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以咏志

2017-04-26 19:53张颖
文教资料 2017年3期
关键词:孤独

张颖

摘 要: 《阿拉斯托》是诗人雪莱早期的重要诗作之一,其奔放的想象、独特的表达方式和晦涩难懂的语言引发了国内外学者的关注,使其文学思想与内涵得以多角度解读。本文从该诗中展现的雪莱矛盾的精神世界入手进行研读与分析,以期让读者了解《阿拉斯托》中蕴含的雪莱对浪漫主义理想的探询与思考。

关键词: 《阿拉斯托》 孤独 浪漫主义理想

波西·比希·雪莱(Percy Bysshe Shelly,1792—1822),19世纪初英国浪漫主义诗歌流派的杰出代表。在短促的一生中,他将浪漫主义和社会体验高度结合,通过瑰丽的语言表达、热情奔放的想象和夸张的写作手法,讴歌了对爱情、婚姻、革命和政治的理解与观点,展现了独树一帜的文学理念和独具匠心的理想抱负。其中,于1816年问世的重要长诗《阿拉斯托》是诗人雪莱早期的诗作之一,诗人通过独特的表达方式窥探了追寻理想与屈于现实的矛盾,由此开启并奠定了此后的创作激情和文学理念,具有极大的研究意义。

尽管《阿拉斯托》一经问世便备受争议,其晦涩难懂的语言和捉摸不定的主题使它被认为是诗人雪莱最模糊不定的作品[1]。如国外学者Raymond D. Havens在《雪莱的阿拉斯托》中评论道:“《阿拉斯托》的读者困惑不解是因为其作者就是困惑不解的。”[2]又如Hoffman认为该诗很大程度是雪莱的自传[3],再如Mary Shelley认为它是雪莱最有特质的诗作[4]。国内对雪莱诗作的研究一直不间断,但对《阿拉斯托》的研究有待进一步深入与发展。因此,随着国内外雪莱研究的不断深入,时至今日这部长诗已被视为雪莱最早的重要诗作之一,其中蕴含的文学理念和思想抱负值得深入解读。

本文认为,在《阿拉斯托》中暗含的诗人在面对他所处的复杂社会背景、坎坷人生历程及早期诗歌创作时展现的矛盾的精神世界——理智与情感的拉锯,值得研究与深思。表面上,该诗描述了一位年轻诗人孤独地探索虚幻的理想并早早地踏入死亡之门;实际上,在雪莱极端的理想主义和对人性的深入了解的矛盾冲突中,诗人世界观发生转变的质询和探索过程就呈现在这首长诗中。本文欲阐释诗人雪莱在《阿拉斯托》中体现出来的理智与情感的矛盾,探析诗人内心深处的文学抱负与精神世界,以期更好地解读《阿拉斯托》,发掘雪莱的浪漫主义理想和人文主义寄托。

一、理想與现实的矛盾

十八世纪的欧洲国家,浪漫主义盛行,雪莱等浪漫主义诗人渴望建立一个乌托邦式的理想国家,正如雪莱在诗歌中呼吁的那样,要为自由和平等而战,要享受大自然的馈赠,要建立一个充满爱的王国[5]。然而,到了浪漫主义时期,理想与现实的矛盾有增无减。现实生活中,资产阶级革命带来了科学和技术的发展,然而与之俱来的却是更多人沦为劳动者,生活在贫穷、拥挤和悲惨中。统治与压迫是相互依存的,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所以,诗歌毫不例外地成为诗人反抗资本主义的精神武器。诗人雪莱利用奔放的想象,隐晦又大声地控诉社会的不公,刻画心中的理想世界。因而,想象导致一种新的幻象产生,一种神圣的个人觉醒的力量。对于浪漫主义诗人来说,有了这种力量,天才们就会发现新的真理并与这种真理进行直接对话。

在此社会背景下,雪莱创作了寓言式幻想诗《阿拉斯托》,并在其中充分发挥了想象的力量,假借年轻诗人的孤独求索之名,渴望在探索中寻求理想与现实的平衡点,渴望世人听到他的呼喊,渴望建立一个自由、平等、博爱的理想世界。诗中虚构的年轻诗人乐于探索和想象,在知识的汲取上永不知足,逐渐放纵想象而耽缅于宇宙的冥想中,渴望将智慧、美、诗歌、哲学、爱情融为一体,却无奈地发现这一希冀的徒劳,最终在孤独中早早进了坟墓[6]。正如雪莱在序言中所说:凡是不爱同类者,尽其一生必是贫瘠的,而且到老只有一个凄惨的坟墓在等着他[7]。由此可见,诗人雪莱的文学志向和理想抱负远不止于自我救赎,究其根本,雪莱始终心系人类社会,并将其作为终生使命。

在该诗的开篇,年轻诗人就沉醉、彷徨在瑰丽的海洋、群山、荒野等自然境地,他的欣喜和痛苦、幻想和真情、执着和放弃时时困扰着自己。最终,“少年流去了,他离开了与他隔阂的家,要到/陌生的远方去寻求奇异的真理”。因此,年轻诗人在理想与现实的挣扎中,选择远离现实,追寻理想。然而,刚踏上旅途不久,无声的孤寂便侵蚀着他。不觉间,他在疲惫中睡着了,梦中出现了一位蒙着面纱的阿拉伯少女,她传递过温暖,温柔地凝视过年轻诗人,却在白昼到来时消散,成为回眸梦境中的影像。不少学者认为雪莱将理想寄托于这位幻影女子,她所拥有的特质,就是雪莱所向往的理想与完美。诗中这样描写这位阿拉伯少女:

……他梦见有个

戴面幕的少女坐在身边,向他

低声絮谈,那声音就像在他冥想时

由自己的心灵所发出的,又好似

清风和溪水交奏的乐曲,久久地

把他的心灵俘获在它色彩绚烂的

声调之网里。知识、真理和美德

是她所谈的;还有他所最珍爱的

对神圣的自由之崇高的希望;

她也谈到诗,因为她是诗人呢。

不难看出,幻影女子是理想社会的缩影——知识、真理、美德和自由都是雪莱心中的理想社会所特有的,不禁让人向往与希冀。但是,当白昼到来之际,年轻诗人发现美好的一切都消失了,“哦,哪儿是/昨晚树荫上空的天庭的色彩?还有那催眠他的音籁:大地的/神秘、庄严和喜悦哪里去了?”,此后,诗人开启了寻梦之旅,企图找到曾经见到的美好,却渐渐步入了坟墓的幽深处,诗歌中黯淡、孤寂的气氛渲染开来。正是在诗歌的情感发展中,诗歌的标题水到渠成:孤独,尤其是自我孤立,即复仇之神(阿拉斯托),它让年轻诗人在玄虚探秘和企图超越中,最终陨落,暗示了雪莱追寻内心理想与对社会现实的无奈与痛苦。最终,雪莱只得以诗咏志,通过诗歌创作寄托理想、寻求慰藉。

二、生命与死亡的矛盾

在接下来的诗行创作和想象中,诗人常常出现常规偏离,这正是雪莱诗歌的魅力所在——以虚幻中浮现的真实挑战约定俗成和常态稳定。因此,生命与死亡的矛盾逐渐展现出来,这既是肆意想象和奔放情感的产物,又是一种不顾一切的尝试,雪莱假借虚幻的年轻诗人之名,渴望冲破生死界限,探寻人类社会的终极理想。

梦醒后,现实的空虚向年轻诗人迎面扑来,那美丽的幻影惊扰了他追寻的脚步,使他在疑惑和不解中踟蹰不前,最终决定踏上寻梦之旅。诗行发展至此,此时年轻诗人追求的已经不再是世俗的爱情,他即将超越梦的界限,准备从死亡的大门进行神秘的探询。诗中如是描绘道:“他心中/涌来了一阵激情,他要登上船/去到茫茫的海上去会见死亡。”

此时,年轻诗人与孤独精灵做伴,独自探寻他心中的未知的神秘和他所认定的真相。然而,这种舍弃同伴与社会的关爱的孤独,必然让他成为虚幻而非现实的追随者,从而使他在跨越生死时丢弃现实凡人的生命本质,终生与孤独为伴。随着小船继续飞驶,年轻诗人下定决心追寻到底:“梦呵!爱情呵!”/诗人高声叫道,“我已经看见了/你隐去的途径。睡眠和死亡不会/把我们分隔很久了!”

年轻诗人已做好跨越生死并探求内心疑惑的准备,对他而言,死亡是通向崭新世界的必经之路,死亡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诗歌发展至此,我们不难发现诗歌的理智与情感命题:理智上,年轻诗人弃绝社会的关爱与照拂,宁愿走向死亡,只为了寻找所谓的虚幻和枉然的完美;情感上,以自我为中心的执意探寻,虽然让年轻诗人丢失了人的社会本质,却最大限度地释放了想象和创造力,促动了他不懈的探询和质疑。这种理智与情感上的拉锯,看似有生命与死亡的矛盾,实则反映了雪莱的创作观[8]。无论是在《麦布女王》、《解放的普罗米修斯》,还是《阿拉斯托》等作品中,他都理性地反对自私、迷信、复仇等邪恶对于人世的干扰和破坏,但是他不羁的想象和大胆的创造力,又向人们启示了另一种超越和境界。正如雪莱所说的那样,他认为诗“能在我们的人生中替我们创造另一种人生。它使我们成为另一世界的居民,同那世界比较起来,我们的现实世界显得一团混乱”[9]。

随着阅历的增长和创作的发展,雪莱感觉到某种挣扎,最后死亡开始困扰雪莱。以雪莱的刚烈与纯真,他既不会否定自己从前的理想信念——否定自己的理想就是否定自己的生命,又感觉继续坚持理想会使他更加伤痕累累———雪莱本不畏惧伤害,但是让伤害祸及他人却又是与雪莱的理想相违背的[8]。因此,是否为了探寻理想毫无畏惧地突破生死界限引发了雪莱创作的矛盾与深思,促使本诗成为雪莱早期诗歌创作的转折点与成熟期。

三、生存与超越的矛盾

雪莱坚信“诗人就是不被承认的世界的立法者”[10],诗人的角色不只是心怀忧虑的普通人,正如他在文学论著《诗之辩护》中所言,认为诗人是“法律的制定者,文明社会的创立者,人生百艺的发明者,更是美与真的导师”[11]。因此他必须在生存与超越的追寻道路上跨更大的步子,走得更超前,体验和想象得更多。正如他在《诗之辩护》中提出的:“语言是由想象任意制造的,只与思想相关。”[11]因此,雪莱的诗歌,语言多以想象为主,常常是诗人对理想世界的探索手段,而《阿拉斯托》正是诗人在理想与现实中寻求平衡点的过程,求索的快意和求而不得的惆怅充溢着整部作品,进而生存和超越的矛盾愈发明显:

……“哦,河水呵!你的源流

深不可测,你神秘低向哪里流去?

你反映了我的一生。

……正象我:只有宇宙才知道这情思

来自何方,这僵涸的肢体何时

能躺在你的花朵上,何时枯烂

在浮掠的风中!”

此时,年轻诗人已经进入了希冀的领悟境界,已然超脱生死,进入一种超然的世界。先前的喧闹与狂热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某种寂静和超脱,“就这样,他躺着,/听任他弥留的生命最后的安排。/那折磨人的希望和绝望宁息了”。诗歌情绪渲染至此,仿佛年轻诗人已经冲破了人类的有限生命,转而获取宇宙的奥秘。然而,作为叙述者,雪莱并未像年轻诗人一般释然,而是在诗尾发出如下感叹:

……呵,那以灿烂的光

照耀世间的非凡精灵已经不在:

它给未死者留下的不是悲吟、哀泣——

不是一线残余希望的激烈的骚动;

而是苍白的绝望,冷漠的平静,

自然底广阔和荒凉,人寰的纠缠,

和失去了意义的诞生和死亡。

结尾几句可谓是点睛之笔,笔锋一转便描绘出雪莱的审视,即以旁观者的身份对年轻诗人这场孤独的追寻之旅进行理性评判[12]。细细窥探,年轻诗人的孤独之旅实则是诗人雪萊内心发展、纠结和成熟的历程。雪莱在本诗中揭示的感慨、奔腾的想象、天马行空般的足迹,以及深刻的痛苦与寂静,都是雪莱真实生活中思想的写照和情绪的渲染。求而不得的现实并没有阻挡他探索理想与抱负,那种以卵击石的决绝,那种毫不畏惧的勇往直前都展现出他创作虚构中的年轻诗人其实就是现实生活中雪莱的影像。只是,诗中超脱的境界只存在于想象之中,现实中理智与情感的矛盾,时时折磨着诗人雪莱。企求和追求的不得与落差,就是孤独精灵的复仇所在。这样的“邪恶”,比之妥协和任命,更多的是拉锯和衡量,这是雪莱浪漫主义的一个重要命题和精髓。

综上所述,《阿拉斯托》是诗人雪莱在早期诗歌创作和社会生活中矛盾的精神世界的真实写照。通过诗歌中描绘的意象,我们体会到诗人雪莱追求理想与屈于现实的矛盾心理:一方面,追寻理想必须忍受常人无法理解的孤独,在离群索居的孤独中探索追求,为实现爱、真理、自由、平等而不懈追求。另一方面,若没有“众心之心”,若不关爱他人与社会,一味地以自我为中心,那么长期的苦难和孤独必将折磨诗人的内心,令其无法继续追寻理想。因此,怎样在不懈的浪漫主义理想中,理解和实现人类社会的爱和自由,是本诗的意义所在。本诗的魅力并非仅仅停留在语言上,而是在其对读者思想和情感的触动上,这也是艾略特所言的“诗歌的社会功能”的直接体现。因此,《阿拉斯托》一诗中蕴含雪莱丰富的文学思想,是对每位读者灵魂最深处的质询和探求,值得每一个人仔细研读与反思。

参考文献:

[1]Dubois A E. Alastor:The Spirit of Solitude[J]. Journal of English & Germanic Philology,1936,35(4):530-545.

[2]Havens R D. Shelleys Alastor[J].Pmla,1930,45(4):1098-1115.

[3]Hoffman H L.An Odyssey of the Soul, Shelleys Alastor[J].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1933.

[4]John W.Mary Shelley:a Literary Life[M].New York:St.Martins Press,2000.

[5]罗义华.雪莱诗歌和道德关系研究[J].外国文学研究,2008,30(1):131-137.

[6]张琼.灵魂旅伴[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

[7]雪莱.雪莱政治论文选[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1.

[8]刘春芳.雪莱精神中的自我删除研究[J].外语与外语教学,2009(10):46-48.

[9]Thurston N. Author,Narrator,and Hero in Shelleys “Alastor”[J].Studies in Romanticism,1975,14(2):119-131.

[10]Reiman D H. Shelleys Poetry and Prose[M].W.W.NORTON & COMPANY,INC,2002.

[11]雪莱,著.汪培基,译.诗之辩护[A].英国作家论文学[C].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5.

[12]Rajan T. The Web of Human Things: Narrative and Identity in Alastor[M].The New Shelley. Palgrave Macmillan UK, 19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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