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梓茹
小时候,每年春节回老家过年,爸爸总会去商场买一桶红星二锅头。那种10斤装的大桶,拎着上车下车,很麻烦。
但爸爸总是不厌其烦,这是每次回去必带的,带给大伯。
那时我并不知道大伯比爸爸大几岁,只是觉得看上去要大好多。面貌倒是有几分相似,气质却有天壤之别,相比之下,爸爸的形象显得更高大伟岸。
他们一起喝酒的时候很少有对话。大伯生性话少,常常是爸爸问起来,他答两句。有时我也奇怪,大伯和爸爸明明是亲兄弟,为何交往却那么少,也不觉得亲。在我的记忆中,有很多年,大伯都不曾去过我家,其实两家之间相隔不过200公里的路程。我問爸为什么,他低头想了想说:“你大伯不爱出门,大半辈子也没出过远门,大概去得最远的地方就是老家的县城了。”
当大伯不能再喝二锅头的时候,我已经上初中了。奶奶早已去世,而大伯更是彻底变老了。他依然消瘦,眼神却越发浑浊。没事的时候就会蹲在台阶上抽烟,或是坐在墙根下晒太阳。
因为有了车,再回老家时,爸爸总会带些家里不用的旧衣、电器。对于这些东西,大伯都乐于接受。只是有一年带去的二锅头,大伯说什么也不肯收了。那以后,爸爸回老家带的东西中便再也没有二锅头了,取而代之的是大包小包的药物。
大伯几乎从未给爸爸主动打过电话。妈妈常对我感慨:“你大伯是天底下最省事的亲戚了。我的好多有农村亲戚的同事总是不堪其扰,因为那些亲戚以借钱者和借住者居多。但你大伯这些年连我们家门都不曾登过,更别说有事烦扰。”
记得有一次回老家时,爸爸跟大伯发了脾气,因为堂姐出嫁时,大伯竟没有通知他。爸爸生气地质问大伯,大伯却不紧不慢地说:“你们回来也是花钱,在外面赚钱哪有那么容易?刮风下雨都得上班、买菜,不比我们,自己地里啥都有……农村人,比你们好活得多。”
我愕然。那是我第一次听大伯说那么多话,在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这些年来自己对大伯他们一家的同情竟是如此苍白和幼稚。
后来,不小心偷听到爸爸和大伯的谈话,我才知道,当年爸爸和大伯一起报名应征入伍,可奶奶却无论如何不能接受两个儿子同时离开,无奈之下,大伯选择了牺牲自己的前途,一直失踪到爸爸离开的前一天晚上才出现。
就这样,两个人的命运从此天差地别。但大伯的担当在他自己看来却是那么自然而然,顺理成章。
或许这就是他们的感情吧。他们只是一对寻常的兄弟,小事不扰,大爱不言。
(指导老师:靳小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