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潘信林, 孙奥军
(湘潭大学 公共管理学院, 湖南 湘潭 411105)
文化治理:理论渊源、概念定位、参照视野与发展展望
○ 潘信林, 孙奥军
(湘潭大学 公共管理学院, 湖南 湘潭 411105)
从近年来的研究文献来看,文化治理的理论渊源主要集中在治理理论、中国传统思想和马克思主义理论三个方面。其概念定位则在多元文化主义与文化霸权主义、管理范式与治理范式、工具主义与场域主义等的争议中不断被审视。这种争议随着文化治理在政治、经济、文化政策、国家治理甚至技术视野的比较参照而更加引人瞩目。梳理这些年来文化治理的相关文献可以发现,文化治理就是利用文化这个工具来进行治理,发挥文化的治理功能以达到“善治”的目标。
理论渊源; 参照视野; 工具主义; 治理范式
“文化治理”(cultural governance)一词随着经济的不断发展和科学技术的进步,人们开始不断寻求新的文明发展方式和生存方式,不断被提及并日渐“流行”于文化研究、政治学和公共管理等领域。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提出全面深化改革的总目标是完善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从而使“文化治理”受到更为广泛的关注。文化治理对于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提高党的治理能力和治理水平,实现经济社会发展新常态下党的治理范式转型,繁荣中国特色的哲学社会科学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和实践价值。但是文化治理究竟从何而来,表征什么样的具体含义与理论指向目前都还存在着诸多争议。本文对研究文化治理理论渊源、概念定位和参照视野的相关文献进行梳理,兼与各位方家商榷。
(一)治理理论渊源视域中的文化治理
现代的治理理论来源于西方,治理理论的发展改变了传统“治理”所包含的“控制”“统治”等含义,从20世纪末以来,伴随着政治和民主的发展,“治理”一词被研究政治、经济和公共管理的学者们注入了不同的内涵,从而远远超越了其传统意义,治理因此也被赋予了“善治”或“治道”等新的含义。英国学者罗伯特·罗茨曾在自己的专著中梳理了“治理”的6种用法,他说“治理”一词不再是过去统治的含义,而是一种新的统治过程,社会已经不再是过去的统治条件,要用新的方法来治理。英国学者格里·斯托克等也树立了新的治理概念,虽然对“治理”的一词的概念界定多种多样,但在基本理念上都有共通之处,都认同了“治理”和“统治”是两个不同的概念,相对传统的“统治”概念,甚至可以说,“治理”是管理理念的一种革命性变革,这种革命性变革在其根本上指向了管理文化的变革。治理理论的研究为我们更好地理解文化治理做了铺垫。
在马克思主义和葛兰西“文化霸权”等思想的影响下,英国伯明翰学派是较早将治理和文化联系起来进行研究的。并且在威廉斯,霍尔等人的思想观点之中充分显现。在葛兰西看来,“与统治阶级所意欲维持的统治秩序相适应的意识形态构成了一种强有力的统治工具或者统治资源。”[1]“文化霸权”思想,强调为了维护阶级统治的秩序必须加强意识形态的建设和宣传,同时也体现要注重“文化”的统治性,所以我们在研究“经由文化的治理”时可以从中汲取许多理论的养分。20世纪中期,伯明翰学派的雷蒙德、霍尔等人将文化现象与政治统治、意识形态、性别种族等关联起来研究。这些跨学科研究的思路,以及对于政治与文化关系的关注,都是我们将文化与治理联系起来看的基础。
法国哲学家福柯治理术(又译“治理性”或“统理性”)思想中对治理问题的探讨可以称得上文化治理重要的思想来源。福柯提出的“治理艺术”(arts ofgovernment)不同于过去的君主制的政治统治,不再只关注领土和土地,而是更加关注人;无论治理国家还是社会生活,都要讲究策略,不能像过去的君主统治仅仅依靠外来的强制力量。[2]87-100在这里,福柯赋予了治理的文化背景、治理的人文关怀。福柯指出,“治理术涉及一个由机构、程序、分析、反思、计算和策略构成的整体”,它使一种“以人口为目标,以政治经济学为主要知识形式,以安全配置为根本技术工具”的权力形式得以施行。“治理术”还伴随着国家政治统治的发展不断向“治理”靠近,这种发展是超越了统治和规训等概念的。不仅如此,福柯“治理术”的概念还关注在治理的技术上寻求治理对象的改变,在治理的同时关注人的自由,正如他所说:“我把这种支配他人的技术与自我支配的技术之间的关联称作治理术。”[3]19福柯的“治理术”将治理的对象引到人身上,以及与人相关联的利益和自由,后来的学者将他的“治理术”用在文化研究上。
(二)中国传统思想渊源视域中的文化治理
在中华民族悠久的历史文化长河之中,也不乏于文化和治理的研究。战国时期的《易传》有云:“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这也是我国古代最早关于文化一词的论述。文化是以“人文”“化成”天下,可以理解为以文化把世界教化治理成人文的天下,以人文教化世人。也就是“文治教化”的含义。胡惠林也谈到“人们创造和生产文化本来就是为了对人的治理的”,结绳而治,后世圣人易之以书契(这是中国古代最早的关于文化与社会治理关系的描述)。[4]说文解字中“文”字解释为:“错画也。象交文。”[5]1222意思是“文”字是交错画出来的。而“化”字解释为“教行也”[6]1114。也就是教化实行的意思。以此我们可出看出在中国早期传统思想中“文化”二字就包含着教化或者说管理的意味。
西周时期推行礼乐制度,规定了祭礼、丧礼、军礼、宾礼等,使贵贱有差、尊卑有别、长幼有序,实行所谓“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作为一种政治典章和社会规范,礼乐制度是用来维护其统治的工具。统治了中国两千多年的儒家思想强调“仁治”“德治”和“礼治”,孔夫子办私学,希望以“文”来教化民众,达到国家“善治”,这其中都包含着着文化治理的影子。特别是孔子“以礼治国”的思想,孔子曰:“天下有道,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天下有道,则庶人不议。”告诉人们以礼治天下,才能教化平民。孔子还提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礼节与伦理,孔子也非常推崇西周的礼乐制度,提出要复周礼。我们可以看出儒家是将文化治理当作治国方略或者可以说是顶层设计。
(三)马克思主义理论渊源视域中的文化治理
马克思的文化观是在文化层面上颠覆了传统的文化史观的基础上形成的唯物主义史观。马克思在谈到文化的本质时说:“人的实践活动首先是一种将人的本质力量对象化为客观存在的对象化活动。”[7]他将文化看作人类劳动实践所创造的成果。马克思认为文化具有鲜明的意识形态性,他将意识形态的概念定义为社会的经济基础和社会存在在意识中的反映而建构出来的思想体系。正是这种意识形态性使文化能够反作用于经济和社会现实。而在意识形态上以发展马克思主义为核心,正是我国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先进文化的重中之重,也是开展文化治理的重要指导。恩格斯等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在论著中谈到了文化作为观念的上层建筑或者精神上层建筑的作用,这些上层建筑能动地反作用于经济基础,这正是我们实施文化治理的理论基础。
马克思主义文化理论家托尼·本尼特基于福柯的思想,对于文化与治理的问题有了新的研究。本尼特提出文化研究“需要与它过去的许多方面决裂”,抛弃以往为了研究而研究的理论化的研究方式,他说文化是“一门改革者的科学”,要“把政策引入文化研究中”,不再单一地研究文化,而是将文化研究看作文化区域内的综合治理,这其中包含了政策、管理的技术手段和机制等元素,从而得以重新审视“文化”和文化研究的整个系统,强调文化既是治理的“对象”也是治理的“工具”。也就是说,社会行为、道德伦理、风俗习惯等文化是治理的客体和目的,而文化反过来又可以作为工具来治理社会风俗和道德礼仪等。在文化与治理问题上,本尼特特别关注包括博物馆在内的各种公共文化机构的内部结构,及其与在外部各部分的联系中的作用。研究文化机构极其在机制中发挥的作用是我们研究文化与治理问题的关键。
毛泽东在《新民主主义论》中提到:“一定的文化(当作观念形态的文化)是一定社会的政治和经济的反映,又给予伟大影响和作用于一定社会的政治和经济,而经济是基础,政治则是经济的集中表现。这是我们对于文化和政治、经济的关系及政治和经济的关系的基本观点。”他继承了马克思的文化观点,认为文化是以实践为基础的,并且可以反作用于实践,促进实践的进步。邓小平指出:“我们要在建设高度物质文明的同时,提高全民族的科学文化水平,发展高尚的丰富多彩的文化生活,建设高度的社会主义精神文明。”[8]208这里所提到的精神文明,基本可以等同于文化。邓小平认为发展精神文明能促进物质文明的发展。马克思主义思想家们对于文化治理的研究可以作为我们实施文化治理的理论基础。
从上面的研究我们可以发现,无论是在中国传统思想、西方的治理理论,还是马克思主义的思想中,都可以寻找到文化治理的理论渊源,这些丰富的理论渊源赋予了文化治理多层次、多元化的复杂内涵。
文化治理的理念是由西方学者率先提出并不断加以研究和探索的,但文化治理这一概念并没有在这些学者的著作中被独立提出并进行系统性的探讨。理解文化治理的角度和文化观的不同使得众多学者为文化治理下了不同的定义。
(一)多元文化主义与文化霸权主义的文化治理
尊重、承认并保护不同民族文化的多样性和特色,鼓励不同的认识和价值观是多元文化主义者的诉求。基于多元文化主义的文化治理,是把文化治理看作发挥文化的功能来有效治理文化自身和与文化相互关联的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郭灵凤在她的《欧盟文化政策与文化治理》一文中通过梳理文化政策和文化治理这两个概念在联合国、欧盟和欧洲理事会几种文献中的由来与发展,认为“文化治理无疑是文化管理体制的一次根本性变革,‘合作’取代‘管理’成为文化管理部门的基本执政思路。在一个互动体系中相互依存的各种政治、经济、社会组织将逐步培育一种新的公民社会关系”。[9]在这里管理被合作所取代,意味着管理参与主体更加多元化,处于复杂网络集团之内的各个部分通过合作达到治理或者说善治的目标,她还提到治理的任务在于构建资本逻辑、政治逻辑与文化逻辑的共识机制,克服工具理性对价值理性的侵蚀,实现精英文化与大众文化的相向共生,媒介技术的发展使传统单向控制的文化统治转变成了多主体多元控制的文化治理。
然而,也有一些学者受文化霸权主义的影响,对文化治理的概念有不同的理解。20世纪初,王志弘首先发表了有关文化治理经验研究的论文,以台北市为例,梳理了文化治理这一概念的理论背景,并给出了较为明确的理论界定。为了更清楚地阐释文化治理的内涵,在反身性理论、现代组织理论和“治理术”等治理理论的基础上,他吸收了法国调节学派的观点,将文化治理定义为“藉由文化以遂行政治与经济(及各种社会生活面向)之调节与争议,透过各种程序、技术、组织、知识、论述和行动等操作机制而构成的场域。”[10]他指出:“本文提出的文化治理,正是企图结合governance和governmentality这两种概念:文化治理一方面须注重其不拘限于政府机构的性质,以及治理组织网络化的复杂状态;另一方面,必须关注文化治理乃是权力规制、统治机构和知识形式(及其再现模式)的复杂丛结。”[10]然而,正是因为过于想兼容并蓄,他招致许多批评。对此他承认文化治理这一概念还在不断发展完善,并强调我们应该注重利用文化治理的工具性作用帮助我们理解与分析,并且应该更注重这一概念对于描述管理现象和理解现实的意义和作用。
(二)治理范式与管理范式的文化治理
对于文化治理的研究还分为治理范式和管理范式两个不同的方面。管理范式更侧重于将文化治理理解为文化管理的含义。我国台湾地区是较早将“文化治理”作为一个独立的中文术语正面提出并系统性地探讨的。最早出现在2002年发表的一篇论文中,作者在文章中首次涉及“文化治理”这个概念,他给出的定义是指“一个国家在政治、经济或社会的特定时空条件下,基于国家的某种发展需求而建立发展目标,并以该目标形成国家发展计划而对于当时的文化发展进行干预,以达成原先所设定的国家发展目标”[11],显而易见,这篇文章中提到的文化治理更多是指国家的层次通过制度、规划等手段对于文化的管理,更接近文化管理或者说治理文化。同样的,如肖文明《国家能力与文化治理—以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初期的上海为个案》以及孙晓忠《1950年代的上海改造与文化治理》等文中把文化治理概念等同于文化管理。
而倾向于治理范式的学者则把文化治理更多理解为对于文化的治理,或者基于文化的治理,着重于治理而不是管理。毛少莹也认为一般意义上的文化治理,即推动建立由各利益相关方组成的共同“治理”公共文化事务的制度框架,以形成“(共同)治理结构”,实现公共文化事务的“善治”。我们分析治理范式和管理范式的文化治理,其实就是在讨论两个问题,一是社会生活中管理文化事务的问题,即前文所说的管理范式的文化治理,我们也可以理解为治理文化或者文化管理;二是在公共管理活动中,如何发挥文化的治理功能,亦即处理好“文化”与“治理”之间的关系问题。这两个方面问题,反映了不同学者对于文化治理这一概念的不同理解。
(三)工具主义与场域主义的文化治理
随着对于文化治理概念的不断探讨和理解的不断深化,出现了工具主义和场域主义等对于文化治理更深层次的探讨。
胡惠林给文化治理的定义就是利用文化的工具理性,发挥文化的作用来治理国家的发展问题。这是比较典型的基于工具主义来理解文化治理,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基于文化的治理,即把文化当作治理的工具,充分发挥文化的功能和作用。他认为文化具有治理的工具性,而人类的文化活动就是为了实现对人的治理。他也区分了文化治理和文化管理,认为二者最显著的差别在于“文化治理的特征是通过主动寻求一种创造性文化增生的范式实现文化的包容性发展”[12]。在工具主义的视角下,实现“治理”的目标关键在于如何才能发挥出文化的治理功能,改变过去文化管理的模式,通过政策手段和制度安排实现多元主体参与的共治。
而文化治理的场域主义是把文化当作治理的场域、对象或者客体。但是,在这里我们并不能将它简单等同于治理文化。场域主义视角下的文化治理,涉及的是一个复杂的网络化治理机制,着重在建立和利用文化的场域进行有效的治理。王志弘曾讲到,文化治理概念的根本意涵,在于视其为文化政治场域,亦即透过再现“象征”表意作用而运作和争论的权力操作、资源分配,以及认识世界与自我认识的制度性机制。谢新松在文章《多元化社会的文化治理模式研究》中把文化治理理解为政府、市场组织和公民社会组织等主体从文化方面对社会进行治理,这也是基于场域主义对文化治理的定义。
(一)政治视野参照下的文化治理审视
亚里士多德关于人天生是政治动物的人性假设或许还不能形成完全的共识,但是经常不自觉地从政治的角度分析事物却是我们常有的习惯。从政治的角度去分析文化治理也是我们需要首先去讨论和关注的。在政治层面上,王志弘将文化治理的性质定义为重塑文化领导权。这也是继承了葛兰西在马克思的思想基础上发展出的文化霸权理论。吴理财新近发表的《文化治理的三张面孔》阐述了他认为文化治理存在政治面孔,他分析了葛兰西的文化霸权理论以及威廉斯的理论,认为文化是阶级统治的工具,被资产阶级用来实现统治,维护自身利益。[13]
毛少莹等学者认为就其一般意义而言, “文化治理”所涉及的问题,究其实质,都可视为文化与政治的关系问题。正是对于这两者之间关系认识的发展才慢慢形成了文化治理的理念。在历史演进过程中,文化难免陷入政治斗争,在斗争中政治的性质和功能在其斗争和演化中必然融入进去,文化成为了政治斗争中很重要的一部分,“文化的政治”由此而形成。[14]传统公共治理因为这种文化政治的形成和文化治理的实践发生了根本的转变。文化治理成为国家的政治统治、治理体系的建立、文化政策的实施、文化产业发展的必由之路。他分析了发达国家和地区上个世纪五十年代以来的文化行政管理体制的演变,分析了文化治理的国际经验,总结了一些共性的理念思路和一些具有普适性的做法特别是理念、制度、具体做法等三大方面。
基于协商民主的视角,陈怀平等提出在打破“全能政府”和“超级保姆”的同时,构建“政府—社会—市场”三元文化治理主体格局。他认为协商民主作为我国民主政治的独特优势,与文化治理非常契合。在“广泛多层制度化”实践中,其“平等”“包容”的价值诉求、“交往”“商谈”的实践特质和“批判”“整合”的思维取向,契合了我国文化建设中“多元治理”的改革诉求和时代趋势,包括协商民主的机制、架构等,都与文化治理的的许多理念不谋而合,以协商民主的视角来构建文化治理的格局,对于提升文化治理的整体管理效能大有裨益。[15]
学者竹立家认为使用文化治理的维度还需要我们去思考,政治视域下,我们难以避免文化治理中的文化霸权,滥用这一概念可能会令本来盛放的文化思想之花行将枯萎。“治理”一词有着“控制”的意味,文化治理也容易在权利的支配下迷失,因而文化治理的政治面孔需要我们善用。[16]
(二)经济视野参照下的文化治理审视
文化产业是我们了解经济视野下文化治理的重要切入点,胡惠林就认为文化产业的发展不光推动了经济的进步,更重要的是它立足于经济来对包括政治、文化在内的国家治理的全方位的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他认为国家文化治理可以作为文化产业发展的新方向,因为文化所具有治理功能使得我们发挥文化产业的治理性变得可行。他提出的国家文化治理的概念,从而找到了我们通过发展文化产业来实现文化治理在理论和现实上的统一点。[17]这是文化治理在经济视野下的重要参照。
季玉群在他的文章《文化治理的基础与形态》提到了文化研究领域的“法兰克福命题”,即媒介对文化单向控制,成为统治阶级意识形态合法化的工具。法兰克福学派批判工业文明中产生的“文化工业”,认为它阻碍了人们的批判和思考,维持资产阶级统治,欺骗并控制人民和社会来维持既有的社会体制。同时法兰克福学派,开始重视媒介的和舆论控制的力量,发展媒介控制的思想。[17]吴理财在研究文化治理时谈到英国文化研究学者霍尔编码与解码理论。霍尔的理论认为文化消费可以是主动的,获得、理解和阐释知识的形式应该多种多样。文化消费活动同样是文化的再生产。致力于文化治理研究的学者们对于这些思想的关注,是对文化对于经济发展的功能的思考,是在为经济视野下发展文化治理提供借鉴和思考。
(三)文化政策视野参照下的文化治理审视
有学者认为文化政策在某种程度上就相当于文化治理的概念,怎样在公共管理体制内发挥利用文化功能的问题上两者均有涉及,郭灵凤就持有如此观点,她还分析梳理欧盟的文化政策,指出文化政策正慢慢走向中心,与文化政策相关的各部分逐渐发展成复杂的网络化的合作治理的趋势。廖胜华认为大多数国内学者把文化治理界定为发挥文化的社会功能,是对文化治理内涵的泛化,可能会导致这一概念的滥用,是问题意识和政策操作的双重模糊。文化治理指的是文化要素在各种错综复杂的联系的相互影响下的综合治理,体现的是横向互动的关系网络,并非凡是以文化来实施统治和管理就是文化治理。他指出文化治理既体现为对文化的治理,又体现为基于文化的治理。就对于文化的治理来说,我国的文化政策中相对国家话语和市场话语,我国的公民话语缺失,造成了文化治理的失衡。[18]
胡惠林谈到文化治理和文化政策的关系时说,文化政策是我们追求文化治理以达到“善治”这一目标的重要手段和途径。我国的文化治理发展历程大致可以概括为政治治理、经济治理和文化治理这三个阶段。要实现国家文化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的现代化就必须发展文化政策的现代化。
(四)国家治理视野参照下的文化治理审视
在经历了政治治理和经济治理之后,我们的国家正在逐步走向文化治理。景小勇分析指出国家文化治理体系由主体系统、客体系统和方式系统构成为深化对国家文化治理体系的探讨,应该以政府、市场和社会为宏观主体,把国家文化治理体系看作是由政府治理、市场治理和社会治理三个子体系共同构成的一个大体系(其中,政府治理是核心,市场治理是基础,社会治理则是联接和支撑)。[19]赵红川认为当前文化治理能力影响和制约着国家治理水平,他分析了文化治理的必要性,认为文化治理能激发人民文化创造的热情和活力,增加文化软实力。但是文化治理观念面临着挑战:文化治理理念难以内生,文化治理理念亟待外部共识;文化治理体制的也面临挑战:传统管理模式制约,改革创新亟待深化。为此,有必要涵养优秀民族文化,培育开放包容的现代文化精神,实现文化治理由独断到参与的创新,畅通政府、市场、人民以及公司部门之间的沟通合作的渠道,完善文化治理的网络。[20]
刘忱认为,文化治理是国家治理体系构建过程中十分重要的一环。国家治理的发展首先需要文化树起大旗,然后引领方向扬帆起航。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要求我们在文化上改变观念、改进自身和改革体制。从文化管理转变为文化治理,不仅意味着需要构建国家文化治理体系,还标志着文化治理参与主体转向网络化和多元化,而要实现这些则需要政府职能转型和社会参与。[21]
(五)技术视野参照下的文化治理审视
在这个方面主要是对于数字文化治理的研究,有学者认为在数字技术快速发展的大环境下,文化交流和传播不再受到地缘的限制,在世界范围内文化的传输、交流与融合飞速进行着,许多国家利用数字技术,积极向他国输出自己的文化。因此,为了更好地维护公民的数字文化权益,同时也是为了提升文化自信抵御外来腐朽文化入侵,亟须加快研究数字文化治理的步伐。
郑建明、王锰的文章分析数字文化数字技术性、趋同性、互动与开放性、共享性、非理性等特征,探讨数字文化治理在推动文化管理体制机制创新、推进公共文化服务均衡发展、促进文化产业发展、提高公众数字素养、引导数字民意参与、增强文化软实力等方面的功能。[22]他们还谈到在与“大数据”相对应的“小数据”思维驱动下的数字文化治理路径探析。基于小数据思维的数字文化治理应该通过治理主体多元化、治理目标精准化、治理安全智能化和治理决策科学化等路径来实现。[23]
综合以上国内专家学者对于文化治理的观点,我们可以看出,首先,对于文化治理的概念,文化治理虽然已经作为一个独立用语,然而真正将文化治理作为一个核心概念加以系统性正面探讨的并不多,也就是目前的研究多是对于文化与治理这两个词的简单结合,并没有深入分析文化治理的理论渊源和学理背景。在许多文章的表述中,文化治理的概念也大多等同于文化管理、文化政策等;其次需要注意的是对于文化治理概念的界定不可以超出治理的范畴,对于其定位无论是基于文化的治理还是对于文化的治理,都不应该脱离了“治理”这个关键词,而对于文化治理的研究,特别是国内,更多是旁敲侧击的从其他方面切入,对于文化治理本身的深入挖掘更是少之又少,对于文化治理具体应该如何操作以及在经济社会中如何定位就更加少有提及。最后,对于文化治理的研究还未形成体系,对于分析文化治理的方法、研究文化治理的思路和路径等更是需要我们自己去探索。
因此,本文在研究文化治理时,倾向于把文化治理看作一个综合性的概念,它不仅仅是对于文化的治理和基于文化功能的多种治理,更是一个具有多元治理主体和客体的网络化治理体系,是一种集合了新的治理理念、治理技术和治理机制的治理方式,在研究中注意区别文化治理与“文化政策”“文化管理”等概念,同时还要注重文化治理能力的提升和治理体系的构建,因为它是一种新的治理范式。
所以,在我们看来,文化治理是对文化的功能主义解读,是对文化工具理性在公共治理领域的延伸,是对马克思主义关于上层建筑能动地反作用于经济基础的深刻体现。文化具有社会治理的功能。在中国的古籍中,“文”既指文字、文章、文采,又指礼乐制度、法律条文等。“化”是“教化”“教行”的意思。从治理的角度而言,“文化”是指以礼乐制度教化百姓,“凡武之兴,谓不服也,文化不改,然后加诛”[24]365。在这个意义上,孔子“以礼治国”治政理念,可以说是文化治理在国家层面的较早的顶层设计和实践探索。在西方,英国人类学家A.R.拉德克利夫·布朗从结构功能主义的观点出发,认为文化是一定的社会群体或社会阶级与他人的接触交往中习得的思想、感觉和活动的方式。在此基础上,我们一般把文化分为心态文化、行为文化、制度文化和物质文化。文化结构形态的四个层面为文化治理功能的发挥提供了治理平台和治理渠道。习近平在新时期倡导“礼法并用”是在国家治理的战略层面对这一光辉的思想的传承和发展。
因此,文化治理是治理主体通过心态文化、行为文化、制度文化和物质文化等形态和层面采取一系列的理论宣示、政策措施和制度安排,发挥文化的治理功能,实现善治的目标。文化治理的主体是多元的、开放的、极具包容性的,可以包括“国家+社会+公民”,国家以意识形态的文化发挥主导作用,社会以契约的文化认同参与共治,公民以内化的文化理念参与治理。托尼·本尼特基于福柯的思想,认为文化是治理的对象与目标,又是治理的工具。简单来说,文化治理就是用文化来治理,文化是治理的工具,其根本是文化关怀、人文关怀,是极具人文关怀的治理范式。
正如习近平主席于2016年5月17日在哲学社会科学工作座谈会发表的讲话中谈到的,“我国哲学社会科学要有所作为,就必须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研究导向”,“我国广大哲学社会科学工作者要坚持人民是历史创造者的观点,树立为人民做学问的理想,尊重人民主体地位,聚焦人民实践创造,自觉把个人学术追求同国家和民族发展紧紧联系在一起,努力多出经得起实践、人民、历史检验的研究成果”[25]。我们对于文化治理相关文献的梳理,正是要在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对这一领域进行深入的了解和探索,从而为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提高治理能力和治理水平,实现经济社会发展新常态下党的治理范式转型,繁荣中国特色的哲学社会科学抛砖引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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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ulturalGovernance:TheoreticalFoundation,Conception,ReferenceandDevelopment
PAN Xinlin, SUN Aojun
(Public Administration School of Xiangtan university, Xiangtan 411105, China)
According to the research in recent years, cultural governance is mainly supported by governance theory, traditional Chinese thoughts and Marxism. Its conception is constantly examined in the controversy of multiculturalism and cultural hegemony, management paradigm and governance paradigm, instrumentalism and field doctrine. The controversy has become more and more conspicuous with the reference of politics, economics, cultural policies and national governance. Combing the related research on cultural governance over the years, it is found that cultural governance is to take culture as a governing tool so as to achieve the goal of good governance.
theoretical foundation; reference; instrumentalism; governance paradigm
G93
A
1672—1012(2017)05—0071—08
2017-07-08
教育部青年基金项目“毛泽东政府管理思想与当代中国政务诚信建设研究”(13YJCZH135);教育部人文社科重点研究基地毛泽东思想研究中心专项课题(14MY13)
潘信林(1982—),男,湖南溆浦人,湘潭大学公共管理学院副教授,博士,硕士生导师。孙奥军(1992—),男,安徽合肥人,湘潭大学公共管理学院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