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口红利结束了吗?

2017-04-21 11:40黄少安JulienPicault
山东社会科学 2017年4期
关键词:年龄结构红利人口

杨 帆 黄少安 Julien Picault

(中央财经大学,北京 100081;山东大学,山东 济南 250100;英属哥伦比亚大学,Kelowna V1V1V7)

·理性认识中国人口和劳动力供求问题(学术主持人:黄少安)·

中国人口红利结束了吗?

杨 帆 黄少安 Julien Picault

(中央财经大学,北京 100081;山东大学,山东 济南 250100;英属哥伦比亚大学,Kelowna V1V1V7)

经过30多年的快速发展,中国的经济增长势头在最近几年开始放缓。尽管无限供给的劳动力已经不再是我国经济增长的主要驱动力,但中国的刘易斯拐点并没有真正到来。通过对现有研究中多种人口红利定义进行梳理、融合,重新界定了“人口红利”的概念。结合数据分析了中国人口红利的现状,抽象成人口红利变动趋势的概念模型,并用该模型预测了中国人口红利的结束期。中国人口红利的存量仍然巨大,但存量的下降趋势明显,中国人口红利的机会窗口将于2035年关闭。

人口红利;人口红利机会窗口;刘易斯拐点

一、绪论

在Bloom、Canning和Sevilla赋予人口红利一个明晰的定义之前,*Bloom, David E., David Canning, and Jaypee Sevilla, “The demographic dividend: A new perspective on the economic consequences of population change”. Rand Corporation, 2003.研究中一般常用人口转变或人口转化来描述人口结构的变化, 用总人口或人口增长率来识别经济增长中人口因素的贡献。*Haag, Günter, Ulrich Mueller, and Klaus G. Troitzsch, Economic evolution and demographic change: formal models in social sciences (Vol.395). Springer Science & Business Media, 2012.人口红利概念被引入经济学研究后,人口年龄结构的变化对经济增长的影响才得到了学者们的重视。然而,人口红利至今尚未有一个统一的定义。

(一)人口红利定义综述

人口年龄结构的转变以劳动年龄人口的比重上升为标志,伴随着一国内部生产与消费能力的调整。劳动年龄人口的比重上升意味着生产性人口的增加,消费人口的相对下降。这种人口年龄结构变动带来更高的生产能力为经济增长提供额外动力,此外,劳动年龄人口较高的储蓄能力导致了社会储蓄的积累。联合国人口基金会给出了人口红利的经典定义:经济由于人口年龄结构的转变获得的潜在增长能力,主要是由于劳动年龄人口(15-64岁人口)在总人口中比例上升而产生的。

Mason and Lee(2006)将人口红利的经典定义重新命名为“第一人口红利”。他们认为,第一人口红利是关于人口变动的总量分析。第一人口红利能够创造一个有利于经济发展的良性循环:劳动年龄人口比例上升,增加了经济的生产能力,积累的社会储蓄转化为各种投资,从而促进经济增长、人均收入增加,这将进一步促进储蓄的上升,投资比例的增加,进而再次促进经济增长。此外,Mason和Lee还首次提出“第二人口红利”的概念,核心在于人口结构变化后的个体行为的分析。人口预期寿命的延长,人口年龄结构的变化,个人的消费、储蓄行为和政府公共政策都会随着人们对未来预期的改变而调整。个人调整生命周期收入的分配模式,在当期消费和储蓄(未来消费)之间做出选择;政府根据人们消费行为的变动做出相应调整(利率变动、转移支付等)来维持经济增长。因此,第二人口红利的大小决定于整个社会的资源再分配机制。*用50岁以上人口拥有的财富量来衡量第二人口红利的大小,衡量人口老化对生命周期财富的影响,其基础是资源的再分配机制。

在第一人口红利和第二人口红利之外,主流研究中存在的各种人口红利的定义大致可以分为三类:结构论,要素论和期限论。*钟水映、李魁:《人口红利与经济增长关系研究综述》,《人口与经济》2009年第2期。

结构论认为,劳动年龄人口比例处于高位的人口年龄结构是人口红利。*蔡昉:“Demographic transition, demographic dividend and Lewis turning point in China”. China Economic Journal, 2010, 3(2), 107-119.要素论认为,人口结构变动产生的对经济增长的有利因素是人口红利,例如提高的生产能力及大量积累的储蓄。期限论将人口转变的时期视为人口红利,*刘家强、唐代盛:《“普遍两孩”生育政策的调整依据、政策效应和实施策略》,《人口研究》2015年第6期。支持者认为这一时期的存在是年龄结构发挥优势,有利因素发挥作用的前提。

可以发现,上述多种人口红利的定义都没有涵盖人口红利的全部内容。第一人口红利强调了人口红利的总量效应,第二人口红利倾向于人口红利的个体效应,二者的结合对人口红利在宏微观层面上都做出了解释。结构论构建了人口红利的骨架,要素论在结构论的基础上填补了人口红利的血肉,而期限论则是从时间角度来度量人口红利。人口红利的结构论、要素论、期限论三者之间是一种相互补充的关系。如果将三者加以结合,则能够使人口红利的定义不再扁平化。

(二)人口红利度量方法综述

总抚养比是被广泛接受的度量人口红利大小的传统方法。总抚养比是少儿抚养比与老年抚养比之和。然而,这种传统度量方法的准确性受到学者们的广泛质疑。

陈友华(2005)认为,当一国总抚养比至少比标准人口(1957年瑞典生命表人口)总抚养比(53%)低5个百分点时才会产生人口红利,且总抚养比与人口红利之间反向变动。王丰等人(2006)推断人口红利度量的传统方法中隐含了消费偏好同质性的假定,将少儿与老年人的消费需求视为同一水平。同质性的强假设削弱了传统方法度量人口红利的精确性。结合生命周期理论,王丰等人还提出用“有效消费人口”和“有效生产人口”的比值度量人口红利的方法(“有效”意味着他们都应属于经济活动人口)。陈涛等人(2008)的研究比王丰等人更进一步,他们认为不仅负担人口(15岁以下少儿与65岁以上老年)的消费偏好不同,劳动年龄人口抚养负担人口的能力也不尽相同。陈涛等人通过将负担人口与劳动年龄人口同时标准化后构建的 “社会抚养比”指数来度量人口红利的大小。何练、麻彦春(2015)将5%的人口变异系数设定为人口红利产生的临界值(变异系数是标准差与均值的比值,人口变异系数体现了人口的分散程度),*何练、麻彦春:《相对静止人口与潜在人口红利测算方法研究》,《人口学刊》2015年第1期。通过将一国人口情况与相对静态人口(既不存在人口红利,也不存在人口负债)相比较来判断其人口红利的潜能。*相对静态人口中劳动年龄人口的比例大约是总人口的66%。尽管陈友华,王丰等人, 陈涛等人和何练、麻彦春都提出了人口红利的精确度量方法,但却都在某种程度上存在着计算方法上的限制而不便于推广。本文着重于人口红利的趋势研究,人口红利的度量是为了体现趋势的变化,因此本文使用人口红利的传统度量方法不会对主要结论产生影响。

(三)中国人口红利发展综述

1.中国的人口红利消失了吗?根据近年来中国东部沿海出现的“民工荒”、“招工难”、劳动力价格上涨等现象,蔡昉和 Zhang et al.等人认为,中国劳动力无限供给的时代已经结束,刘易斯拐点已经到来。*蔡昉:“Demographic transition, demographic dividend and Lewis turning point in China”. China Economic Journal, 2010,3(2),107-119;“Approaching a neoclassical scenario: the labor market in China after the Lewis turning point”. China Finance and Economic Review ,2013,1(1),1-15;Zhang,Xiaobo,Jin Yang and Shenglin Wang,“China has reached the Lewis turning point”. China Economic Review ,2011,22(4),542-554.

但是,有学者对这一观点表示了自己的质疑。原新、刘厚莲(2014)认为,劳动力市场上存在的结构问题,劳动力供需结构不匹配是东部沿海的劳动力短缺根源,且观测到的东部沿海的劳动力短缺并不能代表我国劳动力市场上整体的劳动力短缺。*原新、刘厚莲:《中国人口红利真的结束了吗?》,《人口与经济》2014年第6期。黄少安教授用“劳动力红利”消失来解释东部沿海地区的这种现象。劳动力红利是指供给较大程度上大于需求,使得需求者可以较长时间、较大幅度(区别于工资的短期、小幅度波动)把工资压低到市场均衡工资以下的水平,从而企业能够尽可能的扩大生产者剩余的能力。*黄少安:《“刘易斯拐点”不一定出现》,《人民日报》2015年10月19日。此外,黄少安认为,只要我国的二元劳动力市场仍未统一,刘易斯拐点就不可能真正到来。人口红利与劳动力红利不是一回事,前者是人口结构意义上的,后者是劳动力供求关系意义上的。没有人口红利也可能有劳动力红利,有人口红利也未必有劳动力红利。我国目前属于后一种情况。从总量上看,劳动力供给大于需求的状况将较长时期存在。但是,劳动力供需之间不匹配导致部分地区劳动力红利的消失却是不争的事实。蔡昉(2009)也承认第一人口红利式微,还未完全消失,不过递减趋势明显。同时,他认为我国仍然可以通过劳动力市场制度安排,扩大人口老龄化时期的劳动力资源和人力资本存量保持第一人口红利的获取。

蔡昉认为,在第一次人口红利式微乃至消失后,仍然可以通过养老保障制度安排创造新的储蓄源泉,从而获得第二人口红利。郝东阳、张世伟(2011)证实家户储蓄与户主年龄之间呈现倒“U”型相关关系,户主年龄处于劳动年龄范围内的家户储蓄水平较高。*郝东阳、张世伟:《中国城镇居民储蓄率的年龄分布》,《消费经济》2011年第5期。原新、刘厚莲(2014)指出,劳动年龄人口老化指数为40-59岁劳动年龄人口总量与15-39岁劳动年龄人口总量的比值,指数越高的人口储蓄能力越强。而且,我国建国后三次婴儿潮产生的人口都处于劳动年龄人口的后半部(45-65岁)。由于计划生育政策的实施,我国总和生育率持续保持在较低的水平,劳动年龄人口前半部人口锐减,所以我国劳动年龄人口老化指数保持平稳上升趋势,储蓄能力也随之加强。刘家强、唐代盛(2015)证实总抚养比与储蓄率之间显著负相关,总抚养比越低,储蓄率越高。由于人口政策的影响,我国总抚养比保持在较低水平,所以储蓄率长期居高不下,刘家强、唐代盛(2015)的研究结论可以部分地解释我国储蓄率长期高于OECD国家的现象。可见,上述研究结论证实我国第二人口红利潜力巨大。

根据上述对第一人口红利与第二人口红利的综述可以发现,我国第一人口红利式微,但仍有进一步开发的可能;第二人口红利正在逐步显现,潜力巨大。因此,中国经济还将继续受益于人口红利的存在。

2.中国的人口红利何时结束?关于中国人口红利的发展趋势和人口红利机会窗口的关闭时间学界有很多争论。

沈君丽(2005)认定中国的人口红利机会窗口开启于1971年,*人口红利机会窗口特指可以收割人口红利的时间段。推测于2015年达到峰值,之后逐渐消失。陈友华(2005)、朱洪和郭正模(2007)都认为中国人口红利的机会窗口开放时期是1990年至2030年。朱洪、郭正模还认为2010年中国达到人口红利的最大值。钟水映、李魁(2009)和郭晗、任保平(2014)的研究都支持人口红利变动总体趋势呈波浪型。*郭晗、任保平:《人口红利变化与中国经济发展方式转变》,《当代财经》2014年第3期。然而,他们对于人口红利机会窗口开放的具体时间存有分歧。钟水映、李魁认为人口红利峰值将于2012年到来,结束于2039年。而郭晗、任保平认为人口红利时期开始于20世纪80年代,2010年人口红利最大,2030年彻底消失。Golley和Tyers与陈友华、朱洪和郭正模、郭晗、任保平等人一样,认为中国人口红利将于2030年结束。*Golley, Jane, and Rod Tyers,“Demographic Dividends, Dependencies, and Economic Growth in China and India”. Asian Economic Papers,(2012), 11(3), 1-26.最近的研究中,徐诺金等人和刘家强、唐代盛得到了相同的结论,中国的人口红利机会窗口对应1990年至2035年的时间段。*徐诺金、姜再勇等:《论我国人口红利与人口负债的平衡》,《金融发展评论》2015年第8期。他们的研究在于将“二孩政策”纳入分析框架,徐诺金等人则是通过度量人口年龄结构对经济增长的实际贡献得出了这一结论。

尽管对中国人口红利机会窗口的开放时间存在较大的争议,但是学者们对于人口红利的结束期却在某种程度上保持了一致性,即中国的人口红利将于21世纪30年代左右消失。

二、人口红利的重新界定

人口红利定义的常用概念主要有五种:第一人口红利、第二人口红利,以及人口红利的结构论、要素论、期限论。五种定义都从各自的角度描述了人口红利的某种特质,其相关关系如图1所示。

图1 各种人口红利定义的相关关系

人口红利结构论认为,人口结构的变化对经济增长有积极地影响。人口年龄结构的变化根本上是由于劳动年龄人口和负担人口数量上的变化,因此人口红利结构论的本质与第一人口红利一致,在图1中二者由第一个圆圈表示。人口红利要素论将人口年龄结构变化产生的有利经济增长的积极因素,提高的生产能力、积累的储蓄被视为促进经济增长的推手。而第二人口红利也着眼于人口年龄结构变化的预期是如何影响储蓄率,进而投资的。因此,人口红利要素论与第二人口红利在某种程度上是一致的(第二人口红利不涉及生产能力的讨论),在图1中二者可以由第二个圆圈表示。与人口红利结构论和要素论相比,人口红利期限论范围最广,跨越了整个从人口结构变动到最终影响经济增长的整个时间段。

结合分析,并对五种定义加以融合,本文给出人口红利如下定义:

人口红利的实质是在人口转变期内产生的,*一般来说,人口转变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出生率死亡率均处在高位;第二阶段:出生率保持高位,死亡率逐步下降;第三阶段:出生率和死亡率均保持在较低水平。人口转变的第二阶段会产生大量新增劳动,随着人口转变进程从第二阶段到第三阶段的转换,第三阶段的人口出生率下降,抚养人口比重下降,使得新增劳动力多余的生产力被释放出来,经济增长,进而获得人口红利。发展中国家独有的,一种有时间限制的资源。一国在该时间段内,妥善对该种资源加以利用,从而刺激其经济的发展。这种资源体现在实际中即是由于人口年龄结构的变动获得额外的生产要素(劳动力和资本)等。

在有限的可以获得人口红利的时期内,总人口中劳动年龄人口的比重大幅提高,从总量上提高了经济的生产能力,社会储蓄也会因为劳动年龄人口的增长而大幅积累,从而储蓄转化成的投资也会随之增加。人口红利的时效性使得一国只能在人口转变发生的时期内对其加以利用。其他条件保持不变的情况下,一国的人口红利被利用的越多,经济增长的就越快。如果人口红利能够得到恰当的利用,人口红利会形成自我强化的机制,从而延长人口红利机会窗口的开放时间。当然,人口红利机会窗口的开放时间还与其他因素相关,如人口因素与其他资源的协同作用。

三、中国人口红利的演化进程

(一)概述

中国人口结构在20世纪后半叶得到了极大地发展,预计这种发展势头将在21世纪前半叶持续下去。图2、图3展现了20世纪后半叶至21世纪前半叶中国人口结构演变的总体趋势。

图2 人口结构(数据来源:OECD 网站)

图3 总抚养比(数据来源:OECD 网站 )

图2描述了1950年至2060年中国总人口的变化情况,中国总人口将在2030年左右达到顶峰前持续增长,2030年以后开始呈现缓慢下降趋势。图中,总人口被分为三组,少儿人口(15岁以下),劳动年龄人口(15-64岁),老年人口(65岁以上)。图2使我们更直观的了解中国人口结构发生的变化,并对未来45年的发展趋势有一个初步判断。尤其是,我们可以大致发现劳动年龄人口在1950-2060年期间先增长后衰减的趋势,劳动年龄人口的峰值在2010年左右出现。

图3描述了1950-2060年期间中国总抚养比的变化情况。2010年中国总抚养比数值最低,表明中国人口红利的转折点已经于2010年到来了。这一结论与朱洪、郭正模(2007)和郭晗、任保平(2014)的研究结果相一致。2010年,中国总抚养比约为36%,其中少儿抚养比为24.68%,约为老年抚养比11.36%的两倍。2010年后,少儿抚养比稳定在2010年水平上下,但老年抚养比则大幅提升,中国的老龄化进程加速了。2060年中国总抚养比将会达到75%以上,其中老年抚养比与少儿抚养比的关系刚好呈现与2010年完全相反的状态。届时,老年抚养比(49.03%)将会是少儿抚养比(25.55%)的两倍。

(二)老年抚养比的分解

我国的人口控制计划最早开始于20世纪60年代后期,政策结果几乎是立刻就显现了出来,直观的就是人口出生率及少儿抚养比立即出现了大幅下降,少儿人口比重也在1970年以后开始呈现递减趋势。而1970年后出生率的递减将会导致15年后,即1985年后进入劳动力市场的劳动年龄人口呈现相同的递减趋势。假设总人口中老年人口的数目维持不变,随着劳动年龄人口的减少,老年人口抚养比将由于代表分母的劳动年龄人口的减少而被动升高。我们称之为“老年抚养比的被动上升”。此外,随着医疗技术的发展,人们的预期寿命普遍延长,其结果就是老年人口总量增加,主要表现为总人口中65岁以上人口比重持续增加。同时,老年人口年龄结构也更分散,高龄老年人比重上升。因此,随着作为老年抚养比分子的老年人口总量扩大,老年人口抚养比进一步上升。我们称之为“老年抚养比的主动上升”。尽管人口生育政策在2015年底发生了较大的调整,但是各种政策调整都存在时滞作用,而且过往的计划生育政策导致了人口再生产存在惯性。因此,短期内老年人口抚养比快速上升的趋势不会改变。

因此,图3中剧烈上升的老年人口抚养比可以分解为“老年人口抚养比的被动上升过程”和“老年人口抚养比的主动上升”两个部分。首先,老年人口抚养比从1970年的7.09%上升到2015年的13.06%,年均增长率为1.37%。这一时间段内,三次婴儿潮时期出生的人口*1949年建国后,我国经历了三次婴儿潮:第一次发生在建国以后,结束在“大饥荒”到来之前。这一阶段,政府大力鼓励人口生育,政府和民众都相信人口是促进经济发展的动力;第二次发生在“大饥荒”时期之后,1962-1973年间,此时的人口生育高峰是对特殊时期的补偿;第三次发生在20世纪70、80年代,此时政府已经开始有意识地人口控制,但政策限制还不十分严格,此时的人口小高潮是由于第二次婴儿潮人口到达生育期的惯性产生的。还未到达退休年龄(考虑到我国未来延长退休年龄的计划和国际惯例,以人口红利的结束期65岁为限),因此该阶段的上升只是单纯的“老年人口抚养比的被动上升”。2015年以后,三次婴儿潮时期出生的人口逐步达到退休年龄,推动老年人口总量的上涨,此时老年人口抚养比的上升是“老年人口抚养比的被动上升”和“老年人口抚养比的主动上升”共同作用的结果。2060年我国老年人口抚养比将升至49.03%,2015年至2060年年均增长率为2.98%。

结合以上分析,我们对“中国人口红利转折点为2010年”的结论进行扩展。我们认为中国要经历一段为期6年的(2010-2015年)的“人口红利转折期”。在这6年间,少儿人口抚养比较为平稳,老年人口抚养比只受到“老年抚养比的被动上升”的影响,总抚养比维持在较低的水平上,在这一时间段内中国将拥有总量最大的人口红利。这一扩展能有效地解决在人口红利发展时期综述中提到的学者们关于人口红利峰值出现的时间的争论。

四、中国人口红利发展趋势概念模型

(一)模型描述

在上一章节中,我们通过对老年人口抚养比的分解找到了人口红利总量最大的人口红利的转折期(2010-2015年),预计2015年后,中国人口红利将呈现递减趋势。本章,我们将通过构建概念模型专注分析人口红利的发展趋势,研究人口红利机会窗口何时关闭,人口红利何时消失。绪论中学者们就中国人口红利将于21世纪30年代左右消失达成了共识,在人口红利具体结束时间上相差不大。对此,我们将通过构建“人口红利发展趋势概念模型”来验证这一结论。本文将1970年指定为计划生育政策的起始点以简化后续分析过程。图4是由分年龄组人口总数代表的2015年及2030年的人口结构对比。2015年代表当前人口年龄的现状;2030年选取的是根据现有研究中2030年被大部分学者接受为中国人口红利机会窗口的关闭时点。此处对比只为展现人口年龄结构的变动规律,因此对人口数量不加探讨。

图4 2015年、2030年的人口年龄结构(数据来源:OECD 网站)

由图4可知,2015年与2030年的人口年龄结构与传统的人口年龄金字塔型有很大差别。由于少年人口总数较少,中年人口堆积,我国人口年龄结构模型形似一条头部向上的鱼。人口红利发展趋势概念模型将时间维度取代年龄组别引入人口年龄结构金字塔模型,人口年龄结构由连续的各年龄人口总数的相对大小体现。由于我国人口年龄结构的特殊形状,我们将该模型定义为“人口红利鱼形模型”。

图4是2015年和2030年人口结构之间的差异,体现了2015-2030年间人口年龄结构的演化过程。可以发现,2030年的人口结构大致由2015年人口年龄结构整体向上平移所得。两者之间唯一的差别在于2030年人口年龄结构中代表2015年至2030年新生人口的最底部的三个矩形。

图4中2015年至2030年的新增人口逐年递减,其根本原因是OECD做出的人口预测是基于中国保持之前的计划生育国策不变的前提。而2015年10月29日,中国政府开放了全面“二孩政策”,标志着中国人口生育政策的一个巨大转变。结合我国更早开始执行的“一孩政策”,新的人口政策致力于扭转未来新增人口持续下降的趋势。因此,图4中经过修正的2030年人口年龄结构与2015年是完全相似的,尾部保持扇形,只是发生了时间上的平移。

图5 2015年和2030年人口红利鱼形模型

将时间维度引入人口年龄结构金字塔后,人口年龄结构边缘转化为平滑的曲线。图5的上半部分代表了2015年的我国人口年龄结构,下半部分代表2030年的人口年龄结构。

2015年,生于1950年之前的人口刚过退休年龄,由右侧的鱼头部代表;生于2000之后的人口还未进入劳动力市场,由左侧鱼尾部代表,他们共同组成了2015年的负担人口。这时,建国后三次婴儿潮时期的人口仍全部处于劳动年龄内,因此2015年劳动年龄人口总数最大,鱼的身体部分面积最大。1950年之前出生的人口由于国民经济的发展水平和人口政策的限制,总量有限;而经过多年计划生育政策的严格把控,2000年之后出生的人口数量也大幅减少。因此,2015年总抚养比分子较小,分母最大,总抚养比最低,人口红利最大。此时,流入和流出劳动年龄的人口大致相等。我国仍处于人口红利转折期的末尾。由于1970年之前三次婴儿潮出生的人口较多,1970年后计划生育作用慢慢体现,因此鱼身并不是均匀分布的,1970年之后逐渐紧缩。

2015年至2030年,前两次婴儿潮出生的人口陆续接近退休年龄(劳动年龄人口流出),老年人口总数逐渐上升。2000-2015年出生的人口于2030年将全部进入劳动力市场(劳动年龄人口流入)。由于流出劳动年龄人口的人数多于流入,劳动年龄人口在2015年至2030年间大幅减少。这一阶段,受新人口政策刺激,2015-2030年间年出生人口将呈现缓慢增长的态势,只是单纯地提高了少儿人口总数与比重,加速了总抚养比的上升过程与劳动年龄人口的抚养负担。*翟振武、李龙、陈佳鞠:《全面两孩政策对未来中国人口的影响》,《东岳论丛》2016年第2期。图3中OECD所预测的少儿抚养比在加入对新人口政策的分析后将不再保持稳定,呈现逐步上升趋势。由于劳动年龄人口的减少,少儿人口与老年人口的持续增加,2015-2030年间少儿抚养比和老年抚养比同时上升,总抚养比提高,人口红利总量下降。

(二)中国人口红利的消失

为了研究中国人口红利机会窗口何时关闭,人口红利何时消失,我们需要将人口红利鱼形模型进一步扩展。对新人口政策的研究普遍表明政策发挥作用之前存在一定的时滞。王军(2015)*王军:《生育政策调整对中国出生人口规模的影响—基于生育意愿与生育行为差异的视角》,《人口学刊》2015年第2期;和翟振武(2016)等人都认为目前的人口政策至少需要五年才能完全发挥作用,短期内少儿人口出生总数的变化不会太明显。王军(2015)认为,即使全国实施二孩政策,中国的总和生育率仍低于替代生育率(2.1)。陈友华、苗国(2015)用文化观念滞后对王军的结论进行了补充说明。*陈友华、苗国:《意料之外与情理之中:单独二孩政策为何遇冷》,《探索与争鸣》2015年第2期。个人对生育的态度转变是缓慢的过程,个人生育观念滞后于政策转变是政策时滞的根本原因。郭熙保、郑淇泽的研究发现,现阶段的中国家庭倾向于提高孩子的质量而不是数量。*郭熙保、郑淇泽:《中国人口转型与经济增长:基于统一增长理论视角》,《江海学刊》2015年第1期。此外,陈友华、苗国(2015)和刘家强、唐代盛(2015)强调政府在促进总和生育率方面的作用。养育二孩需要家庭投入大量的时间和金钱成本,如果养育成本过高,新人口政策的效率作用就会大打折扣。所以,政府在教育、培养、转移支付等方面的支持会对人口政策的实施起到一定的积极作用。因此,我们初步认定新人口政策将会有五年的时滞效应,新人口政策下出生的少儿人口将于2035开始进入劳动力市场,进而影响整体劳动年龄人口的供给。图6的上半部分分析了2035年中国人口年龄结构。

图6 2035年和2060年人口红利鱼形模型

根据以上分析,2035年为我国人口年龄结构转变的一个重要时点。届时,1970年计划生育政策之前出生的人口均已达到退休年龄,劳动年龄流出人口达到最大值。新人口政策时滞消退,每年进入劳动年龄人口的新增劳动力开始增加。而此时的老年人口流入值最大,流出人口最小,老年人口总数趋于上升。

2035年之后,劳动年龄人口流出逐渐减少,流入持续增加,劳动年龄人口下降趋势减弱。少儿人口总数持续增加,老年人口总数增长趋势放缓。少儿抚养比持续增长,且增长速度加快;老年人口抚养比则以递减的速度增长。总抚养比持续增长,人口红利继续下降。总抚养比的增长趋势将持续到劳动年龄人口流入与流出相等的时刻。届时,劳动年龄人口总数达到最小值,人口总抚养比最高。郭震威、王颖(2016)的研究得出我国总抚养比将会持续增加到21世纪50年代后期,随后一段时期则在该水平保持稳定。*郭震威、王颖:《从人口转变到人口均衡》,《人口研究》2016年第1期。根据他们的结论,我们将2060年视为我国总抚养比达到最高的时间点。

2060年我国人口年龄结构如图6下半部分所示。此时劳动年龄人口流入再次等于流出,劳动年龄人口总数达到最低。由于我国目前人口政策调整的不稳定,甚至有学者支持2025年全面放开人口生育限制,*陆伟峰、吴鹏昆、吴园园:《单独二孩政策下的人口预测研究》,《统计与决策》,2015年04期。我们不能准确预期少儿人口总数的变化,图中用少儿人口缓慢增长来表示。此时,总抚养比达到最大值,人口负债最大。

结合图3的分析结果,这一周期的总抚养比在2010年最低,2060年最高。然而,并不是抚养比的持续升高就伴随着人口红利的持续下降。人口中总抚养比最低时,人口红利最大;总抚养比最高时,人口负债最多。根据定义,人口负债和人口红利都是由于总抚养比变动产生的,因此二者的变化趋势是对称的。根据陈友华(2005)、徐诺金(2015)等人对人口红利和人口负债跨期平衡的研究,在不考虑外来移民的前提下,要做到人口红利与人口负债的跨期平衡,就要在总抚养的一个变化周期内,人口红利与人口负债应各自约占周期时长的一半。由以上分析可知,我国当前总抚养比的变化周期为2010-2060年,中间位置刚好是2035年。因此,可以推测我国的人口红利将在2035年结束。这与陈友华(2005)借助瑞典标准人口的分析结果保持一致;也与徐诺金(2015)等人和刘家强、唐代盛(2015)在将新人口政策纳入分析框架后的研究结果一致。由于新人口政策的5年时滞作用,少儿人口总数的上涨出现在2020年以后,2015-2035年少儿人口抚养比将被人为的推高。加之2015年后,“人口红利转折期”的结束,“老年人口抚养比主动上升过程”开始,人口总抚养比快速上升,人口红利消失速度加快,直至2035年我国人口红利彻底消失。

五、主要结论

本文通过对人口红利五种常用定义的梳理和融合,重新定义了人口红利这一概念:

人口红利的实质是在人口转变期内产生的,发展中国家独有的,一种有时间限制的资源。一国在该时间段内,妥善对该种资源加以利用,从而刺激其经济的发展。这种资源体现在实际中即是由于人口年龄结构的变动获得额外的生产要素(劳动力和资本)等。

结合对我国人口历史与预测数据的分析,对老年人口抚养比的上升趋势进行分解:一是由于劳动年龄人口减少产生的“老年人口抚养比被动上升”;二是由于婴儿潮时期人口老化产生的“老年人口抚养比主动上升”。1970-2015年,老年人口抚养比只是被动上升,2015年后,两种效应叠加,老年人口抚养比上升趋势加快。对老年人口抚养比的分解可以很好地解决研究中对我国人口红利转折点出现时间的分歧。我们认为,中国人口红利存在从2010-2015年为期6年的“人口红利转折期”。转折期内,抚养比维持在较低水平,可利用的人口红利最多。

通过对人口年龄结构金字塔模型的拓展,我们构建了人口红利变动趋势概念模型“人口红利鱼形模型”,解释了中国人口红利的动态变化过程。将新的人口政策的效果纳入分析,对少儿抚养比、老年抚养比、总抚养比的变动趋势分别进行讨论,得出总抚养比2060年达到最大值,人口红利于2035年消失的结论。即我国人口红利2015年开始下降,2035年彻底消失。

(责任编辑:栾晓平)

2016-12-10

杨 帆,女,中央财经大学经济学院博士研究生。 黄少安,男,经济学博士,山东大学经济研究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Julien Picault,男,经济学博士,加拿大英属哥伦比亚大学经济学院讲师。

F015

A

1003-4145[2017]04-008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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