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斯年
(苏州大学出版社,江苏 苏州 215006)
《品报》的“北派”研究
徐斯年
(苏州大学出版社,江苏 苏州 215006)
《品报》是一家颇具特色的,注重史料之开掘、研究的电子同人内刊。《品报》同人在挖掘史料方面做了许多极为扎实的“通检”和“拾零补遗”工作;在作家研究方面,涉及六个群落的大量“北派”作家,其发现或填补空白,或对已有成果多所突破。这些成就,无论在广度上还是深度上都是空前的!当然,也还存在继续开拓的空间。
《品报》;通俗文学;北派;南派;天津;北京;上海;史料
拓展“北派”通俗文学研究,是《品报》立下的一大功劳。考察这一功劳时,必须看到这家电子同人内刊在研究通俗文学方面体现出的几个特点:第一,它和“问津书院”的关系近乎“一个机构,两块牌子”(后期《品报》已直署“天津问津书院编”)。“问津书院”是《品报》的实力基础和得力支撑,它所编发的《问津》《天津记忆》等内刊以及公开出版的“问津文库”,都与《品报》有着或多或少的 “血缘关系”,其常态往往表现为:《品报》展示某课题、项目的研究踪迹或中间成果,《问津》或“文库”则印发其最终成果。第二,《品报》还和天津建筑遗产保护志愿者团队有着“血缘关系”,因而该报刊载的文稿经常呈现物质文化遗产研究与非物质文化研究、城市田野调查与文献“准田野调查”重合并且互相支持的态势。第三,《品报》上展示研究踪迹的一些课题,其最终成果还常由其他正式出版机构印行成书,例如香港天地出版公司出版的《还珠楼主散文集》《王度庐散文集》等,它们同样反映着《品报》的成就。第四,《品报》具有很强的“集纳性”,即除原创稿件外,它还十分重视转载其他报刊所发表的相关文章。本文的评述即以上述四点为前提,也就是说,我们谈及的《品报》“‘北派’研究”最终成果,有些是并未载入该报而见诸别处的;而《品报》所载者,常又反映着别处发表的成果,就此而言,它与别的相关报刊也有“血缘关系”,故而还可视为一份外延很广的“大同人”刊物。
1987年我去天津查阅资料,在张赣生兄的单位看到全套《三六九画报》,随便翻翻,就翻到郑证因的一篇《我写〈鹰爪王〉的动机》;又在天津图书馆看到《天风报》,认为这也是一座“富矿”。可惜时间有限,不可能坐下来细读,更谈不上通检了。
十年之后,发现应届毕业硕士提交的答辩论文中,居然有一篇专论刘云若的,由之认识了当时即将毕业去天津工作的张元卿,于是建议他返津之后,务必沉下心来通检一番《三六九画报》《天风报》等有代表性的旧报刊:第一,“北派”研究是我们学科的弱项,希望他能加以开拓。第二,这是全景式地复现当年、当地文化景观的最好途径。第三,无论通俗不通俗,许多作家的作品都是先刊载、连载于报刊,而未必都出单行本的,所以这又是全面掌握有关作家作品的最好途径。第四,像刘云若、宫竹心这样的作家,不仅小说写得好,杂文也写得好,所以这还是搜集他们杂文的最好途径。第五,报刊上常有文士、作家、艺人等活动情况的报道,这和杂文一样,都是全面研究他们生平、思想的珍贵资料。结果是,元卿返津之后不仅做了这些工作(通检《天风报》的工作是顾臻和他合力完成的),而且还与王振良、顾臻、林鸥一起,创办出一份专门研究通俗文学史料的《品报》。
归纳和演绎(严复译为“内籀”“外籀”)是学术研究的基本方法。西学东渐之后,一谈起上述科学方法,人们往往只知培根、笛卡尔,殊不知中国学术本来就有注重归纳、演绎的传统,以致目录之学成为“显学”:从汉朝刘向父子的《别录》《七略》,到清代的《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民国初期的《十三经索引》和若干古籍经典《引得》,都是应用“归纳—演绎”之法通检古籍而获得的学术成果。
对于初创学科来说,运用归纳法通检相关资料的工作尤其具有奠基性—通俗文学研究正是这样的学科。“板凳要坐十年冷”,通检民国报刊是一项范围极其广阔、任务十分繁重的事情,《品报》同人为此付出的劳动难以计量,成果则丰硕而引人注目。
堪称典型的是胡立生的《因羽斋郑证因作品过眼录》(以下简称《过眼录》)。作者对106种郑证因的、或题为郑氏所著小说(含未见12种、疑伪6种)逐一加以考述,除详列版别、版次、目录、内容提要、书影、连载情况等信息外,还致力于考辨郑氏作品报刊初载情况、作品之间的内容关联、同书异名与同名异书现象,并列述断定几种伪作之依据;更可贵的是,其间还附郑氏本人为相关作品所撰序跋,给研究相应作品及郑氏思想提供了第一手资料。《过眼录》又提及:1.郑证因直至1950年、1951年还在不断发表武侠小说;2.当时的出版单位给此类作品加的标目是“大众小说”;3.那时还有一个“大众文艺创作研究会”。这三件小事看似不起眼,却对撰写通俗文学史大有意义—至少说明20世纪50年代初,有关部门尚未产生“消灭”民国通俗文学的念头,而是希望把它“统战”过来的。
为了查明郑氏作品连载情况,胡立生查阅(少数为间接查阅)、关注过许多报刊,目录如下:《强报》、《大报》(及后来更名之《新报》,郑氏本人未见)、《三六九画报》、《一四七画报》、《纪事报每周增刊》、《纪事报画刊》、《纪事报》、《国风画报》、《时代生活画报》、《北戴河》、《麦克风》(方型期刊)、《时代生活》、《真善美》画刊、《游艺报》(方形期刊)、《星期六画报》、《新闻周报》、《戏世界》(方型期刊)、《美丽画报》(方形期刊)、《明报》、《天津中南报》、《天津民国晚报》、《游艺报》、《南北画报》、《联美画报》。这里就隐藏着他所下的“通检”功夫。
《过眼录》固属通俗文学目录学研究的代表性成果,而张元卿的《刘云若小说年表初稿》①张元卿:《刘云若小说年表初稿》,见《品报》第18期,2017年7月1日出版,第3—24页。、《刘云若诗文系年(初校)》[1]、《待起楼诗稿》[2]、《刘云若评传》[3]、《何海鸣作品年表》②张元卿:《何海鸣作品年表》,见《品报》第27期(2014年7月1日出版)—第30期(2015年4月1日出版)。,顾臻的《还珠楼主散文集》(与周清霖合编)[4]、《朱贞木小说版本流传考》③顾臻:《朱贞木小说版本流传考》,见《天津记忆》第11期,2009年5月16日出版,第60—65页。,倪斯霆的《旧文旧史旧版本》[5]、《旧人旧事旧小说》[6],侯福志的《刘云若社会言情小说经眼录》[7]、《天津民国的那些书报刊》[8],王振良、张元卿编《竹心集—宫白羽先生文录》[9],等等,何尝不是同样具有代表性的通俗文学目录学、版本学、校雠学的重要成果?它们同样凝结着这些作者的大量心血,同样展示着他们认真的治学态度和细密的钻研功夫。
与“通检”对应的是“拾零补遗”,这里包括两种情况:一是偶然“淘”到极难发现的报刊“残余”,二是在通检时意外发现独特的罕见材料。这都不太“学术”—科学研究遵循的是“大胆地假设,小心地求证”路线,而这两种情况都不存在事前“假设”阶段—“铁鞋”似未穿,“觅处”无预感,惊喜出望外,“得来”确偶然。“通检”的活儿很辛苦,这活儿却也很“好玩”。不过,说不存在“假设”,指的是“战术层面”,若讲“战略层面”,依然是有“大胆假设”的,那就是深信史料的价值,深信史料之发现也有随机性;表现为挖掘者的个性,便是北方人讲的“有这口‘累(第三声)’”—对史料的敏感、痴迷,已经融入血液,化为“人格”了。从这个意义上讲,“铁鞋”是从未脱过的,“得来”也是“费功夫”的。《品报》同仁多有这口“累”,“好玩”之处即在此也。
由国庆淘得一份1931年2月8日的《快报》,发现其副刊《小快车》上居然连载着刘云若等四位作者的小说,对天津文化生活、商业生活的报道也丰富多彩;于是根据报眉和1936年的天津电话簿,查明该报社址所在。由国庆的发现引出张元卿《刘云若的〈快报〉“花语”》一文,确认这份报纸上连载的小说《鬘天花语》是新发现的一部刘氏佚作。①张元卿:《刘云若的〈快报〉“花语”》,见《品报》第6期,2010年9月1日出版,第36—37页。接着,张显明在《津沽忆旧:小议〈快报〉》一文中提供了有关《快报》的详细资料,并揭示当年天津那些“派报社”用“换报头”手法炮制“一报多名”、借以牟利的黑幕。②张显明:《津沽忆旧:小议〈快报〉》,见《品报》第8期,2011年1月1日出版,第26—28页。再接着,由国庆(点子)、张元卿在《再见〈快报〉记“双侠”》③由国庆、张元卿:《再见〈快报〉记“双侠”》,见《品报》第8期,2011年1月1日出版,第28页。和《“胡说博士”〈深闺梦〉》④元卿、点子:《“胡说博士”〈深闺梦〉》,《品报》第8期,2011年1月1日出版,第33—34页。中报告:又发现三份1935年的《快报》,其时副刊似已改名《快活林》。张元卿还考出该报当时的副刊编辑为胡剑光,与前任编辑于今生一样,都是“非著名报人兼通俗小说家”⑤同④。,他认为发掘、研究此类被淹没的人物,就文学史和新闻史角度而言,也是有价值的。此说很有见地,因为这些不著名者扶持过后来成为“著名作家”的作者。“一将功成万骨枯”,探求“万骨”起过的作用,有助于全面认识“一将”之“功”。
以上是一个“拾零补遗”引发多米诺骨牌式“连锁效应”,导致史料发掘和价值发现同时深入的典型例子。胡立生在《一四七画报》上发现刘云若的一篇佚文《旧诗和到已十年》,张元卿接着写《六十年后揭“谜底”》⑥张元卿:《六十年后揭“谜底”》,见《品报》第28期,2014年10月1日出版,第33—34页。,考证云若此文本事与其纳如夫人顾婷婷即刘慧双有关。这也是“拾零补遗”连锁反应的一个例子。
“拾零补遗”不一定都会引发连锁反应,但累积起来,肯定会形成“连‘点’成‘线’”“由‘线’成‘面’”的效应,推动学术研究向广度、深度发展,其作用与“通检”相辅相成。
在《品报》上发表有关“北派”史料的同仁总共查阅过多少旧报刊?这个数字难以准确统计,但可剖析个案,以见一斑。
据侯福志《〈刘云若社会言情小说经眼录〉前言》,刘云若有“将近40余种小说未能广泛流传,占刘云若全部作品的80%”[7]3。这40余种小说,一部分是曾在报刊连载而未印过单行本的;一部分虽有单行本,但也是先在报刊上连载过的。
又据张元卿《刘云若小说年表》,刊载过刘氏小说的报纸计有天津《商报》《天风报》《大报》《快报》《庸报》《民国日报》《民国晚报》《工商日报》《中南报》《自由晚报》《正闻报》《星报》《真善美报》《新生晚报》,北京《新民报》,上海《小日报》,沈阳《大亚公报》等17种(有一报连载不止一部的,也有两份报纸先后连载同一部的;下文所列刊物也存在同样情况)。连载过刘氏小说的刊物则有天津《商报图画周刊》《商报画刊》《中华画报》《新都会画报》《北洋画报》《天风画报》《新天津画报》《银线画报》《立言画刊》《国风画报》《时代生活画报》《星期五画报》《美丽画报》《星期日画报》《星报》《新闻周报》《北戴河》《哈尔滨五日画报》《民鸣月刊》《戏剧周报》《妇女新都会》,长春《麒麟》(月刊),北平《新光》《新民声半月刊》《三六九画报》,唐山《银河画报》等26种。
以上43种报刊中,天津的最多,北京的次之,其他城市的又次之;而26种刊物中,则以画报为最多,至少达17种,占65%强。
《品报》所载“北派”研究文章所引用的报刊数量,如果作全面统计,上述地域分布和各地所占分量,以及画报在刊物中所占的百分比,估计相差不会太大(外地还要加上青岛、西安、南京等)。各位同仁查阅的流程主要分为两种:一是由“人”(即作家、作品信息)查“报”(或刊),例如由王度庐查《小小日报》及西安报刊、南京《京报》。这种流程,定向比较明确,过程比较简捷。二是由“报”(或刊)查“人”,这是通检性的普查,最为费时费力,有时简直是大海捞针。还有一种情况就是“引述”,即介绍别人的查阅所得,可以视为“间接查阅”。无论属于哪种情况,除了查明著名作家大量“未单行”的作品以及“已单行”作品的初始状貌(校雠学、版本学价值很高)之外,当然还会获得大量其他作家、作品的信息以及当年文坛的信息。许多同仁还对相关报刊及其副刊的背景、沿革、横向关系作了比较详尽的介绍和分析,同时发现了许多佚报,如《正报》《震报》《新世界》等,这在很大程度上复现了当时北方(主要是天津)的文化景观,对通俗文学史和新闻史都是很有价值的贡献。
《品报》上论述过和提到过的通俗文学作家及文化人究竟有多少?同样难以作出准确统计(但有两个数字可作参考:一是张元卿论及之北派作家已达百余人;二是已知与刘云若有交往的人士达二百余人),不妨选择有代表性者,分为几个群落加以考察。
在《品报》出现之前,这些作家的研究已经获得许多成果,而《品报》同仁在此基础上又实现了许多突破。
关于赵焕亭,最显著的突破是其详尽家世的发现:陈万华在《赵焕亭的家世与创作》一文中,根据京东文史资料,查明赵氏宗族十世谱系,并较详细地介绍了赵焕亭曾祖、祖父、父亲和三位兄长的身份、功名、仕历,证明这个家族确系京旗“乡绅世家”。①陈万华:《赵焕亭的家世与创作》,见《品报》第21期,2013年1月1日出版,第46—49页。这些发现为研究赵焕亭的文史修养及其生活积累,无疑提供了更为详细、扎实的依据。张忠勋《玉田名人—赵绂章》②张忠勋:《玉田名人—赵绂章》,见《品报》第21期,2013年1月1日出版,第49—51页。一文功力稍次,但也提供了1937年后赵焕亭行迹的大致轮廓及其三子三女的相关信息。作者还说早年赵“曾与鲁迅、郭沫若、柳亚子等文学大师有过书信往来”③张忠勋:《玉田名人—赵绂章》,见《品报》第21期,2013年1月1日出版,第50页。,可惜没有提供信息来源或依据(估计出诸其子女口述)。此类问题当然可从另一方面入手调查,但因缺乏有效信息,很难获得确证。例如,查2005年版《鲁迅全集》卷十七之《日记》“人物注释”,1928年之前赵姓来函者身份“未详”仅一人,即“赵子厚”(见1923年5月12日),如果赵焕亭“早年”确曾致函鲁迅,不排除用的即是“子厚”之名,然而目前既无法证实,也无法证伪。从郭沫若、柳亚子方面查考,估计结果也会如此。
关于还珠楼主,《品报》显示的第一突破,也是其详尽家世以及家学渊源的发现和阐释:李永明《还珠楼主的故乡文脉》阐析扩及乡邦文脉、巴蜀灵气④李永明:《还珠楼主的故乡文脉》,见《品报》第23期,2013年7月1日出版,第7—11页。,比陈万华对赵焕亭家世的阐析丰厚、深刻得多。第二项重大突破,则是周清霖、顾臻所编《还珠楼主散文集》之出版,它既是文类的,也是作家史料的全新发现,从中不仅可以看到还珠广泛、深厚的文化修养,而且可以发现其散文与小说的互文性。他以弱冠之年深入边疆,撰成《青藏番族志》,其经世报国之心令人联想起玉峰夫子顾炎武—这是对还珠人格之崇高性的新发现。第三项重大突破为倪斯霆《还珠楼主前传》[10]的出版,这是第一本还珠传记,涵括了许多最新的研究成果。第四,叶洪生在《论还珠楼主李寿民的是非功过 —试揭开〈蜀山剑侠传〉及“蜀山系谱”群龙“烂尾”之谜》[11]中,主要从创作思维角度剖析还珠楼主的局限;又在《论国内学界治“蜀山学”之危机与转机—以首届还珠楼主学术研讨会论文为例》①叶洪生:《论国内学界治“蜀山学”之危机与转机—以首届还珠楼主学术研讨会论文为例》,见《品报》第29期,2015年1月1日出版,第19—43页。中,充分肯定“泛江湖派”研究者及“学院派”里某些研究者发扬汉学传统所作出的学术贡献,又对“学院派”华而不实的学风提出剀切批评。这两篇分量很重的论文,分别在创作论和方法论上对还珠研究作出了创新贡献。
关于白羽,倪斯霆《白羽武侠小说知多少》②倪斯霆:《白羽武侠小说知多少》,见《品报》第20期,2012年11月1日出版,第57—61页。追溯每部作品写作时间、连载详情,阐述诸书内容之承接关系,考辨一书多名及被改名、割裂、假托、盗版状况,既是对叶冷(郭云岫)《白羽及其书》和宫以仁所定书目的阐释,又对魏绍昌所编《鸳鸯蝴蝶派研究资料》中的讹误作了订正③按:魏绍昌先生生前曾对笔者说过,他编《鸳鸯蝴蝶派研究资料》时,其中部分书目是据广告录入的,并未见到原书(当时认为对鸳鸯蝴蝶派的作品不必考辨得那么精审)。后来我们编纂的福建人民出版社版《鸳鸯蝴蝶派文学资料》的书目部分,基本照搬了魏书,因而存在同样的问题。,因而具有权威性。王振良、张元卿所编《竹心集—宫白羽先生文录》,收录白羽自传性文字以及四百余篇杂文、小品、评论、考据、训诂等文字,展示白羽作为报人、散文家、古史和甲骨金文研究者的面貌,为研究作家全人提供了扎实的基础。
关于王度庐,在王芹、张元卿、顾臻的努力下,找到王氏北京故居,从而确认了其宗族为内务府包衣的旗人身份;发现早期杂文150余篇、早期小说数十种,以及1936年、1937年连载于北平《平报》的武侠小说3种,1940—1945年连载于南京《京报》的侠情小说7种④徐斯年、顾迎新:《王度庐年表》(增订稿),见《品报》第29期(2015年1月1日出版),第31期(2015年7月1日出版)。。上述新见史料进一步证明王度庐早期不但秉承平民主义,而且很可能是最早提出通俗文学属于“平民文学”并作理论阐述的通俗文学作家;又证明在其社会小说、侠情小说乃至杂文之中,存在一个“失意男人”的人物谱系,而以“鹤—铁五部”为代表的侠情小说所以取得很高成就,与作者将撰写社会言情小说的成功经验融入武侠小说分不开⑤具见《品报》所载笔者相关论文,其中部分文章如《王度庐的早期杂文》,详见《苏州教育学院学报》2010年第1期,第2—14页。。
关于郑证因,本文第一节所述胡立生的成果具有代表性,不赘。《品报》所载有关郑氏的其他文稿颇多,内容虽较琐屑,但也有值得注意者,如箫箫的《郑证因家中失盗》⑥箫箫:《郑证因家中失盗》,见《品报》第35期,2016年7月1日出版,第76—77页。一文,介绍郑家失窃,损失不赀,郑知系其助理作案,却在“失窃启事”中隐其名而不加深究。这个掌故突出地体现着郑证因的为人颇具侠义心肠,极有助于“知人”。
关于朱贞木,顾臻于完成《朱贞木小说》之后,又在《品报》发表《朱贞木序跋琐谈》⑦顾臻:《朱贞木序跋琐谈》,见《品报》第2期,2010年2月1日出版,第9—10页。、《从一篇关于朱贞木的佚文说起》⑧顾臻:《从一篇关于朱贞木的佚文说起》,见《品报》第13期,2011年9月1日出版,第49—50页。、《报刊上的朱贞木小说连载》⑨顾臻:《报刊上的朱贞木小说连载》,见《品报》第22期,2013年4月1日出版,第112—116页。,继续考辨朱氏作品,对张赣生的相关论述有所补正。目前顾臻编校的《民国武侠小说典藏文库·朱贞木卷》已由中国文史出版社出版,它凝结着编校者研究朱氏的诸多成果。在为该卷所撰“代序”中,顾臻对朱贞木武侠小说的艺术特色作了十分精当的评述。“北派五大家”中,学界对朱氏生平知之最少,顾臻又根据所见资料,确认了朱的生年(1895)和大致卒年(约1955),并指出1940年朱即已从天津电话局离职,纠正了过去被多数人引用的说法。关于朱的学历,顾臻转引所见资料的记载云:先在原籍绍兴“进入新式学堂接受新式教育,据说当地中学毕业后考入浙江大学文学系”[12]。凡此均属填补空白。不过,考入浙大之说存疑,因为“浙江大学”成立于1928年,其时朱已入天津电话局任文书;而浙大前身“浙江高等学堂”则于1914年已因故停办,直至1927年方在原址成立“第三中山大学”。上述浙大校史,与朱贞木的早期行状在时间上有所格迕。朱若确实曾在杭州考入大学,在时间上无格迕的只有“之江大学”,但该校为教会大学,而未曾听说朱氏精通外语,故亦难以推定所入必为此校。顾臻还证实了朱氏唯一社会小说《郁金香》在出版单行本之前,确曾先在天津《星期日画报》连载,并认为此书反映着作者后期的艺术功力—我们非常期待读到对于该书内容和艺术特色的详细评介。此外,顾臻又发现《龙岗豹隐记》初载时题为《马鹞子传》;按赵焕亭先已著有《马鹞子全传》,据说江蝶庐之《边荒大侠》亦写马鹞子事,若将三者作一比较研究,应该也是很有意义的事。
关于刘云若,《品报》所载文章极多,如前所述,侯福志的《刘云若社会言情小说经眼录》及张元卿编、撰之《待起楼诗稿》《望云谈屑》《刘云若评传》(另有《刘云若散文集》在编纂中),当可代表刘氏研究达致的新阶段和新高度。
另有两位知名而不属“北派”,却又与京、津一度关系密切的通俗文学作家—平江不肖生向恺然和求幸福斋主何海鸣,也受到《品报》的密切关注。侯福志、顾臻、杨锐等考证出向恺然随桂军北上的时间、路线以及关于向氏“‘物故’乌龙”“版权—稿费风波”的丰富、确切史料,对向氏研究和通俗文学史都作出了有意义的贡献。何海鸣写有《我的报人史》,对自己早期报人经历叙述颇详,而对军、政经历则叙述甚略,《品报》所载蔡登山《弃武从文的小说家何海鸣》一文不仅弥补了这一缺陷,而且对何的整个生平(包括所撰“倡门小说”的成就)评述甚详,特别是对其在津附逆经过以及作为日伪时期《庸报》社论主笔兼文艺部长所起的作用作了详细介绍。①蔡登山:《弃武从文的小说家何海鸣》,见《品报》第6期,2010年9月1日出版,第31—36页。张元卿的《何海鸣作品年表》②张元卿:《何海鸣作品年表》,见《品报》第27期(2014年7月1日出版)—第30期(2015年4月1日出版)。也为研究这位既是“老革命”,又是“附逆文人”的作家提供了扎实的史料。
关于戴愚庵,倪斯霆在所著《旧人旧事旧小说》中评曰:“真正以天津语言讲述天津卫故事,当从戴愚庵始,戴愚庵才是‘津味小说’的‘始作俑者’,是他开创了‘津味小说’的先河,并直接影响了小他十余岁的‘小老弟’刘云若。”[5]86这一评价论定戴愚庵在北派小说家中的地位,比过去仅称之为“掌故小说家”更有历史感。和倪斯霆一样广搜资料、走访过戴氏后人的还有王文玉,他在《不该忘却的天津文化名人》一文中也细述戴氏生平、著述,不仅评述戴氏所撰与《沽上英雄谱》同类的“混混小说”,而且介绍了戴氏所撰《秋雨销魂录》等社会言情小说。③王文玉:《不该忘却的天津文化名人》,见《品报》第8期,2011年1月1日出版,第32—33页。此外,关于《沽上英雄谱》因被评书演员改编为《混混论》上演而扩大了影响,戴氏所撰《半班戏话》为评剧(蹦蹦戏)史上最早系统评介该剧种的文章及掌故④侯福志:《箬翁是戴愚庵的笔名》,见《品报》第10期,2011年3月1日出版,第58页。,也都颇有价值。
同时获得关注的,还有戴愚庵之侄李燃(然)犀。贯之(王文玉)《和李然犀的一面之缘》认为,除了也写混混儿之外,李的作品“所反映的主旨还是清末民初的津沽社会风貌和各色人等”⑤贯之(王文玉):《和李然犀的一面之缘》,见《品报》第29期,2015年1月1日出版,第80页。,其地域特色别有价值。文中又述及李燃犀善于撰写鼓词、相声,与曲艺演员交往颇多,展示了李氏文化品性的另一面。
姚灵犀在《品报》上获得关注更多,第12、13期“姚灵犀小辑”所收诸文,比较详细地考述姚氏生平、著作,肯定了姚灵犀在《采菲录》等著作中体现出的“史家眼光”,论述了这些作品在性学和变态心理学研究方面的价值和意义⑥“姚灵犀小辑”,见《品报》第12期(2011年7月1日出版)—第13期(2011年9月1日出版)。。曹亚瑟的《两个金瓶奇人的遭际—从姚灵犀、曹涵美看在中国研究性学的危险性》一文,收录姚灵犀为曹涵美《金瓶梅全图》第三册所作序文,不仅反映了姚氏的性学观念,而且包含着十分内行的绘画理论。⑦曹亚瑟:《两个金瓶奇人的遭际—从姚灵犀、曹涵美看在中国研究性学的危险性》,见《品报》第7期,2010年11月1日出版。姚氏当年曾因《采菲录》入狱,来新夏的《姚灵犀与〈采菲录〉》收录姚氏所作《出狱后感言》全诗①来新夏:《姚灵犀与〈采菲录〉》,见《品报》第9期,2011年2月1日出版,第26—28页。,也是十分珍贵的史料。
徐春羽,当年曾被列为北派武侠三大家之一,后来渐遭遗忘。王振良《徐春羽家世生平初探》②王振良:《徐春羽家世生平初探》,见《品报》第32期,2015年10月1日出版,第2—9页。对徐氏父、祖以及春羽本人及其兄弟姐妹的身世考证翔实,订正了旧说的不实之词。作者同时历述如何围绕此一课题充分利用网络搜索引擎,并通过电讯联络、走访、广搜历史文献等途径展开“城市田野调查”的经过,在方法论上予人启示甚多。张元卿《〈徐春羽家世生平初探〉书后》补充多种史料,进一步印证徐氏武侠创作深受评书影响,因而曾被称为“技击评话”;同时揭示徐氏兼具世医、票友、剧作家、美食家的多种身份。③张元卿:《〈徐春羽家世生平初探〉书后》,见《品报》第32期,2015年10月1日出版,第9—11页。这都是作家研究方面取得的重大突破。
潘伯鹰(凫公)也是一位通俗文学研究界有所忽略的作家。李力夫《潘伯鹰的〈残羽〉》④李力夫:《潘伯鹰的〈残羽〉》,见《品报》第19期,2012年9月1日出版,第49—51页。、倪斯霆《“小公园”推出〈人海微澜〉》⑤倪斯霆:《“小公园”推出〈人海微澜〉》,见《品报》第36期,2016年10月1日出版,第51—52页。两文,对他介绍颇详,包括:潘氏身世、经历;所撰连载小说《人海微澜》曾被吴宓誉为“当世说部第一”;其人颇有名士风度,时人称其“书法第一,诗第二,文第三,小说第四,鉴赏第五”⑥倪斯霆:《“小公园”推出〈人海微澜〉》,见《品报》第36期,2016年10月1日出版,第52页。等。谷卿《潘伯鹰研究资料索引》⑦谷卿:《潘伯鹰研究资料索引》,见《品报》第6期,2010年9月1日出版。则为研究这位作家提供了系统、可靠的参考文献目录。
属于这个群落而在《品报》得到或详或略介绍的作家,还有李山野、李薰风、董荫狐、董濯缨、潘予且等(潘予且是位“跨界”作家,也可列入“南派”)。
包括张杰鑫、常杰淼、蒋轸庭、白云鹏、方红宝、金万昌、刘宝全、韩小窗、李砚鸿、小彩舞(即骆玉笙)、乔清秀(河南坠子名家)等。⑧分别见于王文玉:《蒋轸庭与〈三津报〉》(见《品报》第11期,2011年5月1日出版),倪斯霆:《〈新天津报〉社长刘髯公骂敌而死》(见《品报》第33期,2016年11月1日出版),张元卿:《刘云若暗批庄荫棠—读“天风”札记之一》(见《品报》第10期,2011年3月1日出版)、《李砚鸿 —读〈大报〉札记之三》(见《品报》第24期,2013年10月1日出版)、《可以当作妞儿听的金万昌》(见《品报》第19期,2012年9月1日出版),侯福志《刘云若关心白派传承》(见《品报》第21期,2013年1月1日出版)、《〈大北报〉保存天津曲艺史料》(见《品报》第14期,2011年11月1日出版)诸篇。
北派通俗小说的叙事话语与评话关系之密切,当超过南派。当年,《三侠剑》《雍正剑侠图》等不仅由艺人献演于茶肆歌场,更常被报章连载并印为单行本发行。张杰鑫、蒋轸庭这样的评话艺人同时也就成了评话小说的作者。从文学史的角度考察,中国传统白话小说即源于“说话”,而这些近现代的北方评话小说则可视为清末公案侠义小说与现代武侠小说之间的桥梁;从现实文化的角度考察,它们与现代通俗文学文本共存于同一文化市场,互相有着“影响—渗透”关系,并且共同成为当时北方文化景观的重要部分。
于鹏所撰《不同版本的〈红泥关〉》⑨于鹏:《不同版本的〈红泥关〉》,见《品报》第19期,2012年9月1日出版。和《从几个人物看隋唐评书及其祖本面貌》⑩于鹏:《从几个人物看隋唐评书及其祖本面貌》,见《品报》第22期,2013年4月1日出版。均为原创投稿,两文重点不在介绍评书艺人,而在评书文本的比较。作者占有资料全面、系统,分析论证严谨、深刻,文章的学术质量和学术价值都很高。文中涉及的评书、鼓词名家则有田连元、单田芳、艳桂荣、马歧、姜凤岭、陈青远、连阔如、陈荫荣、王玥波等,可以作为这个群落的补充。
许多北派作家都很关注鼓书艺人的艺术生命和身世命运,鼓姬经常成为他们作品中的重要角色,而且一般都被写得凄美动人。在现实生活中,她(他)们及其技艺同样构成浓艳、世俗的北派文化景观。
《品报》关注这个领域是很有眼光、很有意义的。从学术研究角度考察,还可由交叉研究的角度加以扩展,使之增加广度和深度。
即使在《品报》上,他们也只是在介绍报刊或重点作家时被附带提及。这个名单也难统计完全,仅举部分如下:月明楼主、望素楼主、昼寝楼主、于芳、王曰叟、迷隐、花史、焕文、浮鸥、文实权、王冷佛、穆向葵、紫绶、曹久青、晦明、刘雁声、陈墨香、朋弟、李木、夏冰、杨枝、孟画如、刘渥水、施冰厚、吴微哂……
这些人物比前文提及的“非著名报人兼通俗小说家”更不著名,属于历史长河底下真正已“枯”的“万骨”。然而,若能深入查考,未尝不能有所发现—这种发现具有消除历史屏蔽的作用,让人看到曾经鲜活的生命个体以及他们所承载的历史信息。
例如关于月明楼主,张元卿在《月明楼主之谜》中报告了他获得的四大发现:1.1931年,月明楼主曾在北平发表过多种言情小说,但影响甚微。2.20世纪30年代末,其小说开始出现于天津报刊,并因侦探小说《荒山碧血》和社会小说《陆地神仙》而声名鹊起。3.日伪时期,曾任天津市警察局特高股长,其真名为“赵仙洲”。4.据耿小的《我与〈小小日报〉》所记,赵仙洲任北平《小小日报》编辑在耿之前。人们于是得知:这位月明楼主,竟也不是一个默默无闻者。又按,据辽宁实验中学所藏王度庐档案,王任《小小日报》编辑是在1931—1933年间,由此又可推知赵仙洲即为接王度庐之任者,在位时间应该不到一年(因为该报始终只有一位编辑,耿小的一上任,赵仙洲当即卸职了)。
这里又出现了多米诺骨牌式的连锁效应:林鸥在《春秋阁过眼烟云记(5)》的“附记”中写了这样几个字:“王曰叟 原名王仲明”①林鸥:《春秋阁过眼烟云记(5)》,见《品报》第5期,2010年7月1日出版,第34页。,遗憾的是没有注明所据资料。不过,上述耿小的《我与〈小小日报〉》一文中说到:《小小日报》最早的编辑就是“王仲明”。而笔者曾托顾臻通检国图残藏的全部《小小日报》,得知王仲明早在该报创刊不久(1925年4月24日),便在其副刊《哈哈镜》上发表杂文了;截至1928年4月,所发诗、文、小说至少超过70篇(因为其间缺报颇多)。由此推知王仲明任《小小日报》编辑是在王度庐之前(具体时段待考)。顾臻在《从一篇关于朱贞木的佚文说起》中则证明当年《三六九画报》的文章中列数知名武侠小说作家,其中即有“王曰叟”,②顾臻:《从一篇关于朱贞木的佚文说起》,见《品报》第13期,2011年9月1日出版,第49—51页。这与林鸥的记载相呼应,证明王仲明不仅在1943年时也已成为有影响的武侠小说作家,而且若论资历,作为报人的他比王度庐的资格还要老。这又是一个惊人的发现。
以上二例证明,那些默默无闻的名字之中,一定还隐藏着许多有待发掘的历史真相。
前列名单中的文实权、王冷佛则为北平之“京味儿作家”,详后。
《品报》曾作介绍者又可分为两组。
第一组,著名或较著名的报人兼通俗文学作家,以陈慎言为代表。顾臻《陈慎言著述交游略考》引述、比较已见的几种关于陈氏生平、著述的文献资料,参校自己记录的部分报刊所载陈氏作品,认为陈慎言一生作品多达一百三十种的说法是可信的,通检报刊当能得到更多收获。他同时指出,除了“通俗小说作家”这一身份之外,陈慎言长期服务于北平新闻界,颇孚人望,所以还应从新闻史和报人的角度研究这位作家,因而对其作品的关注亦应扩及诸多报刊文章。①顾臻:《陈慎言著述交游略考》,见《品报》第15期,2012年1月1日出版,第50—53页。张元卿在《〈陈慎言著述交游略考〉书后》中着重考述陈慎言之父陈缄斋的生平、仕略、著述、交游,揭示了慎言得益于晚清闽派文人圈的缘由。②张元卿:《〈陈慎言著述交游略考〉书后》,见《品报》第15期,2012年1月1日出版,第53—54页。这些发现都是突破。
属于这一组的人物还有陈挹翠、耿小的等,惜乎《品报》所及均过于简略。
第二组,“京味儿作家”,包括蔡友梅、徐剑胆(哑铃、涤尘)、文实权(市隐)、冷佛(王咏湘)、穆如丐等。据统计,他们的作品总量可达数千部。其中又有许多旗人,从而形成一个“京旗作家群”的分体。
刘云、王金花《京味儿小说大家蔡友梅生平著述考》③刘云、王金花:《京味儿小说大家蔡友梅生平著述考》,见《品报》第13期,2011年9月1日出版,第36—44页。、《徐剑胆生平及作品考述》④刘云、王金花:《徐剑胆生平及作品考述》,见《品报》第15期,2012年1月1日出版,第72—85页。是两篇非常中规中矩的学术论文,搜证细致、考辨谨密。文中对蔡友梅、徐剑胆的姓名别号、家世渊源、生卒时间、生平大事以及交游、著述情况一一细加考述。两位作者在“外证”较为欠缺的情况下特别注意从蔡、徐的作品里搜寻“内证”,“内证”之间又互为外证,再参照所能获取的外证和旁证,就相关问题进行细心辨析,结论坚实而又谨慎,具有很强的学术性。
两位作者指出,以蔡、徐为代表的“京味儿作家”均倾向于改良。他们以自己的作品启蒙民众,客观上帮新文化运动加强了群众基础。这些作家“处在新旧时代的夹层,他们的创作实绩为研究新旧文学的转型和现代性问题提供了极好的样本”⑤刘云、王金花:《徐剑胆生平及作品考述》,见《品报》第15期,2012年1月1日出版,第72页。。其作品多脱胎于评话,庄谐并出,题材活泼,京味儿浓郁,点染出一幅醉人的老北京市井风俗画卷,深受读者追捧。
徐剑胆属于来自外省而久居京都的报人作家,蔡友梅则是地道的旗人。刘云、王金花认为,蔡的“可敬之处在于他跳出了旗人出身的束缚,站在国家民族的立场”⑥刘云、王金花:《京味儿小说大家蔡友梅生平著述考》,见《品报》第13期,2011年9月1日出版,第39页。,致力于开启民智。这使人联想起同为京旗作家的王度庐的“平民文学”主张和创作实践。这些作家一方面对京旗文化传统极其珍爱,对“八旗生计”问题甚为忧心,另一方面却对“胜国亳社”无所留恋,而将期望寄托于“五族共和”,确实表现了既立足于种族、又超越种族的可贵秉性。
考述蔡、徐的著述,刘云和王金花都以旧报为调查重点,涉及的报纸包括《顺天时报》、《京话日报》、《益世报》(北平)、《国强报》、《进化报》、《爱国白话报》、《白话捷报》、《北京白话报》、《正宗爱国报》、《蒙学报》、《北京小公报》、《实报》、《实事白话报》、《北平日报》、《群强报》等;同时兼及馆藏旧单行本,搜寻过的图书馆包括北京师范大学图书馆、国家图书馆、吉林图书馆、首都图书馆等。凡此均见学风之扎实,态度之认真,其成果填补了《品报》“北派”研究的一大块空白。对于这个群落的其他作家,还有待继续发掘、研究⑦关纪新等满族文史专家,在京旗文学研究方面已有不少成果面世。。
包括方地山、袁寒云、王伯龙、冯武越、王小隐、管孟仁、沙大风、吴秋尘、吴云心、刘孟扬、孟振侯、刘髯公、刘霁岚、徐凌影等。
方地山,字尔谦,原籍扬州,久居天津,与袁克文、袁寒云亦师亦友,为沽上名士魁首。《品报》并无关于他的专文,但有不少文稿都谈及他,例如周利成的《“鸳蝴派”作家何海鸣》⑧周利成:《“鸳蝴派”作家何海鸣》,见《品报》第27期,2014年7月1日出版,第7—8页。、《得意弟子魏病侠》⑨周利成:《得意弟子魏病侠》,见《品报》第28期,2014年10月1日出版,第21—22页。、《乐善好施的王伯龙》⑩周利成:《乐善好施的王伯龙》,见《品报》第28期,2014年10月1日出版,第22—23页。等。这些文章除介绍方地山及其弟子、文友的交游之外,还叙及这些名士与通俗文学作家何海鸣、刘云若等的交往。从“北派文化平台”的视角考察,名士们在“古雅”与“通俗”之间起着桥梁作用;刘云若等通俗文学作家诗酒风流、刁俏倜傥的性格与名士熏陶是分不开的,而内因则在于他们体内本来就蕴含着名士气质。
王晏殊在《冯武越论》中详细介绍了这位《北洋画报》创办者的经历和文化素养:原来冯武越自幼随父游历海外,曾留学法国、比利时、瑞士,本是一位航空、电讯人才,然而他自幼酷爱绘画摄影,中、西文化素养均高。这就奠定了这份北方画报巨刊眼界开阔、立足坚实的基础。文中还解答了为何人们曾称《北洋画报》是张学良之“机关报”的问题。①王晏殊:《冯武越论》,见《品报》第29期,2015年1月1日出版,第81—83页。
冯武越也常与方地山等一同宴饮,参与者还有王小隐和沙大风(游天)。王小隐原为北平平民大学新闻系教授,1926年来津,任《东方时报》中文版总编辑,兼任《北洋画报》记者、特约撰述;1928年后又兼职于《益世报》(为其副刊《益智粽》②后改名《语林》。编辑)和《天津商报》(为其副刊《古董摊》编辑)。其继夫人为昆曲名票陈文娣,由之使他们的文酒之会增添了赏曲的雅兴③侯福志:《报人王小隐其人其事(一)》,见《品报》第30期,2015年4月1日出版,第10—14页。。沙大风则是《天风报》的创办者及其副刊《黑旋风》的主编,为人既有“黑粗”的一面,又有名士式的怜香惜玉的一面。④喻血轮:《谈〈天风报〉之“黑旋风”》,见《品报》第30期,2015年4月1日出版,第8页。
王小隐在平民大学任教时的得意门生吴秋尘是《东方时报》副刊《东方朔》(原名《东方俱乐部》)的主编,妻徐凌影为其同学,也是这份副刊的编辑⑤侯福志:《“鹿鸣”是吴秋尘笔名》,见《品报》第27期,2014年7月1日出版,第6—7页。。1928年后,吴秋尘先后出任《天津商报》副刊《杂货店》编辑和《北洋画报》主编。他是一位新文学家,但主张文化不分新、旧,凡属精华,均应汇于一炉而治之⑥见箫箫(侯福志):《吴秋尘与〈一炉〉》,见《品报》第28期,2014年10月1日出版,第23—24页。。他在《东方时报》结识时任英文版校对的吴云心,并荐之加入《商报》。二年后,吴云心入《益世报》,先后出任《益世晚报》主编和《益世报》副刊《语林》主编。他的文艺思想更加“左倾”,因而使《语林》成为左翼文化在天津的一块热土⑦倪斯霆:《以曲笔讽现实的吴云心》,见《品报》第33期,2016年1月1日出版,第2页。。吴秋尘、吴云心与刘云若、宫竹心都是好友,所以从“北派文化平台”视角考察,他俩又成了天津通俗文学与新文学之间的桥梁。
侯福志和倪斯霆还介绍了四位天津老报人—管孟仁、刘梦扬、刘髯公、刘霁岚—的事迹和贡献。刘髯公办《新天津报》和《新天津晚报》,首创连载剑侠评书小说《三侠剑》《雍正剑侠图》《明英烈传》《大宋八义》之举。“这些小说的版式都是先排成32开书版,每天在晚报与日报重复刊出1000字后,其版不拆,再原封不动印成单行本”⑧倪斯霆:《〈新天津报〉社长刘髯公骂敌而死》,见《品报》第33期,2016年1月1日出版,第5页。广泛出售;刘霁岚则以药养报、以报卖药起家,进而重金打造副刊,终将《评报》办得风生水起。这两位刘先生的“生意眼”和“生意经”堪与“南派”之世界书局等并比,而又颇具“北派特色”。他们的民族气节更是令人敬佩⑨侯福志:《管孟仁与〈中华画报〉》,见《品报》第5期,2010年7月1日出版,第5—6页;侯福志:《刘梦扬与午报社》,见《品报》第16期,2012年3月1日出版,第54—55页;倪斯霆:《〈新天津报〉社长刘髯公骂敌而死》,见《品报》第33期,2016年1月1日出版,第4—7页;倪斯霆:《刘霁岚宁可停报也不做日伪喉舌》,见《品报》第33期,2016年1月1日出版,第4—7页。。
从“北派文化平台”视角考察,这些报人在很大程度上起着调配资源、建构平台、提供阵地、平衡关系的作用,对北派通俗文学的发展功不可没。由《品报》发表的这些史料可以看出,同为“多元共生”的民国文化市场,作为北派重镇的天津与作为南派重镇的上海至少存在三点异同:1.发挥支撑、平衡作用的主力,在上海首推各家大型、中型书局;在天津,书局力量则十分薄弱,而以报刊为主。2.在天津,刊物中画报的势力相当雄厚;在上海,画报所占比重不如文学期刊。3.在上海,左翼文学的势力相当强大,对以“鸳蝴派”为代表的通俗文学攻击甚烈;在天津,左翼文学虽也占有一席之地,却基本上与通俗文学相处甚安。
仅从以上方面即可看出《品报》的“北派”研究在广度上和深度上均已获得空前成就!不过也有两点不足:第一,北京(北平)为“北派”另一重镇,惜乎《品报》的关注度和研究的深广度都远远不够。第二,何谓“北派”?《品报》对此缺乏整体性的考察和论析。这两个问题倘若开拓、深入下去,在内涵上将会遇到相当多的层次(或可称为“分体”),剖析它们的关系、异同,是很有意思也很有必要的事;在理论上,将需厘清若干概念,这一过程有助于加强理性认识和理论建设,也是很有必要、很有意思的工作。《品报》虽已停刊,但各位同仁仍在,相信他们会在这些方面取得新的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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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石 娟)
A Research of the “North School” ofPin Bao
XU Sinian
(Soochow University Press, Suzhou 215006, China)
Pin Baois an electronic in-house publication that distinguishes itself by focusing on the discovery and research of historical literature. To excavate historical literature, the fellow publishers ofPin Baohave made substantial efforts to make “general inspection” and “fragmentary collection”. In terms of author studies, the journal has covered lots of the “North School” writers that can be categorized into six groups, and the journal has achieved discoveries, filled in the gaps and made breakthroughs on the basis of the current studies. All these accomplishments are unprecedented in terms of both width and depth. Of course, research scope still remains for the publication.
Pin Bao; popular literature; North School; South School; Tianjin; Beijing; Shanghai;historical literature
I206.6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8-7931(2017)05-0002-11
10.16217/j.cnki.szxbsk.2017.05.001
2017-04-20
徐斯年(1937—),男,浙江永康人,编审,硕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徐斯年.《品报》的“北派”研究[J].苏州教育学院学报,2017,34(5):2-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