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刊记者 叶昌元
未来城乡
城镇化或遭消解
■ 本刊记者 叶昌元
我国城邑的历史至少有3600年了:从河南偃师二里头发掘的夏代遗迹可以看出宫殿、居住区、作坊等。从河南夏邑这个县名也可以看出厚重的历史感。这说明我国的城镇化历史非常悠久。
在城、国等之前,我国人类聚居地叫邑。很多汉字里含有邑这个字,不过,绝大多数都演变为右阝(左阝的来源与之完全不同)。我们不难发现,含有邑(右阝)的字都与地名(如郑、邓、邢、邹、邵、邯郸、那等)或聚落单位(如邨—村的异体、鄉、郡、都、邦等)有关。因为古人常常聚族而居,这些地名往往成了族姓。《说文解字》释邑:“国也。”也即都市、城市。只不过,相对于城、国来说,邑的规模要小。《左传》中,国与国之间交往时,凡称对方皆曰大国,凡自称皆为敝邑,正说明了这一点。
从含邑(右阝)的字的诞生时间及其所对应的地理位置来看,周代以前,我国广袤的国土上,聚居地已经星罗棋布了。如:邺在河北;邶在河南;邮(非郵)、郁在陕西;邵在山西;邛在四川;邾在山东;郢在湖北;那,也是湖北境内的一个小国。也许是因为对于中原来说,“那”极其偏远,就成为用于远指的代词。再加上聚落的各种规模层次(邨、鄉、郡、都、邦),可以说,我国很早就形成了较为完备的城镇化体系。在局部地区,如春秋齐国的临淄地区、贞观及开元年间的长安地区、北宋汴梁(开封)地区、南宋临安(杭州)地区,由于政治开明、经济繁荣,城镇化率相当高。临淄城曾有“挥汗如雨,举袂成云”之说,虽为夸张,也可见其人口密度之大。
近现代的工业大发展,把更多的人吸附到生产线上,同时带动矿业的大发展,许多城市就是因工业而荣、以矿业而兴,加快了城市化进程。新中国成立后,这样的城市不在少数。
从本质上说,人类聚居是合作的需要。政治上,聚居便于随时议事;经济上,聚居便于就近交易;军事上,聚居便于共御外侮;文化上,聚居便于思想交流。另外,从降低成本和节俭的角度说,聚居可以集约化利用资源和基础设施。现代社会仍然如此,比如说:城市的供水、供电、邮递等成本就低于农村。甚至于,聚居会降低保温隔热的成本:一座容纳几十甚至几百户的住宅楼,建筑表面积与建筑面积之比远低于独栋住宅,室内与环境发生热交换就可以大大减少—直观地说,你在住宅楼里,上下左右的邻居包围着你的房子,冬天里,只要你的邻居都开着暖气,即便你不开暖气,也不会感到太冷。通俗一点说,这就是抱团取暖效应。
图片来自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教授周其仁
从总体上来说,随着人类社会的发展,城镇化率普遍提高。联系到我国各地目前正在努力提高城镇化率的现实,这里不得不提出以下几个观点。
一、城镇化率只是一个大致衡量经济社会发展的指标
这正如一个人的岁数大致反映这个人的心智发育状态,成熟、稳重程度,社会阅历、经验的多少等。由于人的千差万别,年长者解决问题和完成任务的能力并不必然高于年轻者。人生追求的是解决问题和完成任务的能力,而不是岁数。同样,我们追求的是经济社会的健康发展,并不是城镇化率这个数字。
作为一项发展指标,城镇化率对编制城乡规划、重要设施的建设、社会保障安排等方面有至关重要的作用,但依然不能成为我们一味求高的理由。
二、城镇化率是一个比较粗放的指标,不能完满而周到地描述经济社会发展的全貌
一是不同国家、不同社会之间的城镇化率没有可比性。比如说,一个城市或地区存在庞大的贫民窟,即便有很高的城镇化率,也不能说明她的经济发达、社会昌明。二是城镇化率的统计与计算本就是模糊而难以确定的。我国大部分地区计算出的城镇化率是非农人口与总人口的比率,但是,很多农业人口常年生活工作在城镇,须由城镇为其提供住房、基础设施和消费场所,按非农人口计算出来的城镇化率无疑会大大低于真实的城镇化率。再者,通常所说的农民工虽然常年生活工作在城镇,但其消费行为、居住条件等方面与城镇居民又有所不同,较少享受城镇尤其是大城市的物质文明,这城镇化率怎么算?另外,有些农业人口今年外出打工,明年可能留在家里,其行踪就具有不确定性。三是城郊边界越来越模糊,在一些地区,“率”没有多大意义了。像我国的苏锡常地区、美国洛杉矶地区,由于城市摊大饼式地发展,农村或郊区的经济社会也很发达,很难确定城郊的边界。
巴西里约热内卢低收入居民区
肯尼亚Mathare贫民区
所以说,城镇化率高者勿喜,低者勿忧。
三、城镇化率并不必然是稳步提升的
一般说来,战乱时期的城镇化率肯定是要下降的。因为城镇往往是兵家争夺之重地,死亡和逃亡都使城镇人口大量下降。除去战争,仍有不少使城镇化率下降的因素。例如:“文革”期间1600万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十分之一的城市人口转移到乡村,意味着城镇化率比原有的降低了10%。以当时全国人口8亿计,城镇化率下降2%。近些年,我国东部地区一些产业转移或工厂关停,使得中西部地区出来打工者回归家乡。广东东莞“扫黄”就使该市常住人口急剧下降。
有人可能说,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扫黄”是非常态的运动,应摒于影响城镇化率的因素之外。实际上,它们是社会发展到某个阶段的一个必要环节。就拿上山下乡来说,它有当时的现实意义—稳定城市社会,缓解就业矛盾,教育城市青年,促进城乡交流等,更有长远的历史意义—至少让城市青年切实感受到城乡差别、全面了解中国国情、锻炼意志,为各领域、不同岗位都培养了中坚力量。这之前的城市知识青年屯垦戍边也起到类似的作用。
这是此前降低城镇化率的一些因素,似乎与城镇化大潮相比,影响甚微。下面将谈到即将显现的影响因素,可能会大幅消解城镇化率。
一、科技发展的因素
电信、网络等的普及缩短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大大减轻了人群聚集的必要。也就是说,城镇化的理由被弱化。一定程度上,会导致对城镇化的“反动”。
基本消解了为便于议事、交流思想而聚居的必要。电话会议、视频会议在技术和成本上说,可以在各个层面推广,很多会议不必把大家聚在一间会议室里。与会者即便身在不同城市、不同国家一样可以探讨问题。甚至于,与会者的表情、肢体语言都在视频上表露无遗,完全可以做到相互之间全方位的交流。与传统的会议、会晤相比,网上交流并不会丢失多少信息。有了网络和移动终端以后,人们可以随时随地向特定的人或人群发表自己的想法、传递相关信息,与地理距离没有多大关系。
部分消解了为集约化建设、使用基础设施而聚居的必要。从前,我们居住的集中度越高,电力、电信、邮递、供水、供气、供暖、道路等基础设施建设的人均成本就越低。但是,今天的情况不一样了。比如:随着无线网络的覆盖面扩大,许多人家中不再装座机;你到一个偏僻的地方仍然可以接发信息。也就是说,你如果在一个偏远的地方安家,不必把电话线拽到自己家中,基本上也不需要通过邮递员接发信件。照明、上网、看电视需要用电,也不必拽电线到家中,你可以根据当地自然条件,利用太阳能发电或风力发电。如果住海边,你还可以用潮汐能发电。如果你不幸住在年日照量小、风力不足,又远离海边的地方,你可以踏动健身器上发电机的转子,一边健身一边发电。采暖当然可以直接利用太阳能,在太阳能不足时,可以使用地源热泵或水源热泵,甚至是空气能热泵。热泵反过来就可以制冷、给室内降温。
完全消解了为共御外侮而聚居的必要。冷兵器时代需要大量兵力、牢固的城墙来保卫家园。而现代不靠这些了。从战争的角度看,人口高度集中恰恰是不利的。
部分消解了工业化带来的人口聚集。全球第一次工业革命之后,工厂生产线大幅提高了城镇化率。但随着第二次工业革命也就是电气化的到来,工业生产效率大大提高,工业人口或呈增长停滞的趋势。每亿元GDP容纳的就业量,第二产业约为1058人,远远低于第三产业的1348人。尤其是随着人力成本的提高,制造业开始用机器人替代工人,如富士康集团。
乡村医疗保障不足的顾虑将逐渐消除。很多人扎堆大城市,认为这里的医疗条件好,大医院的大夫见多识广、诊疗水平高。有些老年人不去山清水秀的老家乡下居住,宁可吸雾霾,也要呆在城里,就是为了看病方便。但不久的将来,对乡村医疗条件的顾虑可以打消:随着乡村全科大夫的培养,小病可就近治疗;随着智能化诊断、远程诊断的兴起,大病可以由城里的专家隔空诊断、指导治疗。
从建筑生产这个角度说,聚居的必要也将基本消解。随着装配式建筑的发展,建筑的工厂生产率大大提高,在施工现场的任务主要是安装或装配。如果你想在一个偏远的地方盖一座住宅,可以就近到建筑产业化基地去订购。由于能耗、原材料的利用都集中在工厂,分散建房与集中建房相比,单位建筑面积的能耗不会高太多,而材耗是基本持平的。而传统的建筑,分散建房的能耗、材耗当然要高出许多,比如现场多余的混凝土就浪费了。
当然,分散建房也可以不用工厂化的产品,可以因地制宜、就地取材。南方利用可再生的竹木建成的吊脚楼、西北在黄土坎上挖掘的窑洞都是比较合理的建筑形式,当然内部设施可以现代化。这些房屋虽然不能像城里的住宅“抱团取暖”,但因其材料生产的能耗较少和合理的建筑形式,足可降低总能耗。
二、制度改革的因素
李克强总理曾在《政府工作报告》中指出:“加大简政放权、放管结合改革力度。今年再取消和下放一批行政审批事项,全部取消非行政许可审批,建立规范行政审批的管理制度。深化商事制度改革,进一步简化注册资本登记。”
“公布省级政府权力清单、责任清单,切实做到法无授权不可为、法定职责必须为。”
德国乡村房屋早已用上钢筋混凝土预制墙板
“地方政府对应当放给市场和社会的权力,要彻底放、不截留。”
“各级政府都要建立简政放权、转变职能的有力推进机制,给企业松绑,为创业提供便利,营造公平竞争环境。所有行政审批事项都要简化程序,明确时限,用政府权力的‘减法’,换取市场活力的‘乘法’”。
我们相信,李克强总理的话不仅仅针对当年,“大道至简,有权不可任性”是一种执政理念,是一种趋势。沿着这种趋势,我们可以想见,许多部门、机构、法人代表,甚至是自然人,在不远的将来不再蜂拥在“权力”的周围,相应地,很多“衙门”都会冷清许多。
首都也好,首府也好,通常都是国家或地区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不可否认的是,她们就是权力的中心。权力部门、权力机构无一例外地集中在首都或首府,也带来了所在地的经济繁荣、文化繁荣,第三产业的贡献率往往大大高于其他城市或地区。各地车马辐凑于此,“跑部前进”“跑部钱进”已经成为流传广泛的“成语”。相应地,各种办事处、联络处(相当于古代的邸,诸侯及地方大员在京的驻所,这又是一个含右阝的字)进来了,各种高档餐馆、娱乐场所进来了,各种洗浴、按摩进来了,各种俱乐部、会所进来了,各种明星进来了,各种掮客进来了,各种劳动力进来了。这里似乎有无限的商机、无限的阶梯。
权力中心与人口、产业聚集高度关联不是臆测。举个笔者亲身接触的例子:镇政府搬迁了,一家做招牌广告、打字复印的小店立即从政府的旧址旁迁到政府新址旁。反过来,看另外一个事实:十八大以来,由于持续地反“四风”、贯彻八项规定,公款消费下滑。北京首旅集团董事长段强透露,受此影响,北京2014年60家五星级酒店亏损,空房率在40%以上。目前,一些五星级酒店主动“脱星”。申报四星、五星的酒店明显减少。一些高档餐馆纷纷改弦更张,走“亲民”路线。
随着行政法制化、规范化的不断深入,一大批行政审批将取消或下放,围绕权力中心的相关产业必将疏散出去或逐级下沉,农村劳动力向中心城市转移的人数也必将减少。
另外,相关产业与人员聚集在权力中心周围的确是一种社会需要,但弊端也是明显的。除了让不良社会风气在此发酵之外,它还给中心城市带来拥堵,导致出行效率严重低下;尾气和道路扬尘构成的雾霾难以消除;基础设施和公共服务设施压力过大,诸如易形成市区内涝、看病等排长队。一系列大城市病滋生,城市规划赶不上变化,道路桥梁不断改扩建(北京西直门立交桥因此而全国闻名),市区的制造业、批发业被迫时不时地向外疏散、转移。这种搬迁本身就是浪费。中心城市因人居环境的恶化,对外来人员的向心力减小,离心力增大,无疑会消解此地的城镇化率。
2016年11月底,国务院办公厅发布《关于支持返乡下乡人员创业创新促进农村一二三产业融合发展的意见》。意见指出:“随着大众创业、万众创新的深入推进,越来越多的农民工、中高等院校毕业生、退役士兵和科技人员等返乡下乡人员到农村创业创新,为推进农业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活跃农村经济发挥了重要作用。返乡下乡人员创业创新,有利于将现代科技、生产方式和经营理念引入农业,提高农业质量效益和竞争力;有利于发展新产业新业态新模式,推动农村一二三产业融合发展;有利于激活各类城乡生产资源要素,促进农民就业增收。”
这是一个不可忽视的政策信号。
三、文化与人伦的因素
“菊花情结”
中国的传统文化中,有一种突出的倾向:不向市廛扎堆,喜与自然为伴。老子向往的是:“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强调内省自修,少与他人交往,甚至认为:“不出户知天下,不窥牖见天道。其出弥远,其知弥少。”即便是积极入世的儒家也是可进可退,进则治国平天下,退则归隐林下。像诸葛亮这样密切关注天下大势的有识之士都隐居南阳乡下,“躬耕陇亩”。如果没有刘备三顾,他也就终老山林了。后世文人更是常常讴歌田园风光。晋代陶渊明:“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唐代孟郊:“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我们不妨称之为“菊花情结”。这种“菊花情结”在文人和官宦身上很普遍,成为深入人心的雅好。再俗一点,不管职位有多高,事业有多成功,还是要“衣锦还乡”,把从城里赚来的钱在老家起宅子、修园林。江浙、徽州一带莫不如是。
不要说今天的人不同于古代。2015年4月15日《新京报》报道:地处韶关翁源县深山的东华禅寺招聘新媒体工作人员,八个名额吸引了4000人报名。负责招聘工作的法师介绍,报名的人居然多数来自北上广深这样的一线城市。而前不久也有媒体报道,在广东工作的一位年薪百万元的白领下定决心在终南山安家,自己种菜供养自己。
宋·李公麟作“陶渊明归隐图”
当然向往山野生活、田园风光的不独是中国人。以美国为例,其农业人口约为总人口的1~2%,而美国的城镇化率约为82%,说明大约有16%的非农业人口住在乡村。
避免“骨肉分离”
我国的城镇化,在很大程度上是“骨肉分离”的城镇化。一家人有的常年在城,有的常年在乡,夫妻分离,父子异处,聚少离多。许多家庭一年只团聚一次,往往都选择春节,因而形成我国独特的“春运”高峰。平时,广大农村只剩下“空巢老人”“留守儿童”。这已经造成一系列严重的社会问题。一是由于亲人间的照顾、关爱不够,情感交流不及时,无论是留守在家的老人、儿童,还是在城里工作的青壮年,身心健康都受到影响。不仅是家庭成员的幸福感下降,还导致家庭伦理的淡漠、家庭不稳定。作为社会基本细胞的家庭不稳定无疑是社会的负担。黄、赌、毒的蔓延与此不无关系。二是乡村空壳化,经济凋弊,发展缓慢。同时,因为有文化、有能力的人在外,有些地方不良势力和风气抬头,如恃强凌弱、欺蒙拐骗等。三是市区或特大厂区的人口、产业高度聚集,空间紧迫,易使那些常年远离亲人的劳动者的不良情绪恶化。前几年,富士康工厂连续发生十几次跳楼事件就是典型反映。
以往,每年春节过后,打工者纷纷出门,形成“孔雀东南飞”的热潮。近些年,有退潮倾向,更多的人希望在家门口找一份工作,哪怕收入低一点。东部、南部也因此出现用工荒。我们恐怕不能仅仅看作经济形势变化使然,这是人伦的回归,是一种大的趋势。毕竟,在城里工作的人能把老人、孩子接到身边的是极少数。更现实的是,回到老人、孩子身边找一份工作。
不能否认,以往很多人远离亲人、出门打工,是不得已的选择。因为家门口经济不发达,就业机会少,更重要的是城乡基本公共服务的差别太大,农村基础设施落后,教育、医疗等条件差。但今后将大不相同。我国“十一五”规划纲要提出了“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十六届六中全会、十七大加以阐述和强调。2012年,《国家基本公共服务体系“十二五”规划》正式公布:争取到2020年基本实现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即不论贫富、地域都可以公平地获得基本公共服务。果如此,涌入城里的乡村人口大量回流成为可能。
每年各地的政府工作报告中,往往都可以看到本地城镇化率升高几个百分点的字样。这个数字要么作为政绩,要么作为发展目标。更有某些学者以国外的城镇化率作为参照系,得出与我国经济社会发展相关的结论。这就坠入了城镇化率的陷井。
各个国家和地区的城镇化率并不与人均GDP正相关
曾有机构为各国的城镇化率和人均GDP作了列表,从中可以看到:虽然大体上经济落后的国家城镇化率也较低,发达国家的城镇化率较高,但是,在城镇化率达到百分之五六十以上的国家里面,人均GDP的分布没有明显规律。
像新加坡和梵蒂冈这样的城市国家,城镇化率是100%,不能说他们就是最发达的国家。人均GDP不到300美元,在全球处于垫底位置,仅仅高于布隆迪的利比利亚,其城镇化率则高达60%,高于我国。南美州很多国家的城镇化率普遍高于欧洲国家,如委内瑞拉、巴西都达到90%多,但人均GDP则远低于欧洲各国。这反映了该地区的城市贫困人口较多,恰恰是城镇化途中的覆车之鉴.有学者称这种现象为过度城镇化。
我国城镇化率的“天花板”不会太高
是不是随着人均GDP的提高,各个国家和地区的城镇化率还会或多或少地提高呢?应该不是这样。农业人口不到2%的美国,城镇化率只有82%就说明:不是所有的人都愿意呆在城镇里。
除了居民的选择居住地的意愿外,一个国家或地区的自然条件,也就是先天条件对城镇化率也起到较大的决定作用,甚至决定了城镇化率的“天花板”到底有多高。
我国的山地和丘陵共占国土面积的43%,而包括盆地在内的平原地区面积仅占31%,另外26%是高原。
我国北部是大片承载畜牧业的草原,这里的牧民即便是从游牧转向定居,也不可能大规模地聚居。因为草场的供养能力限制了牧群的密度,也决定了牧民的密度。畜牧业决定了人口的分散。
我国南方广大地区是山地和丘陵,开展农业生产,无法使用机械化耕种和收获,也就决定了无法集约化生产。农业人口都被分散地吸附在较小的村寨里,注定这些地区的城镇化率较低。像黔东南的西江苗寨容纳上千户,是极为罕见的,因而也成为著名景点。
山地和丘陵农业是我国农业生产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梯田就是我国一道富有特色的风景线。2013年,红河哈尼梯田列入世界文化遗产。梯田除了凝聚了我国劳动人民的智慧外,更离不开自然条件的支撑。我国南方处在得天独厚的气候条件下,森林与山体涵养了雨水,像乳汁一样滋润了梯田里的庄稼。在没有人工蓄水设施的山坡上,仅仅靠下雨显然是没有保障的。不是世界上所有的山坡都能开辟梯田、都能种水稻的。难怪一位美国朋友看到贵州的梯田感到非常新奇,喊道:terrace,terrace。terrace在英文里是台地、梯形看台等意思。美国的农业人口不到2%,当然是因为其农业机械化程度高。这又是由其地形地貌条件决定的。美国平原面积超过国土面积之半,加上气候适宜,是天然的大粮仓,也特别适合拖拉机、康拜因等驰骋。美国的山地农业则很少。很多山地被辟成国家公园。美国国家公园体系目前包括20个分类、379个单位,总占地面积33.74万平方公里,占美国国土面积约3.64%。
如果说平原地区的城镇化率一般高于山区,那么滨海地区则高于内地。因为港口自古以来就聚集了渔业和交通运输业,后来又吸附了旅游业、金融业等。世界上特大城市多位于海滨,如纽约、东京、上海等。内地则很少具备这样的优势。因此,海岸线相对长的国家或地区的城镇化率往往也高。人们通常用海岸线长度与土地面积的比值(米/平方公里)来衡量海岸线的相对长短。显然,岛国或海岛地区的该比值就比较大;像中国、美国、俄罗斯这样庞大的国家,该比值很小,都是个位数。而日本的比值上百。日本的城镇化率在92%以上,远高于美国,恐怕与此有一定关系。同样,我国香港基本完全城镇化了,该比值高达700。
因此,我国的城镇化率总体上不会太高,山区则会更低。
云南红河元阳梯田被列入世界自然文化遗产。梯田代表了我国广大农业地区的面貌,不适于机械化耕作,将很多农民吸附在土地上。
第一,不能用城镇化率衡量一个国家或地区的发达程度。自然条件、经济结构、历史沿革、文化习俗以及先发后发等因素决定了“天花板”的高度。
第二,不能用城镇化率作为考核政绩的指标。地区与地区之间不能攀比;这一任与上一任也没有可比性—城镇化并不是匀速的,到一定时期自然会放缓、甚至停滞,考虑到前述因素下降也是可能的。
第三,禁止一些地区靠行政手段追求城镇化率,防止片面追求户籍城镇化、土地城镇化,强行让农民上楼。
第四,无论是发展经济,还是进行各种设施建设,都应以人为本,尊重农民或居民的生活方式、文化习俗和择居意愿,而不能行政等手段强行干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