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鹤拳源流之再考

高迎春

（福建师范大学体育科学学院, 福建 福州 350007）

福建南拳中以五祖拳和鹤拳最具代表性。鹤拳，亦称白鹤拳，据传该拳为福建福宁(今霞浦县)方七娘于清代康熙年间所创，其得意门徒有郑礼、林榷、姚虎等，他们这些门徒及其他一些拳师在鹤拳的基础上，通过多年的实践经验，代代相传，在清末时形成了风格各异、拳理技法各自成体系的纵鹤、飞鹤、鸣鹤、宿鹤和食鹤五种流派的鹤拳[1]。纵鹤拳在五支鹤拳中独树一帜，由清朝鹤法名家方世培，以吞、吐、浮、沉身法，金、木、水、火、土手法的精髓，融汇自悟的颤抖之震劲，创造出了“纵身鹤法”，名为纵鹤拳[2]。

1 纵鹤拳之“纵”的由来

在知识、经济、通讯不发达的过去，信息以口口相传的方式传递开来，福州方言“纵”与“宗”同音，人们提到纵鹤拳大多只知其音，而不知字如何写。随着时代的发展，知识经济时代的来临，信息爆炸的社会让人们越来越意识到文字准确性的重要性，一字之差而谬之千里，在现实生活中这样的事件随处可见。“纵鹤拳”和“宗鹤拳”，虽叫法相似，但写法相差甚远。虽同出于一源，但各地区发展不同，为了方便广大武术爱好者学习和交流纵鹤拳，特在此阐释纵鹤拳之所以用“纵”而不用“宗”，原因有二，其一，从拳理上看，“纵”字更符合拳理。其二，从古籍上看，纵鹤拳当时已被称为“纵鹤”，后世而更之，有悖祖师创拳之深意[2]。

1.1 拳理合其义

方世培生于书香世家，嗜好拳技，习练鹤法，习武之余喜欢观察飞禽鸟兽搏斗之态，他观察到乌鸦在树上抖雨，雨水随身抖落之时，树干竟为之动摇；又看到落水狗上岸，摇身一骏（福州方言读zong），全身水珠飞溅而落；在池边看到鱼游时的柔然之态，虾臂伸缩之间的快速轻悠。由此他顿悟轻捷与弹性所产生的力道无穷。之后深居茶山天竺寺，潜心研究所领悟的大自然鸟兽鱼虾防御抗敌之术，融入鹤法的精髓，创造出了松柔、圆滑、摔弹、抖震的技法。纵鹤拳之所以取名为纵鹤拳，因其拳法的精义在“纵”，而“纵”、“骏”、“宗”“踨”等，为福州方言的谐音，唯有“纵”字独得颤抖震弹之意。说的明白些，即是出手时因劲纵身，抖弹而出，像飙风闪电一样，敌应手斜飞而起，避无可避。当年祖师方世培发纵劲，挑战者应手拔地飞上丈余，毁损二楼木造栏杆。宗师林国仲到方家学艺时，断折栏杆仍在。故此纵鹤拳取名为纵，而不用骏、宗、踨等，合其意也[3]。

1.2 古籍为辅证

林纾（1852—1924），近代文学家、翻译家。原名群玉，字琴南。在林琴南扎记《技击余闻》中曾写道：方先生世培，福清之茶山人，练拳技二十年，法曰纵鹤，运气周其身，又聚周身之气，透双拳而出，出时作吼声，久久则并声而无之，但闻鼻息出入。手分金木水火土，中唯水手出时，中者如中恶，而身已飞跃寻丈之外。从“法曰纵鹤”四字中可以看出在当时方世培所创拳法已称为纵鹤。

林琴南先生与方世培先生关系甚笃，在《技击余闻》中关于这方面有类似故事的描写，如贯市李某人与方先生比拳的故事中，曾暗示方先生做好准备以防李某人持械伤人。《技击余闻》中又曾记录“先生平居雅重余，恒自谓欲从军塞外，顾以不得人而事，终隐于茶山而卒。卒时年五十四。先生所赠余长剑，曾镌名藏之家”。由此二则故事也可看出林琴南先生与方世培先生关系甚好，林琴南先生对方世培先生的纵鹤水手更是惊叹不已。故林琴南先生说“法曰纵鹤”中纵鹤二字的来源必定清楚明了，更有方世培既出生于书香世家，且不论其在文学上造诣如何，识文断字应当是合情合理的，对于其独创“纵身鹤法”一门，肯定是付出巨大的精力与努力的，断然不会在拳种命名上随意，故纵鹤拳之所以称之为是有其深意之所在。后世更名而改之宗鹤或其他名字，有违方世培先生创拳的深意。

2 纵鹤拳源流

2.1 纵鹤拳的创始

纵鹤拳，系于清朝福建鹤法名家方徽石，字世培，在创拳之前，曾习有鹤法，而后，又因自己观察到的鸟翅、落水狗、虾臂等动作时所产生轻捷弹性的劲道而自创以松柔、摔弹、抖震的技法与鹤法的吞、吐、浮、沉身法，金、木、水、火、土手法的精髓相融合，创造出了纵身鹤法一门。后人称之为纵鹤拳。

2.2 纵鹤拳的发展

2.2.1 纵鹤拳的成长发展期

方世培开宗立派成就纵身鹤法一门后，曾举办了由林琴南牵头，沈葆桢（林则徐的女婿）主办，方世培为守擂人的擂台赛，地点在福州城南南门，擂台的横幅上写着方世培访友。此时方世培纵鹤拳技已难逢敌手，当时守擂时立下规矩说谁能打他（方世培）一拳，奉上白银 50两，谁能踢他一腿奉上白银100两。擂台搭了两个月，与他交手过的人都是一下就败下阵来，没有第二下。郑启标先生如是说。此后纵鹤拳名声大噪，前来比武和学拳的人络绎不绝。但其授徒很是严谨，首先要观察徒弟的性情，根据徒弟的品行好坏进行选择。其弟子中称誉一时的有“五虎”：唐依鹤（好纵身）；王陵（好化身）；林孔培（好翅股）；蔡道恬（好捞金）；方永华（长短节）。另有方世培二哥的儿子永苍，尤其善于化身短节，守中偶攻之势，堪称为独门绝技。

2.2.2 纵鹤拳的旺盛发展期

林国仲，字二高，生于清光绪十一年（1884年），福州市盖山镇珠宅人氏。身材高大壮硕，德行仁厚大方，向来被邻里村人称赞。25岁时拜师于阿峨师，阿峨为方世培长孙，方永华长子。不幸两年后阿峨因感染瘟疫病逝，后又拜方永苍为师，方永苍为方世培的叔伯侄儿，自幼受方家武术氛围的熏陶，又得到方世培的严格指导，掌握了“化身短节”的独门绝技，为方家纵鹤真传。林国仲在方家苦练拳艺10年，得到永苍的器重，视林国仲如同己出，永苍除细心传授纵鹤拳精华秘诀外，还将方家独门跌打损伤和接骨医术相传授。

1922年，林国仲到台湾传授纵鹤拳，当时日本人在台湾采取高压统治政策，严禁台湾同胞学习中国武术，意图灭绝台胞的民族意识，台湾同胞不堪受其压迫，听闻林国仲传授中国拳术，纷纷暗中派代表前去，商请林国仲前往教授纵鹤拳，林国仲排除各种困难，应聘到台湾各地秘密传授拳技，在爱国之士的协助掩护下，门徒与日俱增。一日众多门徒聚集火车站迎接林国仲时，引起当时日本军的注意，被日本人所忌惮，随后将林国仲遣返福州，纵鹤拳却在台湾各地流传开来。林国仲回到福州故里时，受到乡人豪坤的宴请，邀其开馆授徒，此后，林国仲授徒数量与日俱增。1945年，中日战争结束台湾光复，林国仲应台湾门人的邀请，于 1946年春返回台湾，福州门人也想留住他，不久，又回到福州。后于 1947年仲夏携儿子林英明赶赴台湾定居，恢复武馆传授拳艺，因其继承了方家的跌打损伤和接骨之术，在授拳的余暇，还悬壶救世，医病救人。纵鹤拳因此在台湾进一步扩大影响，并且流传到日本、美国等地。

林国仲在台湾和内地开馆传授纵鹤拳艺，将纵鹤拳一门的发展推上了顶峰，为纵鹤拳的发展作出了极大的贡献。林国仲在福州的入室弟子郑能祥，又称郑依灿，人称珠宅灿。福州当地有一种贯称就是，如果哪个村庄有特别出名的人，人们就会用这个村庄加其名字的最后一个字，当做别称。郑依灿原福州盖山珠宅村人，后因其习练纵鹤拳，不仅拳技好，而且为人厚道朴实，在当地很有名望，故人称其为珠宅灿。珠宅灿是笔者访谈对象郑启标先生的父亲。笔者文中的部分信息、照片等由郑启标先生提供。

2.2.3 纵鹤拳的曲折发展期

建国至改革开放前这一时期，为纵鹤拳的曲折发展时期。纵鹤拳的发展离不开全国当时的社会环境，建国后竞技武术得到国家的大力支持与发展，相反，对于民间武术支持力度不够，而且由于新中国建立之初，社会秩序尚不稳定，各种旧社会遗留的社会问题还比较多，某些家族式的武术组织容易藏污纳垢，曾在一些文件中指出“为了不致搞乱…社会上的一些拳社、武术联欢会等组织必须停止发展”，“厂矿、企业、学校、部队和机关中原有的武术小组应加以整顿，没有的暂不建立，农村中坚决停止发展”，[4]这种对民间武术的整顿扩大化到严重限制了民间武术活动的开展，包括之后的文化大革命的十年，全国的武术活动的发展在这个时期内都受到了十分严重的影响。同样在这个时期内，国内纵鹤拳的发展受到严重制约。老拳师相继去世，收徒数量急剧下降，练拳活动被限制，久而久之，纵鹤拳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

2.2.4 纵鹤拳的衰弱期

改革开放后不久，民间武术的挖掘整理工作开始了,祖国城乡也掀起了一股“武术热”，越来越多的人关注武术运动的发展，纵鹤拳又回到人们的视线。1988年元月，台湾纵鹤拳传人林国仲之子林英明来到福清茶山祭祖，到方世培墓前烧香叩拜。2004年9月18日，中华纵鹤拳协会掌门人从台湾带领各县市门人 19人启程再次入闽，次日早上会同福州门人数十人，后驱车前往福清市镜洋镇琯口茶山村，开启了本次武术交流寻根之旅。内容包括拜祭祖师方世培，两岸同门纵鹤拳交流表演等活动，此次寻根之旅圆满成功。虽然纵鹤拳重回到人们的视野，但国内经济文化环境的改变，人们价值观念随之改变，国家和平稳定，纵鹤拳以技击为主要特征的特点在改革开放后逐渐失去了其原有的生存土壤，即失去了原有的“用武之地”。加之，国外体育浪潮的侵袭，各种体育项目的兴起，多种娱乐方式的涌现，都在不断挤占纵鹤拳的生存空间。由于纵鹤拳本身娱乐性不强的特点，传承又是以传统的师徒关系进行的，导致人民群众在进行健身娱乐的选择时已将其进行了过滤。近年来，国家越来越重视传统文化的继承与发展，武术作为中华民族一项悠久的文化项目，也受到政府和社会人士的的重视，但在社会快速发展的洪流中，传统武术的发展始终不容乐观。纵鹤拳在现代社会的发展中还处于摸索阶段，福清宗鹤拳协会的成立，先后开办的3个宗鹤拳传习所，在2013时人数仅200余人[5]，这给纵鹤拳的发展带来了曙光，但又有苦难言。福清宗鹤拳协会的掌门人为方长灿，方长玉，自称为方家嫡传，但方世培自创为纵鹤拳，前文已说明，用“宗鹤”命名纵鹤拳是否有些不妥。部分文献中对方家嫡传谱系做了梳理，但笔者经过访谈调查，对此做出了更正与补充，如下图。

而在福州这支，林国仲传拳给珠宅灿，珠宅灿传其子郑启标，郑启标先生早年间收徒还有二十来人，后来大家都忙生计，练拳也就中断了。现郑师傅在盖山有家治跌打损伤，腰椎颈椎的膏药铺，并以此为生，此技为林国仲传珠宅灿，珠宅灿传给郑先生，而郑先生的收徒授拳活动却几乎停滞了。

[1] 张俊敏.南拳—刚健朴实的南方短打[M].北京:北京体育大学出版社,2001:17.

[2]林英明.纵鹤拳法[M].台北:台湾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07:24-25.

[3]温力.中国武术概论[M].北京:人民体育出版社,2005：502-503.

[4]李丰均.福清宗鹤拳的历史起源与发展现状[D].武汉：华中师范大学,2013: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