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字》中“V”型隐喻探讨

2017-04-14 03:37
宿州学院学报 2017年1期
关键词:梅斯红字霍桑

王 霞

商丘学院外国语学院,商丘,476113

《红字》中“V”型隐喻探讨

王 霞

商丘学院外国语学院,商丘,476113

为了深入分析霍桑《红字》深刻的思想内涵,通过细读文本的方法,论述了小说中显性象征符号如“A”“森林”“颜色”“灯光”等代表的意义,继而着重论述了主要人物海斯特和丁梅斯代尔的命运均是围绕“原罪—彻底堕落—重生”这一“V”型隐喻而展开的。探讨这种“V”型隐喻,能更深刻地揭示出善与恶、真与伪等主题,从而更好地理解霍桑创作此小说时的矛盾心情,尤其是他对清教主义摇摆不定的信念。

显性象征;“V”型隐喻;清教主义

1 问题的提出

霍桑大部分作品都以美国的清教主义为主题,其中,《红字》最为著名。小说描述了三个主要人物在清教社会的压迫下追寻自己幸福的故事。英国著名作家劳伦斯对该小说的评价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人间故事,却包含地狱般的意义”[1]。通过富于浪漫色彩的悲剧爱情故事的描写,霍桑似乎在询问“谁之罪”,发人深思。

国外对霍桑的研究主要集中在英、美两国,1932年兰德尔·斯图亚特出版了霍桑的《美国笔记》之后,有关研究霍桑的文章和专著开始大量涌现,内容包括他的家庭历史、生活经历以及他的美学理论、政治观点和对清教主义的态度[2]103。《红字》自1850年发表以来,国外学者纷纷从小说主题、创作艺术和结构方面发表了独到的见解,其中亨利·詹姆斯的《霍桑传》是评论霍桑的经典文献,作者高度评价了霍桑的写作技巧,对其作品中戏剧性的舞台技巧、“陌生人”出场、小人物漫画给予了高度赞扬[2]103。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国内学者开始关注他的小说《红字》,有评论家围绕女性主题展开讨论,认为清教徒社会是压迫女性和自然的根源,探索小说的主题是探寻建立人人平等的和谐社会[3]。另外,有评论家着重分析《红字》中的艺术手法,探讨象征手法和意象的内涵,从而挖掘出作者的创作理念以及对自由和谐社会的向往之情[4]。除此之外,有学者把《红字》与国内外其他作品进行比较研究,例如,张晓毓比较了《红字》与《白鲸》,发现霍桑与麦尔维尔的罪恶观是“同质”的,即本质是加尔文教的原罪[5];俞晓红从象征意义上将《红字》与《红楼梦》进行了对比,从而拓宽了霍桑作品研究的视野[6]。

2 《红字》中的显性象征

小说《红字》能成为世界著名的文学作品具有多种原因,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作者巧妙地运用了象征手法,例如,字母“A”“森林”“颜色”等明显的象征。霍桑喜欢使用象征,因为他认为:“客观物质世界仅仅是假象,而它的‘灵性'才是本质。他说:‘一切都有灵性,就好比灵魂与躯体的关系一样。'这种观点决定了霍桑在创作上不依靠对客观事物的真实描摹,而是着重于通过象征物去揭示客观事物背后的隐秘的意义。”[7]

字母“A”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adultery(通奸)”。海斯特和丁梅斯代尔因通奸罪而受到了严重的惩罚,镇上的人们认为对她的惩罚太微不足道了,他们不愿与这对母女接触,经常投以怀疑的眼光,她们所到之处总是充满了侮辱的言语。“至少,他们总该用烧红的烙铁烙海斯特的额头。我担保,海斯特太太将会因疼痛而有所畏惧。不过,她那个烂污女人并不介意他们在她的罩衫的胸口上帖上什么!”[8]44最终,海斯特和她的女儿珍珠成为被社会遗弃的人。

海斯特努力地做着针线活,“A”渐渐地从“Adultery(通奸)”变成了“Ability(能力)”。尽管周围的人们依旧侮辱海斯特,但是她总是毫无怨言地工作,默默地为他们服务。随着故事的发展,海斯特的做法赢得了越来越多的理解甚至是一些表扬。她深深地为自己的罪孽而后悔,她的行为越来越像“圣母”,她保护弱小的珍珠和脆弱的丁梅斯代尔,她净化了自己的灵魂,并且试图拯救其他人。最后,红字“A”最终成为了“能干(able)”“可敬(admirable)”“慈爱(affection)”和“天使(angel)”等的象征。

意象“forest(森林)”在小说中出现了多次。首先,它代表大自然,无声无息地容纳人类社会,当海斯特走向它时,它在某种程度上安慰着她。森林有悠久的历史,见证了人类祖先的漫长历程,博大和宽容的森林使海斯特深刻地思考很多问题,反复思索如罪孽、工作、悔恨甚至女性在世界上的角色等问题,最终帮助海斯特完成了她的救赎过程。对丁梅斯代尔来说,“森林”时常震撼着他的灵魂。“在这与世隔绝,本身就对精神产生压力的森林中,他这神情显得越发突出,越发显得触目惊心。他举步倦怠,仿佛找不出理由要前进一步,或者说他压根儿就想走,而他所高兴的是——如果说还有什么东西可使他高兴的话——投身于就近一颗树根下长眠不起。树叶会撒在他身上,泥土在他身上逐渐积累,形成一个小丘,而不管他的躯体内是否还有生命。”[8]147处在森林中,丁梅斯代尔很自然地去思考很多问题。另外,森林中如泣如诉的小溪、树林和繁花也诠释了人类社会中的一些道德范畴。

除了自然界中具体的颜色,还有由此演绎而来的抽象的颜色,这在小珍珠、丁梅斯代尔和奇林沃思身上鲜明地体现了出来。小珍珠宛如明亮的太阳照射着周围的一切。而奇林沃思充满狡黠的黑色,丁梅斯代尔自从犯了通奸罪,周围总是被黑暗萦绕着,不得脱身。

这些显性象征棱角分明,代表善与恶、真与伪,海斯特和珠儿的真诚、勇敢、美丽与丁梅斯代尔和奇林沃斯的虚伪、懦弱、阴暗的形成了鲜明对比,清晰地表达了小说主旨,进而揭示了作家的宗教观,作者对清教主义苛刻的教义发出诘问,引人深思。而除了这些显性意象的象征外,深挖每个角色的整个命运,不难发现主角海斯特和丁梅斯代尔都经历了原罪,彻底堕落,重生这一“V”型隐喻。这一历程更深刻地揭露了他们的心理特征,从而揭示小说的主旨,反映霍桑的宗教观。

3 《红字》中海斯特和丁梅斯代尔的“V”型隐喻

在现代人的眼中,海斯特显然是清教主义的受害者,因为清教教义严格得近乎残酷。清教徒们认为由于亚当和夏娃在伊甸园中不遵循上帝的谆谆教导,使人类受到诅咒,犯下原罪,因此人类是原始堕落的。海斯特犯下通奸罪之后,原罪意识更是被刻在心间,她知道她是个罪人,被驱逐出伊甸园。这就是“V”型命运的起点。如果她遵循清教教义,她原本可以过得很快乐。但是,她触犯了社区人们所不能忍受的“戒律”,因此被抛弃了。当时,由于交通不便,信息阻塞,社区生活是人全部生活的生命线。她经常被侮辱,惹来怀疑的目光,但是海斯特勇敢地反抗着这一切。如果人们瞥视一眼海斯特的心理状态以及她对所犯下的罪过的态度,可以看出她并没有觉得违背了上帝。

她是社会的弃儿,但她没有因此而蜷缩在社会的某个角落。她试图为自己辩护,充满理智,精神饱满。“她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相信,这红字是她对旁人心中隐藏着的罪恶产生了一种共识……伪装的贞节只是欺骗而已,要是实情到处可以披露,那么,海斯特之外的许多人的胸口都会闪耀出一个红字。”[8]69-70由此来看,海斯特并没有立即为自己的罪孽忏悔,她似乎试图发现别人的堕落本性,从而为自己的堕落找些理由。这一点就是海斯特堕落的第二阶段“完全堕落”。

如果她想重新得到上帝的恩宠,必须加倍努力,补偿曾经的罪过。从监狱里释放出来,海斯特远离社区,住在一个破旧的房子里,靠做些针线活维持生计。在海斯特眼中,针线活就像是艺术,充满了美感,然而清教社会却视它为很丢人的工作。作为社会的弃儿,尽管她很大方,却做不到为那些绞尽脑汁想置她于痛苦的深渊中的人祈福,这一点从她与社区人民紧张的关系中可以看出。因此,这一阶段的海斯特心中充满了模糊而又奇怪的想法,很难定义。但无疑,她的心中藏不下太多的爱,离救赎阶段仍然有一段距离。

事实上,字母“A”是她痛苦的根源,深深地扎根在心灵深处。但就是这个字母竭力把她从混乱的思绪中逐步拉出来,因为正是这个字母帮助她审视内心,最终追寻到真理。她思索到,真理就是基督教对罪孽者的救赎和普爱,因此她宁愿牺牲自己而去拯救他人。她说服奇林沃思放弃他邪恶的复仇计划,走向宽容。她不顾一切去见丁梅斯代尔,这也验证了她心中正在燃烧的爱和坚定的勇气。海斯特坚强的意志使得异常脆弱的丁梅斯代尔相形见绌。原本,丁梅斯代尔是海斯特的牧师,引领她神圣的信仰,但海斯特主动建议逃跑,而丁梅斯代尔仅仅是被动地接受。他们已经互唤了角色,海斯特似乎已经成了丁梅斯代尔的牧师,引领他走出困境。海斯特主动、勇敢和坚强的行为使她重新开始朝拜上帝,根据基督教神学,她已度过彻底堕落阶段,进入上升阶段。海斯特上升到救赎阶段并非刹那间发生的,它是自己的意愿,一股来自内心的力量而非外力。

自从海斯特独立思考之后,开始关注她身边的世界。“对于穷人的每一种要求,没有人像她那样乐意奉献自己微薄的援助……当城里瘟疫横行时,没有人有她那样的献身精神。真的,只要灾难来临,不管是公众的,还是个人的,这个为社会所抛弃的人总会挺身而出。”[8]126她超越了自我,内心异常平静。她发现奇林沃思受恨意的驱使,已经置丁梅斯代尔于邪恶的境地。她怀疑宗教的神圣性,认为上帝并非能主宰一切,相反她相信每个人都有权利决定自己的命运。她对清教教义的反抗,实现了自己的目标,明白了这个社会并非一成不变的。因此,她最后回到了城镇,以自己的行动证明她战胜了清教主义,她有能力应付生活中一切不幸。因此,字母“A”的意义已经完全发生了改变,“在她身上,助人的力量是如此之强,同情又是如此之多,以致许多人不按原来的意思来解释它。他们说那是‘能干’(Able)的意思”[8]127。至此,海斯特“V”型阶段的上升救赎阶段彻底地完成了。艰苦的磨难反而促使她去思考社会、思考人生,使她对社会和人生都有了深刻的新认识,造就了自己趋于完善的自我和完整的人格[9]。

珍珠活泼可爱,天真无邪,充满幻想地生活在自己五彩缤纷的世界里。珍珠似乎与森林有天然的亲密联系。珍珠烂漫自由的天性时刻警示着海斯特记住她曾经的罪行。“上帝给了我这个孩子!目的是以她来补偿我被剥夺了的一切。她是我的幸福,又是我的痛苦!……她就是那个红字,那个惟一值得爱的东西;而同时她却又以千百倍的力量来赎偿我的罪恶。”[8]89在森林里,当海斯特扔掉那个红字“A”的时候,珍珠表示不满。因此,珍珠是海斯特完成自身救赎的重要推动力量。

当海斯特一步步堕落的时候,丁梅斯代尔也在走向罪恶。与海斯特相比,他挣扎了更久,所以他内心更加痛苦。这与他的职业是自相矛盾的。他掌握了丰富的宗教知识,但仍然努力为自己的罪过找寻借口。他沐浴着上帝的光芒,满怀激情地致力于人类幸福的伟大事业,心中无比自豪。而事实上他充满污点的灵魂根本没有资格去净化、拯救别人的灵魂。他无法认清自己的罪行,仅仅把它归结为激情,尽力为自己的罪行反驳。事实上,他希望灵魂在挣扎中得以解脱。他也尽力去进行精神救赎。“他履行教区职责又是那样一丝不苟,更主要的是,为了不致让尘世的粗俗蒙蔽和熄灭他的精神明灯,他经常通宵达旦进行斋戒和祈祷”[8]95。然而,这些都不能拯救他。罪恶的蛀虫吞噬着他的心,最终他终于病倒了。最后,罪恶压的他再也承受不了了。另外,奇林沃思像个幽灵似的始终环绕在他身边。“在这个可怜的牧师的内心世界中,他不再只是一个旁观者,还是一个主要演员。他可以随心所欲地操纵他。”[8]111他伪装成丁梅斯代尔最忠诚的朋友,帮助丁梅斯代尔治疗身体和精神上的疾病,想尽各种方法使丁梅斯代尔吐露出自己的心理状态。“他把自己装扮成一个值得信赖的朋友,从而使对方徒然地将其所有的恐惧、内疚、痛苦以及无用的悔悟和难以摆脱的负罪感统统向他供认出来……他对这个人竭尽阴险卑之能事,因为在他看来非此不足以报仇雪恨!”[8]110奇林沃思肮脏的灵魂背后是一股奇怪的力量,这股力无情地吞噬、折磨着丁梅斯代尔脆弱的心灵。“他只要一挥他魔术师的魔杖,就会升起一个乃至成千上万个可怕的幽灵,它们以各种各样的死亡或更为恐怖的耻辱将牧师团团围住,用手指着他的胸口。”[8]111除此之外,他受人尊崇的社会地位也是导致他痛苦的重要因素。

后来,丁梅斯代尔在森林里秘密会见了海斯特和珍珠。海斯特勇敢地鼓励他,这使他在某种程度上认识到了自己的软弱。天真的珍珠要求在公众场合和他握手,这使他倍觉羞愧。因此,这次会面之后,当他遇见社区最有名的牧师时,他害怕这位神圣的教区族长会削弱他的牧师身份,当他遇到教堂最年长最受尊崇的模范教民时,他没有感到丝毫的仁慈和慰藉。这些都表明他已经进入了彻底的堕落阶段。

从此之后,丁梅斯代尔开始了他救赎的上升阶段。三次走上绞刑台是他上升阶段的体现。第一次,他说服海斯特说出他是孩子的父亲,事实上,他所遭受的并不比海斯特少。第二次,他做梦走上绞刑台但却拒绝见海斯特母女。这两次都是虚假的上升阶段。最后一次,“牧师靠在海斯特的肩上,由她搀扶着走近刑台,跨上台阶;那个由罪孽而生的孩子的小手还紧紧地握在他手里”[8]195。这些场景逐一展现在读者面前,他再也无法藏掖内心的痛苦和悔恨,最终,他在上帝的启示和帮助下摆脱了奇林沃思。小珍珠的泪水洒落在父亲的脸庞上,她原谅了自己的父亲。在场的观众均唏嘘惊叹不已,这给读者留下了想象的空间。

以上分析显示出海斯特和丁梅斯代尔的“原罪—彻底堕落—救赎”这一“V”型结构,透过行动,这一结构完整详细地揭示了两位主人公的心理轨迹,从而揭示了小说的主旨。

4 结 语

《红字》中除了小说显性象征之外,暗含的“V”型隐喻同样不容忽视,霍桑出生在一个宗教信仰浓厚的家庭,这样的家庭背景对理解他的小说至关重要。《红字》是一部摧人泪下、回肠荡气的悲剧,但悲剧“恰恰在描写人的渺小无力的同时,表现了人的伟大和崇高”[10]。事实上,《红字》中的“V”型结构和圣经中的救赎原型不谋而合。宗教从某种意义上教化人们行为规范,慷慨大方,但有时效果却适得其反。这部小说通过对主人公海斯特和丁梅斯代尔的悲剧命运的刻画,表达了对宗教模棱两可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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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胡永近)

10.3969/j.issn.1673-2006.2017.01.019

2016-10-18

王霞(1984-),女,河南周口人,硕士,讲师,研究方向:英美文学批评。

I712

A

1673-2006(2017)01-007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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