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吉象PENG Jixiang
北京大学,北京100871(Peking University,100871 Beijing)
设计文化(Design Culture)
中国艺术与中国美学的智慧
彭吉象PENG Jixiang
北京大学,北京100871(Peking University,100871 Beijing)
中国艺术具有迥异于西方艺术的特殊形态,蕴含着中国优秀的传统文化。在当代语境下,中国艺术要走向世界,一方面要运用现代的艺术语言;另一方面,要坚持自己独特的艺术精神。与西方艺术和西方美学强调美与真的统一不同,中国艺术与中国美学更强调美与善的统一,这构成了中华民族的民族文化心理。儒家、道家、禅宗作为中国艺术与中国美学的思想基础,分别道说了人与社会之和、人与自然之和、人与人心之和,构成了中国艺术与中国美学独特的智慧箴言。
中国艺术;中国美学;儒家;道家;禅宗
艺术学理论是一门理论性很强的学科,而本文则从艺术实践开始谈起。因为我做艺术学理论多年,经常听到一些艺术届的同行讲,艺术学理论都是空头理论,对艺术实践没有用。实际上艺术学理论非常有用。中央音乐学院的老院长于润洋讲过,艺术要有“技”,还要有“道”。艺术的“道”,就是艺术学理论。有“技”无“道”,只是匠人;有“技”有“道”,才是真正的艺术家。艺术学理论来自各个艺术门类的实践,同时又为各个艺术门类的实践服务,这是艺术学理论的目标。自从2010年艺术学升级为门类之后,下属艺术学理论、音乐与舞蹈学、戏剧与影视学、美术学、设计学等五个一级学科,打头的就是1301“艺术学理论”。艺术学理论打头就是因为艺术学理论应该普遍地适用于所有的艺术门类。
本文主要有三个方面的内容:一,中国艺术如何走向世界;二,中国美学与西方美学、中国艺术与西方艺术的区别;三,什么是中国传统艺术精神。
随着中国国力的发展,世界各国对中国文化越来越感兴趣。那么中国艺术如何走向世界?如果要用一句话说,就是“用现代的艺术语言体现中国优秀的传统文化”,这是中国艺术走向世界的必由之路。
现代艺术语言有三个特点:第一,国际性。艺术是无国界的,艺术语言的国际性是现代艺术语言的首要特点;第二,时代性。每个时代的艺术语言都是不一样的,这就构成了艺术语言的时代性、时尚性;第三,创新性。创新性的标准我在《艺术学概论》中总结为三点,一个是超越前人,一个是超越同时代的人,一个是超越自己,做到这三点就是创新。
那什么是中国优秀的传统文化呢,这个问题放在第三部分“中国传统艺术精神”里讲。中国艺术如何走向世界,就是“用现代的艺术语言体现中国传统的优秀文化”,这在不同的艺术门类中都可以举出例子来证明。
第一个例子,绘画。如旅美画家丁绍光的绘画,他的代表作《晨》、《宗教与和平》等,画的多是云南少数民族的风情,但在西方却很受欢迎,就是因为其艺术内容是中国的,艺术语言却与毕加索、达利等现代画家有一定的亲缘性,西方观众经过一百多年的现代艺术熏陶,早就熟悉了这样的艺术语言。旅法画家赵无极的绘画也是如此,他画的是现代的抽象油画,却融入了中国绘画情景交融的意境,非常特别。
第二个例子,建筑。如华人建筑家贝聿铭的作品香山饭店,运用了北京建筑很少用的白色墙体,很多人不理解。但一年秋天我去香山开会,漫山红遍、层林尽染,远远看去,香山饭店的白色与火红的香山红叶非常协调,才明白大师匠心所在。他运用了国际流行的有机建筑理论,让香山饭店与其环境协调共生。而香山饭店里面又运用了雕窗、竹子等众多中国传统文化元素,现代建筑语言传达的还是中国优秀的传统文化。贝聿铭设计的苏州博物馆也是如此,以现代建筑材料建造出中国特有的亭、台、楼、阁、廊、榭、堂等,将现代博物馆变成了一座园林。
第三个例子,舞蹈。如国际上广受欢迎的杨丽萍的孔雀舞及参演的大型歌舞《云南印象》。杨丽萍之前很多人跳过孔雀舞,但杨丽萍的孔雀舞艺术语言非常有创新性,超越前人。她参演的《云南印象》是原生态歌舞,除了少数领舞是专业演员外,舞蹈演员大部分是当地的农民,但又运用了非常现代的舞台技术、数字技术。这就是我们说的艺术语言的时代性、时尚性,这使其在国内外广受欢迎。
第四个例子,音乐。在国际上很有影响的音乐家谭盾,他在哥伦比亚大学求学期间的导师周文中先生,就要求学生用现代的音乐语言体现我们民族的优秀传统文化。谭盾的音乐语言非常现代,在国内多有争议,但其音乐内容还是非常传统的东西。如他为《卧虎藏龙》所做的配乐,就用简陋的鼓、锣、钹、板等民族打击乐器打出了欢快简洁的节奏,与《卧虎藏龙》作为功夫片所强调的影片节奏非常合拍,取得了很好的效果,拿到了奥斯卡最佳音乐奖。香港回归时,谭盾还专门复制了一套曾侯乙墓编钟,运到香港,用它奏出了现代的音乐。
第五个例子,电影。中国电影自1905年《定军山》诞生以来,经历了三个发展高潮。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第一个高潮;新中国成立到文化大革命爆发,即十七年电影时期的第二个高潮;八十年代的第三个高潮,即两岸三地同时出现的电影改革运动,如香港以徐克、许鞍华为代表的新浪潮,台湾以侯孝贤与杨德昌为代表的新电影运动,大陆以陈凯歌和张艺谋为代表的第五代导演群体。其体现出的中国电影的发展趋势就是,一方面要有自己民族的内容,不一味模仿西方;另一方面要运用现代影视技术、电影艺术语言表现民族的传统文化。
第六个例子,2008年北京奥运会的开幕式、闭幕式晚会。张艺谋在奥运会开幕式运用了中国书法、绘画的传统形式——长卷,收到了很好的效果。我本人参加了残奥会闭幕式,残奥会是所有奥运会项目的结束,闭幕式要表现依依惜别之情。吴贻弓先生的《城南旧事》结尾表现小英子一家离开北京时依依惜别的场景,受到《西厢记》“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的启发,用了六次画入画出的香山红叶。我又受其电影启发,在闭幕式上用十万片香山红叶从天而降,收到了震撼人心的现场效果。
第七个例子,文学。2012年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他的成功同样是用现代的文学语言体现了中国优秀的传统文化。莫言的文学语言非常现代,主要受到拉美作家马尔克斯、美国小说家福克纳等人的影响,运用魔幻现实主义的手法来描写其家乡山东省高密县的地方文化、民俗文化、民间文化,可谓运用现代艺术语言表现传统文化的典范。
中国艺术与西方艺术的比较,本文认为应该放到中国美学与西方美学的比较视域中。对美学最简洁的定义是黑格尔的“美学即艺术哲学”。美学研究的是艺术中的哲学问题,更偏重于哲学。艺术学则是在艺术实践的基础上成立的理论学科,更偏重于艺术。两者之间既有交叉联系,又各有侧重。西方与中国的文艺都追求真、善、美,但西方更强调美与真的统一,中国则更强调美与善的统一。比如油画和国画的区别,最明显的是西方的油画很逼真,讲究近大远小、焦点透视,运用的是科学的方法;国画则是散点透视,如宋徽宗《听琴图》,画面最后面的一个人反而最高大,因为那是宋徽宗。这主要是出于政治、伦理的考虑,而不是科学的考虑。
下面本文重点以戏剧举例。中国和西方都有悲剧,但中国的悲剧讲求美与善相结合,要有善战胜恶的大团圆结局。西方悲剧则是一悲到底。如《哈姆雷特》整个一出剧,有名有姓的主要人物基本全部死去,这是我们中国人很难接受的。我曾在开研讨会时见到过电视剧《潜伏》的编剧姜伟,姜伟讲到有个台湾商人希望他拍《潜伏》的续集,并寄来了一份续集的故事大纲,写的是余则成和组织安排的假妻子去了台湾之后,一直潜伏到改革开放,装扮成台商到大陆投资、寻找前妻。可见,这个台湾商人也不希望余则成暴露,还希望他能跟大陆的妻子团圆。这种大团圆的情结,可以说是两岸三地华人一个共同的民族文化心理。评《潜伏》的那届飞天奖,同时获得一等奖的影片有《闯关东》、《潜伏》、《戈壁母亲》、《士兵突击》等,十七、十八世纪的闯关东精神,二十世纪上半页余则成的信仰精神,二十世纪下半页新中国成立后戈壁母亲为祖国找石油的奉献精神,二十一世纪初军营士兵许三多的不抛弃、不放弃的精神,都是一脉相承的中华民族的集体无意识。这些影片,从不同时代、不同角度、不同故事反映了中华民族的奋斗精神、民族复兴精神。这是中华民族经过一百多年的列强入侵,追求伟大历史复兴的中国梦的精神,是两岸三地华人共同的愿望和民族文化心理。
中国人讲求的善战胜恶、大团圆结局,这是我们民族的集体无意识、民族文化心理。但人间肯定是有悲剧的,怎么办?中国戏剧有很多办法,我在《艺术学概论》中总结了以下几种常用的方法。
第一个是寄希望于清官。人间有冤案,但是人间也有清官。中国古代最大的清官就是包公,所以各个民间剧种都有很多包公戏,其中最著名的就是《秦香莲》。这个戏大家都很熟悉。陈世美和秦香莲本是恩爱夫妻,但陈世美中了状元之后抛弃了妻子和孩子。秦香莲带着两个孩子千辛万苦找到了陈世美。陈世美不但不认他们母子,还派出杀手要杀死他们。秦香莲对杀手哭诉了这一切,杀手被感动无法交差,自杀而亡。最终,陈世美陷入人人喊打的境地,包公用先皇赐予的龙头铡铡掉了陈世美,为秦香莲洗去了冤屈。
如果没有清官,碰到了贪官怎么办?中国戏剧还有第二个办法,就是寄希望于老天。最典型的就是《窦娥冤》。窦娥的冤屈悲愤难平,无法申诉,临死前许下三桩愿:一个是死后血溅上那三尺白绫,结果真的血溅白绫;一个是怨陈州之地太不平,要陈州大旱三年,后来果真大旱三年;还有一个是希望老天六月飞雪,证其冤屈,果然六月下起了大雪,《六月雪》的剧名即来于此。虽然窦娥死了,但其冤屈得到洗刷。最后窦娥的父亲中举做官,将诬陷窦娥的张驴儿父子正法。还是讲求善战胜恶,不管用什么办法,这是中华文化的审美情结。
人间冤案太多,老天也没办法怎么办?这就用到了第三种办法,即寄希望于想象。最典型的就是《梁祝》。《梁祝》的故事大家都很熟悉,梁山伯与祝英台生不能结合,死后两个坟墓埋在一起,坟上长出的树都连在了一起。马家把树砍了之后,坟头裂开,飞出了两只蝴蝶,梁山伯和祝英台还是在一起了,还是大团圆的结局。我非常喜欢小提琴协奏曲《梁祝》,现场听过很多次,最好听的部分就是《化蝶》。每当听到《化蝶》,全场掌声雷动。这就是民族文化心理、集体无意识,大家都希望他们团圆,所以那时的掌声最响。
本来我的《艺术学概论》老版本就写了这三个办法,但几年前我看到根据聊斋故事改编的电影《画皮》时,产生了一个新的想法。电影结尾,人和人、鬼和鬼、妖和妖全部团圆,更证实了我们的集体无意识。剧本的编剧可能没有刻意为之,但故事结尾恰好就是人和人、鬼和鬼、妖和妖一个不多、一个不少的团圆。他们是通过什么来团圆的呢?通过神话。通过神话来团圆在中国戏剧中并不鲜见。如《牡丹亭》、《长生殿》,全是悲剧在神话中得到团圆。《牡丹亭》讲的是杜丽娘得不到爱情,郁郁寡欢而死。杜丽娘生前总梦到一个书生找她。这个书生就是后来进京赶考、住在这个小院里的柳梦梅。柳梦梅知道这里埋着一个漂亮的小姐杜丽娘,天天对着坟头说话。最后杜丽娘受到感动,活了过来,与他结为连理。所以你看《牡丹亭》的情生情死,为情可以死,死又可以生,这在西方是很难想象的,是中国戏剧的独特设计。这样处理就是因为讲究美与善的合一,希望大团圆的结局。再看《长生殿》,杨贵妃马嵬坡死后,唐明皇日夜思念,一个道士在海上仙山找到杨贵妃的魂魄,将其送到月宫,再把唐明皇送到月宫。两人最后也是大团圆的结局。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如董永、七仙女的故事,二人最终被天河隔开,但每年七月初七有鹊桥会,还可相见。中国人不会让其生离死别、永不相见,还是希望大团圆的结局。
在《中国艺术学》这本书中,我用三家美学做为根基来阐释中国传统艺术精神,即以老子、庄子为代表的道家美学,以孔子、孟子为代表的儒家美学,以六祖慧能为代表的禅宗美学。本文举唐代的三个大诗人分别代表这三家美学的特点。其中,代表儒家美学的是杜甫,代表道家美学的是李白,代表禅宗美学的是王维。对这三个诗人,本文主要从两个方面来比较:一个是他们的人生态度;一个是他们的诗歌风格。
先看儒家美学。儒家美学的主要代表是孔子、孟子。儒家如果要拈出一个字,那就是“仁”,“仁者爱人”是儒家的核心,就是“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这种大爱精神、博爱精神。台湾已故的思想家南怀瑾精通儒释道,他曾经讲过中国文人一般要经过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士”,就是读书做读书人;第二阶段是“仕”,就是入仕为官;第三个阶段是“隐士”,当官不如意了,就归隐了。儒家比较强调入仕,入仕在封建社会就是当官,只有当官才能施展自己的政治抱负。中国艺术中受儒家影响最大的是文学和戏曲。文学是封建社会的正宗,文章写的好可以入仕为官。曹丕有句话“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可见文学地位之高。戏曲为什么受重视呢?因为戏曲是封建时代的大众艺术,历代统治者都非常重视那个时代的大众艺术。受道家影响较大的是绘画、书法、音乐这些个体艺术。因为道家和禅宗追求的更多是心灵的自由,与个体艺术相近。杜甫的人生态度是儒家的,他虽然只做到了工部员外郎这样的小官,却一生忧国忧民,经常被中小学课本选用的三吏、三别就都是民间疾苦。我们看他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风雨不动安如山!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自己穷困已极,却还在忧国忧民。这就是范仲淹《岳阳楼记》所言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是非常可贵的儒家的精神。再看杜甫的诗歌风格。儒家的东西都非常严谨,因为儒家是封建社会的正宗。汉代大儒董仲舒有句话叫“天不变,道亦不变”,儒家非常讲究稳定,这反映在艺术上就是讲求对称,因为对称最稳定。比如书法,学书法往往以颜体入门,因为颜体是儒家气象,四平八稳,非常工整。比如建筑中的故宫,以三大殿为中心的左右对称、南北展开。甚至整个北京城都是对称的,北京的城市中轴线就是以三大殿为核心,南北展开,从奥运村、亚运村、鼓楼、天安门、前门,一直到现在正在修建的大兴机场。这个北京的中轴线,加上东西横贯的长安街,组成了稳定的北京城市格局。中国当过京城的城市多是正南正北、正东正西的格局,如北京、南京、西安、成都、洛阳、开封等,就是因为儒家的东西都是讲求严谨、对称和稳定的。我们看杜甫的诗歌《绝句》,“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不讲平仄韵律,光看对仗就非常完美。数词、量词、颜色、名词、动词完全一一对应,一个字都无法更改,皆是严格推敲而来,典型的儒家风范。
再看道家美学。道家美学以老子、庄子为代表。道家如果要拈出一个字,那就是“道”。“道”是道家的宇宙观、世界观,也是他们的人生观、价值观。儒家强调入世,道家恰恰相反,强调出世。李白,号青莲居士,又号谪仙人,从名号中就可以窥见其道家旨趣,李白的人生态度毫无疑问是道家式的。李白的年纪和名气都比杜甫大,也想入仕当官,官运比杜甫也要好,在好友贺知章推荐下,离开家乡,踌躇满志的入朝为官,在长安做到翰林学士。但他很快就失望了,因为唐玄宗召他为官不是让他从政,而是陪唐玄宗、杨贵妃喝酒吟诗,做御用文人。一天醉酒后,李白要当朝大奸臣杨国忠、大太监高力士磨墨脱靴,最终被谗,赐金放还。但他并没有回家,而是周游名山大川,“五岳寻仙不辞远”,写下了大量名篇。李白的人生态度是道家的,其诗歌风格也充满了道家情趣。如《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抽刀断水水更流, 举杯消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称意, 明朝散发弄扁舟。”就是典型的道家的趣味。另外如《蜀道难》,从“噫吁嚱”三个字、“危乎高哉”四个字、“难于上青天”五个字,到后面还有七个字、九个字甚至十一个字等,完全达到了至法无法的自由境界,借用清代大画家石涛的话说就是“无法而法,乃为至法”。我认为一切艺术都要经过三阶段,即有法、无法、至法。李白的诗歌就到了至法的阶段,是挥洒自如的道家风范。
最后看禅宗美学。禅宗如果要拈出一个字,毫无疑问就是“心”。禅宗的核心就是“以心传心”。儒家讲入世,道家讲出世,禅宗比道家还要彻底,强调遁世。儒家讲的是人与社会之和,道家讲的是人与自然之和,禅宗讲的是人与人心之和。据说禅宗的创始人是释迦摩尼的大弟子迦叶。禅宗故事很多,其中有一个故事“佛祖拈花,迦叶微笑”。说有天佛祖讲经,讲到关键时刻,拿出一朵花,在弟子中传看,传到迦叶手里时迦叶微微一笑,即“拈花微笑”。 这个故事讲的就是“以心传心”。印度禅宗传到第28代就是达摩,达摩来到中国传播禅宗。中国禅宗史上最有影响的是六祖慧能。慧能从小没有读过书,不认识字,但悟性却很好。禅宗讲顿悟成佛,非常重视悟性。据说五祖一天让弟子写诗,大弟子神秀写的是“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众弟子都叫好。而慧能给出的却是“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一下子就把神秀比下去了。还有一个故事,说有风吹幡动,众和尚争辩是风动还是幡动,慧能说“仁者心动”。这样的故事非常多,都在说明慧能的悟性之高。五祖最终选慧能为接班人,将衣钵传给了他,慧能往南方弘扬禅宗,成为中国禅宗真正的创始人。我在《中国艺术学》中将中国传统艺术精神概括为六个字——“道、气、心、舞、
[][]悟、和”,其中的“悟”就来自禅宗。慧能在南方成立了禅宗的南宗,神秀在北方创立了北宗。禅宗的影响非常大,广被东亚、东南业各国,如今天的新加坡、韩国、日本等。中国绘画史上著名的董其昌“南北宗”说就是禅宗影响之大的一个例证。本文举的三个诗人中,王维为官最高,却早早辞官,无心仕途,修建了辋川别墅,吟诗作画。宋代的苏东坡称赞王维诗画:“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为什么说王维的诗中有画、画中有诗?因为王维的诗歌、绘画最典型的体现了中国艺术学中的一个重要范畴——意境,而且具体地表现为禅宗的意境。其人生态度和诗歌风格都典型地体现了禅宗的趣味。比如其诗歌《鸟鸣涧》“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非常富有禅意、画意,如一个空镜头。
前面我们用唐代的三个大诗人分别说明儒、道、禅三家美学的基本特征,只是大而化之的概况,具体的论述在《中国艺术学》一书中有很好的说明。总的来说,本文以三个大诗人分别代表儒、道、禅三家,并不是说他们只有所代表的那家的东西。在中国文人身上,往往三者皆有。而儒、道、禅三者的关系,如李泽厚所讲,是“儒道互补,庄禅相通”。儒、道、禅三者构成了中国文化的基本脉络。季羡林先生曾对建设和谐社会提出了几点建议,认为和谐社会应该包括三个方面的和谐,即人与社会之和、人与自然之和、人与人心之和。这分别就是儒家、道家、禅宗给予我们的智慧箴言,值得我们好好的聆听和传承。
(武汉理工大学艺术与设计学院讲师裴瑞欣根据录音整理)
(责任编辑 裴瑞欣)
The Wisdom of Chinese Art and Chinese Aesthetics
Different from the western art, the Chinese art possesses a special form, which contains the excellent traditional culture of China. In the contemporary context, in order to turn out to the world, the Chinese art should not only make use of the modern artistic language, but also adhere to its own unique artistic spirit. Different from the unity of beauty and truth emphasized by the western art and aesthetics, Chinese art and aesthetic throw more emphasis on the unity of beauty and goodness, which constitutes the national culture psychology of the Chinese nation. As the ideological basis of the Chinese art and Chinese aesthetic, Confucianism, Taoism and Zen reveal the sum of man and society, man and nature, man and human heart respectively, which constitute the unique wisdom of Chinese art and Chinese aesthetics.
Chinese art; Chinese aesthetics;Confucianism;Taoism;Zen
J01
A
10.3963/j.issn.2095-0705.2017.02.001(0001-06)
2017-03-30
彭吉象,北京大学艺术学院二级教授、博士生导师,重庆大学美视电影学院常务副院长,教育部艺术教育委员会常委,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