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动漫及其衍生艺术

戴晓静

当代动漫及其衍生艺术

戴晓静

在当代动漫艺术中，村上隆无疑是最为“跨界”的一位艺术家，他的艺术创作横跨当代艺术、动漫、时尚与商业设计。村上隆的艺术改变了当代动漫艺术创作以及动漫艺术教育的观念，动漫不再只是次文化（或亚文化）的一种文化形态，它成为了当代艺术或者说主流文化的一种视觉表达方式。同时，村上隆的艺术也启示了当今动漫艺术教育应该将动漫衍生艺术设计作为教学结构的有机组成部分，以使动漫艺术教育获得更为新鲜的艺术能量以及更为充足的社会生存动力。

跨界；混杂；衍生设计

日本是动漫大国，日本动漫艺术家的创作也是当今世界动漫艺术的一个风向标。像村上隆、奈良美智等新一代艺术家已经比宫崎骏走得更远，他们不再满足于用动漫讲述一个个与人的生存境遇、理想憧憬等相关的心灵故事，他们超出原有的动漫边界而衍生新的艺术形态。在日本新一代艺术家中，村上隆无疑是最为“Crossover”（跨界）的一位人物，他的动漫不是在功利的现实之外开辟出一片童心未泯的纯净世界，而恰恰是以卡通妆相在现实世界中追名逐利，实现个人的艺术哲学及价值观。村上隆的“Crossover”艺术活动，为当代动漫拓展出前所未有的艺术空间，本文即以村上隆的艺术活动为例，探讨当代动漫及其衍生艺术。

村上隆，一位号称用“幼稚力”征服世界的艺术家，一位建立庞大艺术商业帝国的“鬼才”，一位倍受争议的横跨当代艺术、动漫、时尚与商业设计的国际明星。与村上隆联系在一起的艺术关键词是“混杂”和“跨界”，而所谓混杂，是他对条目清晰的传统艺术思维及创作方法的挑战；所谓跨界，是他以自己的创作行动，对当代动漫重新定义，也是对当代艺术重新定义。村上隆将艺术从超尘脱世的精神领地拉回到纷繁杂乱的物质凡尘，他把艺术家从高高在上的神坛人物变成了商业社会精明的经销者。因此，他在市场上得到了消费者的欣赏和追捧，在严肃学界却遭到激烈批评和抨击，一些艺术同行对他既鄙夷不屑又暗生叹服、嫉妒并有意步其后尘。

一、仿效、混杂与超扁平

村上隆早年的艺术经历可谓正统和循规蹈矩，他在东京艺术大学经历了从本科到研究生的专业科班训练，学习日本传统绘画，并获得博士学位。但是，这些并没有为他的艺术人生铺平道路，也并没有决定他在艺术上必然会走向成功。即使经历了苦学，毕业初期他仍然煎熬过在便利店吃过期便当的日子。1994年，村上隆获得洛克菲勒财团的ACC 首奖，接受PS1．ARTPROJECT 邀请，迁往纽约，由此他的艺术道路发生转机。纽约是生产全球流行文化和POP艺术的沃土，如同一粒基因种子适逢沃土，村上隆的艺术才情迅速生长。安迪·沃霍尔、杰夫·昆斯成为村上隆心仪的偶像，他竭力仿效，并努力在流行、时尚文化中注册新的个人标签。

图1：村上隆

图2：村上隆的作品

图3：村上隆的作品

如同所有的艺术家一样，村上隆渴望“成功”，他为自己规划了一条艺术线路图：首先在西方的艺术机构做展览，然后回到日本进行宣传造势，进而在日本获得艺术市场。当然，为了与西方艺术及艺术家区别开来，他需要创造出一些形象—这些形象既根植于自己本土的文化和历史，同时对于国际艺术界是新鲜、有效的，他要在国际范围内寻找到属于日本的“唯一的”东西。村上隆注意到精英的、过于实验前卫的艺术难以在大众中推广，曲高和寡，不适应商业市场的大众化原则。所以，他开始专注于日本的低层次（亚文化）动漫文化，以及当代技术生活滋生的宅男（御宅族）文化，骇客、超级电玩手、电子产品崇拜者、智商超群的发明家，隐蔽的猎奇客、自由、超限、疯狂的电子痴迷者皆属于这一文化族群。

拒绝深刻，是村上隆对沃霍尔的刻意模仿，“我只理解表面，这就是为什么我一直关注这点。表面是我的工作和出发点：那正是我所描绘的，我也因此而没有自我。”①村上隆的作品很容易与安迪·沃霍尔联系在一起，村上隆的公司原名“Hir ropon”使人联想到“沃霍尔工厂”，村上隆的《我的寂寞牛仔》原本就是沃霍尔一部电影的片名。《我的寂寞牛仔》直接参考了安迪·沃霍尔的作品，他说：“当一位日本艺术家出现在西方艺术世界里，你不得不将他的作品与西方艺术史相联系。”

显然，只是膜拜仿效沃霍尔，将无法使村上隆在美国获得独立的艺术身份。他要寻找与沃霍尔区别开来的视觉元素，个人生活经验以及“日本”身份成为他的选择。村上隆说，他绘画中的蘑菇形象受到20世纪初期日本画家竹久梦二的影响，他坦言“我不善于画画，绘画作品不多，但我想我能做出蘑菇图案，仅仅是画出两个圈和一条锯齿形的线，非常简单。我把它作为一种练习不断重复。”他否认蘑菇图形的理念来自原子弹爆炸的蘑菇云，但观者的猜测也给他启发，他创作大幅绘画《超级新星》（1999年）时，就一边画一边想象蘑菇云的样子。村上隆的作品中出现了各种身体分泌物形象，如乳汁、精液、呕吐物甚至还有粪便等，村上隆对此的解释是，“我喜欢这样”，这些形象来自日本御宅族文化，“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每件作品都是痛苦但美丽的”。水母的眼睛也是村上隆作品中经常出现的形象，年幼时村上隆是日本著名漫画大师水木茂的漫画《鬼太郎》的忠实读者，村上隆特别喜欢全身长满眼睛的“百目”妖怪，因此眼睛形象就成了他作品的标志之一。2000年，村上隆与三宅一生合作的春夏男装系列，印满卡通的“眼睛”图案，惊艳全场。村上隆具有代表性的视觉符号是“Mr .DOB”，DOB是他将一个日本漫画人物的口头禅与日本方言糅合而生造出来的词，原意可译为“为什么”。DOB的形象综合了米老鼠与日本漫画的形象特点，长着两个大耳朵，上面分别写着字母D与B，脑袋正好是一个O。村上隆的DOB有时非常可爱，有时很狰狞，他甚至让DOB长出鲨鱼的牙齿。这些DOB形象被印在T恤衫和气球上，大量售卖。

2001至2002年，村上隆连续两次举办了以“Super Flat”（超扁平）命名的展览。2003年，他又推出“幼稚力宣言”，同年他的一件拍卖作品被报道“日本人单件艺术作品的史上最高价”。2007年10月洛杉矶当代艺术博物馆为村上隆举办了回顾展，杰里米·斯特里克馆长说，“村上受过日本传统绘画的训练，他的作品成为一座桥梁，使传统和当代艺术、设计、动漫、时尚及大众文化相互连通。村上的雕塑集合了趣味与讽刺，天真与经验，善良与暴行，精神和世俗，最重要的是，它也是日本与美国艺术史，以及日本御宅族、动漫和青年文化的融合体。”②2008年，《时代》杂志评选最有影响力的100位人物中，村上隆是唯一的视觉艺术家。这些连续的艺术运作与策划，使村上隆及其所代表日本流行文化名正言顺进入西方艺术博物馆，跻身国际当代艺术圈。

在资本时代，在商业社会，村上隆毫不讳言自己对金钱的欲望，他“想要物质、想要金钱、想要权力、想要受女人欢迎”，找到欲望的方向，向前奔跑，“要金钱的力量”。这大概是他痛快、直接以至肤浅的“超扁平”艺术法则的核心要点，这些法则可谓赤裸裸、毫无掩饰—或许正是因为赤裸、肤浅和“超扁平”，也无所谓掩饰或无须掩饰。他不回避‘炒作’，对艺术家来说，建构独自的经营哲学，跟作品一样重要。”他鼓吹艺术创业论、艺术战斗论，他著书立说并四处兜售游说自己的艺术哲学及经营之道。他的著书游说，与其说他在为艺术从业者化解迷津、指点前途，而不如说他在放大个人的“成功”标签及艺术品牌。可以说，在资本逐利的时代，任何成功的“生意经”皆是不可复制的，写成书本的“生意经”早已是落后于瞬息变化的市场竞争的教条，资本（包括艺术资本）生产不变的是作为商业秘密的心机谋划与策略。显然，村上隆具有艺术商业的谋划、策略与不失时机实干的才能。

二、时尚、品牌与艺术工厂

1996年村上隆创立艺术工作室Hiropon Factory，并在两年后转变为名为Kaikai Kiki艺术公司。创作、策展、艺术品交易和艺术经纪，培养和魔鬼式训练签约艺术家，以集团化的方式获得最大收益，是村上隆“艺术工厂”的生产宗旨与范围。

近十余年来，奢侈品牌与艺术愈行愈近，其中最大的推手莫过于“Louis Vuitton”。它是一个拥有160余年历史的品牌，从品牌创立至今，创意一直是品牌的重心，品牌与艺坛一直有很深的渊源关系。早在品牌创始期，品牌创办人Louis Vuitton与Georges Vuitton就和印象派画家们私交甚笃。至今，村上隆及其“艺术工厂”与Louis Vuitton的合作几乎成为艺术与时尚业界Crossover合作的标本和标杆，著名奢侈品牌LV皮具一直以经典高贵著称，但惯用的褐色多年不变，难免让人觉得有点沉闷。2003年春夏LV与村上隆合作，可爱的彩色小樱花、小洋葱、小熊猫形象跃上了LV标志性的Monogram手袋，一举征服了追逐时尚的女人。村上隆让LV的经典图腾Monogram展现新的形象，他在LV袋面原来的字母图案上加上花的设计，昵称樱花包的“Cherry Blossom”就是这样诞生的。为了推广新的系列，村上隆特地为Louis Vuitton量身定做色彩缤纷的新橱窗和动画短片“SuperFlat Monogram”。这部长达5分钟的动画，把《爱丽斯梦游仙境》的故事移植到现代东京。动画画工细腻，富有诗意，在日本LV专卖店中播放。在新的橱窗里，可爱的手袋、皮带、鞋子和丝巾摆出各种俏皮的姿势，陈列在白色亮漆的圆盘上，搭配着大大小小的画有主题图案的气球，还有橱窗上绽放的微笑花朵，让顾客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绚烂的童话世界。据《纽约时报》报道，这次合作为Louis Vuitton创下了上亿美元的收益。

促成Louis Vuitton与艺术家合作的是LV艺术总监Marc Jacobs，他用艺术家的思维去经营时尚这门大生意。“我想破旧立新”，是Marc Jacobs的口号，也是时尚业界不变的真理。Marc Jacobs打造LV时尚品牌的宗旨是，像杜尚对艺术所做的那样。2001年，他请街头艺术家Stephen Sprouse在Louis Vuitton手袋上涂鸦。推出了“Graf fi ti”系列。这是LV首次跨界合作，对此Marc Jacobs说“‘Louis Vuitton’是个传奇的公司，是我在读时装设计学校时所做的巴黎梦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但我不叫Louis Vuitton，我没有传奇的过去。我只想邀请我尊敬的那些人，那些我素未谋面却早就熟悉了他们的作品的人到这里来，看看我们能不能一起做一些事情。”

图4：村上隆的作品

图5：村上隆的作品

图6：村上隆的作品

Marc Jacobs与村上隆的首次相遇是在飞机上，在翻阅杂志时他将自己兴趣的内容撕下来放在行李箱里，当时他并没有在意撕下的页面介绍的就是村上隆。后来，在杂志和拍卖图录上他又几次与村上隆相遇。Marc Jacobs开始关注村上隆，他回忆说，他邀请村上隆在办公室见面时，村上隆带来很多助理，以及与他合作的艺术家，“我身边也站满了我的设计师和员工，就连我的狗都在”。“当时，没人知道我们要做什么，我们自己也完全没头绪，但总之我们决定了，要一起做些事情”③，LV与村上隆的合作就这样开始。

正如村上隆在洛杉矶当代美术馆举办大型展览时，其展览序言中所写：“村上隆是独特的品牌”。至今已过去十年，村上隆在这十年里不停地转换身份：艺术家、经营者、广播主持、专栏作家、策展人等，他的kaikai kiki有限公司从一家善于市场营销与设计的知名作坊，扩展为集餐饮、画廊、商店、艺术活动等于一身的产业链，其经营范围赫然写着：绘画、写真、杂货、饮料、金工、陶艺、比赛等。在Hidari Zingaro喝咖啡，在kaikai kiki gallery观看展览，在亚马逊、ebay购买花儿笑脸的手袋、背包，村上隆似乎真是做到了他所言：美术馆和商店都只是一种展示空间。

在艺术舆论看来，村上隆艺术工厂的生产方式，以及他的作品与市场及娱乐工业之间的密切关系，简直到了“不知羞耻”的地步。对此，村上隆解释，在艺术世界，批评家们总是将娱乐业与犯罪和肤浅联系在一起。他的作品是对那种批评的回应。村上隆作品的流行或许表明，事情远比批评家那种想当然的方式复杂得多， “作为日本人，我的态度要复杂得多。在日本我无法生存，这就是为什么我先前要搬到纽约—艺术市场与一切艺术事物之都。我很幸运，结果很好，而且从那以后，我一直努力学习如何在市场和博物馆以及批评工业中生存。我也依然在努力学习它们如何运作。”④

三、结语

2010年，村上隆得到卡塔尔博物馆的资助，在法国凡尔赛宫举办大型个展。9月14日在展览开幕当日，大量的抗议者聚集在凡尔赛入口处，抗议者头戴五彩花环，他们嘲讽地表示，这是向喜欢鲜艳色彩的村上隆和他昂贵作品的“致敬”，他们手举“艺术诈骗”的大标语，要求村上隆滚出凡尔赛宫，“凡尔赛宫拒绝漫画”“凡尔赛宫不是让你作秀的地方，是我们历史与文化的象征之一。”村上隆艺术作品展是凡尔赛宫该年度最重要的展览，也是受到争议最大的展览。法兰西学院院士马克·弗马洛利（Marc Fumaroli）站在反对者之列,他长期致力推广法国文学文字和保护历史遗产。面对媒体，他说：“我没有看这个展览，也不会去看。我想问你，什么叫做当代艺术？我也接触了很多艺术家，他们的顾客大多数是新贵，其中许多来自中国、日本。你合作的这些人，我很难称他们为艺术家，更应该是工业家。”⑤马克·弗马洛利斥责，村上隆代表的所谓当代艺术是富人和新贵的奢侈玩具，不要借助具有历史影响力的公共设施来为其做宣传，抬高市场拍卖价格。

这场艺术保卫战，并视为传统派向当代派的宣战！守住经典，渴望改变，是艺术的两种情感，也是驱动艺术创造的两种动力。它们有时协同生长，有时则是背道而驰、彼此敌视，这大概是村上隆艺术神话引发纷争歧义的原因。LV艺术总监Marc Jacobs说，“我越来越觉得，我尊敬那些以改变为使命的人，尤其是那些致力于让自己的力量不只停留在画布上，而尽其所能影响世界的人。人老了，就容易墨守成规，忘记了改变意味着什么。不管你喜不喜欢Damien Hirst的作品，又或者是村上隆、Jeff Koons、Richard Prince，你都不能否认，他们在改变着当今世界的文化观念。”⑥

显然，村上隆的艺术正在改变着当代动漫艺术创作以及动漫艺术教育的观念。首先，动漫不再只是次文化（或亚文化）的一种文化形态，它已成为当代艺术或者说主流文化的一种视觉表达方式。其次，在艺术商业日渐发达的今天，动漫与商业品牌的合作，衍生出众多的时尚商品乃至奢侈品。今天被言之的衍生品、副产品，或许就是将来的主流文化产品。特别是，文创经济已经在世界范围内受到广泛重视，创意生活正是通过衍生品使艺术与生活的关系更为密切。由此，当今的动漫艺术教育应适时而动，将动漫衍生艺术设计作为动漫教学结构的有机组成部分，以使动漫艺术教育获得更为新鲜的艺术能量以及更为充足的社会生存动力。这些，皆是当今动漫艺术教育值得深思并努力实践的问题。

注释：

① 马西米利阿诺·吉奥尼著，初枢昊译：《村上隆：超扁平到超自然》，《世界美术》，2012年第4期。

② 简·嘉顿·卡斯特罗著，关慧仪译：《混合的身份—村上隆访谈录》，《世界美术》，2009年第1期。

③ 《Louis Vuitton与村上隆》，《中国广告》，2009年第1期。

④ 马西米利阿诺·吉奥尼著，初枢昊译：《村上隆：超扁平到超自然》，《世界美术》，2012年第4期。

⑤ 刘敏：《把村上隆赶出凡尔赛？法国传统艺术保卫战》，《南方周末》，2010年10月28日。

⑥ 《Louis Vuitton与村上隆》，《中国广告》，2009年第1期。

戴晓静 北京服装学院 讲师

Contemporary Animation and Its Derivative Art

Dai Xiaojing

Murakami Takashi is a crossover artist in contemporary animation art. His art creation spreads from modern art, animation, fashion and commercial design and has changing the concept of contemporary animation creation and its related art education. Animation is not subculture anymore, but a way of visual presentation of contemporary art or mainstream culture. Today’s animation art education has also been inspired by Murakami Takashi-the animation derivative design should become an organic part of educational system.

crossover；mix；derivative design

J06

A

1674-7518（2017）01-0109-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