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多么需要活出自己的辽阔（组诗）

罗凯

在路旁

我看见眼前的平原

一片又一片苞米地，在风里，有被形容祖国的

那种辽阔。

我不轻易动用这词的神圣。

而今天

它一片的内心，起伏，还有波澜

它告诉我，江山长势良好。

还没有看到山峦，我已看到了起伏

甚至没有看到海

我已看到波澜。

我看到，天下所有事物本质的一面

我，多么需要活出

自己的辽阔。

这江风，还想有多么强大

这江风，还想有多么强大。

它总想在江面上，能翻出点水以上的什么烟

波。

比如，想在白昼翻出天空背后，黑夜里埋没的

星光和目光。还想

把岸边，倒伏的事物，翻扣在水里辨别清浊。

还想

把一桅白帆，翻出一面侧身的乌云。

我还想

在岸上，多看一会儿风势。

如果，没有预先设计的布景和走向

如果，没有制约的闪电和雷声

如果，没有骤雨，拒绝跟风。

我往哪，翻出失声痛哭

还能往哪，翻出倾盆如雨的泪水。

在风里等风

在风里，等风

我能站在风里，持续多久肢体的语言

相信我，能比吹进石头里的风，有更坚决的态

度。

这风，急匆匆走了又来了，它留恋这世上的什

么，又放不下人间的什么

在风里，我能等到，有否定树枝的落叶，有改

变果实的用途。

我等在风里，会有带不走的东西，让我不再两

手空空。

等风，等更新平原上收割的内容。我等那些原 地不动的，站在风口上的事物

这有多么重要。我在风里，不想修补天空的颜 色

也不想撤离河流的方向，更不想遮掩

我在风里

一动不动的立场。

翻出点什么

风乍起

说好的，说凉就凉，我还没有准备好跟上。

天空，会突然停在翅膀的高度，阳光降低飞

翔，那么多低沉的云

往哪收起，不再需要的雷雨。

我看见，河流两岸的田野，会有熟透的物质

在阳光下，纷纷向我走来灿烂的果实。

整个平原到处是落地的声音，在风中不断加

强

风，要把秋天

抬上远处的山冈。

我会听见，从夜晚吹到天亮

一直吹得很响，很远。

这风，乘秋凉，总还想能不能

翻出点什么

这纸有多深

这一张纸，很想横空出世。

如果，不是剪掉尖锐的毛边

它想辽阔，就可以辽阔到一个国度的疆界。

它想追逐阳光和月光铺垫的生活

它想站起一身沉思的白，在黑与灰之间，走得

比风更险。

这纸有多深，一层尘埃深不见谷底

能有多少文字，如歌如泣，还走在纸上

从唐诗宋词走下来。

我看见，如今

字字连着江山，根深纸背。

事物的骨白

然而，总是这风，看准了走向

在身体里，加速生活的器官风化。临渊一场黑 夜

飞驰在虚构的身边。我的身心惊恐

还没有来得急，在白昼转过身来，准备放下手

头荒芜的事情。

而社会内部强大，我举起的每一块

身藏的骨头，并且在那反光，首先照亮阳光遗

弃的地方。

世界上，哪有这样的骨质如铁。

我想起拿出自己的骨，忍痛敲自己的身

却没有倾听，或者没有回响。

只有，在夜沉人息时

在那灵现，走近一些事物的骨白。

我在琥珀里，等你

等你

让我先在一片海域里，等你

在漫长的生活里，逐步进入多盐的蓝，我遇见

这世上

所有的暗礁，都有可能带着骇浪的海

上岸。等你

或许，我能在河流里，等你

跟着一支回游内河鱼群的队伍，我会在源头

一滴水的巅峰

为你有足够避险的海拔。等你，我在一杯茶水 里

沉浮着一个表面沸腾的世界，杯子外面

已经剥离不出，茶是茶，水是水。

我还能在哪，等你

如果，只有目睹真实的眼睛

是活到今天的琥珀

老天注定，我在琥珀里

等你。

给你，有我体温的一片海水

这入伏后的天

在清晨，风有了提前的凉意。

我为你准备了挡风的身体，我在，不会有风侵

入你。

在我身体里的沙滩，有一种阳光铺好的棉

你会感到

那种辐射里，躲不开我强烈的目光，那里驱走

了太多的世态炎凉。

在风里

我为你站成，一块坚定的礁石

为你拍岸，一身很藍的词

为你，一身青铜的盐

在虚拟的生活里

多么需要加点棉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