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铭泽
他半跪在门前,用一种看似虔诚的姿势,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今晚第二家住户的门。
门缓缓地开了,他丝毫没有感到紧张,心跳也和平时一样。他站定了一会儿,一面思索,一面熟悉黑暗。猛地,他发现,一扇小小的灯点燃了他干瘪的心跳,他乱了神,反复安慰自己,也许是主人留下的灯苗儿。但是,随即他发现,一个模糊的人影确实坐在灯光旁边。
他屏住呼吸,整理了一下思绪,准备为自己的入侵找个搪塞的理由,正要开口,有声音比他更迫不及待地打破了平静。
“啊,是你吗?”
他的声音卡在喉咙里,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他不知道答案的问题。
“我就知道你会来的。”声音的主人是个温柔的女孩,声音里浇满了小小的喜悦,“你果然来了,虽然你偷偷地开门,想给我惊喜,但我还是听到了——用我那非常灵敏的听觉。”
他明白了,明白的同时有点同情,同情的同时又有点慌乱。他明白了女孩为什么独自坐在只有一盏灯的黑暗里;同情女孩坐在黑暗里担心和期待,却没有等到真正要等的人;慌乱他并不是真正的“那个人”,却辜负了女孩沉重、厚实的期望。
他心中五味杂陈,如鲠在喉。他下意识掏了掏口袋。手指越过了一叠不属于他的钞票和戒指,终于碰到了一块糖果。他如获至宝地掏出来,把皱褶的糖纸重新展好,走到女孩的身旁,把糖塞到了她的手心。
女孩非常开心,这是在他意料之中的。女孩立马摩挲着剥开了糖纸,他也预料到了。女孩在片刻的寂静后,开心地说:“是我最喜欢的那个口味,你还记得。”这句话他却没有料想到。
为了不使女孩生疑,他一直没有開口。但女孩一直没有质问他,“你怎么不开口?”这句话没从女孩口中出现过。这种有点近似卑微的讨好和妥协,让他心头酸涩,但他强迫自己不要去想更多眼前之外的事情。他完全忘记了自己只是一个想要从这个房子、从这个女孩手上掳掠钱物的盗窃者,而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温柔的倾听者。对于这种变化,他从头至尾都没有置疑。
他站在女孩旁边,脚踝软麻,但他还是杵在那里,静静地听着。女孩一直讲着,他在女孩口中的讲述和糖果气息中忘记了时间和所在。时钟敲响,他意识到自己必须走了,他拍拍女孩的肩头,然后向门口走去。女孩听到脚步声,明白他要离开。女孩略带失望,但还是很温顺地说:“那么,再见。谢谢你陪我。”
他朝空气挥了挥手。他朝某种东西挥了挥手——用来的时候,那种虔诚的姿势——真正的虔诚的姿势,走了出去。
他终于得到了有起伏的心跳、有波动的心思和一种崭新的心情。
他不知道,身后的房子里,女孩朝他离开的方向,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他也不知道,女孩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望着他的背影,看看窗外皎洁的月光,由衷地笑了。
(山东省潍坊市滨海经济技术开发区潍坊(上海)新纪元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