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蜀王文集考

2017-05-06 20:54胡开全李思成
文史杂志 2017年3期

胡开全+李思成

摘 要:明朝蜀藩王是明代唯一独居一省的宗藩。首任蜀献王朱椿是明太祖26子当中唯一历太祖、惠帝、成祖三朝安然无恙的亲王。而献王开创的家法,后世子孙纷纷效仿,蜀府被明孝宗称“蜀多贤王,举献王家范为诸宗法”,蜀王府也成为万历朝以前的宗藩“首富”,从而形成“二百七十年富庶之藩封”。之前因为国内缺乏文献,只能粗略地描述,而无法详尽地展现其内容。本文简介笔者从日本拍照回来的《献园睿制集》《定园睿制集》《怀园睿制集》《惠园睿制集》,以及国内一直留存的《长春竞辰稿》五部传世文献的版本、基本内容、解决历史疑点等,初步开启从明蜀王撰写的文献来研究四川明史的序幕,并简单展望今后的工作方向,希望为研究四川明史乃至全国明史,开辟出一条新渠道。

关键词:明蜀王;睿制集;献王家法;释疑

成都市中心的皇城,东郊散落的王陵群,在成都人的记忆里,清晰的是其建筑壮丽,让人惊叹,模糊的是皇城和王陵的主人似乎与世隔绝,百姓并不清楚一国之封的蜀王在想什么,平时在干什么,说过些什么话,写过什么文章诗词。偶尔出来做的善事,无法让人建立起比较立体生动的形象。笔者在找寻有关明蜀王陵资料时,偶然从日本内阁文库发现线索,之后到日本东京国立公文书馆,将《献园睿制集》 《定园睿制集》[1]《怀园睿制集》《惠园睿制集》四部明蜀王文集拍照回来,使其时隔约400年以后,能重新进入国人视野。这些文集经笔者初步研读,其将明朝蜀藩王生活的方方面面生动地展示出来。下面结合国内仅存的《长春竞辰稿》,从版本的特点、献王家法、解决历史疑点三方面进行探讨。

一、版本澄清,史载的五部文集,目前所见无《端园集》,有《怀园睿制集》

据黄虞稷著《千顷堂书目》卷十七别集载,明蜀王的作品主要有:“蜀献王朱椿撰《献园集》十七卷,蜀定王朱友垓撰《文集》十卷,蜀成王朱让栩撰《长春竞辰稿》十六卷,蜀惠王朱申凿撰《惠园集》,蜀端王朱宣圻撰《端园集》”[2] 。后来《明史》及地方志所列蜀藩作品,都相沿此说。但上述文集早在明朝末年多已不存,乾隆朝编修《四库全书》时,全国所缴图书中,仅见明蜀成王朱让栩撰《长春竞辰稿》,且未被收录。1997年北京出版社出版《四库未收书辑刊》时在第五辑将之收录,成为国内唯一能见的明蜀王文集。

笔者实地到日本东京国立公文书馆,见到了四部明蜀王文集,从文集加盖的唯一红章“秘阁图书之章”[3] 看,它们确实是明朝就流失到日本的原版。文集分别是明蜀怀王刊印成化二年(1466年)版《献园睿制集》,列内阁文库书号“漢16870”,四册,十七卷,共480页(原本有4页留白);明蜀怀王刊印成化五年(1469年)版《定园睿制集》,列内阁文库书号“汉16869”,二册,十卷,共342页(原本有4页留白);明蜀惠王刊印成化十一年(1475年)版《怀园睿制集》,列内阁文库书号“汉16873”,二册,十卷,共226页(原本有4页留白);明蜀昭王刊印弘治十四年(1501年)版《惠园睿制集》,列内阁文库书号“汉16874”,四册,十二卷,共602页。四部文集汇总共有1650页。文集名称是作者的后代按明代规制拟定,开头两字中,首字如“献”为谥号,园指陵园;“睿制”则与皇帝的“御制”对应,藩王的文集如果没有自己命名 [4],则按规制称“睿制集”。从蜀王府各大臣为文集所作后序看,“睿”字是标准用语,如藩王的智慧称“睿思”,藩王的旨意称“睿旨”,藩王的文字称“睿翰”,藩王的内心想法称“睿衷”,藩府内臣称藩王为“睿主殿下”,藩王的文学作品称“睿作”,藩王所用词藻称“睿藻”,藩王的教导称“睿教”。

这四部传世文集比《千顷堂书目》记载多了一部《怀园睿制集》,但不见《端园集》。《长春竞辰稿》成书时间在《端园集》之前,而杨慎在为《长春竞辰稿》作序时称献王“嗣是以后,四叶相承,皆有文集行世,固他藩所罕见也。”即在《长春竞辰稿》之前已经有的四部文集包括《怀园睿制集》,这说明《千顷堂书目》所载有失实的地方。于此可知,《献园睿制集》《定园睿制集》《怀园睿制集》《惠园睿制集》《长春竞辰稿》五部文集,为目前所知明蜀王文集传世文献的总和。《端园集》是否真实存在过并存世,暂时无法确认。

下面大致勾勒五部文集的主人及文集内容基本情况,并附上五部文集的前序,以供管窥:

明太祖朱元璋洪武二年(1369年)四月,“编《祖训录》,定封建诸王之制” [5],“择名城大都,豫王诸子,待其壮,遣就藩服,用以外卫边陲,内资夹辅。”[6] 蜀献王朱椿(1370—1423),自号:好善斋主人翁 [7],是朱元璋第十一子,洪武十一年一月封(1378年)[8] ;十八年(1385年)冬十月,“命蜀王椿居凤阳” [9],即参加中都阅武;二十三年(1390年)就藩于成都,永乐二十一年(1423年)死,任蜀王时间为1378—1423年。蜀献王是后世称颂的著名贤王,也是明蜀三位贤王之首。《献园睿制集》记载其当时已经是“抚士民、宣德化,而弦歌之声、礼仪之风,溢于邦域,而被乎边夷也。”“献园以诗书礼乐化一方,家法之行,相承不既。”由是开创了明蜀藩的家法。

《献园睿制集》共十七卷,主要包括:卷一、卷二的辞令;卷三的序,诗序等;卷四的书,与各藩王府和私人府第往来书信;卷五的赞、像赞、赐赞;卷六的表笺,有谢恩笺,冬至、正旦表笺,贺笺等,与皇家的关系最为密切,或开创了一些范例;卷七、八、九、十、十一的祝文,祭扫刘备、孔子、北极真武、文昌、诸葛亮及各神灵的祭文,给各亲戚僚属祭文等;卷十二的记、引、跋(交游和交际广泛)、赋、铭;卷十三的诗,四言古诗,五言古诗,七言古诗;卷十四的七言绝句;卷十五的五言律诗;卷十六、十七的七言律诗、杂著。这是五部文集中收录门类最丰富的,全景式地展示了明朝第一代蜀王的生活和苦心经营自己分封之国状态,以大量文字记录其制定蜀王府家法的过程和内容。这对诠释《大明会典》中的藩王制度是个有益的实例,更是对后人深刻了解蜀藩和蜀王府内部提供了直接的材料。

《献园睿制集》序

我太祖高皇帝奄有天下,曾祖献王分封于蜀,建国之初,日接鸿儒硕士,吟哦六经,讨论群史,深明心法之要,益隆治道之本。抚士民、宣德化,而弦歌之声、礼仪之风,溢于邦域,而被乎边夷也。然献祖仁明濬哲,出乎天纵,吐辞立论,不外伦理,辞令书序,賛(赞)记诗赋若干篇。我恐久而湮没,当嗣国位之二年,命教授叶著编次成帙,集工锓梓,以永远其传。

呜呼,我祖睿思弘愽,诗古文雄,文有以见政事之实,诗有以得性情之正。若丽天之云,行风之云,流动变化、自然成章,一一皆自己胸中流出,诚有补于风教,非空言也。岂若词人之作,必于一字一句,惟求其工,而与道违者比哉。

成化二年(1466年)岁次丙戌春三月朔日,曾孙蜀王谨书

(加盖三枚印章,分别是)国朝藩屏 岷嶓镇靖 敬人堂

明蜀定王朱友垓(1419—1463),第四任蜀和王之子,1461—1462年以世子摄位,任蜀王时间为1463年。清嘉庆《成都县志》载其“好学循理,工诗赋,善草书”。《定园睿制集》序中其子回忆“视膳之暇,入则秘阁阅书,出则经帷进讲,研精覃思,盖无虚日。”臣子回忆其“一令之布,一言之出,惟献园之家法是承是效,不以崇高富贵而怠其求道之心,政务之余,必与二三儒臣讲明正学”。由于定王在位时间较短,《定园睿制集》关于王府管理方面的文章很少,主要是作世子期间对时令节气、花草树木、外出所见地方和人员,有感而发所作。如卷二有描写成都郊外景象和农人生活状态的《郊行》:“古木寒烟外,渔歌夕照边。落霞光闪闪,归鹰影翩翩。晚稻如云熟,枫林似锦鲜。农夫收获罢,樽酒乐长年。”卷七有关于佛教思想的长篇大论《和永明寿禅师山居》,而定王与石经寺当时的住持楚山绍琦禅师有些交集。笔者曾经研究过《石经寺楚山绍琦禅师语录》,观其思想大致相通。卷八有表达对三教态度的《三教图》:“三老谈论岁月深,仁慈设教利群生。虽然各立门风别,大道从来没两心。”这些内容很能反映蜀王府对世子的培养和训练。

《定园睿制诗集》序

我先君定王居世府时,视膳之暇,入则秘阁阅书,出则经帷进讲,研精覃思,盖无虚日。景慕楚元间平霍王元轨申王德文,崇儒重道、好善忘势之贤,授简摛辞,出语婉丽,兴至则清风雅咏,发舒性情,自然有得于尘俗之外者。或与时之才士品题赋咏,或用古人诗韵而属和之。睿制虽多,不尽留稿。成化改元,锡圭受爵之后,直欲简任贤能,为之羽翼,藩屏帝室,以承前志。不意僊游而鸾舆竟不返矣。我心感悲,不能已也。所赋长篇短律,幸而未泯者,得若干首,命纪善马纯类编成卷,以寿于梓,而传诸来世。

呜呼,观者不无兴沧海遗珠之叹云。

成化五年(1469年)岁舍已丑闰二月望日 孝子蜀王 谨序

(加盖三枚印章,分别是)国朝藩屏 岷嶓镇靖 敬人堂

明蜀怀王朱申鈘(1447—1471),第五任蜀王定王之子,任蜀王時间为1463—1471年。怀王继位时年仅16岁,是他张罗刊印的《献园睿制集》和《定园睿制集》,开了蜀藩刊印文集的先河,而且其所印的第一部《献园睿制集》纸张尤其精良。从其继位的时间和其自身的文集看,刊印先王文集,有重申献王家法,整肃王府秩序之意。如《怀园睿制集》卷一辞令中的《谕本府文武官》,即要求“……本府文武官员职有大小,当各谨其所司率,循其常体,至公不刻之心,尽忠君爱国之道,要如先臣之攸行……尔等既食禄受爵,可不一德一心,尚图其易而匡。我之不迨,以绍我先烈,成乎一国之政,不负圣主托为藩之盛心。尔等各效忠贞,慎勿訷悦(申说)。故谕。”紧接着还有对王府宦官机构的《谕承奉司》,要求则是“……外臣既行其外政,内臣又修其内事。相我为藩,保守社稷,承奉以下内官内使……当竭尔心、效尔力,迺恭迺顺,毋怠毋荒,各务尽其所当为,各宜谨其所当守,纳忠奉公,要有裨益内省中闱。惟清惟肃,慎勿骄横,自取罪愆。故谕。”此外,怀王描写驿站的繁忙非常形象,如卷二的《馆驿》:“万里达枫宸,邮亭倚白云。东南通道路,来往驻车轮。祖饯多归客,星驰有使臣。纷纷劳驲骑,但见起风尘。”可惜怀王在位时间较短,故而其弟惠王才会在《怀园睿制集》序中发出这样的感叹:“文辞乃游艺之一端也,先兄所存尤大,若天假之以年而奉守宗藩,翼戴帝室,俾邦国复邹鲁之风,仁贤儗间平之善。”怀王任蜀王时正值青春年少,精力充沛,但苦于长期待在王宫里,于是对花草树木赋诗甚多,感情丰富且细腻精致,使得“昆虫草木之形态性理又昭著”。这可以用来研究蜀王府植物状况,将来可用于明蜀王陵景区作植物文化展示。

《怀园睿制集》序

先兄怀王,天性仁孝而友,于之情尤笃。器度弘远,乐善嗜学,读经史过目即知义。王考最钟爱,及受道次,则为文咏诗,陶写情性,长篇短律,各臻极焉。其文也光,可以分奎壁;其诗也声,可以谐韶濩。止乎礼义,关乎世教,实足以鸣国家之盛。

成化七年(1471年),惜鸾舆去早,悲惋曷堪。越一年,予承王爵,掇取兄平昔睿作若干篇,命纪善尹仁器编集,以寿于梓以传诸后。呜呼,文辞乃游艺之一端也,先兄所存尤大,若天假之以年而奉守宗藩,翼戴帝室,俾邦国复邹鲁之风,仁贤儗间平之善。文辞云乎哉。

成化十一年(1475年)岁次乙未春三月初吉 弟蜀王 谨序

(加盖三枚印章,分别是)星分井络 崇敬堂 承运为邦 [10]

明蜀惠王朱申凿(1458—1493年),第六任蜀怀王弟,任蜀王时间为1472—1493年,是明蜀三位贤王之二。清嘉庆《成都县志》载其“好学礼贤,书法最精”。其子昭王回忆印证了这种评价,“嗣位多博雅之贤,通国被文明之化,九重眷西土之光,奕世拜褒扬之典”,“惠考犹刻意先贤书法,得临池佳趣,行草篆隶四家,殊清奇遒健,且锦官甲第联云:焕乎焯烁于高堂,烂然妙丽于简册,多睿翰之挥洒耳。”按规制,藩王府“凡为宫殿室屋八百间有奇”[11] ,而蜀王府尤其壮丽,因为朱元璋认为“蜀之为邦,在西南一隅,羌戎所瞻仰,非壮丽无以示威仪”[12] 。之所以壮丽乃在于向西南地区众多少数民族宣扬和展现先进文明,达到安定边疆的目的。《惠园睿制集》对王府建筑进行功能划分并赋诗甚多,可以帮助今人理解并复原明蜀王府的建筑格局和功能。而惠王的贤能,主要表现在他明“大道”,如卷二“五言律”里有一首与朱熹有关的《读朱文公诗》:“珎重紫阳翁,言言理性中。寓情多造妙,适意不求啊。笃厚宣王化,温柔振国风。子昂陈子后,感兴意皆同”。《感兴十二首》中有:“大明天理正人伦,都在宣尼鲁史文。万世准绳俱率旧,百王法度不图新。行其典礼通天地,立此纲常动鬼神。贼子乱臣知恐惧,是知绝笔为伤麟。”卷六,七言律中有鼓励先进,赞叹士人高尚生活情趣的《题蒯氏八咏》,具体包括:《摅忠报国》《行义荣官》《庐暮思亲》《施棺周贫》《抚孤教侄》《构桥利涉》《田园乐趣》《诗酒遗情》。

《惠园睿制集》序

我惠考睿制诗文,手泽攸存,秘诸书府已九稔于兹矣。近命儒臣裒次厘为十二卷,盖绣梓珍藏世,为我后贤后王矜式。且自献祖分藩于蜀,七叶流芳。又安宗社类能抽思摛藻。擅我蜀一王之制,作故谬号多书大夫,士好古而敏求者,启请漫无虚日。盖家教师承,惟书以为宝。是故嗣位多博雅之贤,通国被文明之化,九重眷西土之光,奕世拜褒扬之典,有由然哉。惠考性殊警敏,经书子史,究極无遗,讲诵恒至夜分,殆忘寝食。侍臣恐过劳成疾,必温辞遣之,曰:我好此,固不劳也。涵养几二十年,其理明,其气充,其寸大而捷。或记序论辩以之扬榷今古,或诗歌赞跋,以之陶写性情,咸染笔而成,有求须应,如驾千里龙驹驰骤于四通八达之境,自然疾徐中节,左右具宜,不假提衔奋策之劳,而有从容自适之妙。是非类出,天闲而群空冀北者乎,盖倍于寻常者,相百相万矣。惠考犹刻意先贤书法,得临池佳趣,行草篆隶四家,殊清奇遒健,且锦官甲第联云:焕乎焯烁于高堂,烂然妙丽于简册,多睿翰之挥洒耳。矧溢于蚕丛,达乎寰宇,勒金石而被弦歌,固其宜也。大抵文艺,未为不工。在惠考诚为馀事,观其恪遵成宪,景行先哲亲亲而仁民,轻财而好施。呜呼,其大原大本真可师法故。既薨而谥曰惠,良足有据哉。若之何寿弗满德,每展阅是集,哀悼辄不自己。呜呼,惠考无美,而我称之是诬也,有善而我弗知,是不明也,知而弗传,是我固不仁也。尝闻三者君子之所耻也。予不肖,其思所以免之。

弘治十四年(1501年)岁次辛酉秋七月朔旦 孝男蜀王 谨序

(文末无印章)

明蜀成王朱让栩(1500—1547),惠王之孙,昭王之子,任蜀王时间为1508年至1547年,是明蜀三位贤王之末。清嘉庆《成都县志》载其“忠敬慈和,孝友敦睦,德性明粹,问学渊涵。长于文翰,著作甚富”。同时代的杨慎称其“王恪遵祖训,丕承先志,懿德善行,事皆可书。有司奉诏以闻,礼官议请崇奖。我皇上遣官降敕,建“忠孝贤良”坊,以示表异。”“著述满家,儒林称颂”。文集名称不同于前四部,是“自名其集曰“长春竞辰稿”,盖王于简编日阅有程,观经史凡几卷,子集凡几卷,临摹法书凡几纸,作诗日几首,属对凡几联。比之青衿儒生,锦带居士,勤渠倍之。故曰:竞辰。”

《长春竞辰稿》序

先考成王所著之集也,盖谓悟道忘言,得于所遇而适之尔。矧夫道与神会,理与心涵,初无容于有言,至若欣触交中,情溢而言形,则有不待言而言也。卒之,不言之言者,神而言之言者,声声成而诗自生焉。譬之气激簧竽,音律自符;机摇秘发,玉应金随,庸非牵强者也,猗欤休哉。

予考以雄逸之材,通明之识,年逾四袠,学愤三馀,凡著于简编者,规然风雅之咏,发挥造化之微,亦皆得乎性情之正而已。惜乎学易之帷,遗迹未寒,而翔空之鹤,一去不返。尚忍言哉,尚忍言哉。其内外辅臣,编辑遗稿,编成而遂椠于木。予也不敏,姑缀芜辞,薄以信后也。

嗟夫,寒琼之光,灵剑之气,冲映人间;祥麟之角,祯凤之毛,终为世瑞。其无忝于睿心也。千载而下,想见其神仪庄度,曷胜景仰也。噫。

嘉靖二十八年(1549年)己酉秋七月吉旦 不肖孤子蜀王谨顿首拜识

(加盖三枚印章,分别是)克念作圣 圣文神武帝胄之宗 承运化昌

《长春竞辰稿》序

慎往岁备员史馆,获阅秘书,尝庄诵孝宗敬皇帝御制赐蜀昭王诗,曰:

河间礼乐文风盛,江夏忠勤世业昌。

异代岂能专美事,吾宗亦自有贤王。

稽首飏言曰:圣有谟训,何其深切,著明而辞无溢美乎。盖蜀自献王始开国于成都,自其未之分封日,则宋景濂为之傅;及其就邸,则方孝孺授其书。且蜀之封疆,当西南之坤,坤为文,先哲有论说矣。又缵汉代司马、王、杨之风,嗣唐世子昂、太白之藻,其兴观染植若此,则其彪炳虎变,彩翚凤翥,岂偶然哉。嗣是以后,四叶相承,皆有文集行世,固他藩所罕见也。孝皇天言不为溢美矣,五叶而传于今,王恪遵祖训,丕承先志,懿德善行,事皆可书。有司奉诏以闻,礼官议请崇奖。我皇上遣官降敕,建“忠孝贤良”坊,以示表异。至是而名益彰显矣。国政之暇,手不释卷,颜菴曰:通菴榜园,曰:长春不著长物,惟富图籍。其读圣贤书,及忠孝说训子篇,遗教令根极理,要远追古人。而适情咏物怀古,杂拟式遵温柔敦厚之旨,亦饶绿情绮靡之声。著述满家,儒林称颂,真有王人之度,作者之风。及其疾笃,临终索文,山诗诵之。则视河间可雁行,而于江夏有过无不及者。平生赋咏论著,无虑千百,自名其集曰“长春竞辰稿”,盖王于简编日阅有程,观经史凡几卷,子集凡几卷,临摹法书凡几纸,作诗日几首,属对凡几联。比之青衿儒生,锦带居士,勤渠倍之。故曰:竞辰,亦自道也,顾命慎俾序之。慎昔奉朝命祭于寝园[13],则奉殿下睿教矣。序其敢后。然而才非沈约,何以赞竞陵王之文学。匪韩愈讵能述曹成王之美。敬首诵孝皇之诗,以冠于篇,盖亦夙昔史职也。

嘉靖戊申(1548年)夏六月既望,博南谪戌,前翰林史官,成都杨慎薰沐敬序。

二、献王家法树立非常严密

并被很好的继承和传播

明孝宗“恒称蜀多贤王,举献王家范为诸宗法” [14]。明孝宗在位时间为1487—1505年,而第四部蜀王文集《惠园睿制集》刊印于弘治十四年(1501年),之前的蜀王有三贤王的两位——献王和惠王,加之孝宗曾赐惠王之子蜀昭王诗曰:“吾宗亦自有贤王”,不算之后的蜀成王,这里就已经形成了一个贤王群体。由此可以看出献王家范不仅严密,而且相传数代。结合《献园睿制集》的内容,其家法内容可以非常清晰地呈现出来。

关于藩王府机构设置的大体情况,据马士训研究,“洪武十三年后,大部分的时间王府长史司具体设置情况是这样的,‘左、右长史各一人,正五品。其属,典簿一人,正九品。所辖,审理所,审理正一人,正六品,副一人,正七品。典膳所,典膳正一人,正八品,副一人,从八品。奉祠所,奉祠正一人,正八品,副一人,从八品,典乐一人,正九品。典宝所,典宝正一人,正八品,副一人,从八品。纪善所,纪善二人,正八品。良医所,良医正一人,正八品,副一人,从八品。典仪所,典仪正一人,正九品,副一人,从九品。工正所,工正一人,正八品,副一人,从八品……王府武官的设置,除了洪武年间存在时间很短的武相、武傅外,主要是王府护卫指挥使司和王府仪卫司……” [15]内府宦官机构设置为“王府内官十员,承奉司承奉正,正六品,副,从六品;典宝所典宝正,正六品,副,从六品;典膳所典膳正,正六品,副, 从六品:典服所典服正,正六品,副,从六品:各门官门正,正六品,副,从六品。内使十名,司冠、司衣、司佩、司履各一名:司药、司弓矢各二名”[16] 。

《献园睿制集》卷一和卷二的辞令,是献王到成都就藩后,对王府内臣和外臣撰写的规范性文件。献王对王府的这些职务人员,并非面面俱到,而是有所侧重地加以规范,如:卷一和卷二收录了《谕长史司》《谕三护卫》《劝学教》《赐指挥》《赐良医》《赐教授》《谕僧》《付纪善》等,还对镇抚、训导、伴读、义门、典宝、引礼舍人等都作了相应的训喻。下面举《谕长史司》为例,展示獻王既给下属明确职务职责,又确立了给“币藏”以助供养的内部政策:

古语云: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又云: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盖闻广孝以化俗,推恩以及人,王政之本也。今府中文武群臣,有垂白之亲者,或已在官,而或尚留故乡,其禄虽足以自给,然实际婚丧之用,皆于此焉出。所费至广,安能奉养而无关哉?今访问有具庆者,及父在者,母在者,定为三等,岁时给币藏,以助群臣之供养。诗云:孝子不匮,永锡尔类,旨哉言乎。若夫移孝为忠诚,有望于诸公也。其懋敬之哉。

另,《劝学教》有:“予荷宗庙之灵,皇上恩命,分封于蜀。至国以来,惟恐不能抚导士民,移风化俗,以称君亲属任之。”

献王所创立的家法应该很好用,这才会出现第六任蜀王怀王专门写《谕本府文武官》和《谕承奉司》来重申,同时,继任蜀王自身也或多或少地在模仿献王,显示其延续性很强。只是由于藩王被皇室作了很多限制,没有机会接触更多顶级的文人,被记载得要少一些。

传统文献和研究对献王被称作“蜀秀才”,“以文教化一方”引用较多,但论述细节尚少。杨慎称献王“自其未之分封日,则宋景濂[17]为之傅;及其就邸,则方孝孺[18]授其书”,在其看来,两位明初的顶尖文人对献王影响巨大。而且献王也实实在在地做了许多事,有些甚至是冒风险的事,来展现自己对宋景濂、方孝孺两位的尊崇,这种对士人由衷的尊重,切实地感动了蜀中之人,方才潜移默化地达到文教化一方的效果。

下面是《献园睿制集》中收录献王对待方孝孺、宋濂、陈南宾三人的一些文献资料,很多是以前不曾展示的,从中可以看出一些端倪。从时间看,宋濂于洪武五年(1372年)十二月开始任太子赞善大夫,为王子们拟定教育内容,虽然与尚在年幼的献王朱椿过从不多,但其被朱元璋高度认可,称之为“开国文臣之首”。方孝孺则是宋濂的得意弟子,有近四年的直接交往,另外一个弟子王绅也与献王接触较多。之后还有方孝孺的弟子郑智、林嘉猷、胡子昭与献王过从甚密。于是《献园睿制集》就留下许多与宋濂有关的材料,如卷十二的《题翰林承旨宋濂观化帖》《跋宋太史楹铭》《跋宋太史与门人手帖》等。其中《跋宋太史与门人手帖》中记录了一段献王与宋濂的书信往来:

……先生以事将谪于蜀,命下之日,乃贻书某,谕以明经树德,以濂洛诸贤自期。视先生处患难忧戚,如在函丈间,死生祸福置之度外,而拳拳以先哲所以为教者望其徒。呜呼,非平居学之有本,养之有素,而斯某之深,何以臻此哉。先生殁有十一年,某来官蜀中,谒予,出此以观。予重先生之风,故识之。

这显示杨慎所称“宋景濂为之傅”是言之有据的,宋濂过世前还叮嘱“明经树德,以濂洛诸贤自期”,这才是“以文教化一方”的思想源头。只是今人没有看到当时的文献,没有留意这方面。但当年包括献王在内的数代蜀王迁葬、祭拜宋濂墓,给予非常高的礼遇。宋濂死后,先是葬在夔州莲花峰下,“越三十三年,永乐癸巳十二月二十七日,蜀献王迁成都之华阳安养乡。又七十二年,成化乙巳十二月十三日,蜀惠王改葬锦城迎晖门外”[19] 。当时“蜀献王殿下念公旧学,特给路费,赐葬具……复赐祭田,以供祀事” [20],后来惠王还有拜祭、改葬等事。

直接交往了四年的方孝孺让献王更加获益匪浅。此即杨慎所称“及其就邸,则方孝孺授其书”。《方正学先生年谱》有这样几条史料[21]:“洪武二十七年甲戌,先生年三十八,蜀献王闻先生贤,聘为世子师,尊以殊礼,不名先生。每见蜀王,必以仁义道德之言陈于前,王喜甚,恒曰‘方先生,古之贤者也”。“洪武二十八年乙亥,先生年三十九,自汉中又抵蜀,蜀王颜其读书之庐曰‘正学。蜀王从先生请,恤宋太史遗孤有加,《帝王基命录》成”。“洪武三十年丁丑,先生年四十一,往蜀作《蜀道易序》《蜀鉴》及《蜀汉本末》《仕学规范》,皆承王命也”。献王对方孝孺的态度被广为传颂,抚恤宋濂的遗孤,迁葬宋濂墓,自然不在话下。而被称为“天下读书种子”的方孝孺专为献王所写的文章,对全蜀的影响可谓巨大,史称为“孝孺工文章,醇深雄迈,每一篇出,海内争相传诵”[22],是“献园以诗书礼乐化一方”的中坚力量。

清朝钱谦益编《列朝诗集》,在朱椿名下收录了《送希直先生还汉中》《赐方教授诗(三首)》《送胡志高赴汉中兼柬方希直》《读基命录》[23]等而在国内传世。与之相比,《献园睿制集》收录更加丰富,在上述几首的基础上,总共不下十五处[24],大大丰富了献王与方孝孺之间的交往细节。在《献园睿制集》中还有《方汉中》文三篇,《赐方教授像赞》《赐教授方孝孺一绝》《赐汉中教授二首》之第二首[25]等(另外提及方孝孺的还有一些)。其中《方汉中》最能表现献王对方孝孺的情感,“宋公殁后,门生故吏多散在四方。天台方某亦荐之,朝仕于汉中……公西州士之冠冕,有识者无不心悦诚服,而新学晚生亦有所依归也。予一日不见,有如三秋,况在远道乎。先民有言:能自得师者王,又曰:务学不如务求,师良有以哉……予以眇躬藩卫宗社之重,亦必慎柬贤良以备顾问。尔懿文清节,有东汉之风,尚志立言,为当代之重。秘阁阅书,燕闲赐对,经帷进读,道德坐论,矧乃郡庠之责,学课之繁,别既数月,良非得已。忠言嘉谋,予所饥渴,竭乃心力副,予眷待遣书,指不多及。”

另有《赐方教授像赞》,对方孝孺也极尽赞美之辞:

绿鬓红颜、金精玉粹,聘束帛于山林,应纶言于殿陛,身游乎蓬岛方壶之间,道溯乎伊洛洙泗之澨。潜溪之后,学名闻九重;玄英之云,孙华间奕世,是所谓孝于父母,友于兄弟者也。

方孝孺在与献王交往的过程中,也是非常愉快的,如《赐汉中教授二首》中第二首,对比其在蜀和回秦的情景大有不同:

昨日出都门,今朝少一人。

才华怀吉士,燕乐忆嘉宾。

乘驷欢游蜀,驱车懒入秦。

新春有良会,重与细论文。

虽然宋濂和方孝孺声望和水平都出类拔萃,但在所有与献王交往的文臣中,《献园睿制集》收录最多的却是陈南宾[26],原因不仅是其在蜀藩居于内相(长史)的地位,对治理蜀国贡献大,而且他与献王在一起的时间最长。这方面因为许多传世文献都提及,在此不再赘述。兹仅将史书上记载优待老臣的“安车”一事,从献王的角度来展示一下。《献园睿制集》卷一《问左长史陈南宾》有:

卿股肱老臣,犹吾一体。纯德令闻,国人所瞻。近赐安车,俾乘以朝谒,以致尊老优贤之心。

《献园睿制集》后序说:“前后左右皆文行礼法之士,朝夕相与讲明”,在卷三有一篇献王自己描绘蜀府“文行礼法”主要人员的《设醴图序》:

予读汉楚元东平传,于楚有曰:少时尝与鲁穆生、白生、申公,俱受诗于荀卿门人,浮立伯王,既至楚,以穆生、白生、申公为大夫,于东平有曰骠骑。时吏丁牧、周栩以王敬贤下士,不忍去之,遂为王家大夫数十年,事祖及孙……予生千载之下,慕遗风于先哲,敢不效其万一。暇日命戈绘而为图,以自勉焉。其横经劝讲者,左长史长沙陈南宾也;授简摛词者,贵州教授芒文缜也;兀坐校书者,纪善潞郡张安伯也;诵蓼义之诗者,奉祠太原胡端甫也;倦書而隐几者,典宝陵川和景曾也;临池染翰者,进士舒城祝渊也。若夫铺张盛美,不忘规谏。观乎诸君子之诗,槩可见矣。

这种聚集理学通达之士讲经论道的场景,也成为献王家法之一,被后世许多蜀王所模仿和延续。

献王与僧人交往较多,《献园睿制集》收录有《与杰性空并偈》《谕僧圆行》《付诸山大德仁济守钦永谦德新惟实汝壎》。其中《论僧》一篇尤其重要,系统阐述了四川佛教的脉络,以及佛教对地方社会的贡献,堪称献王家法中宗教思想的核心:

蜀中贤哲之士,代不乏人。若马祖一、船子诚、圭峰密、德山鉴、大隋真、香林远、雪窦显、五祖演、圆悟勤、圆通讷、佛眼远、白杨顺、竹菴珪、梁山远、无准范诸师者,非唯一国之善士,乃天下古今之师表也……有能志节高迈、识见超卓者,则不为流俗所移,必遍谒诸方,多经炉鞴,然后具顶门眼,为天人师……其有未出乡井、蚤遇知识已则,大事未明、委身而亲灸之。得其声,欬之余,而又能淑诸人,人遂为一乡一邑之所敬仰,迨夫年已衰暮,犹持满盈之戒,推贤让能,见善如不及,若斯人者,岂不为明达之士乎……

谛听吾言,勿怠勿忽。夫出家者,以高尚为宗、贤哲是慕,先圣遗言可师可则,非求温饱也、非求逸乐也、非图利养也,特以生死未明,故割恩弃爱,蒙尘被垢,混迹丛席中,专以勤劳为务。故有腰石负舂、析薪炊爨,为人之所不能为,行人之所不能行,披星戴月,孜孜于是,犹恐失之。以是论之,僧岂易为哉。

观今之为僧者,则反是滥形缁服,以避国家之职役。不顾父母之劬劳,假形窃服,专以利己为安。于是有假名而滥膺信施者,有行商贸易者有之;有因时避役肆行奸诈者有之;冒称法师聋瞽后学妄行披度者有之;又有等白衣专事应缘僣居僧上,罗略施利归养妻子,恬不知觉者有之。如斯之类,不可枚举……自今已后,非正因出家者,不许擅自披剃童行,有役占者,不许擅自出家,白衣不许罗揽赴请应缘,妄求施利归养妻子。如斯等类,非惟冒干国宪,抑亦深招冥报,他日陷百刑之狱,非细故也。而曹知之。

《献园睿制集》收录献王与分封各处藩王的许多书信往来,但因朝廷不允许藩王之间私下往来,故而后世蜀王与他藩间便不再能保持这样亲密的关系。

关于献王家法的核心,在《献园睿制集》卷十七杂著篇收录的献王亲拟的两幅《门帖》,最能集中体现,它们分别是:

亲藩礼重宾师位,朝野名高孝义家。

子孙同膳三千指,诗礼传家四百年。

三、文集解决了一些历史疑点

首先是蜀藩王与明蜀王陵的关系。目前所知,蜀王陵主要集中在成都东北郊凤凰山和东郊正觉山附近。蜀王自己选陵寝和祭陵,在几本文集中也有记录。《惠园睿制集》卷十二的一首诗,可以看作是选墓地的原因:

秋日东郊作

郊园雨过初晴霁,闲看松篁孰为栽。

正喜良朋携酒至,更宜故友抱琴来。

烟收青嶂才方见,菊向秋风独自开。

回首夕阳且吟咏,舒怀纵意任徘徊。

在惠王的诗里,本村秋季雨过天晴之时,成片的竹林和松林(实地考察即惠王陵附近,现龙泉驿区大面街道东洪社区八组附近)非常漂亮,于是呼朋唤友前来抚琴喝酒。云烟散去,远处的青山逐渐展现出来,近处的菊花独自开放。此情此景,即使是夕阳西下,也让人畅意地徘徊于此,久久不愿离去。

另有专门的《谒陵》诗:

余谒东景山(现考古确认在成都东门成龙大道卓锦城附近),兄王寝园,过诣宋潜溪之祠(在成都东门静居寺路附近)。归来叟[27]以微恙不能同行,余回以诗来进用韵答之。时成化乙巳岁仲冬之二十五日也。

东山山路正遥遥,稳坐骅骝不惮劳。淡淡薄烟笼树杳,踈踈远草接天高。

兄王厚土千年固,内翰雄才百世豪。出入銮坡经几载,皇猷黼黻喜相遭。

诗中显示惠王为兄长谒陵,骑马出东郊经老东大路上东山,仲冬时节薄雾冥冥,生态环境很好,草很高而没有人砍柴草,显示东山上人口密度不大。

《长春竞辰稿》卷十一收录成王谒其父王昭王陵(原在龙泉驿区大面街道白鹤村,后因修建成渝高速公路,整体搬迁到正觉山僖王陵后侧)的过程:

东郊谒奠先考寝园有感而作

阳春淑气景相催,晓出城闉远界开。

草木含光行里见,松楸郁秀望中来。

临祠黼黻瞻神几,入殿衣冠对上台。

朝罢匆匆应转首,彷徨东顾不胜哀。

此诗简单记录了谒陵的礼仪,如“临祠黼黻瞻神几,入殿衣冠对上台”,因为有相应的制度规定,要求当天往返,时间显得比较匆忙。

其次,明蜀王文集能解决许多历史疑案。如献王与张三丰的交往,各种间接史料不能确认,但在《献园睿制集》卷五就有切实的记录。原文如下:

张丰仙像赞

若有人兮出世,匪常曩自中土,移居朔方。奇骨森立,美髯戟张,距重阳其未远,步虚靖之遗芳,飘飘乎神仙之气,皎皎乎冰雪之肠。爰寻师而问道,岁月亦云其遑遑,既受诀于散圣,复续派于瓜王。全弌真之妙理,契未判之纯阳。南游闽楚,东略扶桑,历诸天之洞府,参化人而翱翔。曰儒、曰释、曰老、曰庄,皆潜通其奥旨,乃怀玉而中藏。长绦短褐,至于吾邦,吾不知其甲子之几何,但见其毛发之苍苍。盖久从游于赤松之徒,而类于圯上之子房也。

“长绦短褐,至于吾邦”,是说张三丰来了四川,而且两人还见了面,“吾不知其甲子之几何,但见其毛发之苍苍”。这也符合传统帝王普遍喜欢追求长生的传统。在之前的《游江渎庙》中“他日功成朝玉阙,丹台会见列仙真”,就表达了对修仙的向往。此次与张三丰见面后,还写了很多信,以及怀念的文章,如《与全弌老仙书》五篇,以及《怀仙赋》。其中《献园睿制集》卷四《与全弌老仙书》第一篇有,“洪武二十七年七月二十七日……遗一介奉瓣香,致尺书,以寓惓惓。乃蒙不鄙,惠然肯来……及其至也,相见靡时……相与半载余,乃时露一斑半点,尚未倾其怀抱,究其底蕴……”朱椿详细记录了他们相处的经历,以及未能得到长生药和长生术的些许遗憾。

结 语

以上仅是简单的梳理,提出的内容挂一漏万,仅是初步开启从明蜀王撰写的文献来研究四川明史的序幕,希望为研究四川明史乃至全国明史,开辟出一条新渠道。这四部从日本找回来的明蜀王文集,加上国内仅存的《长春竞辰集》,形成一个关于四川明史难得的比较连贯的资料集。展望今后的工作方向,笔者计划下一步先给五位蜀王修年谱,再把文集中的内容对应进各自的年代,然后仔细甄别文集中的人物、地名、历史事件,將这些内容注释出来,最终形成一部能全面展现明蜀藩王历史的《明蜀王文集校注本》,以方便大家阅读和使用。将来再争取合适的机会,在明蜀王陵博物馆或规划的明蜀皇城召开研讨会,并将一系列成果运用到景观恢复和打造当中,势必带动一波研究和重新审视明蜀历史的热潮。

注释:

[1]《献园睿制集》部分内容被摘抄出来,如(清)钱谦益:《列朝诗集》乾集卷下收有《蜀献王六首》,35页,北京:中华书局,2007年点校本。

[2](清)黄虞稷:《千顷堂书目》,卷十七,《别集类》,《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676册,441-443页,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年。

[3]笔者按:在第一册首页钤有“秘阁图书之章”的篆文朱印,这是日本枫山文库的藏书印。枫山文库是日本德川幕府第一代将军德川家康建立的藏书机构,始建于日本庆长七年即公元1602年,设在江户城内的富士见亭。至宽永十六年即公元1639年德川幕府的第三代将军德川家光将藏书机构迁至枫山,因名枫山文库。因其藏书多为珍本,亦称枫山秘阁。枫山又名红叶山,故又有红叶山文库或红叶山秘阁之称。枫山文库的藏书于明治十七年即公元1884年移交给日本政府的太政官文库即今内阁文库。明治二十四年即公元1891年又将其中的珍本移交宫内省图书寮(1949 年更名为宫内厅书陵部)。

[4]如蜀成王朱让栩所撰《长春竞辰稿》,即是生前自己命名并编就十三卷,其子在正式编辑成书时,仅将其生前未编入的补辍三卷于后即成。

[5]《明史》卷二,《太祖本纪二》,22页,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点校本。

[6](清)夏燮:《明通鉴》卷三,《纪三·太祖高皇帝》,242页,北京:中华书局,1959年点校本。

[7]见于献王朱椿在《献园睿制集》卷三《闲中笔记序》中落款。

[8]蜀王属于第二批被分封的藩王,见《明太祖实录》卷五十一,洪武十一年一月甲戌。

[9]《明太祖实录》卷一百七十六,洪武十八年十月丙午。

[10]在节孝祠藏版(清)罗廷权等撰同治《重修成都县志》卷二,《舆地志·金石》里载,“蜀藩自箴碑,草书似米,末印蜀府图书,文为‘承运为邦,疑为友垓手笔”。此文集证明该判断有误,应是朱申凿的印。

[11]《明史》卷六十八,《舆服志四》,1670页,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点校本。

[12](明)熊相纂修,正德《四川志》卷四,《封藩·蜀府》,1961年传钞明正德十三年刻,嘉靖增补本。

[13]指嘉靖元年(1522年)杨升庵奉世宗之命,代祭江渎神及蜀藩诸陵寝。在成都城北郊天回山祭祀蜀藩诸陵寝,撰《祭蜀王文》。

[14](清)张廷玉等:《明史》卷一百一十七《蜀王椿传》,第3581页。

[15]马士训硕士学位论文《明代蜀藩研究》第12-13页。广西师范大学2015年4月。

[16](明)申时行等:《大明会典》卷五十七,《王国礼三·内官内使》,994页,扬州:广陵书社,2007年。

[17]宋濂(1310—1381年),初名寿,字景濂,号潜溪,明初著名政治家、文学家、史学家、思想家,与高启、刘基并称为“明初诗文三大家”,又与章溢、刘基、叶琛并称为“浙东四先生”,被明太祖朱元璋誉为“开国文臣之首”。学者称其为太史公、宋龙门。

[18]方孝孺(1357—1402),宁海人,字希直,一字希古,号逊志,曾以“逊志”名其书斋,因其故里旧属缑城里,故称“缑城先生”;又因在汉中府任教授时,蜀献王赐名其读书处为“正学”,亦称“正学先生”,明朝大臣、学者、文学家、散文家、思想家。后因拒绝为发动“靖难之役”的燕王朱棣草拟即位诏书,被后者杀害。南明福王时追谥“文正”。

[19](清)谈迁:《枣林杂俎》,第61条《宋濂》,23页,北京:中华书局,2006年点校本。

[20](明)潘璋撰《大明翰林学士承旨潜溪先生宋公改葬墓志》,转引自成都文物考古研究所刘雨茂、荣远大编著《成都出土历代墓铭券文图录综释》1183页,北京:文物出版社,2012年。

[21](清)孙熹:《方正学先生年谱》,《北京图书馆藏珍本年谱丛刊》第37册,436-437页,北京:北京出版社,1999年。

[22]《明史》卷一百四十一,《方孝孺传》,4020页,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点校本。

[23]这些收录的诗文内容与《献园睿制集》有些出入,本文所引为《献园睿制集》版,今后作《明蜀王文集校注本》时需作必要的校对。

[24]这一方面是数量巨大,丰富了二人之间的交往;另一方面,在朝廷没有正式为方孝孺正名之前,蜀藩王府保留这些材料,还是承担了一定的风险,为了避讳,在目录和正文中,凡是涉及方孝孺时,将其“方”字写作“万”字。

[25]其第一首被收录在《赐方教授诗(三首)》中。

[26]陈南宾,名光裕,以字行,茶陵人,元末为全州学正,洪武三年,聘至都,除无棣丞,历胶州同知,所至以经术为治,召为国子助教。尝入见,讲《洪范》九畴。帝大喜,书姓名殿柱。后御注《洪范》,多采其说。擢蜀府长史。蜀献王好学,敬礼尤至,造安车以赐,为构第,名“安老堂。”二十九年,与方孝孺同为四川考试官。诗文清劲有法。卒年八十。其后诸王府长史刘淳、董子庄、赵季通、杨黼、金实、萧用道、宋子环之属,皆有名。

[27]归来叟名赵珗,字文晦,据石经寺发现的明版《楚山绍琦禅师语录》,其为语录作序,落款职务是昭信校尉、蜀府环卫百户。惠王称其为归来先生,多次写诗唱和(超过十首),后者过世后为之写挽诗,为诗集作序。其《和归来先生七十自寿诗韵》序云:“归来叟虽为武臣,实文儒也。近侍王父、王兄,至余,历三朝,先后三十年余。念叟克效忠勤,老之将至,赐叟衣衾用周其身。此我国家重老尚贤之心。”蜀王府对老臣的感情很深,很多离职和退休的,都为之写赠诗。尹仁器还从纪善(正八品),退休前先在府内补长史职,七十岁正式退休时奏请朝廷正式授五品之职,是蜀府重老尚贤之传统的典型。

作者单位 胡开全:成都市龙泉驿区档案局(馆)

李思成:北京大学历史学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