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庄百年来的变迁

2017-04-21 11:09刘守中
中外书摘 2017年4期

刘守中

要想写一部像样的鲁庄村史,实在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因为鲁庄谈不上人杰地灵,又没有详细的历史资料,所以,尽管它有着久远的历史,但纵然有司马迁的本领也难写出一部详尽的鲁庄村史来。现在姑且根据笔者耳闻和目睹写下点点滴滴。

鲁庄,顾名思义.当然是鲁姓一族先来此建村的。遥想当初,也不过是只有十几家姓鲁的人家在此定居,后来渐渐地迁来了赵、杨、刘诸姓人家。一直到了今天,竟有鲁、赵、杨、刘、李、侯、张、王、徐、穆、吕、庞十二姓之多了。

据说在清朝中叶,鲁庄曾一度比较富裕,至今流传着一句谚语“百牛王庄不如鲁庄”。由此可以想见当时的景象是较为可观的了。只是后来历经沧桑巨变,鲁庄没落得贫穷凋敝了。

由于社会的混乱,军阀、老攫(土匪)闹得民不聊生。为了安全起见,村里修起了寨墙,将近5米高。这样的寨墙,就是当时最好的屏障了。晚上关起寨门,人们心里就觉得安全多了。

村西头有一座关帝庙。虽说是关帝庙,供着的神像却是刘、关、张,两旁还有关平和周仓。庙是三间,坐北朝南,四壁画着壁画,都是些《三国演义》里的故事,如桃园三结义、张飞鞭打督邮、关云长千里走单骑等。

在院子的东南一隅,有一棵唐槐矗立在那里,为整个村庄增添了不少光彩。

清末民初之际,庙的后面还有一处院落,里面有四间北屋是正房。两边有东西屋数间。里面住着和尚,老方丈的法名叫云桥,大徒弟的法名叫明泰。那时庙地有十多亩,所有收入尽归僧人。他们在村里颇有地位,和乡绅们有着联系。后来只剩下明泰一人了。

国民党统治时期,村中有位杨某,他想把和尚驱逐出去兴办学校。说来这本是一件好事,无奈当时的村民绝大多数人是迷信鬼神的,包括村里那些有权势的人物。他们的势力实在太大了,这场斗争竟以杨某失败告终。可见当时的农村是怎样被飞扬跋扈的封建势力统驭着。

村中央有一座土地庙,只有一间房那么大。每逢村里死了人都到那里上庙。一直到出丧那天,其间要五六次的样子,尤其上全庙的那次更为隆重。除了自己院中的族人以外,亲戚也必须参加。看上庙的人就更多了。

村东头有一座菩萨庙,供的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东西两庙之间相距整整一里,前面是一条笔直的大街。就在这条大街上,有三株大树十分壮观。在村东头的菩萨庙前有一株大杨树,有三人合抱那样粗,高20米左右。往西约200米处有株大榆树,同样有那么粗、那么高,枝干从院内向南远远伸出十几米长,和村西头的那棵唐槐几乎长在了一条直线上。这种情景实在是很少见的。

学校设立在村的中央,实在小得可怜,宽不过13米,长不足20米,还不如普通人家的院子大呢。三间北屋是学校的教室,自西边的那一间向南搭出了一间小屋,算是老师的办公室和卧室了。靠西墙有一个大约如双人床大小的土炕,靠东面的窗下放了一张方桌和一把椅子,就是如此简陋。教室虽然只有三间,却有三四个不同年级的学生在里面上课,学生人数充其量也不过30个人。老师当然只有一人,但前前后后担任老师的教学水平良莠不齐,初师水平的也如鳳毛麟角般的可怜,有的甚至只是初小水平。学生先是读《三字经》《百家姓》之类的教材,到了20世纪30年代才换上了国语、算术、常识、修身等教科书。

村中有两个较大的池塘:一个叫“东大湾”,长约300米,宽不足100米,中间有座小桥,倒是一个很好的风景湾,湾里长年有水,夏天人们经常在里面游泳,妇女们时常在池边浣洗衣服,此情此景若在那月明之夜,还真有些像李白的“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的情景呢!到了冬天,池塘便成了孩子们滑冰的好去处。另一个是“西大湾”,在村的西北角上,呈正方形,因地势较低,每逢下雨,周围的水都流到这里,所以也是长年有水。在这里还演过一出讨神水的闹剧。有一年的冬天,有人造谣说夜里一团火蛋落到湾里,在湾中有一个小圆洞,说洞里的水能治百病。一些无知无识的人们,纷纷来这里讨神水,幸好在政府的教育下,谣言很快平息了。

全村共有东、西、南、西北四个寨门,唯西北寨门是私人修筑起来的。主人叫刘兆坤,因为品德高尚,友人们给他送上了一块匾,匾是石头的,上面题着“义路礼门”四个大字。因为年代较久,又没有很好去保护,这块匾到最后还是毁掉了,仅有部分残骸遗留下来。

农业生产方面,旧时的鲁庄简直落后得可怜,几乎是靠天吃饭,即使风调雨顺的年代,全年小麦亩产量也不过150公斤左右,一旦遇到荒时那就更可怜了。有一年遇到旱灾,刘氏一家3亩田的麦子连根拔起(那时习惯拔麦子,为了多收点柴火),统共用了一个大包,两个人就抬回家了。如此收成,人们生活的艰难也就可想而知了。

由于当时农村经济凋敝,农民生活非常艰难。好多农民为了生计,只好出卖劳力,到外地去当长工。其中最有代表性的应该是刘本公。清朝末年,刘本公先是在高唐(山东省聊城市高唐县)城西赵庄扛活,后来跟着东家跑了两趟山西(其实是甘肃的武威),最后在那里定居并成了家。他起初是摆小摊,后来买卖越做越大,置了许多房产,俨然成了当地的知名人士,人们都称他刘爷。

还有一个叫刘本水的,继母生性残暴。他从小有一个娇柔善良的姐姐,由于经常受继母打骂、冻饿,竟至被摧残致死。在这样的家庭里,终于有一天,他实在无法再待下去了,于是抛下妻儿,流浪到关东,后在辽宁省黑山县的胡家窝棚的寺院里削发为僧。其人道德高尚,而且知医,经常为人们看病,在当地颇有声望。直到今天,那里友人的后代在清明、春节等时节还像祭奠家人一样为其清扫坟田。

还有更悲惨的,那就是杨胥仁一家。这时已是日伪时期了,为了一家人的生计,杨胥仁带着他的长子一同卖身做劳工,抛下老母妻儿到日本去了,一去便杳无音信。

民国年间,鲁庄曾经发过一次大水,到处一片汪洋,白茫茫一望无垠,大有滚滚淹没村庄之势。人们惊恐万状,在寨门前筑起了厚厚的大堤。当时绝大多数的人是不懂科学的,到了炕上有了病人的时候,就不得不信神了。村里有两位巫婆,一位姓赵,一位姓刘。她俩在脖子上插了两面小旗,跪在最前面,许多村民跪在后面,求神保佑。后来水势稍退了些,村周围还是一片大水。她们到水边还愿,烧纸上供,把那些肉和糕点等供品统统投到水里。

由于当时的社会非常黑暗,人们的生命财产都没保障。其中最典型的要算是鲁、刘两家的争斗了,起初只不过是为了些小小的事情,如争宅基地和争买土地等,后来竟发展到你死我活、不共戴天的地步。双方搭上了6条人命,直到一家绝户了,方才罢休。还有李本成一家,好端端的一个五口之家,一夜间竟然全被杀光。

唯民国时期赵仁泉执政的一段时间还差强人意。当时高唐的老攫是非常猖獗的,闹得人们的生命财产毫无保障。赵仁泉上任不久就把高唐境内的老攫全部扫光。与此同时,还开展了禁烟运动(鸦片又叫“大烟”)。那时期,凡抽上鸦片烟的人,没有不把身体抽坏的,到头来还落得个倾家荡产。鸦片如果蔓延开来,长此下去,就有亡国的危险。不过他在禁烟运动中做得不免过分了些:凡抽大烟的不问青红皂白,一律杀掉,据说连手上被旱烟熏黄了的人也一起杀了。这样就难免有些草菅人命了,為此人们称他为“赵家宰坊”。但是在这段时间里,社会确实比较安定了,还成立了农业合作社,村里建立了保甲制度,训练农村干部,指导农民植棉。农民确实也过上了安居乐业的生活,虽然说不上路不拾遗,也可以说得上是夜不闭户了。凡经历过那段生活的人,迄今还念念不忘呢。

到了日伪时期,人们的生活可就惨了。农业生产既差,又加上繁重的苛捐杂税,这已经够可怜的了,何况还有那更可怕的徭役。当时全区有十来个村庄驻着伪军,他们为了自己的安全,让农民给他们修寨。以徐官屯为例,寨墙有五六米宽、六到十米高,仅墙内的走廊就有三米多宽。墙外是两条寨濠,既宽且深,中间还夹着一层荆棘寨,用枣树枝密密麻麻地围起。民工修寨必须早到,鲁庄到徐官屯十多公里,去晚了就挨棍子,甚至不晚也挨棍子。他们逼着民工送礼,民工无奈,为他们服役的同时,还必须为他们送馍馍、猪肉。白天修寨,到了晚上人们也不得安生。他们叫农民晚上打更守夜,那些伪军不时地来检查。当时王楼就驻守着伪军,他们不断来检查,只要他们从墙上爬进村,就打那些打更的人,这也是逼着村里给他们“送礼”。后来只要他们来了,村里就给他们烙油饼吃。在那个年代里,酥油饼可算得上是高级食品了。一言以蔽之,那时的农民真如生活在虿盆里一般。

1946年,高唐解放了。农村经过土改,贫穷的农民都分到了土地,生活有了明显的改善,农村里出现了一股欣欣向荣的景象。

新中国成立初期,反动派的残余还没被彻底肃清。为了自卫,村里成立了农会,组织了民兵。在一次杨敬斋打姜庄的行动中,他们从鲁庄经过,竟把共产党员鲁俊青给打死,投到了西湾里,当然姜庄的牺牲就更惨痛了。

鲁庄是老根据地,早在1938年,村里就建立了地下党支部,并且已投入了地下斗争。如截电线、张贴布告等。其中表现突出的党员有刘本贵、鲁金榜、赵义兴。

刘本贵先后任区长、县委办公室主任、县医院党委书记等职务。在日伪时期曾被伪县长李彩题逮捕,经受了敌人的严刑拷打,始终坚贞不屈,后来终于被党营救出来。

鲁金榜参加了武装部队,在夏津与鬼子的一次战斗中英勇牺牲,当时已是连长职务了。

赵义兴入党时年仅16岁,曾化名陶源,历任地下交通员、区长,1952年提升为县级干部,后转入工业战线。先后任河南工业厅科长、石油基建处处长、开封化建公司书记等职。1985年,在河南省石油厅离休,享受厅级待遇。自参加革命以来,他曾经历过数次战斗,出生入死。1940年,所部在高唐八区徐官屯曾被两千多敌人围困,激战三昼夜,几至全军覆没。还有几次是在禹城和夏津与日寇作战,用他自己的话说,可谓九死一生。

1958年以后,随着“大跃进”运动的开展,鲁庄的面貌又为之一变。由原来的生产互助组、小公社一跃而为“一大二公”的人民公社。村里成立了公共食堂,粮食全公社调用。一夜之间把全村的院墙全部推倒,家家户户四通八达。劳动是大协作,即所谓的兵团作战,青年妇女也必须服从调动,连哺乳期的妇女都要经常带着吃奶的孩子到外村去劳动。每人劳动时分配指标,必须如期完成任务。

1958年本来是一个丰收年,但是没有很好地把丰收果实收好,那是因为被“大跃进”形势逼迫的结果。既然是“大跃进”,就必须在限定的时间内完成播种小麦的任务,因此收割庄稼就不免太匆忙了。有的地瓜、玉米还没收完,就把地耕了种上麦子了。棉花秸秆上还尽是白花花的棉花,来不及摘就草草地收割了。这全是为了及早地种上麦子,好向上级党委报捷。

社员都是吃食堂的大锅饭,个人的积极性被打消自然也就不知道珍惜粮食了。有的成袋的麦种舍在地里也没人收,因此糟蹋了不少粮食。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到了1959年的下半年就出现粮食紧张的现象了,统购统销的结果就是农民手里已无粮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粮食,食堂也没法继续维持下去了。特别是1960年和1961年,人们的生活真是艰难到了极点,统购是购了,可是统销呢?却是迟迟地不见到来。人们只好靠吃树皮、树叶、野菜来充饥。但是树皮、野菜也是有限的,远远供不应求,绝大多数人因为营养不良得了水肿和干瘦病,还饿死了为数不少的人。后来终于盼来了统销,可惜数量太少,每人每天只供四两粮食。尽管如此,人们的生命总算有了保障。

1966年,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开始了。于是,鲁庄也同全国一样投入到这场轰轰烈烈的“大革命”中。

“文革”中破四旧,凡古画、古书(线装)一律付之一炬;古瓷及吃饭用的细瓷碗、碟统统砸烂;大门上用砖雕刻的图案与屋顶上用砖砌的烟囱也都砸烂。妇女们头上的辫子也成了革命的对象,一律剪成男式的短发。

在这期间,还抄过一次家。当然是抄地富反坏右的家,鲁庄没有地主富农,只好抄了那些被错斗的中农,所抄出的东西也只不过是些粮食、被子、小拉车之类。

这种不平常的生活,直到打倒“四人帮”以后才告结束,人们才过上了安生的日子。

改革开放以后,特别是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农村起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毫不夸张地说,农村的经济空前进步了,人民的生活水平也一天比一天提高了。机械作业代替了人力生产,工作效率大大提高。青年刘克强率先购买了五〇拖拉机、小麦收割机、旋耕犁,不仅方便了当地农民,而且每到麦收季节还到河南、安徽等地区支援麦收,并借此走上富裕路。

由于生产条件的改善,科学种田的推行,农业生产方面的变化最显著的就是产量的提高,以两季计算,小麦亩产1250公斤左右。加之机械化的普及,从播种到收割都能及时而轻松地完成。过去农民有一句谚语:“庄户人家完上粮(赋税),甩手自在王。”这不过是农民心中的“乌托邦”罢了。而今天的农民连粮也不用交了,并且政府还给予补助,这才成了真正的“甩手自在王”了呢!

从衣、食、住、行四个方面可以看出农村的巨大变化。

衣服再也不是衣不遮体了,而是都穿上了从服装店里买来的时尚服装。

吃饭呢,家家都吃上了白面馍,一日三餐有炒菜,并且还不时地改善生活。

说到住房,90%以上的人家都住上了宽敞明亮的砖房,并且大门、厕所、洗澡间一应俱全。有的还建起了高楼,杜甫梦想的“安得广厦千万间”,今天真的实现了。

再說行的方面,家家有三轮车、电动车,现在骑自行车反倒落伍了,不少家庭还购买了汽车。

文化教育方面同样突飞猛进,学前儿童都上了幼儿园,适龄学生已全部入学,基本上普及了中学教育,还有相当一部分人上了大学。新中国成立前的鲁庄,大学生那是凤毛麟角,可是今天已是司空见惯的了,就是硕士和博士也不稀罕了。

随着物质生活的提高,精神生活也相应地得到了提高,村里置齐了锣鼓等娱乐器具,还买了娱乐用的服装道具,扭秧歌、打花鼓,人们可以尽情地歌舞,尤其逢年过节,更是如火如荼,快乐非常。这样既锻炼了身体,又愉悦了心情。

村中建有娱乐广场,安置了游戏器械,不论大人、孩子都可以在场内尽情地欢乐。

村中的三条大街都安上了街灯,晚上照得全村通明,犹如白昼。

全村人都饮上了清洁的自来水。

更为突出的是,村里也有了较为可观的企业。其中以金明驴肉加工厂为最,厂房占地面积有5亩之多,员工30余人,每日平均宰10头驴。全部机械操作,流水作业,投资千万元,现在正蓬勃发展,向更大的目标迈进。

其次是鲁光军的机器修配厂,也是颇具规模的企业。厂内设有大型的龙门刨机床,不管什么样的机械出了故障,都能迎刃而解。所以,全县各地来此修理机械的人络绎不绝,

其他还有木器加工厂、饲养场也都在蓬勃发展。

毋庸讳言,所有这些都是党的英明政策结出的硕果。相信今后的鲁庄在党的领导下,更会日新月异,突飞猛进,像阳春暖日下的芳草茁壮成长。

“不承认过去,就意味着背叛。”这话虽说得过分了些,但是对于历史总是有了解一下的必要。今天的鲁庄,全村村民都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但是人们常有身在福中不知福的现象。作为鲁庄一段历史的见证人,我有责任、有义务把鲁庄过去人们受的苦难写下来,让那些不了解过去的人明白过去的苦难和今天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无奈笔者学疏才浅,手里又缺乏资料,所以仅就管见所及,不揣冒昧,聊述数言,难免挂一漏万,望阅者见谅是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