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剑虹
内容摘要:丝绸之路开通后,敦煌因地处其“咽喉之地”,成为“华戎所交一都会”,成为佛教最早传入中国的文化交汇大舞台。本文即从“时”(时代背景)、“地”(地理环境)、“人”(求法开窟僧)三个方面,综合论述了一千六百多年前敦煌莫高窟的开窟因缘,指出乐僔等人最初营造的佛窟形式与内容,一定是既有浓郁的中亚、西域风貌,又融合了中原汉地风格,展现出多民族文化艺术风情,为一个多元文明、昌盛繁荣的莫高窟的形成发展,奠定了扎实的基础。
关键词:因缘;时;地;人;取经;传译;开窟
中图分类号:K870.6;K879.2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4106(2016)06-0021-05
Abstract: Since the opening of the Silk Road, Dunhuang became a hub of traffic and a metropolitan area where Chinese and non-Chinese lived together, circumstances that provided a large stage of cultural convergence for Buddhism in its earliest dissemination into china. From inspection of three aspects—historical background, geographical environment, and the activities of wandering monks,this paper comprehensively discusses the reasons why the Dunhuang Mogao Grottoes were constructed over 1600 years ago. The authors conclude that the forms and contents of the earliest caves built by Le Zun and Fa Liang not only evince a strong flavor from Central Asia and the Western Regions, but were also influenced by styles from the Chinese Central Plains, forming a multiethnic cultural and artistic style which laid a firm foundation for the emergence and development of a prosperous Dunhuang.
Keywords: karma; contemporary background; geographical environment; wandering monks; going on a pilgrimage for Buddhist scriptures; spreading and translating; building caves (Translated by WANG Pingxian)
敦煌學界据现有《大周李君重修莫高窟佛龛碑》(第332窟原窟前残碑及P.2551写本)、《唐李怀让重修莫高窟碑》、《莫高窟记》(P.3720写本及第156窟题壁)等文字记载等相关史料考定,莫高窟创建于西晋时期的前秦苻坚建元二年(366)①,开窟营造之初始阶段,“乐僔、法良启其宗,建平、东阳弘其迹”,历十六国、隋、唐、宋、元而蔚为大观,至今已满1650周年。事物形成,必有其因缘。因有感于学者对莫高窟之开窟因缘,论析尚少,故不揣浅陋,试撰此短文简述之,以求正于方家。
“因缘”一词,源于佛典,实系“内在因素”与“外部条件”之辩证统一。其中,“时”、“地”、“人”三者最为关键,古往今来,国人莫不追求“天时、地利、人和”,似可认为亦即我国传统哲学观念“天人合一”之具体反映。
对敦煌而言,时、地、人最集中之体现,莫过于丝绸之路开通后敦煌成为其“咽喉之地”,成为“华戎所交一都会”,成为佛教最早传入中国的文化交汇大舞台,成为僧众、商贾东来西往的中转集散地,亦成为在华夏内地动乱时世家大族、僧侣及大批民众的避难所与移居地。
具体到乐僔开窟之时期,诚如著名历史地理学家、中外交通史研究大家章巽先生在《法显传校注·序》中所论:“公元第四世纪时的中国,继西晋八王之乱后,阶级斗争和民族斗争交织起来,陷入战乱不绝、南北分崩的状况中。”于是,社会各阶层对宗教信仰的需求便格外迫切,使得“佛教在中国进入了一个广泛传播和迅速发展的阶段”[1]。敦煌应是佛教自西域东传中原的关键之地。有些研究者据悬泉置遗址F13出土的“小浮屠里”简牍推测,敦煌地区在公元之初似已有僧寺及其聚居处,至3世纪初仙岩寺的建立[2],既系敦煌佛教趋于繁盛的标志,更是开凿鸣沙山麓营造佛窟之基础。我以为宗教及其文化的传承、发展,归根结蒂还在于处于特定历史时期与地理环境中的人。佛教信仰的扩展,寺庙的建立,相关活动的开展,其核心还在于人们的精神需求。也正是在这个时期,信众们深感之前从印度和西域传译成汉文的佛经典籍不仅篇章奇缺,且不免转译失真,故而从曹魏末年(260)颍川僧人朱士行“西渡流沙”开始,产生西行求法(实则是取经)运动;尤其是被誉称为“敦煌菩萨”的竺法护(梵名Dharmaraksa,238—308)立志西行,随师游历西域诸国,在西晋武帝泰始年间(265—274)携带大批佛典“还归中夏。自燉煌至长安,沿路传译,写为晋文”[3],起到引领僧人西行取经、译经的风气之先。据齐梁时代释僧祐《出三藏记集》的记载,公元4世纪末至5世纪初著名的西行求法者即有:
法显(334—420),于399年与同学慧景、道整、慧应、慧嵬等发自长安,400年经敦煌至天竺、狮子国,412年渡海归抵崂山,次年到达建康[3]573-576。
智严,约于427年后西行求法进至罽宾国[3]577。
宝云,于东晋隆安(397—401)初“远适西域,与法显、智严先后相随”,“历于阗、天竺诸国”[3]578。
智猛,于弘始六年(404)“招结同志沙门十有五人发迹长安”,405年至凉州后西出阳关,经西域鄯善、龟兹、于阗等国至天竺,后于424年自天竺返回凉州[3]579-580。
释法勇(胡言昙无竭),“尝闻沙门法显、宝云诸僧躬践佛国,慨然有忘身之誓”,遂以公元420年远适西方,至罽宾、天竺,后于南天竺随舶泛海达广州[3]581-582。
上述高僧均携回若干部梵文佛经并进行传译。几乎于此同期或先后,更有一批西域诸国及天竺的僧人经敦煌西来东土传译佛经,如仅《出三藏记集》所载,即有尸梨蜜(西域人)、僧伽跋澄(罽宾国人)、昙摩难提(兜佉勒国人)、僧伽提婆(罽宾国人)、鸠摩罗什(天竺-龟兹国人)、佛陀耶舍(罽宾国人)、昙无讖(中天竺人)、佛驮跋陀(北天竺人)、求那跋摩(罽宾王支胤)、僧伽跋摩(天竺人)、昙摩蜜多(罽宾国人)、求那跋陀罗(中天竺人)、求那毗地(中天竺人)②。《出三藏记集》陆续撰写于公元5世纪末至6世纪初,距离上述高僧之活动年代甚近,记述当比较真切。实际上,从该书所载的佛经经卷的翻译记录看,这一时期佛典的求取、传译已经形成了一个高潮,其意义决不在后来的唐玄奘取经之下,对于佛教文化在中国的传播、发展,影响相当深远。特别是对于敦煌地区佛事活动的繁盛,包括窟寺的开凿營造,应该更有非常直接的关系。
学界一般认为依崖开凿岩窟,起源于古埃及中王国时代,至新王国时期发展为石窟寺,后经波斯传入古印度,并演变为佛教窟寺。现存最早的印度佛教石窟,约开凿于公元前3世纪中叶的孔雀王朝阿育王时期,系按当地木构庙堂形制开凿,窟体形制椭圆,单穴一门,有的附有群象朝拜佛塔浮雕,但尚未出现佛的尊像雕塑。至公元4世纪初的笈多王朝时期,石窟寺的凿建渐臻完备,形制可分佛殿窟、僧房窟两大类,如著名的阿旃陀石窟,不仅规模宏伟,而且以丰富、精美的雕刻、壁画见称。石窟寺营建,正是在公元3—4世纪时经中亚逐渐传入我国西域、河西、黄河流域及南方地区{1}。我国现存早期的石窟寺,主要分布在新疆古龟兹地区和甘肃河西地区,如新疆拜城克孜尔石窟,应即始创于公元3世纪晚期至4世纪初的古龟兹国境内,稍早于莫高窟、麦积山的开凿时间{2}。这些石窟的形制结构、内容、功能,则从基本仿制印度,之后逐渐演变、融合、创新而中原化、多元化。佛教窟寺营建,尤其是其中雕塑与壁画的内容、形式,不论是因循仿造还是变革创新,都必须有佛典之依据。因此,前述各族高僧大德的取经、传译活动,和石窟寺的开凿营建便有不解之缘了。《出三藏记集》的慧远法师传里在记载远公在庐山“创造精舍,洞尽山美”后有这样几句话:
远闻北天竺有佛影,欣感交怀。乃背山临流,营筑龛室,妙算画工,淡采图写。色疑积空,望似轻雾,晖相炳曖,若隐而显。遂传写京都,莫不嗟叹。于是率众行道,昏晓不绝,释迦馀化,于是复兴。[3]566-567
慧远(334—416),21岁时听道安讲经后出家,为道安上座弟子。他在庐山营造石窟,应在东晋孝武帝太元(376—396)之初,当稍晚于乐僔开凿莫高窟。慧远本人并未西行,但他曾“命弟子法净等远寻众经,逾越沙雪,旷载方还。皆获胡本,得以传译。每逢西域一宾,辄恳恻谘访。”[3]568他的这些弟子是否曾经过敦煌西行,又是否曾参访过乐僔所开之窟,甚或继乐僔开窟的法良是否亦是慧远这些弟子中一员{3}。又,他营建窟室中的“妙算画工,淡采图写”是否已经是“中原化”的佛教图像,抑或仍保留了天竺、西域的“胡貌”,均颇可寻味。乐僔、法良所开之窟,主要功能应是禅修,是否只是洞壁凿有禅室的禅窟,还是基本仿照古印度支提窟形制的中心柱窟,又有佛像雕塑及壁画描绘,今难以确证{4};从克孜尔、吐峪沟、马蹄寺、金塔寺、炳灵寺和莫高窟现存早期洞窟看,如有塑像、壁画,虽然基本上还有较浓重的西域、中亚风格,但也已经显现出中原汉地文化的影响[4]。我推测,中原风格开始形成较大影响的“回流”并与印度、中亚、西域进行内容与形式上的融合,大致应在公元4世纪末至5世纪初{5}。这诚然与两晋时期统治集团的信仰、攻伐及移民相关,也与开窟僧人和工匠、画师的文化艺术修养相关,与时代、地域风尚相关。东晋十六国时期,陇右河西地区汉族与其他民族政权交替频仍,文化交流活跃,对这一区域佛教窟寺多元化建筑形制及艺术风格的形成影响甚大。正因为如此,所以学者们在论述我国佛教艺术时总结出“凉州模式”、“龟兹模式”、“敦煌样式”,或指称“胡风洞”、“汉风洞”等,常常不免会公婆各理、各持一端、莫衷一是[5]。
前引慧远庐山筑窟是“背山临流”,这应该是开凿佛窟依凭地形的基本模式,也与僧众的生活必需及禅修、礼佛之需求相关联。印度阿旃陀石窟即背靠文底耶山、面临果瓦拉河。莫高窟营建于鸣沙山麓,临宕泉河,亦是如此;面对着三危山,除了碑刻记载的乐僔“忽见金光,状有千佛”的瑞兆外,其特殊的地理环境更增添了历史悠远的人文色彩。藏经洞所出P.2551号《李君莫高窟佛龛碑并序》描述其地:“实神秀之幽岩,灵奇之净域也。西连九陇坂,鸣沙飞井擅其名。东接三危峰,泫露翔云腾其美。”[6]陇坂、鸣沙、飞井{1},均有丰富的历史文化内涵,而《山海经》所记三危山之三青鸟传说,更充满了前丝绸之路时期中原文明与以西王母为代表的西方神灵交融的动人传说和美好遐想。莫高窟所处独特的人文地理环境,提供了在此营筑佛窟特别难得的因缘际遇。
莫高窟早期洞窟第249窟壁画中的西王母图像颇引人注目,常引导着参拜者会不禁放眼洞窟面对的三危山。已有研究者关注第249窟窟顶南、北披壁画里的西王母、东王公形象,以及第275窟龛形与佛教艺术中国化的关系,认为“大约从东汉中晚期开始,四川、重庆地区出现以西王母为主神标志的‘天门图像”,经过近三百年的演变,到敦煌佛爷庙湾第133号西晋墓照墙砖画像,至莫高窟北凉时期的第275窟的弥勒天宫阙形龛图像,再到莫高窟西魏第249窟的西王母、东王公壁画,成为印度佛教艺术向中国本土化衍变的重要例证[7]。莫高窟面对的三危山是西王母传说的显著象征,也是“中国故事”融入印度佛教艺术的极好素材。因而,它所形成的“时空穿越”感,必定成为营建洞窟的工匠、画师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创作源泉。公元4世纪中晚期,东晋康帝(343—344)至简文帝(371—372)、前凉张天锡(363—364)、前秦苻坚政权(365—394)相继管辖敦煌地区,不仅窟寺营建者的身份及文化背景复杂,而且接受中原文化的意愿也相对强烈。我想,如果推测乐僔、法良所开洞窟亦融汇了胡风汉韵,也可能绘制了西王母、东王公或相关图像,应该是合乎情理的{2}。
既然是讨论乐僔开窟因缘,当然还得将目光回视到乐僔其人。乐僔生平,除本文开头所述碑刻及相关写本中的少许文字外,典籍阙载。藏经洞P.3720号《莫高窟记》写本云“有沙门乐僔,仗锡西游至此”。有些学者据以认为他与其后的法良均为从东土西行来敦煌的僧人。但是《大周李君重修莫高窟佛龛碑》以及P.2551号写本则仅云其“尝仗锡林野,行止此山”。敦煌在西晋即有乐姓家族居住,故李正宇力主其应系敦煌本地僧人[8]。我以为若无确凿史料证实,其为东来西游抑或本地僧人并非至关紧要,因为关键还是在于他的开窟动因与信仰背景。敦煌佛教,与西面高昌、龟兹、于阗关联密切。已有季羡林、霍旭初等多位专家得出龟兹、焉耆等地区从皈依小乘到大、小乘兼修的发展趋势。敦煌亦不例外。前述竺法护从西域取经后与其助手、弟子译经156部,其中大多为大乘经典。《高僧传》记述其弟子竺法乘在敦煌“立寺延学,忘身为道,诲而不倦”,对敦煌佛教的影响甚大。乐僔开窟修禅,朝拜三危山“千佛”,也能说明他的兼修意蕴。他和法良,作为在敦煌开窟的僧人,似亦可追寻他们与当地信仰“时尚”及文化“风气”的关系。晋宋时期,因众多世家大族移居河西地区,也植来深厚的儒学根基,为儒、释的交融创造了条件。“世居敦煌”且与敦煌佛教关系最为密切的竺法护即是学问广博的代表性人物。《出三藏记集》的《竺法护传》云其:
是以博览六经,涉猎百家之言,虽世务毁誉,未尝介于视听也。是时晋武帝之世,寺庙图像,虽崇京邑;而方等深经,蕴在西域。护乃慨然發愤,志弘大道。遂随师至西域,游历诸国。外国异言,三十有六种,书亦如之,护皆遍学,贯综诂训,音义字体,无不备晓。遂大胡本,还归中夏。自燉煌至长安,沿路传译,写为晋文。[3]518
从其译经实践看,“博览六经,涉猎百家之言”当非虚誉。另一位与敦煌佛教有密切关系的是道安法师(312—385)。他“博物多才,通经明理”[3]565,在襄阳说法时,师徒达数百人之多;他既是名僧佛图澄的弟子、庐山慧远之师,又与鸠摩罗什大师惺惺相惜,也是早期尊崇弥勒信仰的高僧[4]145-148,在佛教中国化进程中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另有学者据《高僧传》、《续高僧传》等典籍所载考订,法显取经途中在于阗时加入其西行行列的慧达,即著名的刘萨河和尚{3},佛图澄、慧远、罗什、刘萨河与敦煌佛教的密切关系,有藏经洞所出众多写本及佛龛、壁画为证。乐僔是否与道安有师承关系,今不可考。但道安说法传经的时期,正是乐僔在鸣沙山麓开窟之际。而法显、刘萨河的行事年代,亦与乐僔相近。因此推测乐僔及之后的法良开凿营造莫高窟,受到道安一系习染,又影响及罗什、法显、刘萨河等人{1},也应该是可以理解的。
至于《大周李君重修莫高窟佛龛碑》等所述乐僔“忽见金光,状有千佛”而在鸣沙山崖面开窟,正是儒家“祥瑞”(符瑞)观在佛教中国化进程中所起作用的反映。研究者一般认为这种观念发端于先秦时期的“河图”“洛书”,即以某些珍奇事物(嘉瑞)或自然现象(大瑞)的显现作为判断社会生活吉祥或灾变的依据、启示。这与佛教宣传的因果报应思想有某种内在的联系,所以不仅为佛教在中国的传播与发展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而且对儒家“天人合一”观念的最终形成有着不可忽视的影响。乐僔开窟的思想基础,似亦可从中觅到其儒释融汇的因素。东晋十六国时期,敦煌地区的儒学根基已相当深厚,当时敦煌地区的高僧大德儒、释兼修,而且此传统一直延续到唐宋时期,藏经洞所出为数众多的儒家典籍写本即是证明。如果说儒家思想对莫高开佛窟起到一定的促进作用,应该也是可以理解的。
另外,乐僔开窟之际,据武威博物馆所藏西夏天祐民安五年(1094)《凉州重修护国寺感应塔碑》所记,也正是前凉张天锡在凉州姑臧(今武威)毁宫殿修复护国寺阿育王塔(后称感应塔,一称感通塔)之时,该西夏文碑中译文云:
凉州塔者,阿育王舍利分作天上天下八万四千舍利藏处之中,杏眼舍利藏处。虽是真塔而已毁破。张轨为天子时,其上建造宫殿。彼为凉州武威郡名。张轨孙张天锡已受王座,则舍去宫殿。延请精巧匠人,建造七级宝塔。{2}
笔者发现碑文所记建塔缘由与《晋书》所载略有出入{3},但凉州此塔应即《法苑珠林》所述“周凉州姑臧塔”[9],当始建于前秦、前凉时期。乐僔敦煌开窟,张天锡凉州建塔,二者之间是否有关联,也值得探究。河西陇右地区的早期佛塔,从建筑形制及雕塑、装饰等方面看,已经开始融合古印度、中亚、西域的艺术风格,显现出佛教艺术中国化的端倪。
如是,乐僔等人最初营造的佛窟,其形式与内容,一定是既有浓郁的中亚、西域风貌,又融合了中原汉地风格,并展现多民族文化艺术风情,体现出儒、释、道开始兼收并蓄的发展趋势,为一个多元文明、昌盛繁荣的莫高窟的形成发展,奠定了扎实的基础{4}。我以为,时、地、人三大因素的汇合,正是我们今天探寻莫高窟的开窟因缘所不应忽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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