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悦
古希腊和古罗马人口中的丝国人,与其说是中国人,倒不如说是那些向西方世界兜售中国丝绸的中间商。
古代的西方人对丝绸的认识远远早于对古老中国的认识。
对于生活在纪元前的古希腊人而言,横穿亚洲大陆北方陆上通道的终点是一个辽远而神秘的存在——塞里斯,那里的人被称作“塞里斯人”。
塞里斯(Seres),希腊语的大意为:丝之国。
丝国和丝国人是一个由于其有名的产品丝绸而著称的民族。不过,丝绸虽然得到了西方世界的普遍青睐,但西方人对丝绸的认识却非常不靠谱。生活在公元一世纪的古罗马作家普林尼在《自然史》一书中说:“(塞里斯人)向树木喷水而冲下树叶上的白色绒毛,然后再由他们的妻室来完成纺线和织布两道工序。”对古罗马人而言,他们钟爱的丝织品的原材料是树叶上的白色绒毛。
至少从公元前三世纪起便有一条可随沙漠驼队横穿中亚的丝绸之路。张骞第一次出使西域时,曾在大夏国看到了原产于邛地的竹杖和蜀布。这个时候,罗马与非罗马的亚洲之间已经有着广泛的商业贸易。而对中国人而言,通往西方世界的门户——河西走廊,仍然牢牢掌握在强悍的匈奴人手中。
当汉武帝的军队打通河西走廊,汉王朝通过武力逐渐实现了对丝绸之路的控制。皇帝的使者和军队开始往来于这条道路之上,中国第一次被带入了罗马与亚洲之间的经济交流圈。精美的丝织品越来越多地销往中亚、西亚和地中海地区。当罗马统一整个地中海世界,工商业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发展,丝绸作为奢侈品成为了罗马统治阶层的普遍爱好。到奥古斯都时代,丝绸在意大利成了常见商品。公元一世纪的罗马政治家塞内克甚至抱怨自己的同胞:“为了使他们的夫人能穿透明得令人害臊的纱衣而倾家荡产。”
东汉时期,甘英曾奉西域都护班超之命出使大秦(罗马),却因为安息国为垄断与罗马的丝绸贸易而止于波斯湾。《后汉书》中,有罗马商人抵达汉都洛阳,受到汉政府热情接待的记录;也有大秦王安敦遣使来朝献礼的记载。这些关于东西方文明交流的记录从东汉开始,一直都有出现在我们的史书中。不过,古老中国对整个西方世界而言,仍旧极为神秘。
古希腊和古罗马人口中的丝国人,与其说是中国人,倒不如说是那些向西方世界兜售中国丝绸的中间商。因为,其时的丝绸贸易虽然起于汉王朝,但絲绸几乎都是以皇帝的礼物和赏赐的方式由汉使带到西域诸国,再由胡商销往西方世界。普林尼在自己的书中对“丝国人”有这样一段描述:“那些人身材高逾常人,有着红头发、碧眼,声音沙哑,没有彼此相通的共同语言。”显然,这里的“丝国人”是中国人。英国作家赫德逊在《欧洲与中国》一书中认为,丝绸是中国所产,但罗马人所使用的丝绸却几乎全部都是从安息人、贵霜人以及别的中间商那里买来的。
普林尼在书中宣称,公元一世纪的罗马很长一段时间,每年都会因为购买各种奢侈品而流入印度、丝国、阿拉伯一亿金币(超过一百万英镑)。今天,在印度发掘出了大量的古罗马金币。然而,在中国却几乎不曾发现过任何形式的罗马货币。当罗马人将丝绸视为一种导致国家贸易逆差损失的奢侈品时,中国却似乎从未从这些精美昂贵的商品中获益。毕竟,起始于汉武帝时代的中国与周边国家的朝贡贸易,从来都不是以追求经济利益为目的。
在东西方文明第一次碰撞之后,两汉王朝衰亡了,在商业文明中极度繁荣的罗马也消失了。但意大利的重商主义和新的航海技术给近代欧洲的发展插上了翅膀。而在十五世纪初,明朝的船队不仅进入锡兰,甚至远航到东非。亚洲的海上成就似乎并不比欧洲差。
然而,赫德逊这样描述亚洲国家的海上贸易:他们企业的背后没有政治上强而有力的商业主义的推动力,没有对于海外扩张的不懈的国家支持,没有积极的海上雄心来促进造船和战术方面的革新。
当历史进入到中国最后一个封建王朝——清,法国作家阿兰?佩雷菲特在著作《停滞的帝国——两个世界的撞击》中这样描述十八世纪欧洲人对制造丝织品的中国人的印象,“做丝的人就像野人一样避免与人交往,只等着买卖上门”,尽管丝绸遍布欧洲,“地中海沿岸的居民却从未见过中国人”。
由汉到清,我们似乎一直都是那个面目模糊的丝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