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佐权
(邵阳学院 文学院,湖南 邵阳 422000)
植物类汉语成语的文化积淀
○宁佐权
(邵阳学院 文学院,湖南 邵阳 422000)
汉民族是一个感性的民族,是有着丰富形象思维的民族。汉语成语中出现的植物,在汉民族人民心目中,是具有灵魂、具有鲜明人格的一个群体。植物类汉语成语寄托了汉民族对崇高精神的赞颂和对生命永恒的向往,彰显了汉民族以物喻人的感性思维和物我相融的情感体验,积淀着深厚而丰富多彩的汉民族文化。
植物; 汉语成语; 文化; 积淀
“在人类漫长的历史发展进程中,人与自然相互依存,通过生产劳动和社会实践活动,认识了周围的环境和事物。植物,在人类早期的发展阶段中,与人的关系尤为密切。”[1]汉民族是一个感性的民族,是有着丰富形象思维的民族,常常容易触景生情,移情于物,借物咏怀,将物人格化。所以相比西方民族,汉民族对植物所产生的感触更为深刻,联想意义也更加丰富。汉语成语中出现的植物,在汉民族人民心目中,是具有灵魂、具有鲜明人格的一个群体。“我国的传统文化历史悠久,人文积淀博大精深,是承载中华民族精神和感情的载体。”[2]植物类汉语成语寄托了汉民族对崇高精神的赞颂和对生命永恒的向往,彰显了汉民族以物喻人的感性思维和物我相融的情感体验,积淀着深厚而丰富多彩的汉民族文化。
在汉民族文化中,“梅兰竹菊早已成为一种特有文化现象,具有重要的审美人格”[3],被统称为“四君子”。人们心目中的君子常常是品性高洁,人格崇高,并为世人所景仰称颂的人物。既然这四种花木被人们以“君子”统称之,可见它们在人们心中的地位,也反映出这几种花木都是具有特定的文化含义,即象征人的美好品质和崇高精神。
梅,历来是汉民族所推崇喜爱的植物。梅的形态有一种特殊的美,枝条横斜,树影婆娑,树皮质地粗糙,身影瘦峋却在寒风中给人以一种遒劲、傲然挺立之感,它那看似枯老的枝条上竟能开出如此美丽鲜嫩的花朵,花香清新淡雅,让人神清气爽,让人陶醉不已。要说梅之所以为世人称许,还在于它宝贵的品质和崇高的节操。梅耐严寒,临寒独自开,迎风而立,笑傲冰雪,不与群芳争春斗艳,这种特质更是让古往今来的文人骚客传颂不已。陆游的《卜算子·咏梅》一词就歌颂了梅的高尚品格:“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诗人以梅花不愿争春斗艳,任凭群芳嫉妒的清高姿态,以梅花被碾作尘埃化入泥土却仍然保持芳香的特性,表现了诗人忠贞不屈,宁可粉身碎骨也不改变其节操的高贵品质。在这里,诗人以花喻人,将梅的特质与人的人格美融为一体,相得益彰。历代咏梅的诗作也有不少,其中十分著名的有诗人林逋所作的《山园小梅》,他的“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这一名句就将梅的形态特征和清幽神韵刻画得淋漓尽致,将梅的清雅风韵展露无遗。诗人林逋是爱梅的典范,诗人独居,以鹤为子,以梅为妻,过着平静淡泊的隐逸生活,可见梅在他心中是多么特别的了,这其实也象征着诗人清廉高洁,洗尽铅华的高尚品格。除了众多的诗文写梅颂梅之外,成语中也有一些是关于梅花的成语,如“暗香疏影”“驿寄梅花”“驿路梅花”“驿使梅花”“岁寒三友”“梅妻鹤子”“雪胎梅骨”等,虽然描写梅花的成语不算多,但是梅的倩影和高贵的品质的确已经深深地印刻在人们心中。梅不畏环境的艰苦,始终保持自我本色的高洁之质让人深爱不已;梅有着花的芬芳,有着花的鲜嫩,却无众芳之娇弱,生就一副傲骨,具有独特的魅力和人格美,花中君子,自然当之无愧。
兰,叶绿修长,花色素雅,香气清纯,给人以清新脱俗之感,汉语成语“空谷幽兰”就描绘了兰的美好品质,也常用来表现人的清新优雅和纯洁的气质。兰生于幽谷之中,人迹罕至之处,花盛之时无人观赏,但兰不为争妍而开,不为博宠而芳,而是自生自落,不改其芬芳,为大自然增添了一份清新淡雅之情趣,故人们认为兰花也是花中的君子,也常常用兰来比喻品行高洁的君子。兰一直深受人们的喜爱,著名的爱国诗人屈原善于以芳草美人自喻,以显示自己的高洁品质,他就曾以兰自喻——“纫秋兰以为佩”,用佩戴兰草来表明自己有兰那样美好的品质。屈原不同流合污,不改其节,终究以生命报国,这的确是君子之行,以兰喻之,自然当之无愧。孔子也曾经对兰推崇备至,在《孔子家语·在厄》中说道:“芝兰生于深林,不以无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为穷困而改节。”孔子对于兰的人格美是说得很清楚的,把兰与君子对举,可见他将兰的人格美的基调定得很高。成语“空谷幽兰”“兰芳竞体”“蕙心兰质”“芝兰玉树”“兰桂齐芳”等都是以兰花来喻人的,或是以兰所具有的品性来赞美有修养且气质高雅的君子,以及优秀的人才、子弟,此外还有“春兰秋菊”“桂殿兰宫”“桂馥兰香”“契若金兰”“芝兰之室”“吹气胜兰”“谢庭兰玉”“披榛采兰”“兰质薰心”“兰芝常生”“澧兰沅芷”“迁兰变鲍”等,这些成语中“兰”的形象也都是美好高尚的,是优雅纯洁的代表。
竹自古以来在汉民族的生活中一直都占据着极其重要的地位。苏东坡曾说:“食者竹笋,庇者竹瓦,载者竹篾,爨者竹薪,衣者竹皮,书者竹纸,履者竹鞋,真可谓不可一日无此君也耶。”竹不仅代表着汉民族的物质文化,而且也蕴含着汉民族的精神文化。“竹子高耸挺拔,质地坚硬,中空有节,它的特点容易使人联想起高风亮节和谦逊好学的品质。”[4]成语“高风亮节”语本宋胡仔《苕溪渔隐从话后集》卷一:“余谓渊明高风峻节,固已无愧于四皓,然犹仰慕之,尤见其好贤尚友之情也。”高风,高尚的品格;亮节,坚贞的节操。形容道德和行为都很高尚。
菊也是花中四君子之一。菊花在深秋霜冷、草木衰落、百花凋零之际迎寒而放,因此也被人们视为品格独具的一种花,历来为人称道。说到菊花,陶渊明可谓与之关系甚为密切。陶渊明生逢乱世,但不愿为五斗米折腰,不与世人同流合污,便毅然辞官归隐。他在《饮酒》中写道:“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表现出了诗人在归隐后恬淡平静的田园生活和高雅闲适的生活情趣。诗中所体现这种物我相融的意境令人神往,菊的特质与陶渊明高洁的品格便浑然一体了。菊之高洁更加凸显了五柳先生之高洁,陶渊明之君子品性又使得菊更具君子之气质,两者相互映衬,这种天然契合的关系,让后世之人称颂不已。所以“陶菊”“东篱菊”等词也常被文人们用来表达他们归隐的愿望和对田园生活的向往,菊花也就成为了“隐逸”的一种象征。此外,菊花不畏风霜,不逐春华,清香淡雅的珍贵品质,也吸引着文人常以菊自喻,从而表现他们在寂寞中安然自得,在浊世中淡泊守志,不肯趋炎附势,不愿随波逐流的坚贞人格。菊的这些特性岂不与君子隐士之品性相契合?虽然描写菊的汉语成语并不多,如“春兰秋菊”“明日黄花”“黄花晚节”“孤标傲世”等,但是菊花的高洁品性已经深入人心。菊喻君子,君子爱菊,两者相伴相随,人们将菊人格化之后就更显其特质了,菊也就更加具有灵气。
在汉民族文化中,松柏也是被看作高洁的人格和品性的象征。松柏傲霜斗雪,坚毅不屈,万物依四季变迁而历经荣枯变化,但是松柏却始终不改其苍翠。“松柏独特的自然属性被人格化,被赋予了道德伦理的内涵,从而成为高洁品性和高尚人格的代表。”[2]语出《世说新语》的“松柏之志”这条成语,就是指坚贞不屈的志节。该成语有个典故:东汉末年,宗世林看不起曹操的为人,总不想与他交往。曹操深为恼火,直到担任司空总揽朝政事务时,来问宗世林能否交往了吗?宗世林回答说:“松柏之志犹存。”
人的一生,虽然生命的厚度不尽相同,但生命的长度却总是相似。人的生命是有限的,而且在古代,生产力低下,生活艰苦,人们抵御自然灾害的能力也十分有限,医疗水平也远不如现代社会,所以人们的生命更为脆弱,寿命更是短暂。人们渴望长寿,于是将这种内心的渴望寄托于天地,寄托于自然。人们逐渐意识到,其实大自然在赐予树木生命之时更为慷慨,它们栉风沐雨,历经寒暑交替,阅尽人间风云变幻,却能够长久地屹立不倒,其中,松柏便是这样的长寿树种。“松鹤延年”“松龄鹤寿”“松鹤长春”“松柏之寿”“松柏之茂”“松乔之寿”“鹤骨松姿”“鹤发松姿”“鹤骨松筋”“餐松啖柏”等成语,就是将人类对生命永恒期盼寄托在松柏身上了。汉族人民对松柏的喜爱,不仅仅在于它们的苍劲挺拔,以及在恶劣环境之中的傲然不屈之态,还在于松柏所代表的“永恒”,这种“永恒”正好契合了人们心中对于生命常青的追慕。松柏树龄长久,经冬不凋,因而常常被用来祝人长寿。松柏的形象是崇高伟大的,我们曾见到过悬崖峭壁上的松树,根植于刚硬的山岩之间,伸展枝叶,仰吸日月之精华,它们历经风霜雨雪和岁月枯荣,但在那皲裂粗糙的树皮上,一种生命的顽强和愈发虬劲的刚健之感让人慨叹。千年古松,其形象不仅不会让人感到苍老,反而让人体会到它经历风霜磨砺后所积聚的天地之灵气和一种生命延续不衰之伟大。
在汉语成语中出现的菊也有长寿的寓意。在姚宽的《西溪丛语》中提到:“牡丹为贵客,梅为清客,……,菊为寿客。”菊是秋季盛开的花卉,重阳节登高赏菊是中国独有的风俗,重阳节又称“老人节”,而菊在古时候也叫做“黄花”,成语就有“黄花晚节”,比喻人晚年时仍保持着高尚的节操。“黄花”象征着人的年老,也可象征女子容颜的衰老,也就是说人进入了人生中的秋季,因此民间还称菊花为“长寿花”,暗含“寿考”的内涵。此外,菊花可以酿酒,还可以入药,我们知道菊花茶就有清热明目的功效。据《荆州记》云,南阳有菊水,其水源旁都是菊,水极为甘馨,菊水旁有居民三十家,不挖井,平时饮用水即取此菊水,居民上寿者百二十、百三十,中寿者也可达百余岁,七十岁而亡的则被认为是夭亡。当然该段记载的真实性有待考究,或许确实是有夸大虚构之成分,但这也反映出了人们认识到了菊花的药用效果很好,对人的身体健康有好处。菊虽然不如树木松柏的寿命长久,但它的药用价值也可以助人健康,所以菊也被人们视为一种长寿的象征。
汉民族人民喜欢以物喻人,也擅长于以物喻人。人们常常是在发现了动植物身上所具有的某些性质特点之后,进而将这些特质与人的品性和气质联系起来,从而达到人与物内在本质上的一种契合。中国人还十分注重形象思维,讲求含蓄之美;中国人擅长感性思维,善于观察周围的事物,似乎并不太喜欢进行寻根究底的客观分析,好比写意画,更加注重勾勒出事物的神韵而非形态,也更能直接地抒发作者的情感。自古以来,由于汉族人民有着认知事物的特殊思维方式和独特的文化心理,所以中国的文人多喜欢借物抒怀,将物人格化,这一特点我们从众多的诗文作品中就可以发现,而且人们往往还十分喜爱使用比喻,在作诗时尤爱使用赋、比、兴的手法。因此,人们在描写人物之时,也常常会采用许多植物来比喻或进行形象的描绘,细致入微,含蓄隽永,让人感受颇为形象生动,也使人印象十分深刻,汉语成语中就有许多典型的植物词是比喻或描写人物的,因而这些喻词也就具有着丰富的文化意蕴。
桃是常用来描写女子娇美容貌的一种植物,含有“桃”的成语如“桃夭新妇”“杏脸桃腮”“桃羞杏让”“人面桃花”“夭桃秾李”“艳如桃李”“桃夭柳媚”“桃腮粉脸”“浓桃艳李”等,都是以桃或桃花来形容女子美貌的。桃花在和暖柔美的春天绽放,娇嫩鲜艳,粉红娇羞,好似正处在人生春季中的年轻女子白里透红的肌肤,清纯美丽。例如,在《警世通言》中对杜十娘的美貌就有“两弯眉似远山青,一泓清潭秋水润,面似桃花,齿如排玉”的细致描写。人的面容颜色本来难以用简单纯粹的字词描绘,而桃花是人们常见之物,以花喻人,将人物的容貌特点加以具象化的凸显,使人更显娇羞灵动,姿态可爱。唐代诗人崔护就曾写到:“人面桃花相映红”,用桃花来比喻女子的容颜,使桃花的艳丽与女子的容颜交相辉映,真可谓妙喻。还有唐代诗人刘禹锡在《竹枝词》其二中写道:“山桃红花满上头,蜀江春水拍山流。花红易衰似郎意,水流无限似侬愁。”在这首诗中,以满山开遍桃花的背景给人以热烈的感觉,好似火热的爱情,也用来衬托青春美貌、面若桃花的女子;以红花易衰来比喻女子青春易逝,容颜易老,从而引起了对男子爱情易逝的担忧,女子内心忧愁,更惹人怜惜。此外,鲜桃也可以用来描绘清纯少女的美貌,桃白里透红,鲜美多汁,正好形容女子的皮肤白里透红,水润细嫩,如“杏脸桃腮”就是说女子的腮嫩红如鲜桃般美丽可爱。此外,女子也多喜爱头戴鲜花,从气质形貌上来说,女子与花似乎本来就有着天然的联系,人们多以花朵来比喻美人,这也体现了汉文化中的内敛含蓄之美。
柳也是常用来描绘女子身段外貌的植物之一,如“桃夭柳媚”“桃腮柳眼”“柳夭桃艳”“柳腰花态”“柳娇花媚”等。柳树的外形柔美多姿,下垂的枝条细长而柔软,叶片细长,随风起舞,颇有种婀娜多姿、风流可爱的神韵,给人以柔弱之感,让人自然而然地联想到美丽柔媚的年轻女子的倩影。“腰若柳枝”“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都是描写女子身材苗条、腰肢细柔的。曹雪芹先生是刻画人物的高手,《红楼梦》中,当贾宝玉初见林黛玉时就有一段精彩的外貌描写:“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以弱柳在风中的姿态风韵来描写黛玉的身姿,可见她是多么的娇美柔弱了,以柳写人,形象生动,让人印象十分深刻,自然不俗。汉语成语中还有一些带有“柳”字的成语,如“寻花问柳”“眠花宿柳”“残花败柳”“花街柳巷”“柳陌花丛”“柳营花阵”等,这些成语中的“柳”与“花”都是用来虚指古时的艺妓或说是风尘女子的,所以在此都有了特定的感情色彩,其实这也是抓住了柳的特点,以柳的姿态来描写风尘女子的妩媚风姿,且先不论“柳”在此的褒贬色彩如何。总而言之,古人以柳写人体现了人们对事物的观察入微和较强的联想能力。
兰用来喻女子,不仅可喻其外貌,还可体现女子高雅脱俗的气质,这样的比喻似乎更为形象,使女子更具灵气。兰的叶子翠绿细长,花色素雅,气味幽香,给人以清新之感,正如娴静美丽的女子那样让人感到温婉舒适。兰花幽香芬芳,恰似女子散发出来的迷人香气,但兰又恐萧瑟秋风,不胜霜寒,而古代的一些女子往往也是知书达理,行动优雅柔缓,深居闺阁,不沾俗气,常是弱不禁风的,所以她们的形象与兰的一些特点也是十分契合的,即清丽淡雅,惹人怜爱,体态柔弱,身体娇贵。所以女子的居室也常常以“兰”字来称,如“兰房”“兰室”“兰闺”等,有时还以“兰”为她们的芳名,或者用兰来熏衣被,使居室气味芳香。兰不仅因其外在形态而招人喜爱,兰的美好品质也可喻女子的高雅贤惠,如成语“蕙心兰质”“芳兰竟体”“空谷幽兰”“兰质薰心”,就是对具有美好心灵和高洁品性的女子的称赞。
成语中的植物还有莲花也可用来比喻女子。莲花又称“芙蓉”,芙蓉娇艳清纯,清新可爱,成语“出水芙蓉”比喻女子清纯脱俗,当然也还可以指诗句的清新脱俗。周敦颐在《爱莲说》中曾赞美道:“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所以“莲花”也被人称为花中君子,喻女子或君子则表现了不染纤尘的美貌和高洁自持、清廉正直的品质。
汉语成语中的植物词或用来比喻高洁的品性气质与崇高的人格精神,或寄托人们对生命常青、年寿延绵的渴望,抑或是以物喻人,以花木来描绘女子的美好容姿,等等。无论何种寓意,何种文化内涵,都体现出了汉族人民细腻真挚的情感,体现了人们对大自然细致入微的观察与真切的热爱,以及物我相融的和谐观。而这种观念又为独具魅力的汉民族文化的形成和发展,起到了重要的指引和推动作用。如果没有这些情感上的体验和共鸣,那么人们也就难以将植物人格化,并凸显出它们的人格美了。
中国地大物博,物产丰富,动植物的数量种类繁多,许多植物仿佛就是造物主的恩赐,它们或形色动人,或品性独特,或是给人以生存必需的物质供给,或是给人以精神上的启示与鼓舞。汉族人民有着观察世界的独特慧眼,有着聆听自然的纯净心灵。自古以来,“天人合一”的思想影响着、塑造着人们对自然界的观念和态度,指示着人们与自然和谐相处之道。古代的诗人画家在创作时也强调“物我相融”的重要性,国学大师王国维在其经典著作《人间词话》中把艺术境界分为“有我之境”与“无我之境”两种。“有我之境,以我观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无我之境,以物观物,故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这一著名的观点深深影响着后世文人的创作。“无我之境”当然是一个极高的境界,并非人人都可以达到。但是要做到移情于物,把物当做人来写,向其倾诉苦与乐,并非难事,这在诗文作品中还是十分常见的,如诗圣杜甫的《春望》中就有“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的名句,诗人设想花、鸟也能够与他同悲同喜,将“花”和“鸟”人格化了,在这里触景生情,移情于物,也正体现了诗歌的含蕴之丰富。
植物本是没有情感的,人们歌颂的它们的美、它们的特性只是它们自然而然的生物特征,然而感性的汉族人民却往往能将这些特点与人类世界相联系,用来喻人的品质,或直接用来写人,如“梅兰竹菊”这“四君子”,因它们各有其高洁的品质而为人们所喜爱,文人墨客常将它们人格化,并用它们来赞美高尚的情操和坚贞的人格,喻他人,也自喻。松柏除了因长寿而被人喜爱崇拜之外,还因为它们同样具有珍贵的品质而被人重视。孔子说:“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论语·子罕》),这是以松柏喻君子美德品性;而荀子则直接将松柏比喻为君子:“岁无寒无以知松柏;事无难无以见君子,无日不在是。”松柏经冬不凋,临风不倒,大雪压枝不能使其屈服,寒风凛冽亦不能毁其志,松柏的顽强生命力成为了人类坚强勇敢、傲然不屈的崇高品性的象征,即敢于与恶劣艰苦的环境抗争,不因环境的变化而有所改变,始终保持着坚贞守志的节操。“苍松翠柏”“松柏后凋”“玉洁松贞”“松柏之志”“松柏寒盟”“松柏后凋”“贞松劲柏”“岁寒松柏”“松筠之节”等成语,就是通过对松柏的这些独特的自然属性的赞颂,使得它们成为了高洁品性和高尚人格的象征,许多人就是从松柏身上吸取这种精神力量,从而以此自励,来升华自身的人格与气节。松柏独特的自然属性正与人们修身自律的情怀相契合,刚好也体现了汉族人民物我相融的和谐观念。
在汉语成语中,我们还可以看到,桃、李也与人的品性有密切关系。桃李除了用来形容女子的姣好容貌之外,还可以象征那些成人成才的学生或弟子,相关的成语有“公门桃李”“门墙桃李”“桃李春风”“桃李门墙”等。桃树李树可以结出丰硕的果实,“硕果累累”的景象惹人喜爱,所以成语“桃李满天下”就以桃李结实之多的特征来比喻培养出来的人才众多,且遍布天下,成才的学生、弟子是师长辛勤培育的结果,这也赞美了师长教育的成功。又如成语“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本来是说桃树李树虽不会说话,但是由于它们能开出芬芳的花朵,并结出甜美丰硕的果实,自然而然地会吸引人们来到树下,并走出一条路来赏花尝果。比喻一个人做了好事,不用张扬,人们就会记住他,只要能做到身教重于言教,为人诚恳真挚,就会深得人心,只要真诚忠实,就能感动别人。由此来比喻人只要有真实美好的才华和品质,不用自己宣扬也能够吸引他人来欣赏,受到他人的喜爱和敬仰,若是为人诚挚,自会有强烈的感召力而深得人心。桃树李树开花结果本为自然之规律,但是人们却能够用这一再自然不过的现象来比喻人的品格,这也体现了汉民族丰富的想象力,体现了人们情感的细腻,以及将自然中的物与人相喻相融的和谐观念。
“中国古代哲学讲究‘观物取象’,即取万物之象,加工成为象征意义的符号,来反映、认识客观事物的规律。……在用汉语词语固定概念的形式时,中国人习惯于用相应的具象使概念生动可感而有所依托。”[5]324-325植物类汉语成语如此丰厚的文化积淀,正是“汉语思维具有艺术气质”[5]326的直接结果,的确值得我们很好地去研究。
[1]李大农.汉语中有关花草树木成语的文化内涵[J].汉语学习,1994,(6):44-47.
[2]李莉,邹国辉,董源.论中国传统文化中的“松柏情结”[J].北京林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5,(2):8-11.
[3]陈水根.论梅兰竹菊的人格美[J].江西社会科学,2000,(8):100-103.
[4]杨元刚,张安德.英汉植物词文化联想意义对比分析[J].语言教学与研究,2002,(4): 74-80.
[5]申小龙.汉语与中国文化[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5.
TheCulturalAccumulationinChinesePlantIdioms
NING Zuoquan
(School of Liberal Arts, Shaoyang University, Shaoyang 422000, China)
The Han nationality is perceptual with sufficient imaginative thinking. The plants in Chinese idioms are with souls and distinctive identifications in the mind of the Han people. Chinese plant idioms, loaded with the Han people’s noble spirit and eternal longing for life, highlight their perceptual thinking of taking natural objects as metaphors and the emotional experience of the unity between nature and human-beings. Chinese plant idioms are an accumulation of profound and abundant Chinese national culture.
plants; Chinese idioms; culture; accumulation
2017-03-25
湖南省社科基金项目“汉语成语的文化透视”(09YBB360)
宁佐权(1962—),男,湖南新宁人,邵阳学院文学院副教授。
H136.31
A
1672—1012(2017)03—010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