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向明,郑三粮
(1.嘉应学院 政法学院;2.嘉应学院 外国语学院,广东 梅州 514015)
从考古发现看东江与海上丝绸之路的关系1
——以出土唐代梅县水车窑为中心的考察
刘向明1,郑三粮2
(1.嘉应学院 政法学院;2.嘉应学院 外国语学院,广东 梅州 514015)
9~10世纪时,梅县水车窑与我国唐代长沙窑、越窑、邢窑,同时出现在世界贸易的舞台上,共同推动中国古代陶瓷外销第一个高峰时期的到来。而从水车窑在东江上下游的唐墓中的密集出土,到水车窑与高明窑或新会窑、邢窑和长沙窑,在唐墓中形成的固定陪葬组合或同一历史时段的交集联系,再到水车窑以广州港为输出始发港的考古发现,均可佐证东江是唐代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通道之一,也为世人翻开了一幅深藏不露的唐代东江珍贵历史画卷。
东江;梅县水车窑;广东窑系窑;邢窑;广州港;海上丝绸之路
东江为珠江流域的三大水系之一,发源于江西省寻乌县的桠髻钵山,源区包括寻乌、安远和定南三县。东江上游称寻乌水,南流入广东境内,至龙川县合河坝与安远水(又名定南水)汇合后称东江,其干流流经龙川、和平、河源、紫金、博罗、惠阳,并在东莞的石龙与珠江汇合注入狮子洋,再由虎门流入南海。东江流域地区历史文化底蕴深厚,自新石器时代起,人们就在这块土地上生息繁衍,从而成为岭南文化的发祥地之一,而到了秦汉时期,则是最早接受和传播中原文化的中心区。目前,随着我国“一带一路”建设的推进,东江流域地区在对接这一国家发展战略上,也有着得天独厚的历史文化优势,那就是在9-10世纪,当中国古代陶瓷外销出现第一个高峰时,作为共同推动这一高峰到来的湖南长沙窑、浙江越窑、河北邢窑和广东窑系窑,或被称为外销“四组合”的瓷器,有三种瓷器在东江上下游及其水网相近地区被考古发现。这就不能不让人思考,究竟东江与海上丝绸之路的形成有什么关系。本文主要是依据东江流域及其水网相近地区发现的唐代梅县水车窑,以及相关的考古发现,就东江与唐代海上丝绸之路的关系进行梳理和探析,试图证明东江是唐代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通道之一。不妥之处,敬请方家指正。
唐代梅县水车窑①,最早于20世纪70~80年代的梅县畲江、水车和南口等地的古墓葬和古窑址中被发现。1982年11月,中国古陶瓷研究会会长、故宫博物院研究员冯先铭先生等,专程到梅县进行实地调查和试掘,在综合考察了调查和发掘的完整信息后,把这一具有鲜明特征的唐代青瓷,以其窑址的发现地水车镇为标志,正式命名为“水车窑”、“唐代水车窑”或是“梅县窑”②。
梅县水车窑不仅内销,也外销到泰国、菲律宾和印尼,甚至远销到了印度洋地区。据冯先铭先生自述“1982年(泰国)国家博物馆在那空是贪玛叻(NaKho Sritham Marat)省古遗址发掘时出土了唐代陶瓷标本七百余件,国家博物馆选择具有代表性的陶瓷二十三片经我驻泰使馆转我鉴定,其中有唐邢窑白瓷五片,唐越窑划花碗一片,唐长沙窑贴花壶、釉下彩绘碗共四片唐广东地区青釉盘、碗、罐七片(其中有梅县窑碗二片高明窑碗一片、三水窑碗一片,另外还有壶、罐三片),……唯广东地区梅县、高明、三水等窑青瓷尚属首次发现,为研究唐代外销商品瓷增添了新的内容[1]”这是梅县水车窑作为唐代外销瓷,首次得到了专家学者的确认。
而在1988-1990年间,美国芝加哥菲尔德自然历史博物馆与泰国联合开展了一项考古项目,在调查和发掘的郭各考(Ko Kho Khao)和林门波(Laem Pho)遗址中,均发现了梅县水车窑。项目结束后,美籍华裔陶瓷专家何翠媚女士曾撰文谈及此发现,其译文大意是:“梅县陶瓷,产自位于广东省东北部的梅县瓦坑口和罗屋坑窑。由中号碗为代表的出土梅县水车窑,分别被陈列于郭各考(Ko Kho Khao)和林门波(Laem Pho),全部均有透明的灰绿色的釉,并带有细裂纹。双底碗(即玉壁底碗)在碗底圈上有着梅县产品特有的三块未上釉的垫烧痕[2]291”。这是泰国发现梅县水车窑以来,最系统和最详细的一次考古发掘信息的披露。而郭各考(Ko Kho Khao)和林门波(Laem Pho)两遗址,分别位于泰国克拉地峡的两侧,均出土大量唐代名窑和梅县水车窑,这说明汉代开辟的跨太平洋和印度洋的克拉地峡通道,到唐代时仍然继续活跃,并通过海-陆-海的中转站形式,开展东西方贸易活动。
当然,梅县水车窑在海外的重大考古发现,则来自于“黑石号”沉船的打捞。即在1998年,德国打捞公司在距离印尼勿里洞岛海岸不足4海里,深度约17米的海底,发现了一艘满载货物的唐代沉船。由于该船推测可能是因撞及西北150米处的一块巨大的黑色大礁石而失事沉没,因此遂将沉船被命名为“Batu Hitam”,中文意译为“黑石号”。由“黑石号”沉船所打捞上岸的中国陶瓷器就达67000多件,主要是烧制于9世纪的湖南长沙窑、浙江越窑、河北邢窑和广东窑系窑,其中有700余件广东窑系烧造的青瓷。根据台湾大学艺术研究所谢明良教授的研究认为:“黑石号沉船陶瓷以湖南长沙窑的数量占绝大多数,其次,另有来自浙江的越窑青瓷、北方的白瓷、岭南的青瓷和所谓的白釉绿彩陶等各类作品。岭南广东窑系的青瓷当中,以一类胎骨厚重,整体施罩绿青色调透明开片亮厚釉的作品最为精良,所见器式除了少数壶罐类之外,以百余件的呈敞口、斜弧壁的圈足或壁足碗的数量居多[3]”。并根据其器型特征认为:“圈足碗口沿切割成四花口,花口以下器身外壁饰凹槽,内壁对称外有出戟,满釉,底有三外团状支烧痕;壁足碗亦施满釉,仅于足上留下三块状垫烧时的涩胎,颇具特色。从广东梅县唐墓屡次出现该类青瓷碗,同时梅县水车公社等窑址也出土了造型特征完全一致的标本,可以认为沉船中的该类施罩透明亮厚青绿釉的作品,是来自唐代梅县窑区所生产[3]”。
依据黑石号沉船残骸的船体形状、构造方式和建材种类等分析考察,船身木料来自非洲,船体构件连接不用铁钉而是采用穿孔椰壳纤维缝合,是典型的中东建造方式,与中国传统的船体构造大异其趣,说明船只装载的货物不是在印尼销售的,而应为阿拉伯、伊拉克、波斯等国家的商人收购,欲运往中东销售的。目前,这一观点也得到大多数专家的认同,而且,专家们还研究认为,唐宋时期通过海路销往东南亚、印度、阿拉伯和东非地区的陶瓷,虽然输出陶瓷产品的窑口很广泛,但主要还是集中在湖南长沙窑、浙江越窑、河北邢窑和广东窑系窑,或称为“四组合”上。而从冯先铭先生所著《中国陶瓷史研究回顾与展望》一文所载:“梅县窑在已发现的广东地区唐代青瓷中以质量精、造型丰富而名列首位[4]”的看法可知,作为唐宋外销“四组合”之一的广东窑系窑中的梅县水车窑,不仅在当时的广东窑系中地位最高、质量最好,也排在了中国四大外销陶瓷之列,应该说其外销的数量之大和远销的范围之广,在一定的时期内应是广东窑系之最。而这种唐代瓷器外销中形成的“四组合”的判断,在“黑石号”沉船中也得到了有力的印证。所以,相关的证据均指明,“黑石号”沉船中装载的梅县水车窑,应该是销往中东和阿拉伯地区的。
所以,从泰国克拉地峡出土,到印尼“黑石号”沉船出水的研究均表明,在9~10世纪时,梅县水车窑就与我国唐代的湖南长沙窑、浙江越窑、河北邢窑等名窑,同时出现在世界贸易的舞台上,产品远销到了印度洋贸易圈内,并共同推动了中国古代陶瓷外销第一个高峰时期的到来。
(一)和平县
根据《广东和平县晋至五代墓葬的清理》一文记载,1985-1997年,广东省文物考古研究所会同和平县博物馆,分别对和平县附城镇(后称阳明镇)、彭寨镇、大坝镇在基建中先后发现的一批晋至五代墓葬,并进行了发掘和清理[5]68-71,其中有3座是晚唐至五代墓葬。此外,在2008年11月,和平县博物馆又在阳明镇抢救性发掘和清理了1座晚唐墓[6]76-77。从发掘和清理的情况看,虽然四座墓葬的随葬物品不丰富,但在随葬品组合上却十分相似,并与梅州市梅县发现的晚唐墓葬,在形制、结构及其随葬物品组合上也基本相同,其中最为突出的特点,就是在四座墓葬中均有梅县水车窑瓷器的出土。
1.阳明镇周屋村墓
该墓编号为HFZM1,1987年,在阳明镇周屋村农民建房时发现,墓室被破坏,随葬品也被取出,后又征集回来。该墓为长方形砖室墓,单层券顶,墓底铺砖。墓砖规格与HPDM6墓相同。随葬品共6件,有瓷器、铁器和石器等。瓷器中的梅县水车窑有双耳长身壶、双耳大口矮身罐和葵瓣口大碗各1件。其中的双耳长身壶,为青绿色釉,底不着釉。圆唇,侈口,束颈,圆肩,长身,平底。肩部有一上翘短壶嘴,两侧一对条形竖耳。而双耳大口矮身罐,则为青绿色釉,胎釉结合紧密,开片。卷唇,敞口,矮领,圆肩,平底,体形粗短,肩部一对条形竖耳。器壁内外有数道旋痕。还有葵瓣口大碗,则是青绿色釉,胎釉结合紧密,开片,底外有垫圈痕迹。圆唇,敞口,斜壁,圈足。内壁作四出葵瓣形,器壁内外留有数道旋痕。
2.彭寨镇墩头村墓
该墓编号为HPDM6,1989年9月,在彭寨镇墩头村背后的大丘面山山腰农民建房时发现,墓室保存完好。该墓为长方形双层券顶砖室墓,墓底铺“人”字砖。墓室长3.9米、宽1.5米、高1米外起券。随葬品置于墓室后端,共6件,有青瓷器、白瓷器和铁器等。而其青瓷器中的梅县水车窑有四耳长身罐、双耳大口矮身罐和葵瓣口大碗各1件。其中的四耳长身罐,为深灰色胎,青绿色釉,绿中带蓝,开片,胎釉结合紧密,底不着釉。圆唇,侈口,长身,椭圆腹,最大腹径靠上,平底,肩部四条竖耳。而双耳大口矮身罐和葵瓣口大碗,在釉色和形制上,则与HFZM1墓的瓷器相同。
3.大坝镇高发村墓
该墓编号为HDZM1,1992年,在大坝镇高发村寨岗山的东坡发现,该墓为长方形竖穴土坑墓,前端已被破坏,残长1.5米、宽0.76米。5件随葬品置于头端,有青瓷器和铁器。青瓷器中有带盖双耳长身壶、双耳大口矮身罐和壁形足大碗各1件。其中的带盖双耳长身壶,为青黄色釉,开片,胎釉结合不紧,部分脱落。卷沿,侈口,束颈,圆身,平底,肩部一上翘短壶嘴,两侧一对扁条形竖耳。带盖,盖呈圆弧形,上有一圆钮,子口。而双耳大口矮身罐,则是青黄色釉,开片,部分脱落。侈口,束颈,圆肩,平底,体形粗短,肩部一对环形附耳。而壁形足大碗,则为青黄色釉,开片,胎釉结合紧密。圆唇,敞口,斜壁,浅腹,壁形足。
据墓葬清理简报认为:“以上三座墓的随葬品组合相似。HPDM6与HFZM1两墓的青绿釉瓷器是广东梅州市唐代水车窑的产品。四耳长身罐、双耳长身壶、大口双耳矮身罐、葵瓣口大碗及铁鼎在梅州市畲江晚期唐墓中都有类似发现。”当然,清理简报并没有明确把HDZM1墓的青瓷确定为梅县水车窑,但又认为“HDZM1所出的铁鼎与HFZM1的鼎相似,3件青瓷器为青黄釉,窑口不详,但青瓷壶的形制与HFZM1的壶形制相同,两座墓的年代应相近,或HDZM1略早[5]71”实际上,该墓出土的3件青瓷器,虽然在釉色和形制上与HPDM6与HFZM1两墓出土有些小差别,但仍是梅县水车窑,均可在梅州唐墓或窑址出土中找到相似的瓷器。如1982年,在梅州市平远县石正镇陂下村出土的双耳大口矮身罐,就与HDZM1所出大口双耳矮身罐,不仅在釉色和形制上相同,而且均在肩部有一对环形附耳,这跟常见的带条形竖耳的梅县水车窑双耳大口矮身罐是有所不同[7]。
4.阳明镇与大坝镇之间的莲塘坑墓
2008年11月13日,在阳明镇大楼村与大坝镇赵田村之间的莲塘坑山南坡,因当地村民修筑果园环山路道时被发现,并由该县博物馆进行了抢救性发掘清理。该墓为长方形竖穴土坑墓,长3.1米、宽0.98米、高1.7米。墓中出土了随葬物品7件,有瓷器、铁器和石器等。瓷器中有梅县水车窑双耳大口矮身罐和葵瓣口大碗各1件。其中的双耳大口矮身罐,施青绿色釉,釉色晶莹,胎釉结合紧密,开片。圆唇,侈口,短颈,圆肩肩上有一对条形竖耳,肩下内收至底,平底。而葵瓣口大碗,则通身施青绿色釉,开片。圆唇,四瓣形口,斜壁,饼状足微凹。
(二)龙川县
和平县的东邻龙川县也有梅县水车窑的出土,甚至其发现的时间还要早于和平县。即早在1979年,就在该县的老隆镇苋菜坑出土发现了梅县水车窑葵瓣口大碗1件,它与和平县HPDM6墓出土基本相同。而到1995年1月,又在附城镇莲塘村的横龙岗唐墓出土了梅县水车窑四耳长身罐1件,它与和平县HPDM6墓出土相似[8]341-342。而据《龙川县文物志》记载,该墓实际上同时出土2件梅县水车窑四耳长身罐,还有1件比前论述的略小。同墓还出土1件长方形带钵青瓷灶,它与1984年梅州蕉岭县谷场渡出土的梅县水车窑青瓷灶也极为相似,甚至比蕉岭出土的还要多1个钵。实际上这个“钵”应该是置于敞口平底小锅上的甑,带上这个甑应该才是这个青瓷灶的完整结构[9]。而从器形釉色和质量等方面判断,龙川考古发现的梅县水车窑应该也是晚唐时期的产品。
(三)博罗县
又据广东省文物考古研究所专家邱立诚先生叙述,他曾于2011年11月参加了潮州市举办的首届潮州窑学术研讨会,并在其撰写的《寻找潮州宋窑的来龙去脉》论文中,论及了博罗县发现梅县水车窑的情况:“在和平、博罗等地所见的水车窑系瓷器,应是从梅县或是潮州输出的产品[10]”。同时,也提及所发现的水车窑标本已藏于该县的博物馆内。由此看来,作为唐代广东外销瓷之一的梅县水车窑,不但在东江上游的和平和龙川两县有密集的发现,而且在东江中下游的博罗县也有所发现,这说明东江通道上的百姓,在消费梅县水车窑上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据秦大树先生的研究认为:“9~10世纪时期中国海上的对外交往频繁,其中瓷器对外输出的范围、规模以及器物的种类、质量等方面发展迅速,达到了中国瓷器外销的第一个高峰[11]32”。他同时也指出:“这时期输出产品的窑口很广泛,包括了南北方许多重要的陶瓷生产地点。大体如某些学者所归纳的所谓‘四组合’,即长沙窑瓷器、越窑青瓷、邢窑白瓷和广东地区的青瓷[11]43”。也就是说,唐代通过海路销往东南亚、印度、阿拉伯和东非地区的瓷器,虽然输出瓷器产品的窑口广泛,但主要还是集中在长沙窑、越窑、邢窑和广东窑系青瓷,或称为“四组合”上,而这种在唐代外销瓷中形成的“四组合”形式,在印尼“黑石号”沉船中得到了有力的印证。不过,让人惊奇的是这种组合形式的主要瓷器也在东江上下游及其水网相连地区被考古发现。
(一)广东窑系窑
实际上,国内部分学者较早就已注意到了“黑石号”沉船中的广东窑系窑问题。如秦大树先生就指出:“出水的器物主要是湖南长沙窑瓷器,另外还有约2百余件浙江越窑瓷器,以及北方地区的白瓷,特别引入瞩目的是一批白釉绿彩器和广东地区的瓷器产品[11]40”。并认为:“广东地区产品的具体产地比较复杂,8世纪的窑址基本没有发现,9~10世纪的窑址有二十多处,在粤中、粤东和粤西一带分布较为集中。典型窑址有粤东潮安北郊北堤头窑、粤东北梅县水车窑、粤东(应为粤中)新会官冲窑、高明窑等[11]44”。又据何翠媚女士对泰国发现的广东窑系窑的归纳:“(泰国)林门波出土的中国瓷器有一半以上都在广东生产,其窑口不仅在珠江三角洲,在西南端的雷州半岛也有,还有广东、广西边界上靠近西江的开封,以及广东东北部的梅县[12]682”。并指出:“珠江三角洲地区的唐窑群包括三水县的洞口,高明县的大岗山,鹤山县的凤岗以及新会县的官冲[2]292”。由此看来,虽然唐代广东窑系窑的窑口众多,但经过窑址考古发掘,而且常在海外考古中被发现,并受到学者们较多关注的主要是梅县水车窑、潮州北堤窑和高明窑或新会窑。从目前的考古发现看,其中的高明窑或新会窑,没有发现其产品被当地百姓所消费和使用,绝大部分产品应该是输出外销,仅有小部分的产品在本省作为内销使用,当中就有少量输入到了东江流域地区,主要是在东江上游的和平县唐墓考古中被发现。如在阳明镇周屋山唐墓就出土高明窑或新会窑的青瓷四耳罐和青瓷碗各1件[6]584。其中青瓷四耳罐为方唇,直口,溜肩,肩上有四个桥形系,平底,内外施青黄釉,开细片,部分脱落。而青瓷碗则为圆唇,弧壁,浅盘,饼状足,内外施青绿釉,外面施釉不到底。此外,在阳明镇与大坝镇之间的莲塘坑墓,也出土1件相似的青瓷四耳罐[6]76-77,而且这些输入的高明窑或新会窑,均与梅县水车窑形成了固定的陪葬组合。毫无疑问,这种组合之间一定存在着非常特殊和重要的联系。
(二)邢窑
从邢窑白瓷看,1989年9月,在和平县彭寨镇墩头村背后的大丘面山山腰唐墓出土白瓷碗1件。据载:“白胎白釉,足不着釉,釉不开片,胎釉结合紧密。无垫痕,匣钵烧制。凸唇,斜壁,浅腹,璧形足[5]69”。而《和平文史》对该件白瓷器记载则更为清楚:“白瓷碗是彭寨大丘面唐代砖室墓中出土的,在出土的十几件瓷器中,都是梅县水车窑生产的青瓷器,唯独这个碗却是白瓷,碗高4.4厘米,口径15厘米。凸唇,斜壁,浅腹,玉璧形足。白胎,胎质坚硬致密,扣之铿锵有声。白釉,釉色晶莹洁白,虽经一千余年,出土后仍然色泽如新。胎釉结合紧密,釉不开片。这是我县发现的唐代瓷器中的一件精品[13]”。而另一件白瓷碗,则是1995年,在龙川县附城镇莲塘村出土,其在釉色和形制上,则与和平县彭寨镇墩头村墓的瓷器基本相同[8]341-342。同样,不管是和平县,还是龙川县发现的邢窑白瓷,都跟梅县水车窑同时出土,并在唐墓中形成了另一组的陪葬组合。由此看来,这些邢窑白瓷与梅县水车窑之间,也存在着非常特殊和重要的联系。
(三)长沙窑
再从长沙窑看,据《安远县文史资料》记载:“1982年,在安远县的古田接官厅山坡上发现唐墓2座,其中一座墓中出土一件长沙窑生产的缨络纹绿褐彩罐,它是目前赣南唐墓中发现唯一的一件长沙窑器[14]”。此外,根据江西省安远县博物馆的馆藏信息介绍,安远县也出土有梅县水车窑:“1984年安远县欣山镇水背马老坑出土。高8厘米,口径22厘米,底径85厘米,敞口,口沿呈四花瓣形,斜腹,饼形实足,足底内凹,腹壁上有4条出筋。通体施青釉,釉色青中闪黄,碗底有三处垫烧痕迹[15]”。这无疑再次补强了和平和龙川县与安远县之间,确实存在着的这种重要的水网联系,或者说,在安远出土的长沙窑和梅县水车窑,无疑应是从和平、龙川或经过和平、龙川的水网输入的。作为唐代外销瓷“四组合”中的长沙窑和梅县水车窑,有幸能在江西安远县的历史上同时出现,应该不是一种偶然现象,这也说明长沙窑与梅县水车窑之间,应该也存在着某种必然的联系。
如此看来,目前除浙江越窑遗憾没有发现外,在东江上下游及其水网相连的地区,相继考古发现了唐代其他外销瓷器,均与梅县水车窑形成了一种特殊和重要的联系。应该说以上的邢窑白瓷,不太可能直接是从北方输入的,而长沙窑的产地也远在湖南,而高明窑或新会窑的产地则在珠江三角洲以西,但它们均同时出现在东江上下游及其水网相近地区,显然它们应该来自广东范围内的同一个陶瓷贸易的集散地,而且是东江通道可以畅顺通达之地,合理的解释,此地应该就是唐代岭南地区最大的对外贸易港——广州港。
梅县水车窑的生产地梅县,位于粤东内陆,山高水长,在古代交通上,因山路崎岖,陆路难行,所以水网交通成为其向外的主要形式。实际上,在岭南古史的演进中,从新旧石器时代的远古人类由西向东扩展,到夏商周时期的区域考古文化的东西传播和交流,再到秦汉时期的秦汉王朝经略岭南,直至明清时代,岭南存在着一条由西向东的重要水网通道,即西江—珠江—东江—龙川(水陆转换)—梅江—(汀江)—韩江。[16]而梅县也正好处在这一水网通道之上,其在唐代生产的外销瓷产品水车窑,无疑也是通过这一通道向外输出和销售的。当然,是沿着这一通道向东(韩江),或是向西(东江)?此前,学者们均认为是经韩江通道,通过潮州港销往海外的,而且在韩江出海口,即商船进出潮州港必需经过的河道上,当地百姓在採挖河砂作为建筑材料时,也曾出水过梅县水车窑的标本,或者称为“搭沙器”。但遗憾的是:到目前为止,沿韩江通道的潮汕地区,仍然缺乏当地人接受和使用梅县水车窑的有力证据,也没有出现经过考古发掘而发现的梅县水车窑的标本。当然,这并不是要否认这一通道或潮州港是梅县水车窑外销始发港的事实,但从以上的考古成果可知,东江通道输出的可能性要远胜于韩江通道,而且目前还有足够的考古资料,可以证明通道一端的广州港是梅县水车窑外销的始发港。
(一)广州港与梅县水车窑
唐代广州港是我国岭南地区最大的对外贸易港中外商舶往来不断,朝廷为此专门设立了市舶使来加强管理。当时作为唐宋外销“四组合”之一的广东窑系窑中的梅县水车窑,不仅在当时的广东窑系中地位最高、质量最好,也排在了中国四大外销陶瓷之列,应该说其外销的数量之大和远销的范围之广,在一定的时期内应是广东窑系之最。这很难说不被列入设于广州的市舶使的管辖之内。
而就广州港与泰国发现的广东窑系窑的关系问题,何翠媚女士曾认为:“就与林门波和郭各考的交易额而言,广州在三个地区中最为活跃。林门波出土的中国瓷器有一半以上都在广东生产,其窑口不仅在珠江三角洲,在西南端的雷州半岛也有,还有广东、广西边界上靠近西江的封开,以及广东东北部的梅县。广西沿岸一带生产青釉粗瓷的窑口一定也参与了对外贸易。这些窑口的瓷器频繁见于海外遗址中,因此它们可能是从同一个港口一起运往海外的。那个港口是广州吗?我们认为可能。据文献记载,广州在晚唐时期的对外贸易非常活跃[12]682”。何女士这一论述除了说明唐代广东窑系的主要组成部分和分布范围外,也特别提到了泰国林门波和郭各考两地考古发现与广州港的紧密联系。同时,也间接回答了梅县水车窑是通过广州港向泰国输出和销售的这一问题。
而据《羊城晚报》2007年2月11日报道,广东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在对省立中山图书馆改建项目展开文物考古调查时,在革命广场(即文明路省博物馆广场)和北斋两个地区,发掘出土了一批各时期的文化遗物,上起秦汉,下至明清,尤以唐宋时期的瓷器最为大宗,当中既有唐代著名的湖南长沙窑、浙江越窑、河北邢窑的产品,也有来自粤东梅县的水车窑和珠三角的高明窑产品[17]。毫无疑问,这次考古调查发现的重要成果,有力地佐证了广州港是梅县水车窑外销始发港的这一事实。
(二)广州港与印尼“黑石号”沉船
而当印尼“黑石号”沉船打捞发掘工作完成后,对于“黑石号”沉船是由我国那个城市解缆出航的问题,一直困扰着学术界的学者们。据谢明良教授的研究认为:“无论是贾耽或苏莱曼都是以广州为航路的起始点或终点,而这是否就意谓著黑石号沉船是由广州解缆出航的?众所周知,广州是当时与南海通交最为重要的港口、外国商贩云集于称为‘蕃坊’的侨居地,朝廷亦设有市舶使掌管对外贸易。更重要的是,黑石号沉船不仅出土了数百件的广东瓷窑作品,数以万计的长沙窑彩绘瓷碗和部分北方邢窑系白瓷是装盛于推测可能是广东地区瓷窑场所烧制的大型瓮罐之中。因此,若说黑石号沉船是由广州启航出海,似乎也言之成理。然而,若从沉船陶瓷的组合情况看来,事实恐怕未必如此地单纯[3]”。因为,同为唐代对外贸易重要港口的广州和扬州,从今天的考古发现看,扬州港遗址发现的唐代陶瓷标本种类与“黑石号”沉船标本更为相似,几乎囊括了“黑石号”沉船除广东窑系之外的全部品种,因此,谢明良教授推断,“黑石号”沉船应该是由扬州解缆出港的。
虽然,目前争论仍然存在,但从数量众多,像是现代“集装箱”或“保险箱”那样,能把数以万计的长沙窑、越窑和邢窑等瓷器,装盛在其中的广东大型瓷瓮罐的存在,以及多达几百件的广东窑系瓷器来看,不管“黑石号”沉船的解缆启航港口是广州港,还是扬州港,但“黑石号”沉船曾停靠过广州港是不争的事实。所以谢明良教授最后也是这样认为的:“从沿岸停靠的港口看来,不排除黑石号沉船中的广东陶瓷有可能是北上或南下时一度停靠广州之际所取得[3]”。显然,作为“黑石号”沉船中装载的百余件梅县水车窑,无疑是在广州港装船启航的,这也是梅县水车窑逆梅江而上,并通过东江通道,以广州港为始发港而输出外销的最有力的例证。
综上所述,东江为珠江流域的三大水系之一,其上游可通过龙川这个节点和水陆转运点与梅江相连,从而把韩江流域与珠江流域联通起来。而唐代的主要外销瓷广东窑系窑、河北邢窑和湖南长沙窑,尤其是其中的广东梅县水车窑,在东江流域及其水网相近地区被考古发现,这不仅解答了梅县水车窑在输出年代、输出路线和始发港等许多外销研究上的关键性问题,也可为世人翻开了一幅深藏不露的唐代东江珍贵的历史画卷。正是因为有了梅县水车窑逆梅江而上,并通过东江通道,以广州港为始发港的外销输出,同时也有了唐代其他外销瓷向东江通道地区的输入。如果把东江通道地区与梅县或是梅州的考古情况进行比对,可发现梅县水车窑在梅县或梅州,只是生产、消费和输出,并没有发现唐代其他外销瓷器的输入,显得十分单纯。而在东江通道地区,既承接了梅县水车窑的输出,又带来了唐代其他外销瓷的输入,甚至可能是组织了中转和到广州港的船运,同时,还把梅县水车窑和长沙窑输送到了江西的安远县。再从唐代东江通道地区的消费水平看,此地的先民们,不仅消费梅县水车窑,也消费高明窑或新会窑,甚至消费邢窑,如果没有东江上下游便利的联通和往来于广州港的成熟条件,甚至具备一定的经济实力,这样的瓷器输出和输入应该是难于实现的。由此种种,均可证明东江是唐代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通道之一,也是古代丝绸之路这一历史符号的共同书写者。
注释:
①梅县水车窑,窑址位于广东省梅县水车镇瓦坑口杉山南波,年代为唐代晚期。1982年发现,1985年发掘,属馒头窑。出土遗物有壶、罐、碗、碟、枕、砚和碾轮等广东窑系青瓷。产品胎体厚重,线条流畅,多不加纹饰,施青绿或青黄色透明玻璃釉,釉层均匀晶莹,开小冰裂纹片。尤其是盛烧一种中唐以后流行的玉璧底碗,碗里外施满釉,底部擦去三块釉,三叉支具装烧,此做法独特,也是区别该窑的一大关键。
②梅县,唐代称程乡,属潮州府管辖,故水车窑也可称为“潮州水车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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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孙 健】
The Relation Between Dongjiang and the Maritime Silk Road Revealed from the Archaeological Discovery——Investigation Centered on the Unearthed Shuiche Kilns from Meixian in Tang Dynasty
LIU Xiangming1,ZHENG Sanliang2
(1.School of Political Science and Law;2.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Jiaying University,Meizhou 514015,Guangdong,China)
In the 9th to 10th centuries,the appearance of Shuiche Kilns from Meixian on the arena of international trade at the sam time as Changsha Kilns,Yue Kilns and Xing Kilns in the Tang Dynasty in China had jointly promoted the first highest boom of the ex port of ancient Chinese ceramics.Moreover,all the following evidences,from the intensive unearth of Shuiche Kilns from the tombs Tang Dynasty in the upstream and downstream of Dongjiang to the fixed combinations of Shuiche Kilns and Gaoming Kilns or Xinhu Kilns,Xing Kilns as well as Changsha Kilns buried with the dead in the tombs in Tang Dynasty,or the intersection connection of thes kilns in the same historical period,and then to the archaeological discovery of the Guangzhou Port as the departure port of Shuich Kilns,can prove that Dongjiang was one of the important passages of the Maritime Silk Road in the Tang Dynasty,which also opens t the world a precious undiscovered historical picture of Dongjiang in Tang Dynasty.
Dongjiang;Shuiche Kilns from Meixan;Kilns from Guangdong Kiln;Xing Kilns;Guangzhou Port;Maritime Silk Road
K86
A
1671-5934(2017)02-0019-07
2016-08-12
刘向明(1962-),男,广东蕉岭人,教授,研究方向为中国陶瓷史与考古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