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定辉,原一川
(云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云南 昆明 650500)
后殖民作品中的“她者”形象
——以《等待野蛮人》和《英国病人》为例
汪定辉,原一川
(云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云南 昆明 650500)
《等待野蛮人》发表于1980年,是库切第一部为自己赢得国际荣誉的长篇小说。而迈克尔·翁达杰的《英国病人》发表于1992年,讲述了一个关于战争、殖民、人性和爱情的故事。两部小说皆发表于同一时代,虽然故事背景和内容有所不同,但都体现了关于人性和权力的主题。本文将分别从两部作品中的女性形象,即:“野蛮姑娘”和凯瑟琳的“她者”形象进行解读,以揭示后殖民作品中女性“她者”形象的边缘化(marginalization)问题。
《等待野蛮人》;《英国病人》;“她者”形象;人性与权力;后殖民作品
关于这两部作品,不少学者对其中的战争、殖民、权力等主题做了大量的研究,有学者认为《英国病人》是一部关于艾尔麦西、汉娜、卡拉瓦乔和基普的“独特的身份认同实践”[1]40,特别是小说中的艾尔麦西和基普这两个人物形象,“他们的多重身份,暗示了民族主义的瓦解”[2]77。而《等待野蛮人》是“一个没有对话的故事,所以行政长官与野蛮姑娘的故事也可以看成是行政长官绵绵不绝的故事独白”[3]III,而行政长官对“野蛮姑娘”的悲悯之情则体现了“他在国家、种族、文化和意识形态中所表现出的暧昧立场,是内心的自我挑战,同时也是灵魂的自救”[3]I。除了人物形象的身份认同方面,作品也体现了关于权力的主题,有人也认为“艾尔麦西与凯瑟琳两人爱情关系中隐藏的权力运作,揭示父权制社会中权力压迫的多种策略以及凯瑟琳对其所做的顽强抵抗”[4]167。同样地,行政长官与“野蛮姑娘”之间的关系“是野蛮人与文明人之间的轮回交替的权力机制,暗示了白人政权与第三世界之间并不永远是压制与被压制的关系”[3]III。在《等待野蛮人》中,“野蛮姑娘”受到来自于白人政权和男权的双重压迫,在和行政长官的暧昧关系中,始终被当成是“他者”、是野蛮人,她失去了自我表述的权力,沦为“替罪羊”。而《英国病人》中,凯瑟琳也同时处于双重的被“奴役”状态。一方面,她存在于作品中英国病人的故事中,因此,失去了自我表述的话语权;另一方面,故事中的她又处于“被压迫”状态,沦为男权战争的牺牲品和“替罪羊”。
《等待野蛮人》主要以第一人称为叙事角度进行。小说中,行政长官与野蛮姑娘的故事由他自己叙述。“她从什么地方来的?她是个瞎子,是乔尔上校带回来的野蛮人中的一个。”[3]34在行政长官和门卫的简单对话中,他只知道“野蛮姑娘”是被强行当做野蛮人儿抓回来的。行政长官不知道她从何而来,名字叫什么。但是他通过身体特征判断其是女性,再加上是被乔尔上校抓来的野蛮人中的一个;所以成功将其命名为“野蛮姑娘”。因而,行政长官一开始边用“她”和“野蛮姑娘”两种称呼。通过这两种称呼,行政长官成功获得叙述他和“野蛮姑娘”的故事的权力。行政长官收留“野蛮姑娘”也是有私心的,在生活中,他“野蛮姑娘”当做一个女奴看待。“脱下帽子!看着我!你是从哪里来的?”[3]35他们之间的对话以命令式的语气进行着。表面上是对话,但实际上“野蛮姑娘”并没有自我表述的权力。行政长官通过对“野蛮姑娘”称呼的强制命名,以及强势的对话语序,完全掌握了叙述自己故事的权力,而“野蛮姑娘”却始终被表述。
在《英国病人》中,凯瑟琳被称作克里夫顿的妻子写进了书中,她是被描述的对象。“他在纸上写下所有她攻击他的话。贴在书里——只留给自己属于观者的声音,听者的声音,‘他’的生音”[5]168。英国病人将她的故事写进自己的故事中,目的是为了留下“他”的声音,而非“她”的声音。他在写“她的故事”时带有强烈的主观色彩。从第四部分开始,凯瑟琳这一形象从英国病人的故事里走到读者视线里。“他在座舱里站起身,从酒瓶里倒出一杯喝的,新婚妻子坐在他边上”[5]139。在艾尔麦西的回忆里,她是克里夫顿的新婚妻子。再一次,作品以英国病人为叙述者。其实,凯瑟琳并没有出现,换句话说,她只是存在于英国病人的回忆里。作品中的凯瑟琳“在对丈夫的责任和对英国病人的爱之间的挣扎,与汉娜对基普的爱和对英国病人的挣扎是平行的冲突关系”[6]3。对于凯瑟琳而言,她的故事只能通过英国病人被讲述出来。
“野蛮姑娘”和凯瑟琳都失去了自己的故事,成为被表述(b e represe n ted)的对象。凯瑟琳通过英国病人的回忆出现,她不仅是病人的回忆,更是他的故事。通过英国病人所讲述的他的故(h i s-story),读者得以了解她的故(her-story)。这就如同故事中的故事,凯瑟琳这位关键人物便出现在故事中的故事里面,她的故事完全由艾尔麦西讲述。而“野蛮姑娘”则通过行政长官的故事(h i s-story)出现,在行政长官故事中,她失去了表述自己的权力,甚至连表述自己名字的权力也没有。通过行政长官的指称:“她”、野蛮姑娘,读者得以了解“野蛮姑娘”。通过他们之间极为不和谐的“对话”,读者才了解她被当做“奴隶”和作野蛮姑娘的故事(her-story)。
当行政长官将“野蛮姑娘”带到家里时,他多次使用“凝视”来表达他自己和“野蛮姑娘”之间的权力关系。“她坐在那里,两眼令人迷惑地朝上凝视着我”[3]35,在行政长官的叙述中,通过一个方位词“朝上”和一个动词“凝视”多次重复自己的强势地位,这种双重的强调表明他男性权力的主导地位。“我把脸凑得更近些,看进她的眼睛里去。她把凝视的双眼盯着我,可她的凝视却坚执滞重”[3]36。“野蛮姑娘”一直在凝视“我”,而“我”的主动的“凑近”观察并看进她的眼中,却使她感到恐惧和害怕。对于行政长官而言,他是权力的代表,而“野蛮姑娘”却是弱势的一方。就种族群体而言,行政长官是白人统治者,而“野蛮姑娘”却是野蛮的第三者;就性别关系而言,行政长官是强势的男权代表,而“野蛮姑娘”则是牢牢被摄控的女性形象。因此,“野蛮姑娘”势必会被摄控,而完全失去“她者”地位。
在“英国病人”的故事里,凯瑟琳最初是一个骄傲的女子,“她拥有一脸不可征服的表情,在我们还不是情人的时候”[5]140-141。骄傲的凯瑟琳却被艾尔麦西看成是一个桀骜不驯的“猎物”。在两人还不是很熟的时候,病人便通过“征服”二字来表明他潜意识里对待凯瑟琳的态度。对他而言,她是猎物。在病人的眼中,这个女性及其愚蠢而天真,“她在研究我。她太简单了。我是在观察她,等着她那雕像般的凝视出错的一刻,将她出卖的一刻”[5]141。对于英国病人而言,她只能研究“我”,就如同研究深奥的知识一样;而“我”却在观察她,就像观察一个微不足道的物件一样。“我”早已看穿她,就等着她慢慢暴露。病人认为自己是猎户、是高高在上的主导者,他当时指着凯瑟琳咽喉底部的凹陷处,说要把它命名为“”艾尔麦西海峡”。看似出于其职业习惯,抑或情人间的戏谑,“实乃父权观念的无意识表露。”[4]170
不管是在行政长官的叙述(实则为内心独白)中,还是在英国病人的故事中,两个女性的“她者”形象是完全被摄控了的。两个男主人公通过“我”的主动观察,以及“她”的凝视和畏惧,表明了自己男性权力的主导地位。“凝视是一种权力话语,一种意识形态压抑,一种权力摄控的象征”[7]54,不管是“野蛮姑娘”对行政长官的凝视,还是凯瑟琳对英国病人的凝视,都表明话语权不在她们自己,她们是被压抑和控制(co n t ro l l ed)的对象,而英国病人和行政长官才是权力的摄控者(co n t ro l l er)。
被黑化,也是作品中两位女性所面临的另一个问题。这主要体现在作品中隐含“替罪羊”形象。作品中的男主人公通过回忆和故事叙述不停的构建自己的故事,有意无意地为自己的过错找到合适的“替罪羊”。在《英国病人》中,病人认为凯瑟琳不是一个简单的猎物,她是一个有吸引力的,能使人上当的猎物。因此,病人“那双亚当的眼睛”[5]140总是一动不动的盯着凯瑟琳,盯着他的夏娃。凯瑟琳是夏娃,诱导病人艾尔麦西犯罪的夏娃。在病人看来,她是故意“撒下吃食的这些碎屑来诱惑你的,诱你走向一个你从来没去注意过的人”[5]146。由于凯瑟琳的诱惑,这个自认为很神圣、很高贵的猎人才去关注一个他从来没有注意过的人,他才会陷入爱情。病人的故事仿佛在告诉读者,他是因为被诱惑了才陷入爱情的,是有苦衷的。因为凯瑟琳,他才“被迫”与敌军合作。其实,英国病人所叙述的“无非是北非阿拉伯部族的愚昧、野蛮、诡诈和色情,加入了为爱德华.萨义德所诟病的东方主义大合唱”[8]309。
在《等的野蛮人》中,“野蛮姑娘”的顺从使行政长官失去了属于男人对女人、丈夫对妻子的感觉。他认为“野蛮人也许没有教会女孩如何迎合男人各种荒谬的挑逗和肉体欢愉的激情”[3]76-77。换句话说,就像情侣谈恋爱,当一方失去了兴趣和激情时,势必会舍弃另一方。送“野蛮姑娘”回去是他想要逃离现实借口,这一行为实则反应了他在帝国军事行动和野蛮人之间所持有的游移不定的立场。在给州长的报告中,“我写到‘是为了修复第三局的突袭造成的某些损伤,也是为了重建本地区有过的某种和谐气氛’。”[3]78-79行政长官一开始并没有想要告诉他人他要亲自送“野蛮姑娘”回去,他告诉州长他的私人专访是去修复损伤和重建和谐生活。“你已犯下了通敌叛国的罪行。我们没有敌人,我们这里是和平的”[3]106-107。而他回来后,发现自己被冠以通敌的罪名时,他为自己游移不定的立场问题找到合理的说辞,他认为送“野蛮姑娘”回去是一个壮举,是为了建立属于帝国和野蛮人之间的和谐的关系。他在监牢中也倍感欣慰,他希冀“野蛮姑娘”念着他的好。“在关键时候,库切作品中的人物总是犹疑退缩,畏葸不前,无法率意而行”[9]。行政长官为自己的犹疑退缩,畏葸不前找到替罪羊,“野蛮姑娘”就是这替罪羊。
如同大多数后殖民作品一样,《等等野蛮人》和《英国病人》“并没有反对男性权力对女性的压迫,而是赋予男性权力,让女性边缘化”[10]173。“野蛮姑娘”和凯瑟琳都被叙述者故意黑化。当“野蛮姑娘”离开后,当凯瑟琳死后,他们都成了故事中“替罪羊”。他们的离开或是死亡都成了男性为自己的过错而辩解的借口。英国病人和行政长官无疑是作品中最成功的叙述者,他们通过讲述自己的故事,抓住了话语权,并为自己的罪恶找到了“替罪羊”(sc a pego a t)。
两部作品都揭露了战争与殖民给人民带来的奴役和压迫,同时也反映了在战争期间和殖民时期“她者”处于被动状态的普遍现象。通过研究两部作品中的女性形象可以发现,在男性话语为主导的叙事中,女性权力和利益通常被压制、被忽略、甚至沦为替罪羊。女性不但遭受男权的压迫,同时,在残酷的战争中,女性也被严重边缘化(m a rg inal i z ed);因而处于被表述、被压迫的状态。这也是后殖民作品中的一个普遍现象。小说中,女性的“她者”形象是被边缘化了的;而男性则完全拥有表述的主动权,成为摄控者,并能成功地为自己的罪恶找到替罪羊。在后殖民作品中,普遍反映了一个问题:不管是白人女性,还是第三世界女性,都遭受“她者”形象被严重边缘化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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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库切.他和他的人:诺贝尔文学奖授奖演讲[C].//等待野蛮人.文敏译.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2004.
[10]Joh n M c l eod.B eg innin g P ostco l o niali sm[M].M an chester U ni v ers i ty P ress,2000.
责任编辑:周哲良
I106
A
1672-2094(2017)02-0069-03
2017-01-05
汪定辉(1991-),女,云南昭通人,云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2015级硕士。研究方向:英美文学。
原一川(1957-),男,云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研究方向:英美文学、外国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