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宇
蒋介石第64通手令
【手令】蒋介石第64通手令
【时间】1939年1月15日
【正文】
钱主任、毛厅长:
近日我空军毫无声气,航委会同人未知心有所思否?此种机关高级长官,真所谓饱食终日,无所用心,徒废人民脂膏,何以见人!若长此以往,应赶办结束,从速取消可也。若稍能为战时多一用心,则后方可修理之飞机,应昼夜督促加工修理,必可倍增力量。而后方各校未经作战之教官,应与前方作战人员对调服务,必有许多人员可以增加应战。
诸事在于主持之人深思熟虑,必使废物废人皆能为战争利用,不使一人一物不得其用,方能任现代军事机关之主持者。若诸君则只知化费用钱,无钱即不能办事,其实有钱亦不能办事也。长此下去,实愧职守,徒害国家,不如从速收束可也。中正,十五日。
今日军事机关之腐败与恶劣,再未有如航会之极也。思之痛心。中正。
【原件】
竖排5行套红“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便用笺”8页,毛笔书写。原笺首页右上角盖有紫蓝色条形章“机秘(甲)第2052号”。
【解读】
此手令写于重庆。
1938年年底、1939年初的中国空军,几乎无战绩可言。原因很多,但空军自身的原因也不少,于是,蒋介石把这种空军“毫无声气”的缘由首先定罪在航委会的主要高级长官身上,他欲从这里开刀,通过整治空军的贪腐行为,来重新振奋空军的蓝天军威。
蒋介石撂下
解散航委会的狠话
1938年,中、苏空军出动飞机2482架次,击落敌机153架。我机损失197架,牺牲飞行员105人。这种损耗,对还处在起步阶段的中国空军来说,几乎可以说是遭到了灭顶之灾,再遇战已经无飞机可以起飞迎战。
1938年下半年,中国军队节节败退。10月12日,日军在侵占武汉地区即将得逞的同时,调集重兵进攻广州,在大亚湾和珠江沿岸大规模登陆。并动用了海军第1、第2航空战队、第14航空队、高雄航空队、2艘水上飞机母舰及巡洋舰上的飞机和陆军航空队、2艘水上飞机母舰及巡洋舰上的飞机和陆军航空兵六个中队的共计200多架飞机,在华南地区占据空中优势,对广东、湖南实施疯狂轰炸。10月20日,日本第21军团主力在数十架飞机掩护下,攻陷广东增城。10月21日,日军登陆部队占领华南重镇广州。
随着抗日战争进入战略防御阶段,中国空军作战也进入低谷,日军的轰炸机借以得势,对中国的一些重点城市进行狂轰滥炸。在钱大钧领导的航空委员会迁至成都的1939年1月间,日军即对重庆展开猛烈轰炸。其中,1月15日的空袭,是日机轰炸重庆以来死伤人数最多的一次,也是日机大规模轰炸重庆市区的开始,连曾家岩官邸区也在轰炸之列。因此,蒋介石受到轰炸刺激,在当日写下了这通手令,训斥钱大钧主任与毛邦初厅长,谓:“近日我空军毫无声气,航委会同人未知心有所思否?”
气头上的蒋介石严厉指责航空委员会之无能。如此,还不能消其心头之怒,又在末尾特别加注:“今日军事机关之腐败与恶劣,再未有如航会之极也。思之痛心。”如此之痛责,极其罕见,亦充分反映蒋介石对于日本之侵略轰炸,已至忍无可忍的地步。这通手令,蒋介石真是大动肝火,对近时空军抗战无战绩,对军事机关高级官员的“饱食终日,无所用心,徒廢人民脂膏”,他把这股愤怒统统发在航委会负责人钱大钧和毛邦初的身上,警示如此恶劣腐败行为“何以见人!若长此以往,应赶办结束,从速取消”;若“长此下去,实愧职守,徒害国家,不如从速收束”。这样的话,蒋介石在仅300字的手令中重复了两遍,可见愤怒至极,故撂下了要解散航委会的狠话。
手令直指钱大钧贪腐
蒋介石在这通手令中,直言“今日军事机关之腐败与恶劣,再未有如航会之极也。思之痛心”,虽然未直接点出航委会主任钱大钧的名字,其实矛头指的就是钱大钧。
论钱大钧的才华和资历,在国民党高级将领中都是首屈一指的。然而,综观他的一生,却因嗜贪而对其人品大打折扣,数次因为贪污问题而丢职。为此,世人曾把他的名字倒过来读,将“钧”改为“钩”,讽之为“钩大钱”。就在蒋介石发出这通手令不久,钱大钧受到撤职处理。
“贪腐”是钱大钧一生中的极大污点。在航委会因贪腐被撤职,仅是他因重大贪腐行为被贬的其中一次。在之前、在之后,他都还因重大贪腐行为,而严重影响了他的仕途升迁和声誉。白居易说“商人重利轻别离”,钱大钧出身商人家庭,耳濡目染的熏陶,大概是他后来视财如命,屡屡涉贪,被称为“钩大钱”的缘故之一。
1932年春夏之际,蒋介石派钱大钧充任河北保定行营主任兼保定编练处处长,从第13军军长,一跃升为蒋介石的行营主任,指挥五个军的队伍,与北平行辕主任何应钦并驾齐驱。钱大钧在保定任职期间,其贪污行为开始被外界所议论。这时的钱大钧一味追求物质享乐,在北平、保定两地都置有豪宅,一切设备应有尽有,经常乘用特备专车,偕其爱妻欧阳生丽来往于北平与保定之间游乐。钱大钧贪爱钱财,常以馈送河北各将领为托辞,在行营开支特别费,每次总是数万元之多。杂牌军总指挥孙殿英到保定述职时,钱大钧也曾接受了孙馈送的名贵貂皮多张。仅在特别费一项内,钱大钧即贪污十余万元。由于钱大钧爱财如命,贪财肥私,又贪得无厌,保定行营的一些人对钱大钧由开始的不满,升级到写小报告检举,告密信直接到了蒋介石手中。蒋听到之后为之大怒,对钱甚为不满,下令将其撤职查办,后经何应钦说情,才免去查办。其后不久,钱大钧的胞兄钱体声因贪污渎职案,被蒋介石执行枪决,时人皆认为蒋此举含有杀鸡儆猴的含意。
钱大钧为人圆滑,却胸少城府。他对上级恭顺,然而在同僚之间却易发生矛盾。有时,他对某些黄埔学生也不给面子。因此,在统治集团中嫉恨他的人渐多,在蒋介石面前,他的政治地位也就不那么稳固了。1939年1月,钱大钧经宋美龄批准分配航空特别费时,只分给了少数几个高级官员。有人便将此事密报蒋介石,告发钱大钧私分军费,将一笔航空委员会特别费中饱私囊,至于金额多少,尚无数据可以证实。蒋介石下令彻查。
钱大钧先是被查办,接着被免职。按理说,这次的“贪污”账不能全算在钱大钧身上,事出有因。1939年初,蒋介石要调空军保卫重庆,可钱大钧却报告说无机可派,蒋介石勃然大怒,查问政府划拨的几千万元购机专款都哪里去了?钱默不作声。蒋斥责他贪污,交付禁闭,并责令将对其从严惩处。钱大钧本以为这次他肯定是难逃一劫了,谁知,过些日子后,竟无“下文”。后据知情人透露,航委会购机专款其实是被宋美龄动用了。钱大钧虽居航委会主任名义,而大权却握在秘书长宋美龄手里,因而他只能替蒋夫人背黑锅。
5月20日至24日,蒋介石亲自主持召开空军会议。在会议上,他自我反省空军建设计划,称,抗战欲达到目的,决非三年短期间所能完成,故应事事从根本与自立做起。空军会议一闭幕,即宣布钱大钧因贪污罪名被免职,特颁命令:“航空委员会主任钱大钧,贪财如命,欺上舞弊,着即免职。”并令交军法执行总监依法惩罪。对此决定,蒋介石深表痛心,他在日记中写道:“此心悲痛愤怒,不知所止。国人贪污至此,遥望前途,无以为计。”
5月28日,蒋介石将钱大鈞贪污舞弊案,责交军法执行总监何成浚惩办,限在一个星期内彻底查明真相,指令:“照党员贪污在五百元以上之罪处治,不得徇私贻误。”同月,在重庆召开空军全军第一次干部会议,经议决:为提升行政效率,应紧缩会内组织,充实下级机关。航空委员会紧缩编制,废除厅的编制,改为直辖的监与处。钱大钧被解除航委会主任职后,军委会又免除其航委会委员之职,于6月9日函请行政院查照转陈。该院院会决议通过免职案,于6月16日函陈国民政府,“并请不予公布”。此一决定,何以低调处理,令人费解。但国民政府仍依程序在6月19日颁令“军事委员会航空委员会委员,着即免职”。航空委员会亦即行改组,分别派周至柔、黄光锐为正、副主任。7月,宋美龄辞去秘书长职,仍留任委员。航委会之秘书长编制也宣告裁撤。钱大钧因贪污案遭到蒋介石的严厉处分,结束了任航空委员会一年多的主任职务。其中不免含有蒋介石对中国空军在重庆大轰炸中表现不力的追责,借题发挥以整顿人事。
因贪污如此获撤职处分,真是可惜了钱大钧的治军才华。钱大钧如果能把握机会,与同为陈诚、张治中等“金刚”一样迎头赶上,甚至只要“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晋升二级上将乃至一级上将是很有可能的。但他过于贪财,乃至私分军火,尽管在抗战中担任航空委员会主任,指挥过对日空战,取得不小的战绩,终还是因被告发而被撤职,这是任何人、任何时候都不容原谅的,也是永远翻不了的铁案。
钱大钧再三受到重用
钱大钧被撤职后,在四川成都落魄了两年多的时间,喝茶、看戏、练习书法。如此沉潜一段时间后,他到铜梁县虎峄镇西温泉村,自己出资创办西泉小学,自兼校长,并亲自制定校训、校歌、校规。直到1941年7月,军政部长何应钦同情好友处境,向蒋介石说情和推荐,钱大钧才被勉强安排到军事委员会运输统制局任参谋长,负责中缅国际通道军需物资运输事宜。军委会运输统制局,是抗战中期蒋介石在重庆控制西南国际交通运输的重要机构,何应钦兼任主任,张嘉傲兼副主任,俞飞鹏为参谋长。抗战后期,张嘉傲、俞飞鹏展开了私人权力的斗争。结果,张被俞挤走,俞飞鹏当上该局的副主任,参谋长一缺由钱大钧补任。不久,钱大钧又改任秘书长,其职位与黄埔系多数将领的不断升迁形成鲜明对比。
1942年,钱大钧调升为军政部政务次长。他记述道:“余自任军政部政次,同时兼任本部点验委员会主任,主管全国部队人员、马匹、武器、装具及训练保养之点验事宜,由军委会所属各部会派员参加,派遣小组分驻战区、适时点验。赖上下戮力,不避嫌忌,严格执行,随时提供详实数据,使统帅部对全国部队有形无形战力,了如指掌,用能适切使命,克达预期功效。”
1944年底,陈诚接任军政部长,又调钱大钧回到侍从室第一处,得以重回蒋介石身边工作。纵使昔日风光不再,有污点在身,对钱大钧来说在心理上也是最大的安慰,也说明蒋介石对他还是信任的。对这段时光的侍从工作,他在后来用简短的文字记述说:“余于三十三年十二月再任委员长侍从室第一处主任,迄三十四年八月止,在此期间,中美军事协调工作频仍,每周举行会议一次,由余与驻华美军总司令兼中国战区最高统帅部参谋长魏德迈将军共同主持,如有必须请示事项,均由余呈报委员长裁示,或由余部同魏德迈将军晋谒委员长当面请示。余与魏德迈将军亦因长期交往,所以建立深厚友谊。”其他工作,似乎无从可记。
钱大钧二度在侍从室工作不足一年,随着抗战的胜利,他另履新任。1945年9月5日,宋美龄自美国返抵重庆,蒋介石亲往机场迎接,钱大钧偕夫人亦在欢迎人群之列,这是他最后以侍从室人员的身份出现在蒋介石身旁。钱大钧侍从蒋介石的两段经历,见证了诸多重大事件,结交了众多党政军要员,这是他一生中最为精彩的岁月,诚如他所言:“余在抗战开始及胜利结束之时,适皆侍从委员长,欣沐余光。”
9月中旬,钱大钧离开侍从室,奉派赴上海就任市长兼淞沪警备总司令新职。那时的上海市政府各局局长都与上层有关系,非市长所能指挥,而市府本身的实权操在秘书长沈士华之手,淞沪警备总司令部则完全由副总司令李及兰主持。钱大钧对此也完全不加过问,只管一个劲地“搂钱”。他利用“接收”的大好“良机”,大肆搜刮民财,不顾民不聊生、货物奇缺、物价上涨的现实,中饱私囊,私卖敌伪物资42亿元,贪财无度。蒋介石却对此无可奈何地说:“钱大钧一贯贪污成性,不足道也。”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竟不予查办。10月10日,还授予钱大钧抗战胜利勋章(1946年5月,又获颁忠勤勋章)。钱大钧虽然在西安事变之后一度受到蒋的冷落,并在主持空军事务时因私分军费而被人告发受到蒋撤职查办的处分,但毕竟钱对蒋忠心耿耿,所以蒋介石对钱还是庇护有加的。但钱大钧偏偏不争气,干了不到两年,再次因贪污被人告发。当时,国民党官员在接收中,大搞贪污活动,霸公产为己有,其中以上海市市长“钩大钱”为甚。蒋不得不将其撤职,由素有“廉洁”清誉的吴国桢来接任上海市长一职。
钱大钧嗜财如命,在南京、上海、苏州等地都置下房屋。据资料,在北伐军驻防苏州时,钱大钧在平门梅村桥西建起了钱氏别墅(今人民路680号原铁师附中)。宅在平门内第一家,故原门牌为平门路1号。别墅建于20世纪20年代,为砖混结构的楼房。坐北朝南,高两层,前后连接三幢。每幢面宽五开间,带两厢。全宅呈火车箱式排列,青砖坡顶。故居曾为铁道师范学院的招待所,沿街的房屋改成店面出租。近年为便于旅游,对原房屋进行了翻修。钱大钧在苏州的故居,目前已被列为苏州市控制保护建筑,只是列入保护的是一排朝东的楼房,似乎更像是当时别墅的附房。而在这排房屋的背后,有幢别墅,却很可能是主房。但是,目前还没有更多的资料来佐证。今日的游人到苏州,看到钱大钧的别墅,真不知有如何感想,睹物思情,是喜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