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子雯+林浩旋
摘 要:通过对《时事画报》中《好学》图的研究,本文着重从《好学》图的女性群体对女学的态度和图中表现的女学矛盾性入手,探讨晚清民初岭南地区的女学现状和画报女学内容的传播意义。
关键词:《时事画报》;尼姑庵;女学
0 引言
自《时事画报》创刊以来,不论是因吸引消费者的需要还是女性自身影响力的不断扩大,女性的形象就经常在画报中出现。《时事画报》关于女学①的内容,集中在1906年开始刊登,1907年最为丰富。在随后的几年中,关于女学的报道没有那么集中,也没有太具代表性的画面,当然其中包含了一些客观因素。②到了民国元年(1912年),关于女学和女性地位的画报再度兴起。本文以《时事画报》中的《好学》图为主要对象,研究清末民初岭南地区的女学。
1 《好学》图描述
《好学》出自《时事画报》民国元年(1912)第二期。图片中描绘的是多名警察让尼姑们离开尼姑庵去学艺时的场景。图中文字说明如下:警厅实行将十八岁以下的尼姑一律送去女子教育学院教养,在这样恐怖的情形之下,尼姑庵的人都逃走了,只剩一个老尼姑守门。西关有位少年尼姑阿仁,她的师傅非常有钱,让人带阿仁去澳门暂避,希望可以侥幸躲过。阿仁抵达澳门之后,焦虑的思考了好几天,认为同道的人都脱离了苦海,自己仍然沉溺其中,所以就毅然地逃离了出来,坐轮船返回省里,去警厅报案,把自己的经历和苦状说了出来,并请求把她送入教育院学习技艺,这也是一个奇女子啊。
图片中描绘的主要群体是尼姑庵的尼姑。在清末民初时期,岭南地区的尼姑庵非常多,一是因为广州习俗遇有丧事,动辄邀尼姑,和尚到治丧之家念经打醮;二是当时受封建家庭压迫摧残的妇女把尼姑庵当成是一个避难所;第三是一些富甲少妇,怀疑自己的丈夫可能有外遇,便想通过有道行的老尼念经作法,使自己的丈夫回心转意。[1]另外,清末社会的动荡也是尼姑庵香火旺盛的原因。从《好学》一图中也可以看出这一点:画面中央洞门后有一个大的庭园,老尼姑所在屋内可见整齐的家具,通过门还能看见后屋的字画书桌等等,很显然尼姑们的生活并不困难,可以依靠自己的身份实现自给自足。
图中提到警厅送尼姑去教育学院的政策应该是所有面对女性群体的女学政策中较晚实施的一个。画报选取这一群体的事例进行描述,是因为尼姑这一群体本就是女性群体中较为特殊的一部分,是女学传播需要冲破的最后一道重要的关卡,如果可以让这个特殊群体也开始接受新式女学教育,是当时社会宣扬解放女性和推广女学的一大进步,更是当时的中国传统社会秩序在巨大的冲击之下日趋破碎解体的一种体现。正是因为尼姑身份的代表性,警厅带领女尼姑去教育学院接受教养的政策及其推行必定受到社会各界的瞩目。综上所述,画报选取这一事件进行报道也就不足为奇了。
2 从图中分析女性群体对女学的态度
《好学》图中描绘的是警察在尼姑庵带走尼姑的画面:前院中有三名警察要带走两名尼姑,旁边站着两位香客,后面是表现出很不舍的老尼姑,月洞中有一名警察正带着尼姑往外走。很显然,图像呈现的有多名尼姑和警察同时在场的场景是和图上说明文字里尼姑都逃走了的阐述是不符的,尼姑庵的人在警察来之前应该已经逃走了,图中仍有多名尼姑,应该是图画创作者根据当时警厅实行这个政策时,众多尼姑庵的普遍反映以及文字记载中反映的奇闻轶事来进行创作表达的,而不仅仅只是对应文字记叙的画面。图像创作者是在拿到文字资料后根据图像创作的特点,有意将这些人集中的在同一个场景中,让画面更有戏剧性、内容更充实,同时也创造了这个事件最富有代表性的一刻。
图中左边的月洞门中,一个警察把一些年轻的尼姑从后面带了出来,为首尼姑明显脸有难色。这可能是逃走之后被抓的尼姑也有可能是被警察从内院中带走的尼姑。无论是以上哪种情况,尼姑都是不情愿被带走的。前院三个警察前面站着的是两位年轻的女尼姑,在与后面穿着袈裟的老尼姑们依依惜别。另外两位年纪更小的穿着普通衣服的人应该是拜访的香客。其中一位香客双手合十,似乎是对被带走的尼姑们的未来感到担忧,希望神明可以保佑她们。这也说明香客们对警厅的这一政策也是同样不解。前面拿着手帕的年轻尼姑与后面年老的四个尼姑挥手道别,拄着拐杖的那个老尼姑似乎在擦眼泪,尼姑之间离别场景十分悲伤。老尼姑的悲伤除了是离别以外,也存在着对被带走的年轻尼姑的担心。这反映了尼姑们对于当时要实施的政策和女学并不理解,甚至恐惧。尼姑之间的依依惜别和部分尼姑的逃离,表现了她们对于女子教育的不理解,展示出当时社会上的女性对于接受教育的思想其实还并未完全普及的情况。不少女性对女学仍然不认可,特殊身份的女性更明显。另一方面,从老尼姑、小尼姑以及香客对警厅强制女学的负面态度,以及警察面对众多尼姑露出严肃的神情,也可以表现出当时女学的普及程度并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高。
3 女学的矛盾性
《时事画报》是晚清革命派创办的刊物,里面的每一个内容都与时事息息相关,而且与画报想要宣扬的政治态度有关,画报方的政治立场往往就决定了画报内容的呈现。在画报《好学》中,警厅实行新政策,把尼姑送去教育院教养,这里的警察可以视作是政府的代表,而被带走的女尼姑和被整治的尼姑庵则是维护统治阶级手段中的牺牲者。严复曾说“泰西妇女皆能远涉重洋,自去自来,故能与男子平权。我国则苦于政教不明,虽有天资,无能为役。盖妇人之不见天日者久矣。”[2]女学的兴起一开始并不是为了女性的发展着想的,更多的是政治因素的需要,是国家富强的需要。虽然女性学堂增多,接受教育的女性群体增多,但由于要维系封建等级秩序,统治阶级推行女学依然是以德为本,同时也以德来束缚女性。
女学的发展是与封建传统秩序的对抗,而画报的宗旨是“开通群智”且政治立场是颂扬革命,很显然画报选取尼姑受教育一事刊登是想赞同警厅这一举措和小尼姑的行为,并且希望能把这样的观念传达给受众。但是就连这样一份颂扬革命的画报最后的表述都不尽如人意,难道是一直宣揚大胆抨击时政的画报只是表面看起来开放、但实质和当时的民众一样骨子里仍然是保守传统的吗?实则不然。从女学出现开始,《时事画报》对推广女学的报道都是持支持态度的,且抨击守旧人群更是言辞锋利,毫不留情。《时事画报》在光绪三十三年(1907)第六期中刊登的《惠女文明》中用“此女子独文明,毅然以提倡女学为己任,其造福于女界不少矣!”这样的话语来赞扬偏僻地方勇于提倡女学的女子;在同年第八期的《保护女学生》中更是用“无知愚民”“殊为可恨”“不子爱重之徒”等尖锐词语来批判女学风气初开时欺辱女学生的民众。《时事画报》对解放女性的关注不仅仅是停留在女学一方面。在光绪三十四年(1908)第十二期的画报《少妇轻生》中,用“此亦一婚嫁不自由之恶果也”直接点出了造成这名少妇轻生的原因;在宣统元年(1909)第五期的《女士之壮游》中鼓励有学识、懂书画、敢于游学的女子,并用“三步不出闺门,无才便是德,此中国桎梏女子之旧道德也。”大力地抨击了旧社会压迫女子的道德纲常。像上面提到的内容在《时事画报》中并不少见,也足以说明《时事画报》提倡创办女学、解放女性的决心。
但是《好学》画报描述了警厅推行新政,尼姑觉得极其恐怖并四散奔逃的情况,文字描述没有吹嘘附和警厅的新政。另外,文中提到的其中一女子逃回省里要学艺一事。不管其是否属实,这一事件在当时的情况中来说也一定是特殊的。其特殊性首先表现在画报方使用的一些措辞,例如“当此恐怖之下”“抑亦奇女子矣”,用“恐怖”一词说出尼姑对于让她们接受教育的想法,也是社会上很多人对于女学(下转第页)(上接第页)的态度。这既说明了当时许多女性对女学并没有接受,特别是身份特殊的女性。参考上文女香客的态度,也说明了当时社会上的人认为女学是恐怖的、不妥的。
与此同时,画报方也用到“脱离苦海”,来形容脱离尼姑身份参与女学一事。这样的个例可以在当时的时势下成为一篇文章登上画报,就已经可见其具有特殊性。而它的特殊性也正是体现了当时社会上的人是怎样看待要上学的女性的。文中的参与女学的尼姑被称为奇女子,不管语气是讥讽还是鼓励,都可以从言语间感觉到这名女子的行为是被视作异样的。对于参与女学的行为,文中没有鼓励性的描述,但更多的反而是对女学的不理解和觉得这样的女子“稀”和“奇”。《好学》中画报方的态度与前述例子多有不同,从“恐怖”到“脱离苦海”,呈现出不同的态度。原因可能有两个:一个是统治阶级的政治压力,一是知识分子主张只学习西方技术而不改变社会本质的态度和社会的舆论压力合力的原因。《好学》所提到的这件事是警厅的政策,是统治阶级的主张,显然可以排除政治压力的因素。由此可见真正的原因是,当时社会上知识分子对于如何真正发展女学的道路并不清晰,普通民众对于女学的舆论压力仍然很大,所以连一向推崇女学的画报方也表现出复杂的态度。
4 结语
在历史层面上,《时事画报》关于女学的图像是对晚清民初时期女学发展状况的一种记录,也是当时社会上女学风气的一种反映,对研究晚清民初岭南地区的女学现状有很重要的参考价值。通过对画报里女学图像的分析,我们可以了解到女学的发展状况:即使经过多年的发展,女性受教育程度仍然较低,想要进入学堂获取知识的女性也得不到该有的地位,女学发展存在着巨大阻力。《好学》的图文不符让我们难以判断其所述一事的真实性,但它以“奇女子”的特例把大家的注意力引到这名特立独行的女子身上,从而引发人们讨论和思考,从内容选取上可以看出这里面有编者自身思想观念的表达,这样的社会导向性在一定程度上也起到了推动女学发展和促进民众思想解放的作用。
注釋:①本文的女学泛指当时的女性教育。
②此处指1908年《时事画报》因报导黄兴等人发动的钦廉起义和云南河口起义,激怒清政府,被迫迁至香港一事。
参考文献:
[1] 王洪玉,崔玉秋,等.民国烟赌娼[M].吉林:时代文艺出版社,1993.
[2] 严复.论沪上创兴女学堂事[A].王栻.严复集[C].北京:中华书局,19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