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晨,陈秀武
(1.东北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吉林 长春 130024;2.东北师范大学 日本研究所,吉林 长春 130024)
日伪时期的《东亚联盟》与东亚联盟运动
李晓晨1,陈秀武2
(1.东北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吉林 长春 130024;2.东北师范大学 日本研究所,吉林 长春 130024)
中日战争期间,为侵略中国并在思想上控制中国,日本陆军中将石原莞尔抛出了“东亚联盟论”,并与木村武雄等人组建东亚联盟协会,出版机关刊物《东亚联盟》。“东亚联盟论”提倡以“共同国防、经济一体化、政治独立以及文化沟通”为基础,建立日满华同盟,是日本侵华战争时期影响较大的侵华理论之一。在“东亚联盟论”思想的指导下,木村武雄与石原莞尔等人开展起来的东亚联盟运动,宣传“王道主义”蛊惑东亚他国民众,极具欺骗性。从《东亚联盟》期刊发展的脉络看,东亚联盟运动大体经历了两个时期,分别以政治运动和半宗教半政治运动为特点。但无论侵略者们进行怎样的装点与掩饰,都掩盖不了“东亚联盟论”及其运动的侵略本质。
《东亚联盟》;东亚联盟运动;石原莞尔;木村武雄
在思想史上,“东亚联盟”构想是“大亚洲主义”在近代日本发展的变种。它源于日本在中国东北成立伪满洲国以后为避免军事管制带来的直接冲突而采取迂回政策的需求。它最早出现于协和会的会务纲要中,经石原莞尔的几经演绎而发展为系统的“东亚联盟论”。这一论说与昭和研究会成员所提倡的“东亚协同体论”同为侵略理论,但由于所主张的“政治独立”比其更具欺骗性,因而使汪精卫国民政府以及广东国民政府深信不疑。并且在日本的东亚联盟运动发起以后,南京政府与广东政府也发起同类运动,与日本遥相呼应。在构筑“东亚新秩序”的疯狂年代,“东亚联盟论”与“大东亚共荣圈”亦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成为其外围有力的思想工具。战后,“东亚联盟”的思想虽然也短暂存在过,但在盟军占领下迅速消失殆尽。然而新世纪之初,日本前首相小泉纯一郎提出的“东亚共同体”的新构想,为此后中日韩三国领导人定期举办的东亚三国峰会奠定了基础,从根源上看,这一构想与历史上的“东亚联盟”思想有着历史连续性。
1938年12月22日,日本首相近卫文麿在第三次声明中明确提出“日满华三国应以建设东亚新秩序为共同目标联合起来,共谋实现相互善邻友好、共同防共和经济合作”。 1939年,石原莞尔等人组建东亚联盟协会,并由此发起了东亚联盟运动。随着时局的变化以及东亚联盟运动中心人物的更替,东亚联盟运动发生了方向性的改变。作为东亚联盟运动的机关杂志,《东亚联盟》于1939年11月创刊,1945年10月8日停刊,存在6年。但其登载的文章集中反映了这一时期东亚联盟运动的发展脉络与思想成熟过程。本文拟以《东亚联盟》的刊行内容和舆论导向为切入点,深入探讨“东亚联盟运动”及其阶段性特点,以揭露该运动的侵略本质。
“东亚联盟论”的提出、《东亚联盟》杂志的刊行以及东亚联盟运动的开展,都是“昭和维新”的主要构成部分,也是日本帝国主义在法西斯战争期间所实施的思想统制、文化统制的一种外在表现。“东亚联盟论”是理论先导,《东亚联盟》是舆论阵地,东亚联盟运动是实践活动,三者密不可分,浑然一体。
(一)东亚联盟论
由于石原莞尔军人身份的限制,他在伪满洲国成立之初并没有急于提出“东亚联盟”的概念,而是找到了其思想的代言人宫崎正义,假借他的著作来阐述自己的所思所想。这在石原莞尔为宫崎正义的《东亚联盟论》所做的“序”中,清楚地表露了心迹,“宫崎君在满洲建国初期,就提倡以王道为基础结成东亚联盟为日本发展的新方式,同时是解救东亚各民族的唯一途径。多年来,君的努力都集中在与之相关的研究中”。*宮崎正義:『東亜聯盟論』“序”、改造社、1938年、1-2頁。继而,石原莞尔的秘书杉浦晴男在1939年8月出版了《东亚联盟建设纲领》,这是一部从“东亚大同”的视角直接论述“日满华”关系的“力作”。文中的“东亚联盟”是对宫崎正义的《东亚联盟论》的引用与延伸。*杉浦晴男:『東亜聯盟建設綱領』、立命館出版部、1939年、2頁。1940年4月,东亚联盟协会以杉浦晴男的《东亚联盟建设纲领》为蓝本出版了同名的《东亚联盟建设纲领》,主体部分将杉浦的文章全盘吸收,附录部分增加了里见岸雄的文章《王道其结果不是皇道吗》。这样一来,“东亚联盟论”的思想得到了完善,最终在石原莞尔的《昭和维新宣言》中得到了系统化。*石原莞爾:『昭和維新宣言』、東亜聯盟同志会置賜分会聯合総会、1942年、1-82頁。其主要内容有以下几点:
第一,强调成立东亚联盟的必然性。石原等人认为,东亚联盟思想对抵抗欧美国家的侵略、改善中日关系以及挽救深陷战争泥潭的日本都具有积极作用,因此东亚联盟协会的成立以及东亚联盟运动的开展是必然的。“将对中华民国的侵略主义转而变为东亚联盟主义,这在东亚联盟思想上将会是永远抹不去的一笔”。*東亜連盟協会編集:『東亜聯盟建設綱領』、育生社、1940年、1頁。这种以“东亚”对抗“欧美”的逻辑范式被日本军国主义活用,目的在于模糊日军的侵略本性;第二,阐释了东亚联盟的概念。首先概括了东亚联盟运动发展的范围,目前是日本和“满洲国”两个国家,日后将继续发展壮大,然后对联盟结成的条件“共同国防、 经济一体化、 政治独立”做了详细的阐释,在联盟结成的指导原理中强调各国家的“政治独立”;第三,在东亚联盟的各参与国中,日本在联盟中居于主导地位,同时规定“满洲国”所应该承担的义务。
东亚联盟论所提出的“共同国防、 经济一体化、 政治独立”等结成东亚联盟的基本条件极具欺骗性,诱使汪精卫国民政府成为日本扶植的又一傀儡政权。表面温和的“东亚联盟论”是对“协和”理念的继承,又是对“协和”理念的超越。它与同期存在的“东亚协同体论”具有相同的特质,都是当时影响较大的侵华理论。两者不同的是,东亚协同体论是由1933年成立的昭和研究会的成员们所提出的一种侵略主张,它没有自己的舆论阵地。而“东亚联盟论”是由军人提出的,有自己的组织团体——“东亚联盟协会”,也有自己的舆论阵地——《东亚联盟》。
(二)《东亚联盟》的刊行
1939年11月《东亚联盟》杂志于东京发行创刊号,至1945年10月出版发行第七卷三号后终刊,共发行66册。1945年2月8日发行了第七卷第一号,1945年7月27日才发行了第七卷第二号,这中间将近半年的时间处于停刊的状态。1945年10月8日发行的第七卷第三号,是现存于山形县鹤冈市立图书馆的终刊号(最终号)。然而在刊行第七卷第二号和第七卷第三号之间,于9月8号刊行了编号为第七卷第九号的《东亚联盟》。*小林英夫:「解説」、東亜聯盟刊行会編:『東亜聯盟』(復刻版)第一巻、柏書房株式会社、1996年、5-18頁。为什么在第七卷的第二号和三号之间出现了容易引起歧义的第九号,原因不明。第七卷第三号是在日本战败后发行的,其内容却混杂地记述了战败前和战败后的事件。1996年由柏书房在现有资料基础上重新编撰,第七卷第三号以前的各卷是A5(宽148mm,长 210mm)大小,只有第七卷第三号变成了B6(宽125mm,长 176mm)大小,但是复刻版都采取A5大小印刷,同时编著收录解说、投稿人、文章名、寄稿者卷数等。复刻版重新编排后共17卷。
《东亚联盟》共经历两位编辑兼发行人,即木村武雄与和田劲。从创刊号到第五卷第一号,编辑兼发行人是木村武雄。第五卷第二号的编辑兼发行人是和田劲。第五卷第三号与第五卷第四号的编辑兼发行人为木村武雄。第五卷第五号直到终刊第七卷第三号的编辑兼发行人均为和田劲。
《东亚联盟》为月刊杂志,于每月5号印刷、8号发行。在出版问题上,因卷次不同、时间不同,涉及了多家出版社。从创刊号到第二卷第五号由文成社出版发行;从第二卷第六号到终刊号的第七卷第三号,主要由大日本印刷社出版发行。其中的第七卷第二号由开运舍出版发行;第七卷第九号由水泽印刷社出版发行。第四卷第四号之前的《东亚联盟》总页数基本在120页至160页之间,但是第四卷第五号之后页数开始减少,由90页逐渐减少到30页左右。其中页数最多的是第二卷第四号,共计207页,除去别册和临时增刊,页数最少的是第七卷第二号只有7页。杂志的售价在30钱到40钱之间,邮费为1钱五厘到6钱之间,其中标价最贵的是第六卷八九合刊号,加上邮费一共82钱。
以东亚联盟论为理论指南,以《东亚联盟》为依托,东亚联盟协会的成员们发起了东亚联盟运动。
(三)东亚联盟运动
几与东亚联盟协会成立、《东亚联盟》创刊的同期,石原莞尔与木村武雄等人发起了东亚联盟运动。经过数月的发展后,两人在日本全国各地设立了东亚联盟运动地方事务所和支部。一年后,日本全国已设立20多个支部。*東亜聯盟刊行会編:『東亜聯盟』(復刻版)第一巻、13頁。据统计,战争期间日本国内参加东亚联盟协会的会员达10万人,建立了8个地方事务所、57个支部。*河原宏:『アジアの思想』、川島書店、1968年、213頁。此外,根据日本内务省警保局调查的记录,东亚联盟在各县还组织了准备会,吸引当时很多有实力的人员参加,机关刊物《东亚联盟》发行量一度达26 000册。*史桂芳:《试论日本的东亚联盟运动》,《史学月刊》,2006年第12期。
东亚联盟运动的主要工作是宣传东亚联盟思想。正如东亚联盟协会章程规定的那样,以“实现宣言为目的”,将东亚联盟的会员分为“普通会员”和“正式会员”。并在“正式会员”中选出骨干力量,以他们为中心展开活动,宣传东亚联盟思想。同时,以石原为中心的骨干力量进行全国性的巡回宣讲,使活动扩大到全国。据统计,仅日本东北地区在1939年12月到1940年2月两个多月的时间里,就组织了11场演讲会。*桂川光正:「東亜聯盟運動小史論」、古屋哲夫編:『日中戦争史研究』、吉川弘文館、1984年、381頁。会员一半以上集中在石原莞尔和木村武雄的出身地山形县和相邻的秋田县。
根据《东亚联盟》载文内容的变化以及东亚联盟运动核心人物的更替,可将东亚联盟运动分为木村武雄时期和石原莞尔时期。这两个时期的东亚联盟运动与《东亚联盟》杂志的刊行内容和舆论导向两相对应,紧密地结合在一起。
准确地说,1938年9月东亚联盟协会成立后,日本的东亚联盟运动进入第一阶段(1938年9月-1941年3月)。核心人物木村武雄,出生于1902年8月30日,卒于1983年11月26日,是山形县出身的政治家,1926年毕业于明治大学政治经济学部。大学毕业后,木村武雄曾有一段时间热衷于改善农民生活的选举活动,这决定了此后木村的众议院议员的选举活动主要以基础群众为目标。1936年经米泽市和山形县的举荐,木村在第20回众议院议员总选举中,初次当选为国会议员,同年加入了中野正刚的东方会,*1917年中野正刚以《东方时论》为阵地,建立了以学习为目的的“东方会”,成员有小村欣一、荒木贞夫等人,后因中野正刚步入政坛而销声匿迹。1933年中野正刚再次建立同名的国策研究团体,并出版了《国家改造计划纲领》。直到1936年中野正刚退出国民同盟后,建立了以中野正刚为主导的国家主义政党“东方会”,并改组其为政治团体。该团体宣扬日本精神、皇道政治,以振兴“大东亚”为目标,发行机关杂志《东大陆》。后来在石原莞尔的指导下接受了东亚联盟思想。另一方面,木村广泛地接触全国农民组织机构中的农民运动家,将日本农民拉入到东亚联盟运动中,促使其逐步发展为一场政治运动。这一政治运动的特点主要体现在会员的构成、移民政策的政治倾向、帮助伪政权开展东亚联盟运动等方面。
(一)东亚联盟协会的会员构成
东亚联盟运动的发起人都是东亚联盟协会会员,因此东亚联盟协会成员的身份以及阶级属性,真实地反映了运动的性质。东亚联盟协会成立时会员一共可以分为三组,第一组成员属于石原派,第二组成员属于木村派,第二组成员中属于农民同盟以及东方会的会员所占比例很大。因此可以看出,石原莞尔此时正是以木村武雄为媒介,利用中野正刚的东方会的力量,来壮大东亚联盟运动。
这一时期东亚联盟运动的地方组织,是由木村武雄在家乡山形县成立的,中心人物是朝仓七郎,在东北各地开展“东亚联盟讲演会”。这样,以日本东北地方为中心建立东亚联盟协会支部的工作开展起来。中心人物几乎全部为政治家、工商总会的头目或议员、东方会会员以及县议员等。在木村以“东亚联盟促进议员联盟计划”而招募的东亚联盟协会的会员中,贵族院人员占25人,众议院人员占173人,总计198人。*野村乙二朗:『東亜聯盟期の石原莞爾資料』、同成社、2007年、664-665頁。这些政治家、议员以及商业巨头,给以木村武雄为中心的东亚联盟运动增添了浓重的政治色彩。同时,这一阶段的东亚联盟运动积极配合日本政府的武装移民政策,并在《东亚联盟》这一舆论阵地上进行有力的宣传。
(二)移民政策的政治倾向
1932年3月1日,傀儡政权“满洲国”成立,日本对“满洲国”居民进行奴化的一系列构想。*陈秀武:《“伪满”建国思想与日本殖民地奴化构想》,《东北师大学报》,2010年第6期。虽然“满洲国”建立之初日本政府屡次声明没有侵占领土的野心,但“九一八”事变后,日本军国主义的野心暴露无遗,向中国东北大量移民并进行经济掠夺。“从1932年到1936年日本有计划地进行了五次武装移民,共移民2785户、7000多人。”*史桂芳:《东亚联盟论研究》,首都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58页。关于实施移民的优点,杉浦晴男在《东亚联盟建设纲领》做了相应的阐释:“首先,移民可以解决农村耕地不足的问题;其次,可以在政治上宣传民族协和,充实对苏国防。”*杉浦晴男:『東亜聯盟建設綱領』、東亜聯盟協会、1940年、57頁。
因此,木村时期的《东亚联盟》杂志,为了积极配合政府的移民政策、诱惑日本国民移居中国东北,大肆宣扬“耕地面积过小是日本农村的根本缺陷”和“移民政策有利于解决日本人口过剩、耕地面积不足的问题”。同期,日本狂热的殖民主义者、“满蒙殖民论”的鼓吹者、制定《满蒙六千人移民案》*高乐才:《日本“满洲移民”研究》,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54页。的日本国民高等学校校长加藤完治强调:“以民族协和、日满不可分为旗帜而诞生的‘满洲国’,其真正的理想是实现道义国家。为了实现这一理想,大和民族特别是大部分日本农民必须牢牢谨记‘八纮一宇、皇国精神’,移民到‘满洲国’,倾其毕生精力于此”。*加藤完治:「大陆移动の画策を急げ」、『東亜聯盟』、1939年12月號、60頁。在阐述日本面临的实际矛盾时,他还强调:“弥补这个缺陷,只有让560万农户中的260-360万户去参加建设满洲国的圣业。”*加藤完治:『大陆移动の画策を急げ』、『東亜聯盟』、1939年12月號、60頁。
冠冕堂皇之词掩盖不了日本对中国东北人民进行奴化教育、对中国人民进行思想侵略的实质。在国防上,移民有利于日本军队镇压中国人民的抗日运动,并且能够更有力地抵抗苏联的进攻。在移民政策上,东亚联盟运动积极配合日本政府的移民计划,并竭力宣传移民思想,试图美化日本武装移民政策,以期达到日本对华经济侵略、以战养战的目的。与此同时,日本还将本土开展的东亚联盟运动移植到中国。
(三)帮助伪政权开展东亚联盟运动
1938年12月汪精卫从重庆叛逃至越南河内,后在日本的掩护下经上海到达南京。他以接受近卫声明的三原则为对日合作的基础,1940年3月30日在日本军部的协助下于南京成立伪中华民国政府,自任政府主席。他公开叛国投敌,沦为日本帝国主义的侵华工具。这一时期,通过汪精卫的伪政府使得在中国开展起来的东亚联盟运动不断扩大,与日本的同类运动遥相呼应,建立了诸多支部。《东亚联盟》杂志对中国东亚联盟运动的情况也进行了大力宣传,给中国的东亚联盟运动以支持和鼓励。
东亚联盟运动传到中国后的第一个支部建在北京,该支部是田村真开展起来的。1939年4月,他以《朝日新闻》的特派员身份到北京,接近新民会的实际负责人缪斌,并通过廖斌广泛地组织和宣传东亚联盟运动。据资料记载:“北京的东亚联盟运动是由田村真开展的,他在北京成立了东亚联盟运动华北支部,与东京的同类运动紧密结合,并计划创办中文版《东亚联盟》杂志。”*「東亜聯盟協会ニュース」、『東亜聯盟』,1940年6月號、120頁。继华北支部以后,1940年9月由驻广州的日军特务机关直接插手成立东亚联盟广州支部。1940年11月,在日本扶植下,周学昌在南京成立了东亚联盟中国同志会,这实际是东亚联盟组织的南京支部。
木村时期的东亚联盟运动以政治运动为主要基调,大力发展国内外的势力,对东亚联盟运动的扩大发挥了重要作用。东亚联盟运动虽然搞得有声有色,却引起了迷信武力征服的东条英机等人的不满,东条英机逼近卫文麿下台,企图以武力一举攻下中国华北地区。东条等人认为,石原莞尔、木村武雄等人鼓吹的东亚联盟运动,含有使日本的主权意义模糊不清的因素。东条还认为,如果推进这一运动,就必须承认朝鲜民族的独立自主,搞不好台湾也会成为问题,当然 “遗患无穷”。因此,正值东亚联盟运动如火如荼开展之际,首相东条英机对其进行禁止,迫使石原莞尔转入预备役,东亚联盟运动由此进入石原主导的第二个阶段。
1940年10月12日,以达成“国防国家”为目标,主张解散现有政党、推行舆论统一的“大政翼赞会”成立后,日本进入“一党一政”的新体制运动时期。除了大政翼赞会之外的其他53个团体,包括东亚联盟协会在内,均归兴亚院所属的兴亚同盟管辖,被称为“大日本兴亚同盟”。至此,东亚联盟协会完全落入政府控制之下,失去了继续存在的政治基础。在1941年由东亚联盟协会出版、石原莞尔撰写的《东亚联盟协会运动要领解说》中,石原莞尔明确提出:“现在的东亚联盟协会已经不是政治团体了,却也不是人们俗称的文化团体,是在这两者之间行走的团体,目前有必要对我们的行动进行严密地反省。”*石原莞爾:『東亜聯盟協会運動要領解説』、東亜聯盟協会、1941年、7頁。由此可见,这一时期的东亚联盟运动在时局的作用下,具有其深刻的复杂性。因政府打压而离职的石原莞尔开始对东亚联盟运动进行改革。石原莞尔所做的努力包括:对东亚联盟协会的改组,弱化运动纯政治性质的同时增强运动的宗教性,以及加快在中国沦陷区组织同类运动的步伐。
(一)东亚联盟协会的改组
在新的时局下,石原莞尔被迫提出新的方针政策,着手对东亚联盟协会进行会员成分、会费制度及成立“精华班”等制度上的改革。首先,石原提出以“血盟的同志”称呼东亚联盟协会会员,并且要求会员缴纳会费,即“每个会员每年要缴纳一元五十钱的会费”。*「東亜聯盟協会ニュース」、『東亜聯盟』、1941年3月、123頁。确立这一会费制度的重大责任落在了石原的秘书杉浦晴男身上。“血盟的同志”每个月都要按时提交会费,如果滞纳不交会费者,将失去会员的资格。很快,由木村时期收纳进来的贫困的农民会员们因支付不起会费,引发了抗议。农民会员开始退出,近两年(1941年9月至1943年7月)的时间里锐减了1万多农民会员。木村武雄时期,对于会员的要求以社会地位为第一衡量标准。石原莞尔则认为,作为会员的第一要求应该是 “共同的指导原理”。*石原莞爾:『東亜聯盟協会運動要領解説』、11頁。因此石原莞尔时期提倡的是以贯彻“共同的指导原理”为基本准则,以发现、吸纳、训练“血盟的同志”壮大东亚联盟运动的队伍。
《东亚联盟》1941年5月号登载的“东亚联盟协会新闻”提及了关于石原主导后新运动方针的实践问题。与木村时期相比,新闻专栏的内容除了继续刊载协会的“会员组织”和“机构发展”情况外,还增加了“会员训练”一项。其中包含“支部训练,地方训练和中央训练”。这种自上而下的思想宣传,在传达东亚联盟指导思想的同时,形成了固定模式,以求达到会员的高度统一。并且这一时期组建了由石原的秘书杉浦晴男为中心的“精华班”,以国柱会的成年女性会员为单位,2、3个人一组,计划扩展到总数15人一组。*内村琢也:「準宗教運動としての東亜連盟運動—東亜連盟協会の事例を中心に」、『創価大学大学院紀要』、2009年31號、136頁。“精华班”以东亚联盟协会内的精华会员为中心,承担东亚联盟运动的领导工作。以“精华班”为团体的核心,以宗教的形式宣传东亚联盟运动,不仅要求思想上的统一,在信仰上也要求“血盟的同志”达到统一。这种思想的高度统一和训练的宗教意味,与石原莞尔本身的宗教信仰和战争观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二)石原的宗教信仰及战争观
1919年石原莞尔加入国柱会,成为一名日莲信徒。他认为:“日莲圣人对将来有重要预言,世界必将发生以日本为中心的前所未有的战争。”石原莞尔是一个军人,他撰写的《最终战争论》就是站在军事学的角度上观察问题的。石原依据历史以及自己的实践经验,预言在20世纪末将迎来世界的最终战争。*石原莞爾:『世界最終戦争論』、立命館出版部、1940年、66-69頁。同时,石原发现自己的预言,竟然与宗教上的预言相一致。如果我们不只看到石原的军人身份,也把他看作一个日莲宗的热心信仰者,我们不得不说他的战争观也是唯心的。此外,石原还强调指出,为了迎接“最终战争”,东亚国家必须联合起来,增强彼此的力量,来抵抗苏联及欧美的侵略势力。可以说,石原的战争观及其解决战争的途径为东亚联盟理念的提出与发展提供了思想源泉。在这种宗教战争观的指导之下,东亚联盟运动必然带有浓厚的宗教气息,以迷惑日本和中国的民众。
在石原主导的东亚联盟运动时期,《东亚联盟》所刊行的内容与木村时期所刊行的内容也有很大的不同。木村时期关于农村问题、东亚新秩序的发展以及满洲移民政策等做了大量的宣传工作,而石原时期则在宣传自己的战略思想和王道理念上有所侧重。军人出身的石原莞尔对国防及欧美国家战争现状十分关心,这些关心都或多或少地体现在他所鼓吹的“世界最终战争论”中。
为了区分两个时期《东亚联盟》及其运动的变化,现将两个时期《东亚联盟》杂志所刊文章的主题及数量对比如下:
木村时期与石原时期《东亚联盟》载文状况一览表
资料来源:東亜聯盟刊行会:『東亜聯盟復刻版』(1-17巻),柏書房株式会社1996年版。
根据上表,木村时期《东亚联盟》杂志刊载的“农业及农村问题”和“东亚新秩序”的内容被替换为石原时期的“国防及欧美国家战争现状”和“石原思想(王道、最终战争)”。可见,石原终于从幕后走到了前台,公开张扬自己的思想主张,并为完善“东亚联盟论”做了准备。
伴随着战争走入僵局与败局,石原时期的《东亚联盟》杂志的页数有所减少,内容也相较此前更为生活化。其主要原因是中日战争长期化,日本国内人民生活水平下降,肥皂、火柴等日用品供不应求,人民对战争不满的言论越来越多。《东亚联盟》也开始宣传要国民适应艰苦的生活,发表大量动员国民应改变生活习惯的文章。如江崎利一的《食用“小麦芽和糙米”经验谈》*江崎利一:『「もやし玄米」食の体験を語る』、『東亜聯盟』、1941年10月號、86頁。与中田缘郎的《倡议食用糙米》*中田縁郎:「玄米食の提唱」、『東亜聯盟』、1941年11月號、110頁。等文章,都提倡国民生活中不吃糖和粳米,而吃粗米、不用坐垫等,更有利于健康。东亚联盟同志会的成员开始积极宣传改良农业技术、增加粮食产量以增强日本应付长期战争的实力等文章。在东条英机的打压下,国内出现反对东亚联盟运动的声音,为此《东亚联盟》自1941年5月号起,增加了调查部应对反对声音所编辑的文章,诸如《驳斥反东亚联盟论》,并进行连续报道。由于日本当局已经不允许东亚联盟运动作为政治运动而存在,只允许其作为一种思想宣传的组织所存在,因此日本的东亚联盟运动已走向衰落,并从政治舞台慢慢转移到对生活的改造上来,运动的中心也由日本慢慢转移到中国沦陷区。
综上所述,日伪时期的《东亚联盟》杂志与东亚联盟运动相辅相成,成为日本侵华的舆论工具与实践途径。东亚联盟运动波及范围之广、参与成员之多元化,增大了对其判断的难度。对于30年代的日本来说,东亚联盟运动也可以说是社会矛盾激化的产物。日本当时遭遇的经济危机造成了人民生活的不稳定,引发了社会矛盾的尖锐和激化。日本政府为了摆脱这种困境,转移国民的视线,发动侵略战争,并想要通过武力来获得新的殖民地,“九一八”事变后成立的伪满洲国就是军部最大收获。“伪国家”作为日本政治经济的后方基地,助长了日本经济、军事实力的迅速增长,也助长了法西斯的侵略野心。为了更好地巩固已有的殖民地,开发新的资源,垄断中国市场,日本转而采取蛊惑性和欺骗性的对策。东亚联盟运动正是应这一新的时代的要求而开展起来的。石原莞尔为运动提供了思想理论,近卫声明为运动提供了政治保障,使得东亚联盟运动迅速发展壮大起来,并形成了前期以木村武雄为核心的政治运动和后期以石原莞尔为中心的半政治半宗教的运动。
纵观东亚联盟运动发展的整体构图,可以看出,木村时期发展得相对顺利是由于有近卫内阁的支持;相反石原时期发展得不顺利是由于东条内阁的打压。究其原因,东亚联盟运动的欺骗性与暧昧性,不仅欺骗了中国汪伪政权及民众,而且与心急取胜的东条英机的理念“背道而驰”,或者说东亚联盟论也蒙蔽了东条英机的双眼。以“国防共同、经济一体化、政治独立以及文化沟通”(汪精卫集团叛国投敌后在以上三个基本条件之外加上了“文化沟通”一项)为主导思想的“东亚联盟论”,以蛊惑性言论强调结成日满华同盟。其本质是打着联盟的幌子企图在中国建立傀儡政权并永久占领中国。东亚联盟协会成立之后,东亚联盟运动扩展到中国以及在中国组建的支部,都成为日军侵华的有力证据。
责任编辑:吴 彤
ast Asian Alliance and East Asian Alliance Movementduring the Japanese Puppet Periods
LI Xiao-chen1,CHEN Xiu-wu2
(1.SchoolofForeignLanguages,NortheastNormalUniversity,Changchun,Jilin, 130024;2.InstituteofJapaneseStudies,NortheastNormalUniversity,Changchun,Jilin, 130024,China)
During the war, Ishihara kanji who was the lieutenant general of Japanese Army proposed “East Asia Alliance Theory”, organized East Asia Alliance Association with Kimura takeo, and published the official organ titled East Asian Alliance so as to make preparation for the Japanese invasion of China and control the mind of Chinese people. “East Asia Alliance Theory” is one of the most influential theories of aggression against China in Japan. On the basis of the “common national defense, economic integration, political independence and cultural communication”, this theory advocated that Japan, Manchuria, and China organized an alliance. Directed by that theory, Kimura takeo and Ishihara kanji launched East Asian Alliance Movement, which tried to preach “The Doctrine of Benevolent Governing” and deluded the people of other East Asian countries. According to the development ofEastAsianAlliance, East Asian Alliance Movement can be divided into two periods: The first phase is marked by political movement and the second one is marked by semi religious and semi political movement. In essence, it is a tool of Japan to invade China.
EastAsianAlliance; East Asian Alliance Movement; Ishihara kanji; Kimura takeo
2016-09-19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日本‘海上帝国’建设研究”(15BSS011);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东北师范大学校内青年团队项目“中国民众对日殖民抗争研究”(QT15005);吉林省社会科学基金项目“伪满时期东北民众对日殖民抗争研究”(2016JD74)
李晓晨,东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博士研究生;陈秀武,东北师范大学日本研究所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为日本社会与文化、日本思想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