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马打兔子

乔迁

我小的时候爷爷常带我去套兔子。

那时的兔子自然是野兔，因为有荒草甸子，有矮树丛，而且很茂盛，总之一句话，有野兔生存的环境。如今，野兔已是难见了，荒草甸子也所剩无几，矮树丛近乎消失殆尽，这些野兔赖以生存的场所都不在了，野兔还如何存在呢？

我小时候的野兔，似乎很傻，爷爷用一根软钢丝，做成一个活扣，在矮树丛中下好，一两天内便准能套住一只。我跟在爷爷身后，去下套子，去取套住的兔子，很快乐，认为爷爷能耐很大，很了不起。却没想到，一次去套兔子，爷爷竟然一声长叹，无比钦佩地说了一句：“打兔子，还得丁大棒子啊！”

我说：“丁大棒子是谁？打兔子比你还厉害？”

爷爷一笑：“不是厉害，是老厉害了！套兔子他都不稀罕弄的。下套太容易了，动物都有自己习惯的道，只要找准兔道，在兔子必经的道上下套，一准能套住的。”

我的好奇心起来了，追问爷爷：“丁大棒子究竟是谁呀？他打兔子不下套怎么打呀？”

爷爷目视前方，秋末的气息在草甸子上缓缓飘荡着，爷爷深吸了一口：“这个人了不得啊，跑马打兔子……”

在爷爷的讲述中，我看见远方的荒草甸子上，丁大棒子骑着马走来了。

丁大棒子家境甚好，如果不好，也不可能每天骑着马去打兔子。打兔子毕竟是闲暇时的一项娱乐活动，丁大棒子却把这项活动作为日常生活。其实，他并不是天天都打兔子，不打兔子也骑着马东跑西颠的，打兔子只是人们强加于他的，笑他不着调。丁大棒子是他的绰号，他本名叫丁俊发，长得高大英俊，仪表堂堂，之所以有了丁大棒子的绰号，是因为他的马鞍子前面总挂着一根大棒子。按照爷爷的描述，他的这根大棒子应该是打棒球的那个形状，柞木的，硬而结实。这样的一根大棒，握在他的手里，挥舞起来一定得心应手。丁大棒子就是用这根木棒，棒杀了数不清的野兔。

只要丁大棒子想吃野兔了，他便会拿起大棒子飞身上马，去草甸子打上一只两只。爷爷是见过丁大棒子打野兔的，否则爷爷也不能对他跑马打兔子的能耐那么钦佩。丁大棒子骑着马来到草甸子，先辨风向，调整马头，顺风而行。顶风刺眼睛，当然，也要闪避一下阳光直射，风和阳光都会让眼睛不能及时地看清兔子。找好了风向和光线，再把马眼蒙上。为何要蒙马眼？害怕突然冲起的野兔惊了马，马受惊是难以驾驭的，马看不见，自然不会受惊，左手拽着马缰绳，左右摇摆，前后缓急，马便知左右奔转了。蒙好了马眼，丁大棒子把棒子抓在右手上，握紧，两腿一敲马肚子，马缰绳一松，马立刻飞跑起来。很快，飞跑的马便会把草窠里的兔子惊起，惊起的兔子往往是猛地往上一蹿，然后再跳跃而行。就在惊兔猛地往上一蹿时，丁大棒子出手了，那叫一个眼疾手快，身子往前一倾，棒子已然划了一道迅疾的弧线，把蹿起来的兔子迎头击落在地。丁大棒子跑马打兔子的功夫，让多少人眼红得热血沸腾啊。

爷爷的讲述听得我热血沸腾，恨不得也騎上一匹快马挥舞着大棒子奔跑在草甸子上。“后来呢？这个人呢？”我追问爷爷。

爷爷的目光从远处收了回来，淡淡地说了一句：“死了，摔死了。”

“摔死了？”我有些吃惊。

“跑马打兔子摔死了！马腿插兔洞里了，折了，把他摔下来，就死了。”

“摔下来就死了？”我不大相信。

“可不，摔下来就死了。不过，也该死了，快八十岁了，还跑马打兔子……”爷爷的嘴角突然抽动笑了一下。

选自《百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