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珏欣+翁倩
我不是不懂女孩子吧?
人物周刊:陈可辛导演说,他前三次找你拍戏你都拒绝,第四次你有拒绝吗?
金城武:好像没有。因为他坦白讲,他要监制,有一位跟了他很多年的优秀剪辑师(本刊编辑部来做导演)。他也碰到一些编剧,蛮不错,很年轻,就是《七月与安生》的编剧。他想让这个事情发生,问我可不可以来。我那时候会想,我的加入能够帮到他就好。
人物周刊:当年你拒绝陈导那三部戏的时候,是因为什么不合适?
金城武:我记得陈导第一次找我,我很不敢当,陈可辛怎么会找我?
人物周刊:那时你已经合作不少大导演了吧?
金城武:没有啦,有吗?(经纪人:张艺谋之后)噢,张导也是啊,我觉得张艺谋怎么会找我,是不是看错人了?那时候是那样的心态。陈导找我为什么拒绝?其实我都忘了。是谢绝,不是拒绝。谢谢他,一直给我机会,到最后就会变成不好意思。
人物周刊:你在很多场合都说过自己最喜欢拍喜剧,为什么最喜欢喜剧?
金城武:喜剧可以让人家笑,造福大家。我觉得喜剧很难,跟动作的那种难又不一样,那种挑战是比较物理上的,可是喜剧要有很多想法去把它呈现出来。喜剧可能还分很多种level,不是说低level不好,低level有低level的设计,这个也很厉害,你可以把它设计成看起来乱七八糟但是大家笑翻的效果,那也非常困难。还有一些是你很正经在演,大家笑翻,那是高段位。
一开始讲想演喜剧是因为,开始工作的时候在台湾演很多朱延平导演的戏,非常轻松好笑,因为导演一直在逗你笑,他在片场一直在逗所有的演员笑,在他的现场非常愉快,所以那时候就觉得喜剧怎么这么好,导演人又那么好。但是真的要去把它设计出来,我觉得难度很高。
人物周刊:那后来十几年怎么都没有再拍喜剧了?
金城武:其实我们都是随着市场的,大家都拍喜剧时,就有人找你拍喜剧。当内地开放市场的时候,大家一窝蜂都是大片、军队、古装,那你接到的就会是那样的片子,轻松喜剧可能就不能拍了。
人物周刊:这次跟年轻的导演、编剧合作爱情喜剧,感觉如何?
金城武:就是大家在那边玩。导演、编剧都有自己的想法,我肯定也会有。陈导就说,你们去玩,偶尔会说这边我不能让。那好吧,尽量模糊模糊,不要让他觉得我们真的会过界。
人物周刊:会有什么想法冲突的地方呢?
金城武:比如说,(做出小女孩撒娇的声音)是这样子噢!我跟你讲,我们这个年代就是这样子!(回复本来声音)噢,好吧好吧,讲不赢你。比如说,(又成小女孩声)这个很萌啊,会让女孩子有这样的感觉。(回复本来声音)我跟许导就会想,我们不是不懂女孩子吧?是因为北京的女孩子这样吗?她们有时候两个编剧也会吵架,很好玩。
很多喜怒哀乐的抽屉
人物周刊:你会考虑电影以外的拍摄吗?
金城武:基本上是电影。
人物周刊:当年你决定演电影之后,就主动停了唱歌是吧?
金城武:对,那时候觉得电影比较好玩。你问我音乐、表演,我都不会,都不是我学过的。只是刚好有一个机会,可能大家觉得你长得OK,可以做这个工作,这样开始的。那时候觉得电影好好玩,不是说演戏好好玩。我是因为演戏才有机会参与影像制作这个过程。可能那时候碰到王家卫,更觉得有趣。我对现场发生的所有事情都非常有兴趣。导演也好,摄影师也好,道具也好,美术也好,收音师也好,你会觉得影像制作怎么这么好玩。
人物周刊:你会跑去跟所有这些人沟通了解?
金城武:都会去,那时候也年轻,什么都好奇。这很开心愉快。原来我们做观众的时候,不知道后面发生这么多事情。
唱片不是不好玩,但它也不是你真的很会的一个东西,而且它不是大家一起做的。那时候两边都做,做到我觉得好累啊,比如说一天拍了两部戏,还要去做唱片宣传,就会觉得算了吧。
人物周刊:你很早的时候说过,自己不是很想去演艺学校学控制心情、控制表情的方法,你希望掌握基本的技术后,能凭着自己的具体感受去演。现在还是这么认为吗?
金城武:我是在现场得到经验、得到技法的。你还是看得出每个演员有不同的落差,那你就会想为什么他可以做得这么好?就会去观察。我跟一些学表演的老师、学生聊,知道他们的方法跟逻辑,会羡慕说:哇,好厉害。会去想如果我有那样扎实的根该多好。但是我觉得,肯定因为我没有,才有现在的我,也没有太觉得不好。
坦白讲我的人生经验也不够。比如说一些情绪,我们需要很多抽屉,喜怒哀乐,每一个抽屉还分很多层,你要有你的记忆在里面,要演到这个,就打开拿出来用。可是我的人生哪有那么多(東西)?那你就想你家亲人死掉什么的,后来我想,我干嘛去想我家亲人死掉,诅咒的感觉啊。或者可能想一些难过的事情,但我的个性是不想把它挖出来,不想为工作来利用那个想忘记的回忆,好不容易把它埋起来,干嘛要打开啊?
戏中间停了,我就等着它
人物周刊:我看你二十几岁时拍的那个南极纪录片,感觉你看得太通透了。可能一般人到50岁才看得这么通透,但你二十多岁的时候已经这样了。为什么?
金城武:真的啊?可能因为去的是南极吧。你说看那个尸体是不是?
人物周刊:不止那个,你观察那些生物的生存状态,觉得这样就很好,然后联想到自己的生活,有一种旁观万物的感觉。
金城武:你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可能我比较懒吧,没有那么积极。就像你讲工作,说几年几部,其实这些都不是因为你想好要这样子,真的是刚好那时候碰到给你机会的人,内容你刚好觉得有感觉,时间刚好互相搭到,就那几部。并不是说我决定一年要几部。你想决定?不可能。
人物周刊:就是说你没有故意放慢速度?
金城武:我会不要轧戏。因为以前轧太多了,觉得好累。那时候轧到我都不知道我在演什么。这个现场轧完去那一个,感觉就是给你多少钱,你来这边穿这个衣服,讲这个对白。我就不想那样,就想专心把一件事情做好。所以我现在都是接一部戏就是一部戏,可能中间它停了,我就等着它。可是它停的时候往往是因为别人去轧戏,所以有时候会拍比较久。我可能就没有那么积极吧。
人物周刊:时间久也不要紧?
金城武:当然也不要太久,太久蛮辛苦的,因为要维持一个状态。
人物周刊:比如《太平轮》持续好几年?
金城武:《太平轮》其实很累,心情很累,因为我要一直保持在那个悲的状态。有一天要拍哭戏,电话里一直来简讯,说什么台湾台风,金城武树倒了。一窝蜂贴一些很好笑的照片给你。可是我现在要去拍哭戏啊。那时候才觉得原来我一直在保持严泽坤的状态。
人物周刊:你有一次在电视里讲,你做事情会考虑很久,犹豫很久,收拾东西也会拖到最后一刻。你自己想改掉这一点吗?
金城武:我想改啊,改不了。也不是改不了,但是确实还是那样子。会想要拿很多东西,要离家的时候已经没时间,地上都是你搬出来本来要放的东西。你带的那些东西到那个地方根本就有,你浪费很多时间不知道在干嘛。
人物周刊:我看你很早以前的采訪视频里说,你小时候被日本人看成台湾地区的人,被台湾地区的人看成日本人,早年这个问题还是困扰过你的。那你后来什么时候觉得看开了?
金城武:不知不觉吧。其实你说我是哪里人,可能都是对的,那我干嘛去想这么多。
现在你只是说身为一个存在的生物也好、一个人也好,做自己的工作,让喜欢看电影的人可以看到我们做的作品。你给我什么角色,我只有一个目的,把角色演出来。电影好不好看,我也不能去管,可是人物有没有出来,对我来讲比较重要。我现在还只是一个所谓金城武的演员,在这个作品里面的话,我就是要把路晋演出来,人家如果说好,就谢谢。不好是吧?再研究到底是……也不会去理啦!哈哈。因为每个人审美观都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