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宏
(吕梁学院 外语系,山西 吕梁 033000)
菜名中的转喻机制分析
孟宏
(吕梁学院 外语系,山西 吕梁 033000)
中式菜名多种多样,包含着丰富的中国传统文化,反映着中国人民的认知方式和思维特点。学者大多从语言学、符号学、翻译学、美学等视角探讨菜名,聚焦于菜名的文化内涵、翻译方法和语用功能,很少学者注意到菜名中的转喻思维。从认知转喻的视角探讨菜名,可以发现:菜名中存在转喻现象,如地点转喻、生产转喻、容器转喻和谐音转喻;菜名的转喻翻译受语境制约;菜名的转喻机制反映出中华民族的具象思维和形而下的哲学理念。
转喻;具象思维;菜名;翻译
民以食为天,饮食文化是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源远流长,是中国人民五千年来智慧的结晶。随着全球化和跨文化交流的日益频繁,作为饮食文化的缩影——中式菜肴越来越受到国外友人的喜爱。当前,随着“一带一路”战略的实施,各国友人会更加关注中国文化,在交流过程中不可避免地会接触到中式菜名。而面对国外游客,国内很多餐馆要么提供不出对应的英文菜单,要么菜单翻译含糊其辞,解释力不强,让外国游客摸不着头脑,即使品尝到中国美食,也体会不到他们所想要了解的中国文化,还常常会闹出一些笑话。比如,最典型的“鱼香肉丝”为什么没有“鱼”,“蚂蚁上树”真的会有“蚂蚁”吗?等等。
目前,有关菜名的英译研究很多。有些学者从语言学的角度分析,如龚颖芬、邝江红、熊文蓉、刘景霞都从隐喻的视角分别探讨隐喻模式、认知推导及功能和语言特征[1-3];有些学者从翻译学的角度探讨,如杨柳青基于翻译目的论、吴丹基于生态翻译学,他们不仅深入分析了各类菜名的翻译策略,更重要的是,阐释了存在于菜名翻译背后中西方思维的差异[4-5];还有一些学者选择了新的视角,如张娟从美学视角[6]、韩琳从社会符号学[7]、李云从实证的角度[8],这些新角度都为菜名英译提供了新的理论支撑和实践指南。但很少有学者注意到菜名当中是有转喻现象的,而转喻是受具体语境影响的。因此,菜名翻译应该根据不同的转喻机制和语境,选择相应的翻译策略,把一些富有中国特色的象征符号呈现出来。
20世纪90年代以来,认知语言学家开始将转喻看成是人类的一种认知机制和思维方式,转喻不再是普遍意义上的整体代部分或部分代整体的修辞手段,它基于心理学的格式塔原则,整体或完形知觉大于部分之和。Langacker认为:“转喻实质上是便于人们在心理上建立与预期目标相联系的一种参照体现象。”[9]30人类在感知事物、对信息组织时往往遵循相似原则、邻近原则、顺接原则和凸显原则;而转喻认知的心理基础就是邻近原则和凸显原则。在认识事物的过程中,人类总会运用最突出、最容易记忆的属性来标示和理解事物。
对于转喻的分类,学者根据不同的标准有不同的分类。笔者将采用认知语言学中转喻分类比较系统的分类方式,把转喻分成整体与部分、整体的部分之间相互转指而产生的转喻两类[10]。大体上,菜名命名所选取的属性只是一道菜肴的某个特征,很少有菜名涵盖这道菜肴的整个范畴,绝大部分菜名是部分范畴替代整个范畴,而在具体的菜名中,还存在部分之间的相互转指而产生的转喻。
一些学者注意到了菜名当中的认知特点[1-3],但他们都是从隐喻视角分析的,如“龙凤呈祥”“万柳千丝”“蚂蚁上树”,都是将菜肴中的原材料或是形状比作另一个认知域中相似的事物,如将蛇和鸡比作“龙凤”。只用菜肴的原材料或者形状来代替一道菜肴,属于典型的转喻思维。
菜名,顾名思义,是菜肴的名称,而一道菜肴会涉及到菜肴的食材(主料和辅料)、烹饪方法、外形、器皿、制作者,有时候甚至还会涉及到食客、制作地点、食用效果等。在一个菜名里不可能全部呈现这些因素;因此,菜名往往凸显的是人类认知这道菜时最容易记忆和注意的特征。这些固化下来的菜名无论是出于商业目的、文化目的还是宣传目的,总是凸显某些特征。将菜肴看成一个大范畴,将食材、烹饪方法等看成其中的子范畴,可以发现,很多菜名都是运用其中子范畴中的成分来替代这个菜肴的,如图1所示。
图1 菜名中的转喻思维图
菜肴这一范畴是由不同的子范畴来替代的,也就是转喻模式。当然,上面的菜名都是属于写实的,还有很多是属于写意的,如“全家福”“年年有余”等。这些菜名除了图1中显示出来的用外形特点这一凸显特征体现菜肴之外,还运用了夸张、谐音等手段进一步表明菜肴的特色。可以看出,中式菜名反映出汉民族具象思维发达,注重形象。就像汉字以象形字为核心一样,中国的菜名有时候就像一幅中国画,寥寥几笔就可以展现出人们对其外形的想象。不像国外的菜名偏重写实,只是把原料、调料和烹饪方法累加在一起,在认知事物的过程中,中国人偏向用表象来替代较抽象的概念,以此类推,经过转喻表现自己的审美价值。这也可能是有些学者认为中式菜名不可译的原因。
除了转喻基础之外,就一些菜名内部而言,还存在一些次转喻现象。下面将选取一些具有特色的菜名进行分析。
(一)以地名命名的菜名
“北京烤鸭”“德州扒鸡”“均安蒸猪”等都是以“地名+食材”的方式命名的,很明显,属于上文提到的地点转喻,即地点常与生活于该地点上的人、发生在该地点上的事、位于该地点上的机构紧密联系,因此地点可转指有关的人、事或机构。以“北京烤鸭”为例,它指的并非是北京所有的烤鸭,而是特指某一种特殊工艺制成的烤鸭。北京烤鸭起源于南北朝,属于宫廷菜肴,采用优质肉食鸭——北京鸭(此处“北京鸭”的命名其实也是一种转喻),经过一系列流程烧烤而成。可见,此处的“北京”已经发生了转喻,不再是北京的外延义——中国首都,而是转指发生在这个地点的一种特殊的制作工艺,如图2所示。
图2 “北京烤鸭”转喻机制示图
(二)以人名命名的菜名
以人名命名的菜名也是不胜枚举,如“左宗棠鸡”“麻婆豆腐”“夫妻肺片”“叫花鸡”。很多外国人都会感到困惑,左宗棠的鸡?麻婆是谁?夫妻的肺片可以吃吗?叫花子不就是乞丐吗?有些翻译没有在意菜名里面所蕴含的文化背景,直译过来,让外国人更加不知所云。以“麻婆豆腐”为例。清朝同治元年,在成都万福桥边,有一家原名“陈兴盛饭铺”的店面。店主陈春富早殁,小饭店便由老板娘经营,女老板脸上有几粒麻子,人称“陈麻婆”。当年的万福桥横跨府河,常有卖苦力之人在此歇脚、打尖,光顾饭铺的主要就是这些人。陈氏有一套独特的豆腐烹饪技巧,烹制出的豆腐色、香、味俱全,深得人们喜爱,她创制的烧豆腐,则被称为“陈麻婆豆腐”。可见,“麻婆豆腐”中的“麻婆”现在已不是指代麻婆这个人,而是指代麻婆做豆腐的过程,应该属于生产转喻,就像“我喜欢耐克”一样,指的是耐克的产品,比如球鞋、运动服等,“麻婆”指的是她独特的做豆腐的方法,也是历史上麻婆的知识产出,如图3所示。
图3 “麻婆豆腐”转喻机制示图
在以人名命名的菜名里,需要特别注意的是“左宗棠鸡”,这道菜肴其实与左宗棠没有任何关系。1952年,美国太平洋第七舰队司令雷德福特访台,台湾负责接待的海军总司令梁序昭连续三天设宴款待,并请彭长贵掌厨。第三天,为让客人换换口味,厨师灵机一动,将鸡肉切成大块,先炸到金黄半焦状,再下酱汁佐料,炒成一道新菜。雷德福特品尝后询问菜名,彭长贵随口起名:“左宗棠鸡”。这是因为彭厨师长期以来都很崇拜他的湖南老乡、晚清四大名臣之一左宗棠,以此命名,其实指的是左宗棠的名声,以表达对他的敬仰之情。可见,此处人名不是人的代称,而具体指他的名气,也是一种转喻,只是与“麻婆豆腐”“夫妻肺片”等菜名中的人名喻体有所差异。
(三)以容器命名的菜名
以容器命名的菜名最为人所知的就是火锅、砂锅,比如什锦砂锅、铜火锅等,在日常生活中很常见。比如“吃火锅”,肯定不是说去食用那个容器,而是指容器里面的食物。显然,这是一种容器转喻。以“什锦砂锅”为例,此处“砂锅”不再指容器,而是指砂锅里的食物,至于什么食物,受到前面“什锦”的压制,指的是各种蔬菜,如图4所示。
图4 “砂锅”转喻机制示图
(四)以谐音命名的菜名
“五福临门” “年年有余” “霸王别姬”等菜肴都是根据汉字的谐音来命名的。以“五福临门”为例,取“腐”与“福”的谐音,这道菜就是由几种豆制品制做出来的,白豆腐、油豆腐、冻豆腐、炸豆腐和腐竹等,意义为诸事顺利,幸运到家。可见,“五福临门”中的“五福”其实存在两个转喻机制:一是数字“五”,用具体的数字泛指“多”的概念;二是“福”这个字,激活两个目的域,一个是“幸福”的概念,另一个是这道菜的食材——豆腐。 “福”的转喻思维过程如图5所示。
图5 “五福临门”转喻机制示图
我们熟知的“童子鸡”其实也包含谐音转喻。“童子鸡”又名“桶子鸡”,其创始人的后裔马有仁回到故乡开封时,带回一桶“陈年老汤”,这是做这道菜肴的秘诀所在,为了表明其原材料为当年孵出的新鸡,故用“童子”一词代替新鸡。一个“童”字激活两个目的域,一个是指“tong”,指桶子;另一个是指刚成熟但未配育过的小公鸡。
其实,以一种食材为主的菜肴,有时候也会有不同的转喻模式,如上文中的“麻婆豆腐”和“五福临门”。再比如我们熟悉的“糖醋排骨”,很明显不是指物质意义上的糖和醋这两种调料,而是指糖醋的味道——酸和甜。这也是次转喻的体现,翻译时要将其喻体翻译出来:sweet and sour spare ribs.这也是为什么图1将其归为“凸显味道”一类,而非“凸显调料”一类。
有关菜名翻译的研究大多基于赖斯提出的翻译目的论,一般归纳为三种方法:直译、意译、意译加注释。事实上,在翻译菜名时,要注意喻体的翻译,其是否需要显化,主要凸显什么,是由更大的语境来决定的。首先,餐饮业属于商务环境,菜名的功能就是吸引眼球,招揽生意,菜肴越有特色就越有商业效果,翻译菜名时应该尽量直译,引起顾客品尝的好奇心与冲动。当然,商家还是在中英文菜单上配上图片最好。其次,在文化传播行业,比如国际会议中的口译工作、对外各种文化交流活动,不仅要翻译出本体,还要将喻体适当地进行解释。再次,有关饮食的书籍要详细地阐释菜名的由来。此外,在对外汉语教学过程中,要不断地培养学生的转喻意识,使他们理解中国人的转喻思维模式,不仅要翻译、解释菜名的由来,还要阐释认知方式。以“麻婆豆腐”为例,出于第一种目的的话,直译为Mapo Tofu即可,旁边可以配上这道菜的图片,色、香、味一览无余。若是第二种情况的话,在翻译成Mapo Tofu之后,再加上注解:it is named after its creator, a freckle-face woman from Chengdu who lived during the Qing Dynasty.出于第三种目的的话,还要补充说明一下Mapo指的就是菜肴的做法,即:Mapo doufu is named after its creator, a freckle-face woman from Chengdu who lived during the Qing Dynasty. No Sichuan meal is complete without it. The tofu is tender, the minced beef crispy, the scallions fresh. The sauce hits its numb and spicy notes with aplomb. The meaning of Mapo has changed its initial meaning, which doesn’t represent the real person in the history no longer. It refers to the cooking method.
菜名当中不仅存在不同的转喻模式,而且还可以分出次转喻现象。其实,转喻是一种普遍的语言现象,更是人类基本的思维方式,通过凸显、易感知、易记忆的部分代替其他部分或者整体,或是用整体代替部分。比较而言,汉语中的转喻尤为突出。同样是菜名范畴,西方的菜名就更加写实,转喻也较简单,一般是食材和烹饪方法的结合,翻译方法也比较容易归纳。可见,转喻思维是汉民族比较明显的特征,这与中华民族形而下的哲学理念是分不开的。形而下就是具体实际存在的有形物质,中国人的具象思维与此是相融合一致的,和我们的方块字、国画一样,都比较注重表象,通过转喻发挥人们的想象,产生出五花八门、集音美、形美、意境美于一体的菜名。语言是思维的表现形式,菜名无处不体现着中国人的具象思维。
本研究不仅在理论上丰富了转喻的类型,而且认识到转喻翻译是受到更大语境制约的。更重要的是,笔者从菜名分析出中华民族的思维特点和哲学理念。实践上,对今后的对外汉语教学、菜单翻译都有一定的启示作用,尤其是对中国文化的推广也会有一定的促进作用。本研究的不足之处在于还未将菜名转喻模式穷尽探讨,今后应进一步与其他国家的菜名进行对比研究,从而发现其中的思维差异,促进更流畅的文化交流。
[1] 龚颖芬. 谈隐喻与中国菜菜名[J]. 南方论刊,2009(6): 51-56.
[2] 邝江红. 中式隐喻菜名:其功能与语言特征[J]. 安徽文学,2010(9): 243-263.
[3] 熊文蓉, 刘景霞. 运用“常规关系”对隐喻式中餐菜名的认知推导[J]. 安徽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0(3): 67-69.
[4] 杨柳青. 基于翻译目的论的晋菜英译策略[J].太原大学学报,2014(1): 82-85.
[5] 吴丹. 从生态翻译学视域看中式菜名英译[J].长江大学学报,2015(2): 90-92.
[6] 张娟. 接受美学视角下中式菜名的英译研究[D]. 长春:吉林大学,2013.
[7] 韩琳. 从社会符号学角度探讨中餐菜名的英译[D]. 保定:河北大学,2010.
[8] 李云. 中式菜单英译的实证分析[J]. 山西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2014(S3)): 88-90.
[9] LANGACKER R W. Reference-point Constructions [J]. Cognitive Linguistics,2009(1):1-38.
[10] 董成如. 转喻的认知解释[J]. 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2004(2): 6-9.
(责任编辑:王菊芹)
An Analysis of Metonymic Mechanism Reflected in the Chinese Dish Names
MENG Hong
(Department of Foreign Languages, Luliang College, Luliang 033000, China)
There are various kinds of Chinese dish names, which contain abundant Chinese traditional culture and reflect the cognitive ways and thinking characteristics of Chinese people. Most previous studies about dish names focused on their cultural connotation, translation methods and pragmatic functions from the perspectives of linguistic, semiotic, translation and aesthetic. But the metonymic thinking in the dish names has not arisen much attention. From cognitive and metonymic point of view, this paper concludes: there are several kinds of metonymy existing in the dish names, such as location, production, containment and homophony metonymy. The metonymic translation of dish names is influenced by different contexts. To some extent, the metonymic mechanism of the cuisine names manifests the Chinese concrete thinking and substantial philosophy.
metonymy; concrete thinking; dish names; translation
2016-11-23
孟宏(1986—),女,山西吕梁人,吕梁学院外语系助教,研究方向为认知语言学、翻译学。
H159
A
1008—4444(2017)02—013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