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听文人评说西湖,好是好,就是太浓烈,太多典故,反而没有了留白之美,那一定是还没有去过耶路撒冷。耶城的厚重更是一种浓得化不开的黏稠,好像每走几步,都会踏在历史和宗教神秘的阶梯里。就不用去复述这座城市经历过怎样的伟大吧?总之,天堂和地狱都在你脚下,传说和现实都在你背包旁。那种感觉新鲜而不真实。
转身处,是耶稣的苦路;转弯走,是阿訇的圣殿;转眼望,是犹太人的哭墙……天下十分忧伤,九分都在耶路撒冷,走在这儿就感觉被笼罩在一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气场里,就像老农误入了龙王的宫殿,猎人迷失在无边的雨林,然后一滴水融入了水中。
于是脱团而行,三天五至。好像在寻觅,又不知道觅什么……我看见浑身黑袍的犹太女子,一步一步从哭墙含泪倒退,那种小步慢踱带着中世纪的悲怆之美,在夕阳下凝固成音乐;我看见远方圣山上的橄榄树,那么古老又那么青涩,一如耶稣卖橄榄油的彼时彼刻;我仰望着那金色圆顶的殿堂,明明没了感觉,却又丝毫不敢亵渎;傍晚大卫王城高科技的灯光展,将所有的光怪陆离的历史传奇都化作一场烟花———可最触动我的还不是这些大场面。
我躲在西门,观看了好几场犹太平民的成人禮。一堆堆满脸稚气的小孩,年轻美丽的母亲,都带着略有羞涩而饱满的幸福,忘情地歌唱和旋转。我想这一刻,是每个犹太孩子永远无法忘记和割舍的幸福,也是一个历经沧桑的人群生生不息的原因;我津津有味地看着亚美尼亚的孩子认真地打架,那拳法跟我老家小鬼的王八拳异曲同工,恐惧和力量四面洋溢;我还邂逅了一场老人出殡,那是天主教的地盘,高举的十字旗,缓慢的管弦哀乐,一袭袭黑袍和满脸戚容,除了肤色不同,和黄土高坡老人离去几乎没多大区别;还有那个卖大马士革刀的阿拉伯大叔,用憋足的中文招揽生意;同行有点姿色的云南女子,一上午被四个不同国籍的男人搭讪。抛开各种情结和华美的袍子,哪里都是这种琐碎红尘,生老病死的平淡。就算是耶城,一样平常得让人亲切温暖。
所谓见过世面,大概就是接受这样的平淡吧,一切风景都看透,静下来就是细水长流。圣人或许还会再加上一个“爱”字。
留学多年的导游说,这儿的上层人士很喜欢捐款,炫富和小气是被集体鄙视的行为。以前知道犹太人富甲华尔街,来这儿发现,更多人世俗的财富居然用来荣耀上帝。我不理解,也心生景仰。
我还看到,有女基督徒在圣墓大教堂哭哑了喉咙,有巴勒斯坦的青年在城门口被荷枪实弹的警察压在地上———这背后都应该有复杂的故事吧。或许,平凡人类的各种遭遇和感悟,就是耶路撒冷最好的留白。选自《羊城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