆,言公赏花去。只在近园中,丛深不知处”有抄袭贾岛《寻隐者不遇》“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之嫌,但从中亦可窥探诗人“寻花”即是“寻道”之理。《戏题》“我心依旧去年春”,尽显对“春”的恋恋不舍。

二是描摹景物,情系其间。《游紫阁山》“回首羡渔樵”,一“羡”字点明其热爱之情。《高观谷》“彤云翠蔼”、“珠玑万颗红”,色彩的明亮,展现心情的愉悅。《长啸岩中得冰,以石敲餐甚佳》以“玉”喻“冰”,高洁透亮,怎不喜欢?《长啸洞北,回望大顶,如列屏障。比到山前,却不见,盖为仙掌所蔽》之“行尽”、“曲”、“碧峰寒”等字眼,凸显曲径通幽的韵味。《凌霄三峰》“偶逢云静得见日”,颇似陶诗“悠然见南山”之韵致,一“偶”字尽显喜悦之情。《云际山》“陡觉群峰四面低”,“陡”字产生一种视觉感官的冲击力,同“偶”有异曲同工之妙。《偶成》中描摹景物“云淡风轻”、“望花随柳”,虽然说“旁人不识予心乐”,其实“乐”就蕴藏在山水花柳、云淡风轻之中。《下白径岭·先寄孔周翰郎中》“气象豪”、“醉春醪”,既是一种真性情的表达,也是“吟风弄月”的一种体现。《题淮南寺》一“愁”字道出了古今天下骚人“悲秋”的主题。《早寒》诗中透出一股寒气,然而出门却未要“貂狐燠”,这不能不说是一种有道君子品质的体现。《新晴野步二首》“淫雨”过后,花瓣洒落,甚是怜惜,“燕游”不道“王孙乐”,寄情于山水,暂忘俗物;“鸟声人意融和候,草色花芳杳霭闲。水底断霞光出岸,云头斜日影衔山”,将自然界声、色、光、影组合,描绘了一幅柔和的晨图。《和家君早寒之什》写寒、清霜、飞雪、风厉,力劝人们“藏薪炭”、“冻后高枝不易攀”,写景物都蕴含人间情。《游月陂》“水心云影闲相照,林下泉声静自来”,闲静优雅,随遇而安的情怀尽含其中。《陈公廙园修褉事席上赋》“水曲有清音”、“花枝泛复沉”,与其说是写自然,不如说是写人世。《春雪》中对“春雪”的吟咏,旨在表达对“春”的期许。

三是以物为托,传情达意。《猕猴》是说猕猴之性,谈人间世情,自然物“真性情”而人间“善伪装”。《草堂》将“草堂”与神仙的“碧琳宫”相提并论,诗人自己亦人亦神,身是人,心为神,向往神仙的日子。《桃花菊》“兼得佳名共坚节”,诗人对桃花菊品质的赞扬,更是对自己的要求。《中秋月》描写中秋月,如此美景,正好醉赏,谁还在叹息为官之羁呢?旨在抒发尽情赏月,排除官场纷纷扰扰。《盆荷二首》小盆荷花以竹为伴,在日光滋润、月光洗礼下,自甘寂寞,独守清幽之志。《和咏草》“夜来新”,野草一夜变绿,“忽惊平地有轻绿,已盖六街无旧尘”,“忽”突显速度,“惊”是一种心情,“轻”赋予野草以重量,新生事物欣欣向荣。《和王安之五首》中既是对小园、轩、亭景物的描写,赞美主人“陋巷心犹乐”、“家贫有古风”的“孔颜乐处”的精神气象,同时也是诗人为自己代言。《和花庵》中“种花”、“云梦”、“禽声”、“月色”等景物贯以“得意”、“自”、“静”、“闲”,怎一个情字了得?《和诸公梅台》“赏春英”、“淑景暖风”、“淡云微雨”,寄寓山水,传情达意。《后一日再和》亦借梅台,表达春逝的伤感之情,力劝珍惜眼前的时光。《西湖》写西湖之景,旨在疑惑不同的人对待同样的景而感受却不一样。《环翠亭》前三联对亭子的描写,而“暂得登临已忘去,四时佳致属贤公”,由物及人,归结于人。

这些诗篇中对自然景物的描写,或数句,或整首诗,皆是以旷达洒落的态度对待自然山水,寄托儒者情怀,这是诗人“吟风弄月”的最直接的表现。同时,诗人以其特殊的身份,在诗中展现了“孔颜乐处”和“王孙游”,这可以看作是其“吟风弄月”的升华。

“孔颜乐处”来源于孔子在《论语·述而》中说:“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10]80他在《论语·雍也》称赞颜回:“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10]65在这里,孔子对颜回的安贫乐道精神大加赞美。二程回忆早年周敦颐对他的教诲时说:“昔受学于周茂叔,每令寻仲尼、颜子乐处,所乐何事。”[8]16可见“孔颜乐处”也是程颢平生孜孜不倦而追求的人生境界。 “王孙游”最早出现于《楚辞·招隐士》“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11]233“王孙”是一个主体,这个主体具有尊贵的身份,超常的学识,但是并没有“入世”,而是“游”。“游”是他们的一种生活方式,也是一种人生情怀。诗人学者出身的程颢是一名官员,虽然避免不了官场的风风雨雨,但面对功名利禄,他依旧能秉承“吟风弄月”的情趣,对人世间作诗意的观照。

《是游也,得小松黄杨各四本,植于公署之西窗,戏作五绝,呈邑令张寺丞》后四首中一反“冗官难自适”的心情,“暇时还得肆游行”,一“肆”字,诗人放开胸怀,尽情游玩;面对功名,并不是“趋之若鹜”,而是以“富贵由来自有天”的态度坦然接受;政务繁忙之余,仍然“嬉游不负艳阳天”,忙里偷闲,不负大好时光;诉讼公事与田农野叟,官家事和农夫笑合二为一。《偶成》“旁人不识予心乐”,其“乐”,不只是“乐山乐水”,还是“乐心”,而“心”之乐在学“道”。《和尧夫打乖吟二首》“陋巷一生颜氏乐,清风千古伯夷贫”,颜回、伯夷、叔齐等都是古之圣贤之人,诗人借其对朋友邵尧夫予以称赞,同时也是诗人自己的人生追求,再一次强调“孔颜乐处”的高尚品质。《秋日偶成二首》“退安陋巷颜回乐”、“我心处处自悠游”、“富贵不淫贫贱乐”,心有所安,游有所悠,自在闲适,无处不在体现“吟风弄月”、与天地融为一体的乐趣。《和王安之五首》中“知君陋巷心犹乐”、“自爱贫家有古风”,赞美小园的主人王安之犹如颜渊,身处陋巷却依旧乐在其中。《新晴野步二首》“燕游莫道王孙乐”,抒写在“燕游”之后,还是得回归官场,不可“乐而不归”的情怀,这也是诗人自身在世俗与自然之间所作出的人生抉择。《和咏草》“诗人空怨王孙远,极目萋萋又一春”,直接化用《楚辞·招隐士》中的两句,对于“王孙远”,诗人却只能“空怨”,“空”是一种无可奈何,“怨”则是表现出对“王孙”的不满,应该积极入世,有一番作为。这些诗都是借助“吟风弄月”来表现作者的“颜回之乐”“王孙游”之乐,也就是在自然景物之中体验与天地合一的圣人之乐。

三、喜吟风月探缘由

从以上的分析明显看出,程颢诗多采用“吟风弄月”的方式来表现自己感情体物、阐理悟道,体现了作者鲜明的个性和诗学风格,在宋代理学诗人中可谓独树一帜,特色鲜明。之所以如此,应该与他所受教育、学术思想以及对诗歌的理解密切相关。

程颐在为兄长所作的《明道先生行状》中有如下描述:“先生为学,自十五六时,闻汝南周茂叔论道,遂厌科举之业,慨然有求道之志。未知其要,泛滥于诸家,出入于老、释者几十年,返求诸《六经》而后得之。”[8]638程颢的第一个弟子刘立之亦云:“从汝南周茂叔问学,穷性命之理,率性会道,体道成德,出处孔、孟,从容不勉。”[8]328如此可见,程颢在求学于周敦颐期间,对儒道佛三家皆有涉猎,而周敦颐的“吟风弄月”情怀对他也是影响深刻。关于周敦颐的“吟风弄月”,宋代度正《周敦颐年谱》有如此叙述:“宋真宗天禧七年己巳。先生年十三,志趣高远。里有濂溪,溪上有桥,桥有小亭,先生尝钓游其上,吟风弄月。”[12]434简而言之,程颢对“吟风弄月”生活的热衷和诗意表达,最直接的原因是源于对老师周敦颐生活方式和人生态度的追慕,间接的原因则是受先秦儒家孔子、曾点等精神境界的影响,《论语》所描述的“‘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夫子喟然叹曰:‘吾与点也”[10]135理想人生,被后之众多儒者视为充满诗意的人生境界而不断受到追捧。

程颢诗的“吟风弄月”也与他以“诚”为本的理学思想密切相关。《二程遗书》附录《门人朋友叙述并序》中记载:“先生独以至诚,开纳君相。疏入辄削藁,不以示子侄。常言:‘扬己矜众,吾所不为。尝被旨赴中堂议事,荆公方怒言者,厉色待之。先生徐曰:‘天下之事,非一家私议,愿公平气以听。荆公为之愧屈善谈。”[8]328《明道先生行状》中有云:“荆公与先生虽道不同,而尝谓先生忠信。先生每与论事,心平气和,荆公多为之动。”[8]634程颢与王安石的执政观念不同,但是程颢的“心平气和”让王安石折服,而这“心平气和”来源于“诚”,正如他自己说:“道,一本也。或谓以心包诚,不若以诚包心;以至诚参天地,不若以至诚体人物,是二本也。”[8]117“至诚可以赞化育者,可以回造化。”[8]120可见他将“诚”视为“道”的一个分支。他的以“诚”为本的思想与“吟风弄月”有什么关系呢?“吟风弄月”是一种寄情于物的审美体验,借山水风光表达心中的乐趣。[13]104这种寄情于物的审美体验,当然不可或缺的是一颗“至诚”的心。人们只有“心”闲下来,才能心情去欣赏一切外在的事物,从而感受以“吟风弄月”的方式感受自然和人文的“美”,同时“吟风弄月”也是诗人理学思想的一种自然流露。

关于程颢的诗学思想,韩立平先生归纳为以下几个方面:一是“一元论”哲学思想赋予了文学存在的合法性,其“生生不易”成就了天地万物融为一体;二是把人类的感应活动视为人类体认天道的唯一存在方式;三是在《诗经》教学中重视直觉体验,让学生自己去“玩味”其诗意;四是对传统诗学观念“止乎礼义”进行了创造性阐释;五是在诗歌创作中反对悲秋伤春,追求与天地万物为一体的“大乐”境界。[14]当然程颢的诗学思想也应该包括其文,是其广义上的诗学,而不仅仅只是指诗歌,然而作为一直以来正统的文学——诗歌而言,其诗学思想指导着他的创作。“明道尝谓人曰:‘天下事只是感与应耳。”[8]440“心得之,然而可以为己物”[8]351。《文心雕龙·物色》中有“春秋代序,阴阳惨舒,物色之动,心亦摇焉。”[15]493钟嵘在《诗品》也说“气之动物,物之感人,故摇荡性情,形诸舞咏。”[16]1程颢提出的“感”与“应”,与刘勰的“物色之动,心亦摇焉”、钟嵘的“物之感人”等都是一脉相承的。他所谓“感”、“应”及“心得之”,侧重于外物与心的“对话”,用“心”关注“外物”,“吟风弄月”既是其“对话”的一种方式,也是其“对话”的一种表现。

在整个诗歌史上,程颢诗虽不像《诗三百》、《古诗十九首》、陶诗、李诗、杜诗、王诗、苏诗那样散发出万丈光芒,但他却以理学家的身份侪身于诗人之列,被视为理学家中最具有诗人风采的作家之一。通过对程颢诗歌的观照,可以让人们重新认识理学家,客观评价理学诗歌在文学史上的价值和贡献,从而还原一个真实的理学世界和理学家形象。

注 释:

[1](唐)李白:《李太白文集》(四库全书电子版),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年。

[2](汉)许慎:《说文解字》,中华书局影印,1963年。

[3](汉)许慎撰:《说文解字注》,(清)段玉裁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

[4] 王力主编:《王力古汉语字典》,中华书局,2002年。

[5] 吕叔湘主编:《现代汉语词典·2002年增补本》,商务印书馆,2003年。

[6] 冯友兰:《三松堂文集》卷五,河南人民出版社,2002年。

[7] 黄宗羲:《黄宗羲全集》(第四册),浙江古籍出版社,2005年。

[8](宋)程顥、程颐:《二程集》,王孝鱼点校,中华书局,1981年。

[9](宋)李幼武:《宋名臣言行录外集》,四库全书本。

[10] 杨伯峻:《论语译注》,中华书局,2006年。

[11](宋)洪兴祖:《楚辞补注》,中华书局,1983年。

[12] 梁绍辉:《周敦颐评传》,南京大学出版社,2011年。

[13] 邓莹辉:《两宋理学美学与文学研究》,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年。

[14] 韩立平:《程颢诗学思想新论》,《中国文学研究》,2008年第2期。

[15](梁)刘勰:《文心雕龙注释》,周振甫注,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

[16](梁)钟嵘:《诗品注》,陈延杰注,人民文学出版社,1998年。

责任编辑:杨军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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