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中的飞鸟意象浅析

2017-04-17 23:30展颖颖
北方文学·中旬 2016年12期
关键词:飞鸟意象诗歌

摘要:诗的欣赏起兴于意象。自古以来“飞鸟”就是一种比较常见的古典诗赋意象。它内涵丰富,意境深远,而在诗歌中飞鸟不仅化作爱恨情仇的象征,还寄予着诗人迥异的心境与纷杂的世事。

关键词:诗歌;飞鸟;意象

纵观中国古典诗词就会发现,诗歌与意象的关系紧密相连。“意象是詩人主观情志的具体载体,是诗歌的灵魂,是我们探寻诗人内心世界的桥梁。”在历史的长河中,以“飞鸟”为意象表达自身情感的篇目更是不计其数。

“飞鸟”本身就有深远的渊源。它的源头可以追溯到神话时代对飞鸟的崇拜。古时候先民把飞鸟想象成开天辟地的英雄,(载于《山海经》的《精卫填海》)反映了先民们对理想的追求,对自然奥秘的探索,同时更是一种精神寄托。后世又有“五柳先生”的“精卫衔微木,将以填沧海”,用以歌颂精卫的精神。诗人常借它展开丰富的想象:无论是喜出望外,还是痛不欲生。不同的心境写出不同的诗歌,不同的诗歌反映不同的人生。这些作品中的“飞鸟”或是带着比兴的色彩,或是运用象征的手法,或以飞鸟为隐喻表达爱情愁思的邈邈恋歌,或为实现人生理想的远大抱负,或为沉郁悲愤的国仇家恨,更或是闲世隐居的世外桃源。中国古典作品本身风格迥异,而以“飞鸟”为意象的作品风格更不是单一的。本文所要探讨的是“飞鸟”意象中的悲欢情爱、壮志难酬、郁愤愁思和归隐田园的四方面特征。

悲欢怨爱的爱情鸟

在我国诗歌的源头《诗经》中,《周南·关雎》也曾出现过以“飞鸟”为意象的篇章。“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雎鸠是一种鱼鹰类的水鸟,传说此鸟终生相守。而此诗以雎鸠为隐喻,直率的引出下文,表达青年男子对女子的爱慕,并渴望永结为伴侣的憧憬。它是一首恋曲,在此诗句中,以鸟朦胧优美的意象,抒发出对恋人的脉脉情思。闻一多先生在《诗经通义》中解释“关关雎鸠”时,仍沿用“雌雄情意专一”、“尤笃于伉俪之情”之词,可见一斑。正如《诗大序》中说:“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永歌之。”

这种“相与咏歌,各言其情”的特点一直延续到汉乐府民歌。在《乐府诗集》中有一首广为传颂的《孔雀东南飞》。“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此二句作为全诗的起兴,以喻夫妇二人离别。这在全篇中遣词巧妙,在文首以孔雀作为意象抒发对爱情可悲可叹的情感。而在文末“中有双飞鸟,自名为鸳鸯,仰头相向鸣,夜夜达五更。”鸳鸯双飞这样一个具有浓厚理想色彩的结尾,抒发作者对爱情忠贞不渝的向往。而“飞鸟”的出现不仅渲染气氛更给人以强烈的代入感,能够更加充分的体会到诗人所想要表达的对爱情和美好生活的寄托。同时在传统诗歌中,相爱之人不能相守,我们则称之“东飞伯劳西飞燕,黄姑织女时相见。”(出自《乐府诗集·东飞伯劳歌》)“劳燕分飞”恰恰是这种悲欢怨爱无法聚首的离别典型。

此时的“飞鸟”正是带着浪漫主义色彩的起兴对象,所兴之物对全诗起到了联想、想象的作用。无论是雎鸠、孔雀还是鸳鸯,无一不是以飞鸟来展现爱情,或凄苦、或幸福、亦或是哀怨的情感。恰恰正是这一振翅的盘旋,一低头的眼眸,一哀伤的浅叹,才造就无数爱情题材里让人可歌可泣的爱情飞鸟。

满腔抱负的大鹏鸟

不同时代放飞不同的“飞鸟”。早在先秦时期,充满浪漫主义色彩的“飞鸟”来自庄子的《逍遥游》:“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此中的这只扶摇直上九万里的大鹏,身上背负着却是寻常鸟儿无法想象的远大抱负,不屑与世俗同流合污,对自由和理想有极度的渴望和追求,这一切无疑对李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李白生于充满奋勇向上精神的唐朝,满怀抱负的他以大鹏喻己,畅快淋漓的写出:“其辞曰:……谈北溟之有鱼。吾不知其几千里,其名曰鲲。化成大鹏,质凝胚浑。……燀赫乎宇宙,凭陵乎昆仑。一鼓一舞,烟朦沙昏。五岳为之震荡,百川为之崩奔……”(《大鹏赋》)此辞赋中的大鹏源于《庄子·逍遥游》的“鲲鹏”,虽与庄子不同,但却不谋而合同样是理想之情下的产物。李白深刻描绘了“燀赫乎宇宙,凭陵乎昆仑……簸鸿蒙,扇雷霆,斗转而天动,山摇而海倾”的大鹏形象,借以表达自己想要振翅高飞的崇高人生理想与实现自身伟大抱负的宏伟愿望。后来的仕途中,李白在官场失意,受到朝中权贵排挤,即使被唐玄宗"赐金放还"之后,也没有心灰意冷,在其诗歌中仍运用大鹏展现自身拼搏抗争的精神。最脍炙人口的就是在《上李邕》中的“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这时的大鹏鸟虽然已经不再像在《大鹏赋》中的那样目空一切,勇往直前,但是仍然带着希望东山再起的的昂扬斗志。到了晚年,当真是力不从心,但临终之际,他仍在高呼“大鹏飞兮振八裔,中天摧兮力不济”!(《临路歌》)辞赋中的大鹏鸟带着壮士未酬的决绝直冲九霄云外,声势浩大,气势磅礴,即使被折断羽翼,仍热报国情深!

从以上辞赋中我们看到,大鹏在诗人眼中是一个充满斗志的英雄,他能感受到大鹏恢弘的翅膀与绝尘而去高飞的背影。大鹏鸟即是李白,他一生的宿命就是功成,名遂,身退。而振翅高飞、神游天外的鹏鸟形象无疑不是李白上下求索最真实的写照。他的一生跌宕起伏,但是在他的诗歌中大鹏鸟始终是奋勇向上、满腔抱负的最好传达者,代替他用自己的羽翼在历史上化作一曲千古绝唱。

乱世悲歌的惊心鸟

“飞鸟”的意象汇集着古代文人对当时社会、人生、历史、现实丰富而复杂的思考与反映,不仅在历代文学作品中层出不穷,更是在思想性和艺术性两方面颇具个人的独特风格,在古典文学创作的大河中仍然闪闪发光。飞鸟一面飞出了当时世人对实现伟大抱负的强烈情感,另一面也飞出了在复杂的历史长河中诗人坎坷的命运与长存的国仇家恨。

在大家所熟知的《春望》中,“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这是一首怎样的诗歌,作者何以表达自己内心的愤懑之情?诗人杜甫当时所处山河依旧,但长安不在的社会现实里。困于时局,见花开时落泪,听鸟鸣却更加揪心,内心百感交加,以“感时”、“恨别”花鸟更添迷惘忧愁,完全熔铸在浓郁的怨恨的意境之中,以乐景写哀情来表现自己强烈的国恨家仇。诗中哀怨的飞鸟意象,尖利的鸟鸣使诗人更添悲苦之情,这才道出:“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的千古名句!诗者多舛的命运与强烈的爱国情怀跃然纸上,使他不由得又陷入无尽的哀怨悲伤中来,埋怨无情的鸟鸣更使人心惊。

这种与社会现实紧密结合的飞鸟意象,也深刻体现在阮籍的《咏怀诗》中,“夜中不能寐,起坐弹鸣琴。薄帷鉴明月,清风吹我衿。孤鸿号外野,翔鸟鸣北林。徘徊将何见?忧思独伤心。”当时时局动荡不安,深夜辗转反侧无法安睡,诗者内心彷徨幽怨。虽与清风,明月做伴,但孤鸿的哀嚎,翔鸟的尖鸣却更添愁苦。独自彷徨徘徊,更是以孤鸿,翔鸟作为自身真实的写照。是独自徘徊无人可诉的内心的煎熬与痛苦,还是在当时黑暗的统治下,以尖利的鸣声来表达内心的不羁与对虚伪世事的蔑视!又如其《咏怀诗》之四十三首:“鸿鹄相随飞,飞飞适荒裔。双翮凌长风,须臾万里逝……抗身青云中,网罗孰能制。”此诗以鸿鹄作为感情强烈的喷发点,道出对现实的不满、孤寂处境的苦闷,而在那动荡不安的天空下徘徊飞翔。阮籍一生写鸟的诗歌数量之多,通常都是以比兴来借“飞鸟”抒发其惊惧苦闷的心境,“借鸟达情”也是他一贯的手法。

杜甫与阮籍二人诗中的“飞鸟”在一鸣一翔中喻己、喻人、喻情、喻景中成为千古绝唱,在诗歌中自成一体。我们在诗人所描绘的自然风光与世间万物中逐渐走进作者的内心乃至身临其境的深处在当时社会动荡的局势中,从中读出了诗人的愤懑,读出了诗人的温度,读出了诗人的生命。

向往自由的田园鸟

“飞鸟”有时也是归隐田园的精神寄托,是一种人生境界,是后来世人所崇仰的一种人生追求。“古今隐逸诗人之宗”陶渊明的早期诗歌中,“飞鸟”意象多用来表达对“大济苍生”的丰功伟绩。在《杂诗四首》其三云:“春燕应节起,高飞拂尘梁”就表达了积极入仕的理想追求。当时局势复杂,陶渊明受到官场上的强大冲击,于是将自己比作羁鸟,不禁感叹“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之后对官宦生活的无尽矛盾令他开始充满了对田园的向往和依恋,最終壮志难酬的陶渊明写下了心声“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回到了自己的自由王国。其后期作品主要以田园诗歌为主,涉及飞鸟意象的多达三十几首。

隐居后的陶渊明有一首广为流传的诗歌——《饮酒》。“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诗中此鸟非彼鸟,困于官场的羁鸟化作了自由象征的飞鸟。作者创造出了一个“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的悠然自得的精神世界。山林中充斥着朝霞和雨露,在傍晚黄昏时分,鸟儿轻快的结伴回巢,鸟声啁啾,呈现一派生机盎然、远离俗世的田园风光,最终道出诗人“心远地自偏”的心声。而诗中的“归鸟”正是这样一种从容自得的生命归属,更显诗人陶醉其中,田园风光跃然纸上。无论是诗人还是读者都能在天人合一中感悟自由。

总结

在几千年的中国古典诗歌史上,以飞鸟意象作为当时诗人所特有的一种思想感情,始终伴随着文学创作。诗歌中有如爱恨情仇的爱情鸟,壮志难酬的大鹏鸟,忧虑不安的乱世鸟,再到向往自由的田园鸟,都是不同的“飞鸟”意象,它们在起兴的同时又承载着诗人本身的情感,无论是以“飞鸟”咏全诗的通体比兴,以鸟喻己,借以言志;还是仅以“飞鸟”作为陪衬,直抒胸怀,点缀全诗;都是在创造着情与鸟的相互融合的鲜明的意境。

诗人的感情与表达的诗意密切相关。愉悦时,看崇山飞鸟万物生机盎然。乱世时,阴山凄雨尖鸣万念俱灰。诗人以“飞鸟”传情,情又反衬“飞鸟”,恰恰是情景契合无间的诗的境界。飞鸟是一种本原的生命,它既是合乎自然法则,又是展现内在之美,独具个性的诗化形态。每一种鸟儿都有其独特的个性和鲜明的感情,代表着众生万象的情怀,这无疑不是诗人抒发情感最好的诗歌意象。它不仅仅局限于眼前我们所看到的,更是其展现的人生意义和人格价值,在史诗中仍然闪现着无尽的光辉。

参考文献:

[1]王勤红,王玉强.以意取象 情志迥异[J].语文教学通讯,201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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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葛春蕃,邱玉婷.魏晋南北朝诗歌中的飞鸟意象探析[J].湖南第一师范学院学报,2011(11).

[4]王国维.人间词话[M].人民文学出版社,1984.

作者简介:展颖颖(1991–),女,内蒙古满洲里人,哈尔滨师范大学2016级硕士研究生院系,教师教育学院,研究方向:学科教学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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