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国本
时间,无色、无形、无态。没有味道、没有质量,也不见能量。只一往无前地前进、抽象地积累。它像介于虚和实、实体和神灵之间的一个幽灵。
这幽灵,参与哲学和宗教的建构,成为哲学的一块基石,宗教的一大法宝。时间不直接干预政治、经济或文化,只提供舞台。对于自然科学,比如物理、化学、生物这些舞台,都扮演重要角色。在这里,时间是“物质运动中的一种存在方式,是物质运动、变化的持续性和顺序性的表现。”
《圣经》里说,上帝第一天创造了光,第二天让“天上布满星辰”,他创造万物,一共花了6天时间。这说明在上帝创造万物之前,时间已经有了,上帝没有创造时间。这给我们弄清这个幽灵,带来莫大困惑。于是,世上有了“时间就是金钱”“时间就是效率”“时间就是生命”“时间是海绵里的水”……可是,这么多聪明脑袋在想,到今天仍没有彻底弄清。
时间,与文字一样,在参与历史的记忆。但文字的记忆是通过人来完成的,人有情绪,会哭泣、发怒,人有观点,会夸张和选择性遗忘,还有,“每个人都认为自己很重要”(卡耐基)的人性弱点,这样,让当事人留下的文字,畸形失实,让自己写自己和当代人写当代史,变得糟糕。对此,中国历史很长时期,都在隔代编写,也没有出现过几部经得起考证的自传。时间不同,时间不受人制约,它没有情绪,连表情都不见,它只实在、守信、忠诚。时间没有说过隋代的赵州桥和造桥的李春有什么了不起,但它以1400多年这种形式,让人们记住赵州桥和李春———这座石拱桥,这个没有功名没有传记的基层工匠。
时间沉默,不沉睡。它以它独特的方式,分发给所有的生命和非生命。它对待万物,空前平等。曾经有一场灾难,让一块九天巨石失落在茫茫太空,又经受大气百般烧烤,折磨成地球上一块陨石。但附着在陨石上的时间,清醒着,让它成为研究宇宙的稀世珍宝。一片甲骨文,被天灾人祸埋进黑暗地狱,别的甲骨文都因享受世间风光,毁了,它因埋没反而没有。时间甚至借助甲骨文,成功地将没有纸笔的殷商时期的中国文明,也保存了下来。
时间无语,不无情。人类虽然有着仅次于上帝的聪明和能干,也从来没有得到过时间的任何袒护。当人类在地球上耍着各种小聪明,陶醉于让万物“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时候,时间,一样不缺地给出了严厉的惩罚。听杜甫草堂那里的人说,当年流离失所的杜甫,到成都去拜会他的一位已经做了大官的昔日朋友,门子却怎么也不传禀,好不容易见着了朋友,朋友正宴请上司,只是冷冷地讓他先去客栈里住下。蒙受羞辱的杜甫,独自出城到郊外,仰躺在田埂上对天浩叹。但时间记住了这件趣事,一千多年了,每当有人复述这个故事时,时间让羞辱反过一个方向,粘到了那位大官身上。
时间,这样公正!选自《扬子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