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脸上的内心世界

崔晓林++马正山

【名家选段】

她不是鲁镇人。有一年的冬天，四叔家里要换女工，做中人的卫老婆子带她进来了，头上扎着白头绳，乌裙，蓝夹袄，月白背心，年纪大约二十六七，脸色青黄，但两颊却还是红。

她仍然头上扎着白头绳，乌裙，蓝夹袄，月白背心，脸色青黄，只是两颊上已经消失了血色，顺着眼，眼角上带些泪痕，眼光也没有先前那样精神了。

她像是受了炮烙似地缩手，脸色同时变作灰黑，也不再去取烛台，只是失神地站着。直到四叔上香的时候，她才走开。这一回她的变化非常大，第二天，不但眼睛窈陷下去，连精神也不济了。而且很胆怯，不独怕黑夜，怕黑影，即使看见人，虽是自己的主人，也总惴惴的，有如在白天出穴游行的小鼠；否则呆坐着，只是一个木偶人。

五年前的花白的头发，即今已经全白，全不像四十上下的人；脸上瘦削不堪，黄中带黑，而且消尽了先前悲哀的神色，仿佛是木刻似的；只有那眼珠间或一轮，还可以表示她是一个活物。

——鲁迅《祝福》

孔乙己喝过半碗酒，涨红的脸色渐渐复了原，旁人便又问道，“孔乙己，你当真认识字么？”孔乙己看着问他的人，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他们便接着说道，“你怎的连半个秀才也捞不到呢？”孔乙己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嘴里说些话；这回可是全是之乎者也之类，一些不懂了。在这时候，众人也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鲁迅《孔乙己》

船长本已不耐烦我父亲那番谈话，就冷冷地回答说：“他是个法国老流氓，去年我在美洲碰到他，就把他带回祖国。据说他在哈佛尔还有亲属，不过他不愿回到他们身边，因为他欠了他们的钱。他叫于勒……姓达尔芒司，也不知还是达尔汪司，总之是跟这差不多的那么一个姓。听说他在那边阔绰过一个时期，可是您看他今天已经落到什么田地！”

我父亲脸色早已煞白，两眼呆直，哑着嗓子说：“啊！啊！原来如此……如此……我早就看出来了！……谢谢您，船长。”

他回到我母亲身旁，是那么神色张皇。母亲赶紧对他说：“你先坐下吧！別叫他们看出来。”

——莫泊桑《我的叔叔于勒》

我们一块儿走出了宿舍；那天是五月一日，礼拜天，学生和教师事先约定在学校里会齐，然后一块儿走到城郊的一个小林子里去。我们动身了，他脸色发青，比乌云还要阴沉。

“天下竟有这么歹毒的坏人！”他说，他的嘴唇发抖了。

我甚至可怜他了。我们走啊走的，忽然间，柯瓦连科骑着自行车来了，他的后面，华连卡也骑着自行车来了，涨红了脸，筋疲力尽，可是快活，兴高采烈。“我们先走一步！”她嚷道。“多可爱的天气！多可爱，可爱得要命！”

他俩走远，不见了。别里科夫脸色从发青变成发白。他站住，瞧着我。……

——契诃夫《装在套子里的人》

【精彩点拨】

神态即脸上的表情，是写在脸上的内心世界。通过神态描写，能够清晰地看到人物的内心活动、人生遭际甚至性格品质等。所以在描写时要用表示表情、神态的词语，如哭丧着脸，专注的神情等。那么，在刻画人物时，应该怎样进行神态描写呢？

其一，用神态描写来刻画人物时，要注意神态描写的一致性和连贯性。为了突出或强化人物在不同时期的精神状态，可以对人物的神态进行多次描写，即对人物的部位做不同的描写，从而突出人物的内心变化和人生遭际。鲁迅《祝福》一文中，作者对祥林嫂做了四次神态描写，但四次都描写了祥林嫂的脸色，保持了神态描写的一致性和连贯性，通过这四次神态描写，我们清晰地感受到了祥林嫂从丧夫到再嫁到再丧夫的悲惨遭遇和遭受的沉重精神打击。

其二，神态描写要注意彰显人物的性格特点。进行神态描写时，不是对人物表情的随意刻画，而是根据人物的性格特点和内心世界做画龙点睛的描摹。鲁迅《孔乙己》一文中，“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这句神态描写巧妙地描摹了孔乙己作为读书人那种清高和傲气，而“显出颓唐不安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这句神态描写，则突出了孔乙己虚荣和热衷功名的性格特点。这些神态描写也从另一个侧面反映了当时社会的冷漠和世态的炎凉。

其三，要透过人物的神态描写，触及人物的灵魂世界。要想把人物的内心世界表现得淋漓尽致，入木三分，神态描写是一种重要的表现手法。莫泊桑《我的叔叔于勒》一文中，“我父亲脸色早已煞白，两眼呆直”“是那么神色张皇”，简单的几句神态描写，就将父亲势利、自私、冷酷的灵魂暴露无遗，从而抨击了资本主义社会赤裸裸的金钱关系。

其四，用对比的手法表现人物的神态，从而刻画不同人物的内心世界。契诃夫《装在套子里的人》一文中，别里科夫“脸色发青，比乌云还要阴沉”“嘴唇发抖了”“脸色从发青变成发白”，而华连卡则“涨红了脸，筋疲力尽，可是快活，兴高采烈”，作者将别里科夫的悲愁神态与华连卡的欢快神态进行对照描写，两两对照，相得益彰，从而突出了别里科夫套中人的性格特点，增强了小说的艺术感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