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残游记》中女性形象及其意义

2017-05-25 02:31贵州大学文学与传媒学院贵阳550025
名作欣赏 2017年14期
关键词:人瑞吴氏三爷

⊙谭 敏[贵州大学文学与传媒学院,贵阳 550025]

《老残游记》中女性形象及其意义

⊙谭 敏[贵州大学文学与传媒学院,贵阳 550025]

《老残游记》中所描写的二十多位女性共同组成一个人物系列,她们分别属于烈妇、孝女的典型,理学的反抗者,自由的实践者,自由的跟随者。她们的人生经历合起来就是一部女性觉醒与寻求自由的成长之旅。作家通过对四类女子的刻画,表达了作家反抗封建理学的束缚,追求解放和自由的新思想,但这种反抗并不彻底,反映了作家在思想观念上并未完全摆脱封建伦理观的束缚。

《老残游记》 女性形象 自由 道德观

一、吴氏、魏氏——烈妇、孝女的典型

吴氏的悲剧是老残在山东潮州游历时所闻的。于朝栋一家被强盗抢劫,上报官府后,引起强盗不满,为了报复,强盗栽赃陷害于家。“清官”玉贤为显示其威望,未详查即冤害于家父子。吴氏在其公公、大伯子、丈夫被抓进衙门之后,积极为他们奔走申诉,“她天天到站笼前来灌点参汤,灌了就去哭,哭了就去求人,响头不知磕了几千”。但在那个时代,一个弱女子用尽全力还是未能挽回结局,吴氏在公公于朝栋死后将其“尸首领回,亲视含殓,换了孝服”,将大伯子于学诗和丈夫于学礼的后事嘱托给了自己的父亲。她对丈夫说:“你慢慢的走,我替你先到地下收拾房子去”,便自刎而死。吴氏的死无疑是对玉贤的控诉,吴氏为夫自尽,是真节烈,是夫权社会值得旌表的妇女典型。

魏氏的惨剧是因其发现了大姑子与吴二浪子的奸情,惨遭吴二浪子和大姑子陷害,致使其背上“与人通奸,用毒药谋害一家十三口性命”的冤屈,刚弼听信一家之词,对父女俩严刑拷打,逼其认罪。由于不忍父亲受折磨,魏氏一人承担了所有罪过。

吴氏、魏氏是典型的夫权社会的牺牲品,她们是晚清动荡社会下大多数女性的悲剧代表,也是自古以来一直承受伦理绑架的女性代表。在漫长的封建社会中屡屡上演这种悲剧:女性或自愿,或被迫,以殉道成全伦理道德,毫无自由可言。虽有少数女性抗争过,但大多数女性并无自我意识,缺乏独立的人格,只是依附男性价值观而存在,刘鹗通过这两个被世人称赞的形象提出了自己的质疑。

二、姑——理学的反抗者

三、逸云——自由的实践者

在对待爱情方面,逸云遵循自己的内心,大胆追求,毫不忸怩。在对任三爷日思夜想、辗转反侧之后,便大胆地把任三爷拉到自己的闺房,用动作和神态表白了自己的心迹。由于任家老太太的阻挠,逸云经历了从天堂到地狱的心理之旅。但是她并未向命运妥协,而是坦然地追求爱情,先后做出“任么我都不要了”——“不如跟任三爷逃走了罢”——“让任三爷做第二个人去”——“径嫁了三爷”的决定,这一系列的心理变化无不显示出逸云对爱情把握和选择的主动性,在权衡利弊后决定自己的终身大事,直到最后“把那些胡思乱想一扫帚扫清了,从此改为逸云”。逸云主动放弃爱情实际上是自由的一种体现,她已经走出“爱情是唯一,只要爱情,不要其他”的传统观念,并没有像杜丽娘、林黛玉那样失去自我,而是找到了新的人生方向——佛。另外,逸云的这段爱情故事是《老残游记·续集遗稿》的第四回合第五回由逸云自己讲述出来的,不仅在对待爱情方面,逸云真心诚意、直接自然,而其在给德夫人、环翠讲述时也无做作之感,直率袒露、毫不隐藏。

遗稿第五回中,逸云坦白:“近来我的主意把我自己分作两个人:一个叫做住世的逸云,既做了斗姥宫的姑子,凡我应做的事都做。不管什么人,要我说话就说话,要我陪酒就陪酒,要搂就搂,要抱就抱,都无不可,只是陪他睡觉做不到;又一个我呢,叫做出世的逸云,终日里但凡闲暇的时候,就去同那儒释道三教的圣人顽耍,或者看看天地日月变的把戏,很够开心的了。”由此观之,逸云已追寻到心灵的自由,正如佛法所言,逸云已然达到了“无我相”的地步,她可以自由地来去于人世之间,其个人之爱被众生之爱所取代,达到“无不爱之人,只是不管他是男是女”的境界。逸云的超凡脱俗不仅让德夫人和环翠佩服得五体投地,老残和慧生也自愧不如,将其誉为空谷幽兰、高人。德夫人本意将她配给慧生做偏房的主意也就此打消,慧生也不愿用妾的名义亵渎如此奇女子。

本以为逸云会剃辫子的时候,逸云却打算赎身远游。这是更深一层次的自由——命运的自由。逸云为自己赎身,去广袤的天地游行,自由地选择自己的命运。远游是件艰难的事情,无遮雨之地、无饱腹之食、无车马可乘,一个女子选择将身心放置在广袤的苍穹之下,将身体和心灵自由合一,这真正达到了庄子逍遥游的境界。

四、环翠——自由的跟随者

环翠的命运经历了四次转折,先前她是地主的女儿。她家住在黄河边,黄河经常决口闹水患,“清官”庄抚台十分着急,庄抚台愚昧无知,听信了一个“才子”的主意,在不告知民众转移的情况下悄悄废埝,结果造成众多无辜百姓的伤亡。环翠也因此家破人亡,沦为妓女。这不仅是环翠的个人不幸,也是众多封建女子的命运。她们手无缚鸡之力,在遇到家道中落或家破人亡时,唯一的方法便是卖身为妓,“她们作为‘人’的地位,权利和尊严已被男性社会剥夺殆尽,她们只是作为一种娱乐工具、一种商品而流通于男权世界,任凭男人买卖、支配和玩弄”。

这个阶段的环翠还处于蒙昧阶段,只一味地认命和服从。以至于伙计说:“叫你吃菜,你还不明白吗?”环翠只能点头道:“知道了。”虽然为生计不得不卖身为妓,但是她并未堕落。当翠花熟稔地招待着黄人瑞和老残时,环翠不是呆立着就是保持沉默,以至于她常常被“妈妈”打得全身都是伤痕。当黄人瑞让环翠解开衣裳,让老残看她被毒打的伤痕时,环翠羞臊得哭起来。可以看出,环翠虽不得已做了妓女,但内心是纯洁的。环翠又是率真善良的,翠花向老残说起环翠的家世时,环翠想起自己的苦难命运而伤心哭泣。当她听到要她帮忙把黄人瑞肚里的闷气也一起哭出来时,环翠被逗乐了,从这里可以看出环翠身上率真可爱的一面。另外环翠善良有爱,无论是家破人亡还是卖身为妓,或是为老残妾,甚至和逸云诚心习佛,她都时刻惦记着自己的小弟。环翠并非毫无思想的女子,她对事情有自己独特的见解,第十三回她大发议论:“我在二十里铺的时候……约不过两个意思:体面些的人总无非说自己才气怎么大,天下人都不认识他,次一等呢,就无非说那个姐儿长得那么好,同他怎样的恩爱。”这是一种没有经过掩饰、浅显直白的语言。对于她来说,虽没有多少书本知识可供评说,但她是一块未琢的璞玉,不仅有一颗依然剔透的水晶心,而且在见解上超越了一般的文人,显得聪颖、可爱。

虽然环翠的身体不自由,但是其心灵是自由的,并未因自己的悲惨境遇而蒙上尘垢,而是保持着自己的本性。当翠环在黄人瑞和老残的帮助下逃出妓院,成为老残的姨太太后,环翠和老残过了一段身心自由的时光,等她见到逸云,与之相处几天后,她完全被逸云的精神世界所吸引,虽然前途未卜,但她毫不犹豫地追随逸云而去。

从以上人物的命运中可以看出,在新旧交替的时代,新的思想已开始在女性身上发生影响,部分女性的自我意识开始苏醒,她们开始摆脱封建理学的束缚,追求个性解放和身心自由。《老残游记》中对四类女子的刻画,反映了作家对社会风气变化的敏锐把握。但作家的思想反抗并不彻底,首先,老残的友人黄人瑞想救环翠于水深火热之中,但不敢向外界承认,只好说服老残娶了环翠。因为黄人瑞怕环翠的妓女身份会影响他的大好前程,这意味着他在内心深处对妓女存在着歧视。其次,在刚开始娶环翠时,老残心里是不大愿意的:“却说老残被人瑞逼成好事,心里有点不痛快,想要报复”,同样表明老残在内心深处对妓女的反感。最后德夫人向逸云请教,逸云将“夫唱妇随”赐予她,这体现的仍然是一种传统道德观。由此可见,刘鹗的思想解放并不彻底,他并未完全摆脱封建伦理观的束缚。

虽然《老残游记》在思想观念存在某种局限性,但是其积极意义不容忽视,作家对女性命运的关注及女性解放思想的思考,在某种程度上开启了五四思想启蒙的先河。所以夏志清先生说:“刘鹗大力抨击清官酷吏,坚决否定一千年来的理学思想、‘吃人礼教’的传统,关心民间疾苦,更同情不幸女子的遭遇——单凭其人道主义之精神,实已和胡适、鲁迅、周作人这一代人站在同一阵线。”

① 刘鹗:《老残游记》,延边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30页(文中涉及小说文本的内容都引自此版本,不再一一注明出处)。

② 任访秋:《中国近代文学作家论》,河南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294页。

③ 郭维森、柳士镇:《古代文化基础》,岳麓书社1995年版,第632页。

④ 夏志清:《人的文学》,辽宁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第192页。

作 者:谭敏,贵州大学文学与传媒学院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生。

编 辑:赵红玉 E-mail:zhaohongyu69@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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