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红云
王鼎钧先生,创作生涯长达半个多世纪,著作近40种,在台湾畅销至今,被誉为 “文坛的常青树”“当之无愧的散文大师”。作为语文教师,我对先生上世纪80年代就风靡台湾的“作文四书”情有独钟。
谈起“作文四书”写作初衷,先生回忆,他20岁左右曾向一位大作家请教写作方法。大作家反问他:“谁说写文学作品有方法?难道这是木匠做桌子吗?”先生颇为气馁,但仍相信,文学创作虽然不比做桌子,但也一定有基本的方法。于是,他就自己寻找,找到了一鳞半爪就连忙告诉朋友,心得稍有系统了就连忙写出来公之于众,积累多年,相继写成“作文四书”。他曾说:“我一边赤脚行走,一边把什么地方有荆棘、什么地方有甘泉写下来,放在路旁让后面走过来的人拾去看看。”
正如叶圣陶先生在《“教师下水”》一文中所说,“教师深知作文的甘苦,无论取材布局,遣词造句,知其然又知其所以然”,指导自然是“最有益的启发,最切用的经验”。王鼎钧先生身为文学大家,学养深厚,深谙写作之道,加之有一段语文教师的经历,讲起作文信手拈来,左右逢源,指导切要,是难有人望其项背的。“作文四书”——《作文十九问》《作文七巧》《讲理》《文学种子》,分别运用不同的形式,从不同的角度指导作文的方法,娓娓而谈,不着痕迹,却让读者时时心领神会,可谓:春风化雨,文法入心。
四本书堪称写作宝典,无论习作者还是教者,随意撷取一点,就受益良多。试翻开《作文十九问》,分享两点。
作文写不长是离心力不够
学生没话可说,作文自然写不长。怎样才能让学生有话可说呢?叶圣陶先生曾强调,教师要了解学生的生活,要让学生“作自己要作的题目”。2011年版《语文课程标准》也要求:写作教学应贴近学生实际,让学生易于动笔,乐于表达。尽管有如此认识,让学生有话可说仍是作文指导的难点。
《作文十九问》里,那个勤学好问的学生也遇到了这个困惑。老师首先给学生吃了一颗定心丸:“没关系,你只要能写出一句话,就可以写出一百句话。”接着老师指导学生怎样由一句话继续写出丰富的内容。如学生写出“一群热带鱼在鱼缸里游来游去”,老师引导其发散思考,先写鱼,再写鱼缸。当写完鱼缸学生又写不下去时,老师就让其换个方向去写,还把这种换个方向的写法归纳为12个字:思前想后,左顾右盼,说长道短。
一番看似闲谈的点拨后,学生不再觉得没话可说,倒是开始担心话太多了。此时,老师以离心力和向心力为喻:“作文构思的时候,一方面要抓紧题目,一方面要能向四面八方延伸,题目就是‘心,文章构思就是在向心力和离心力之间取得均衡。写长文章,题目多向前延伸一些,圆周大一些;写短文章,题目少延伸一些,圆周小一些。”经过点拨,学生恍然大悟,自己以前作文写不长是离心力不够。
作文写不长是离心力不够,这样的认识不仅对学生有用,也给予我们教师一个新的视角。学生作文没话说,教学除了贴近学生生活,还应在构思上着力,提高学生构思的能力,要写长文章,就增强作文的离心力。
文章也可以有样子的
当学生突发奇想说:“如果作文有样子,作文不就容易得多了吗?”老师说:“我可以介绍几个样子。”
以指导学生写《下课十分钟》为例,老师告诉学生:“要想写出一个样子来,你得会布局。”“天下有许多好文章是这三个环节构成的:目标在望,全力以赴,出现干扰。”继而结合古诗“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指导灵活运用这个布局方法。有了这个样子,学生原以为平常的下课10分钟也可以写出好文章;学生原本想写球赛,却因雨暂停了,以“球赛因雨暂停”为内容也可以写出好文章。
先生书中多次介绍作文的样子,指导首尾呼应,介绍“蛇衔其尾”这个样子;指导克服议论文的偏执,介绍“赞成、反对、调和”三段式;指导运用演绎和归纳方法写议论文,介绍“沙漏式”布局……这些作文的样子,都凝聚了先生多年阅读、写作的经验和智慧,正如先生书中所言:“所谓文章作法,都是从已有的作品里归纳出来的。”
给学生文章的样子,就是给学生搭好表达框架,教给学生谋篇布局方法。按照同样的样子写出来的文章会不会雷同、程式化呢?我不免质疑。先生以火柴为喻:“写作是心灵的活动,心灵十分复杂微妙,人和人尽管心同理同,作品一定不同。两根火柴擦着了,燃烧的姿态都不会完全相同。”巧妙的比喻打消了我的疑虑,给学生文章的样子,就是让学生借助成功的布局方式去表现性情,写出各具个性的好文章来。
四本书中像这样将抽象的作文方法直观又具有实践操作性地呈现出来的例子不胜枚举。《作文七巧》中指导记叙,要求记叙要有“起落”“详略”“表里”才生动,忌“平铺”“平均”“平滑”。事情有起落,有详略,有表里,就用直叙;没有这些就得另外想办法补救。《讲理》中,学生初写议论文,总喜欢用抒情的调子。老师指导学生运用“是非法”语气写句子,学生很快便领悟了议论文的语言风格。《文学种子》中先生这样讲意向:“见过高手下围棋吗?有时候,你看见他随手在空旷的地方摆下一子,简直毫无用处,但是走着走着,双方鏖战到起初落子的地方,那颗‘闲子如画龙点睛,奠定大局。对于追求‘什么是意向的人而言,意向的定义也许就是这颗棋子。”
为什么将作文方法如此具体又实际地呈现呢?先生在《作文七巧》的《答问(代序)》中说:“既然谈的是‘方法,就得注重‘可行,就得找出‘程式‘步骤供人练习。”先生认为: “数学起初是科学,但是学到后来也几乎变成 ‘艺术,写文章是艺术,但是开始的阶段也几乎是‘科学,可以反复操练达到相同的结果。”这让我联想到夏丏尊、叶圣陶合著的《文心》中《习作创作与应用》一文的观点:“习作是一切的基础,应用之作和创作都由习作出发。”“创作是无程限的,所需要的習作根底也无程限……”
为“作文四书”大陆版本撰写总序的作家杨传珍在序文中写道:“如果我在少年时期读了这么好的书,早就是一个写作名家了。”我深以为然。如果我早一些读了这么好的书,作文教学实践中定会少些困惑和迷茫。先生让我领悟到了“春风化雨,文法入心”作文教学的至善境界!
(作者单位:江苏泰州实验学校)
责任编辑 田 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