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于连和简·爱的奋斗史反映了底层青年艰辛的上升之路。他们两个有相似之处:虽出身社会底层,却都有摆脱困境的坚定决心;性格上自卑与自尊交互并存;都有着反抗和不妥协的精神。然而两个人由于天赋的差别造成了对生活的期待值不同,而是否具备爱的能力又将两个人引向不同的命运归宿。
关键词:底层青年;自卑与自尊;反抗;命运归宿
作者简介:申雪莎(1987-),女,河北人,四川传媒学院传播与经贸系助教,四川大学中国古代文学硕士。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7)-14--02
近日,随着电视剧《人民的名义》的热播,剧中的一部分人物成为网上讨论的热点,其中大反派祁同伟被称作“于连一样的人物”,他和山水集团的高小琴都出身社会底层,富有智慧,却走上了歧路,最终害人害己。坏人被绳之以法,然而对于底层青年的上升之路的思考却没有终止,基于此,本文试对《红与黑》中的于连和《简·爱》里的简·爱作一比较。
一、于连和简·爱形象的可比性
文学史上一般将于连和《高老头》中的拉斯蒂涅相提并论,将简·爱和《安娜·卡列尼娜》里的安娜作比较分析,很少将于连和简·爱放在一起。的确,性别的差异使得很多方面的比较比如对待野心与良知,爱情与婚姻的态度显得苍白和无意义,然而换一个角度,于连和简·爱都是颇为受到读者欢迎的人物,特别是在课堂中颇能得到同学们的共鸣。究其原因,这两个人代表了出身底层、处于社会劣势的年轻人,他们或者渴求上进,或者渴望挣得尊严,通过自己的才华弥补出身的不足,跻身于一定的社会阶层之中。而结果是于连失败了,而简·爱貌似成功了。因而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二者就具备了可比性。
二、于连和简·爱形象的相似之处
首先,两个人都出身社会底层,都有摆脱眼前困境的决心。
于连的父亲开了一家锯木厂,于连因身体羸弱,肤色苍白,长相清秀而被视为弱者,遭到父兄和周围人的蔑视。可是于连是一个颇有打算的人,他非常崇拜拿破仑,渴望像他一样出人头地。后来眼见教士的权利和薪俸远远超过了军人,于是他决定做教士,跟随谢朗神甫学习拉丁语和圣经,他的用功和天赋,深得神甫喜欢。“于连在他面前总装得十分虔诚。有谁猜得到,在这个像少女般白皙温柔的脸庞下,隐藏着一股百折不挠、宁冒万死也要出人頭地的决心呢?”[1]正是因为神甫的提携和于连自身的神学知识,他踏入了权利中心。于连出人头地的意志在一开始就十分强烈,为了惩罚自己在神甫面前的失言(在保守的教士面前,他情不自禁赞美了拿破仑),他把右臂捆在胸前捆了两个月,才算宽恕了自己。小说一开始,就为我们呈现了一个想尽办法逃离困境的年轻人的形象。
简·爱是一个孤女,父母双亡,舅舅将她带回了家。在舅舅死后,简·爱在舅妈家遭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她的表哥动不动就欺负、虐待她,“只要他一走近我,我骨头上的每一块肌肉都会收缩起来。”[2]她的舅妈也嫌弃她,从不吝啬用刺耳的语言羞辱简·爱。在简·爱反抗表哥的虐待时,她偏袒儿子而惩罚简·爱,将她关进了可怕的小红屋里。简·爱尝试过去做一个讨人喜欢的女孩,她竭力做好每一件事,可是结果是没有人喜欢她,整天有人骂她“淘气、讨厌、阴险、鬼头鬼脑”。年幼的简·爱气急之下竟宁愿饿死自己求得解脱。当机会到来时,年仅十岁的她,选择一个人走向寄宿学校,去迎接未知的命运。
其次,两个人性格上的相似点——自卑又自尊。
于连非常显著的性格特征之一就是自尊和高傲。他去市长家当家庭教师的条件之一是不当仆人,不和仆人一起吃饭,倘若降低身份,宁可去死。当市长夫人出于爱怜想对于连施以财物的帮助时,他立刻认为这是一种侮辱,双眼闪烁着怒火,断然拒绝。表面上看于连是极度的自尊,实质上暴露出来的恰恰是他极度的自卑。由于金钱、地位上的劣势,使他在和人相处的时候,极为的谨慎和敏感。这种自卑又自尊的性格完全暴露在于连的两次爱情中。于连和市长夫人的爱情开始于一次偶然。于连碰到夫人的手后,夫人本能地缩回,这大大刺激了于连,为了找回自尊,于连必须要握到夫人的手,并且要维持一定的时间,当他做到后,像履行了一个英雄的责任,酣然睡去。这种自卑与自尊的交锋时时出现在于连的脑海里。于连的第二次爱情更加“凶险”,因为侯爵小姐地位更高。面对侯爵小姐的爱情,于连有更深的恐惧,害怕自己只是对方的玩物、嘲笑的对象,为了避免这样的场面,于连用加倍的高傲、冷淡来维持自尊,越是如此,反倒将个性强悍的侯爵小姐征服。然而这样的爱情仿佛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这好比一个驯虎的人,他哪怕把一只老虎驯得非常听自己的话,他也不会忘记在自己身边放一只手枪。”总之,于连的爱情里充满了自尊与自卑的战斗。
简·爱的性格同样也是自卑与自尊相互交织。对比于连的美貌,简·爱幼年在舅妈家的时候,就意识到了如果自己长得漂亮一些,也许会比较讨人喜欢。孑然一身、其貌不扬、穷困无依的人生状况构成了简·爱骨子里的自卑,然而其性格中的反抗因子将这种自卑转化成了强烈的自尊。当罗切斯特让简·爱感觉到两人之间是像朋友一样坦诚相待时,她陷入了爱情;但当她误以为罗切斯特要娶门当户对的英格拉姆,同时又想把她留在身边时,她痛心疾首:“你以为,因为我穷、低微、不美、矮小,我就没有灵魂没有心吗?你想错了!——我的灵魂跟你的一样,我的心也跟你的完全一样!”虽然简·爱爱上了罗切斯特,但在尊严面前,爱情要让步。
最后,两个人身上都有反抗、不妥协的一面。
于连抱定了即使死上一千次也要飞黄腾达的决心,这个决心本身就是对命运的反抗,同时也包含了对特权、贵族阶层的仇视。尽管他的行动时而反复,但性格中反抗、不妥协的一面却始终存在。市长担心于连被别人请走,提出签订两年的合同,于连的回复是冷冷的拒绝,因为这个合同只对于连有约束力,并不公平。在侯爵家里,对贵族之间虚伪、平庸且自高自大的吃饭、谈话氛围,他感到厌倦,甚至想逃离餐桌。要知道那么多人都梦想趁此溜须拍马捞点好处。这种反抗与不妥协尤其表现在他因伤害市长夫人而面临法庭的审判这件事上。侯爵小姐费尽心机、动用权力和金钱,试图挽救于连,而于连却一心向死,直言不讳地承认自己是谋杀。而在法庭上的那段话,是他最后的反抗:“我生不逢时,不属于你们那个阶级,在你们眼里,我不过是一个出身卑微而敢于起来抗争的乡下人。”他直接斥责当权者的险恶用心:“反而想杀一儆百,通过惩罚我来吓唬这样的年轻人,他们出身下层阶级,……”于连用选择死亡来作为自己对那个时代、那个社会的最后反抗。
在简·爱人生的每一个阶段,都可以看到她性格中反抗的特点。在舅妈家,简·爱反抗比她大比她强壮的表哥,骂他是罗马的皇帝,并和他扭打在一起;当她被舅妈冤枉时,简·爱反驳:“别人以为你是个好女人,可是你坏,你狠心。”在劳渥德学校,简·爱告诉自己的朋友当无缘无故受到处罚时,“应该狠狠地回击”。在桑菲尔德,简·爱对待罗切斯特不卑不亢,当对方以诚相待、平等相处时,简·爱承认了自己对罗切斯特的爱。她的反抗集中表现在教堂的婚礼被打断、真相被揭穿之时。面对罗切斯特的隐瞒,两人之间的忠诚、信任已遭破环,尽管罗切斯特拼命想留住简·爱,尽管离开罗切斯特,她一下子就会一无所有,莽莽荒原,无所依靠,可是简·爱不能够因为爱而放弃自己的尊严,她最终选择了放弃一切而离开。昏倒在荒原上的简·爱被圣约翰救了,他非常热衷于宗教事业,以至于为了更好地从事传教的事业,他搬出上帝给简·爱施加压力,要求简·爱嫁给他。简·爱尊敬圣约翰对宗教事业的热忱,但不能够忍受为了事业而凑在一起的婚姻,于是,她又本能地开始反抗。简·爱说:“我总是忠实地绝对服从,一直到爆发,变为坚决反抗为止,有时还是带着火山般的猛烈爆发的。”由此可见,反抗与不妥协构成了简·爱性格中最稳定的一个方面。
三、于连和简·爱形象的不同之处
于连和简·爱虽然有很多的相似之处,然而两个人的结局却一悲一喜。究其原因,两个人有着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选择。
第一,天赋的区别带来不同的人生期待值。
于连是一个美男子,他文弱、清秀,让市长夫人一见倾心;他天资聪颖,可以将《圣经》倒背如流;他在为侯爵服务时,其工作能力深得侯爵信任;当外界传说他是一位老贵族的私生子时,于连内心是骄傲的。这些天赋集于于连一身,再加上刚刚过去的拿破仑的那个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的时代的氤氲,造成了于连极大的雄心或者说是野心——即不惜一切代价要爬到社会的上层。他天然地认为自己理应如此。当向上爬成了他人生的方向和目标,于连的行为标准就变成了最大化的获取个人私利。于连轻而易举放弃对拿破仑的崇拜,转而为保皇党服务;自己深知贫民之苦,却又让一个无赖当上贫民收容所所长……于连朝着野心狂奔的时候,也在渐渐背离基本的底线。
相反,简·爱长得不漂亮,也并没有表现出非凡的智慧,作为一个女性,也没有丰厚的嫁妆,甚至连个家都没有。所以简·爱对自己的人生没有奢侈的幻想,她所做的就是步步为营,一点一点小心谨慎地探索自己还能够从生活中再争取些什么。当她离开寄宿学校的时候说:“真正的世界是广阔的,有一个充满希望和恐惧、感动和兴奋的天地,正在等着有勇气进去、冒着危险寻求人生真谛的人们。”因此,简·爱遵循着自己善良的天性在一步步的拥抱生活。
因为他们对人生的期待值不同,所以同样是面临到手的爱情、财富和地位突然成空,于连的做法是枪杀市长夫人,而简·爱的做法是从头再来,重新找寻生活的意义。
第二,爱的能力的差别指向命运不同的归宿。
于连和简·爱的不同之处还表现在两个人爱的能力的差别。
简·爱虽然父母双亡,但至少还保留了爱的能力。舅舅家的仆人白茜,劳渥德学校的老师玛利亚·谭波尔和桑菲尔德庄园的女管家菲尔费克斯太太以及圣约翰的两个妹妹,都从不同程度上让简·爱体会到了爱、关心或者至少是与人为善。在简· 爱的世界里,除了冷漠也有充满暖意的一面,因此,当简·爱在遭遇罗切斯特带来的毁灭性打击时,能够坚强地挺过来。
不同于简·爱,于连对这个世界怀抱有更多的恶意。与他血脉相连的父兄对待他的态度,让他在一开始就打消了对这个世界的温情幻想。步入社会之后,遭遇到的多是白眼和轻视,即使有女人爱他,他也要习惯性地怀疑对方是出自什么目的。他很少感到真正的快乐。所以,当他锒铛入狱的时候,怀抱着对这个世界的绝望,自己选择了死亡。正如叔本华所说:“所以我们在悲剧里看到那些最高尚的(人物)或是在漫長的斗争和痛苦之后,最后永远放弃了他们前此热烈追求的目的,永远放弃了人生一切的享乐;或是自愿的,乐于为之而放弃这一切。”[3]
参考文献:
[1][法] 司汤达著,张冠尧译.《红与黑》[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9.
[2][英] 夏洛蒂·勃朗特著,祝庆英译.《简·爱》[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0.
[3][德] 叔本华著,石冲白译.《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2:35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