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洁
(绍兴文理学院 人文学院,浙江 绍兴312000)
谈拷贝式框式结构“说×就×”
李 洁
(绍兴文理学院 人文学院,浙江 绍兴312000)
“说×就×”是一个拷贝式框式结构,在现代汉语口语中使用频率很高。结构中的前后两个拷贝成分,语义上并不完全一致。“说×就×”的基本结构语义是:对计划中的事情尽快实施或一定实施的确认和强调。在不同的语境下,结构具有具体的语境义。“说×就×”结构可以连用,主要有列举和对举两种类型。“说×就×”与“想×就×”存在共性,也有差异,并不是无条件地可以互换。
“说×就×”;框式结构;语义特点;结构连用;“想×就×”
“框式结构”(flame construction)这一术语,由邵敬敏(2008)提出并进行界定。他认为“典型的框式结构,指前后有两个不连贯的词语相互照应,相互依存,形成一个框架式结构,具有特殊的语法意义和特定的语用功能。”
2016年上半年,“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突然成了网络热门用语。“说翻就翻”来自于“说×就×”格式。“说×就×”结构在口语中经常使用,是由“说”和“就”两个词语前后照应组成的一个框式结构,因为结构内的两个×同形,我们称之为“拷贝式框式结构”。
对于“说×就×”格式,早有学者注意到并进行了研究。孟琮(1982)在谈与“说”相关的语言现象时,对“说×就×”有所提及。《现代汉语常用格式例释》(1988)将“说×就×”视为一个固定格式,并认为其有“一提到……马上就”的意思。王凤兰(2009)对“说×就×”格式的语义类型和演变轨迹进行了分析。潘晓军(2009)分析了“说V就V”格式的语义和固化过程。张娇(2008)、李杨(2010)、吴金友(2010)、王时博(2012)、王哲(2012)等在学位论文中从不同的角度对“说×就×”进行了全方位的分析论证。周福雄(2015)分析了“说×就×”格式的语义类型,并对格式连用后的语义变化有所探讨。
尽管对“说×就×”格式的研究成果不算少,但学者们都各有说辞,观点并不一致。本文在已有研究成果的基础上,对“说×就×”结构的语义特点、格式连用情况等方面再补充分析,并将两个类似的结构“说×就×”和“想×就×”进行对比探讨。
(一)变项×的语义表现
框式结构“说×就×”中的变项×,句法形式上可以为词和短语,句法成分上既可以是体词性成分,也可以为谓词性成分。
前后两个变项×虽然同形,但并不同质。两个×在概念义上是相同的,因为受结构整体意义的影响,在联想意义和交际意义上是不一样的。
第一,受结构中动词“说”的影响和整个框架的制约,前×临时被赋予计划义或意愿义,而后×则有可能、变化义。
第二,前后×在时间上有先后关系,逻辑上是因果关系。先有了“说×”,才有后×的发生。
第三,结构内的一般不可以有扩展形式。如果前×扩展后,结构语义无变化,如“说下雪就下”“说睡觉就睡”。后×扩展,结构的语义会稍有改变,如“说堵就堵住了”“说打就往死里打”。
(二)结构的基本语义
对于“说×就×”结构的基本语义,学者们各有自己的观点。潘晓军(2009)认为这个格式最基本的语义关系表现在说话者对动作或事件从产生到结束这一过程的认识上将距离故意缩短。吴金友(2010)认为格式义是表示某动作或事件发生、变化得快。王时博(2012)认为说话者主观上认定某个动作后时间的变化是在短时间内完成的,并且有意将变化的过程缩短,以造成听话人感知上的冲击。周福雄(2015)认为格式的基本语义是说话者用×2对之前的言说内容×1进行确认,即明确承认、确定认可。
我们认为“说×就×”的基本语义是:对计划或意愿的×尽快实施或一定实施的确认和强调。这是“说×就×”结构脱离语境具有的句法结构义。
框式结构相当于一个半固定词组,词汇化程度较高。框式结构的语义对语境有依赖性,如同一个多义词一样,在不同的语境中会有语境赋予的含义。
(三)结构的语境义
1.即刻义。表示对计划的事情立即实施,有“说了就马上去做”的含义。结构内的语义关系是顺承关系。
(1)李嘉茂说干就干,只用了几天时间,就把他的设备进行了全面的改造。(窦应泰《李嘉诚家族传》)
(2)再好些,你见我靠不住,你也不来找我了。”贾大少爷道:“这些话不用讲了,我相信你。倒是黑大叔那里几时去?”黄胖姑道:“这事说办就办,没有什么耽误几天的。(《官场现形记(上)》
以上两例中的“说×就×”结构表示对计划中的事情马上付诸行动,不耽搁,“说×”与“就×”之间间隔时间短暂。格式中的“说”是实义动词,有言说或计划义。如例(1)中“说干就干”,“干”是计划中的事情,“就干”是对计划中的事情立刻实施。
2.坚定义。表示结果与计划保持一致的确定,有“说了就一定去做”的含义。结构内部的语义关系是因果或条件关系,表示“既然……就”或“只要……就”,通常表达说话人的坚定决心。
(3)你们工人真伟大,说几天干完就几天干完。(报刊精选1994)
(4)说不做就不做,别说作揖,就是扣头也不行。(周而复《上海的早晨》)
(5)他佩服张士林说看书就看书,看那么厚的,比一块城砖还厚的《果树栽培技术》。(汪曾祺《羊舍一夕》
例(3)(4)(5)中的“说×就×”是“说怎么样就一定怎么样”的意思。动词“说”也是有“言说或计划义”的实义动词,前×是有预计性,后×是确定性的结果。
结构中的×为体词性成分时,一般“说×就×”都是坚定义,表示“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含义。结构中的“就”有确定性判断义或限制义,是“就是”的省略形式。如:
(6)忍让读者等,提出提前签售,来一个签一个,发行部主任坚决不允,说三点就三点,一秒钟都不提前。(王海鸰《新结婚时代》)
(7)每年村里卖山的钱我们村民一分没见,一年大几十万都不知道到哪去了,我们做农民的什么都不知道,到底这些钱都到哪去了?最近选举也是没有会开的,村领导说谁就谁!为什么小小的一个村会有这么多蛀虫!请领导为我们农民做主。(《尤溪麻洋村每年几十万卖山款不知所踪》人民网2012-7-5)
3.突发义。表示事出突然,出人意料。一般都是对已然事实的评价,表达说话人的惊讶之情。“说×就×”结构内部是顺承关系。“说”已不再是言说动词,语义虚化,成为结构的标记词。
(8)高连出去报信,说“二爷病了”。门上的人还不信。哎?刚才还在门口转悠,不是好好的吗,怎么说病就病了呢?(二月河《康熙大帝》)
(9)最怕当头儿的两副面孔,平时慈眉善目,平易近人,说翻脸就翻脸,一点儿过渡没有。(王朔《看上去很美》)
(10)旋又正色指着我道:“何雷,你这人怎么就能红一阵儿白一阵儿,说狠就狠,翻脸不认人,什么揍的?“(王朔《永失我爱》)
例(8)(9)(10)中的“说病就病了”“说翻脸就翻脸”“说狠就狠”都表示事情发生突然,完全在说话人的意料外之外。例(8)中“刚才还在门口转悠”作为语境信息,更突出了“病”的突发性,例(9)中“平时慈眉善目,平易近人”也是衬托“说狠就狠”的铺垫信息。有突发义的“说×就×”通常出现在“怎么”引导的疑问句中,如例(8)(10)。
4.随时义。表示所说事实会随时发生,一般是说话人根据自己的生活经验,对未然事实做出预测,以给说话人自己或听话人做个提醒。“说×就×”结构内部是假设关系,表示“如果……就”的意思。此时的“说”也是标志词,并非言说动词。
(11)夏天的太阳说出来就出来,一会儿就晒得你没处躲了。(谌容《梦中的河》)
(12)女子大了,不寻人家,说出事就出事!(路遥《人生》)
(13)在采访中,一位家长毫不掩饰他对民办学校的不信任:“公办的信誉度更高,质量更有保障。而民办机构说倒闭就倒闭了,风险太大,我可不敢让孩子冒这个险。”(《复读班,“禁令”下的博弈》人民网2011-8-30)
例(11)(12)(13)都是说话人根据自己的生活经验,来预测会发生的事。“夏天的太阳”具有“不定性”的特点,所以会随时出来;“不寻人家的女子”就随时会“出事情”;民办机构没有公办的信誉度高,“说倒闭就倒闭”预示着”倒闭”的潜在性和随时性。
5.快速义。表达事情发生得快,有“说时迟那时快”之义。一般用来表达说话人的感慨之情。结构内部是顺承关系,有“一下子就……”的意思。
(14)校排球队的教练从旁边走过,差一点把我们选择到校队去。他不要我们的理由是,这来两人已经四年级,说毕业就毕业,没有培养前途。教练似乎有些后悔,他发现我们这样的人才时,已太晚了。(叶兆言《我的人生笔记名与身随》)
(15)水秀从儿子身上收回目光看了他一眼,他就说不能老待在家里了,有个苗儿就不愁长,你看娃一眨眼长一截,一眨眼大一圈,说大就大了。(《〈北京文学〉(精彩阅读)1期:蝴蝶效应》人民网2013-3-6)
例(14)中的“说毕业就毕业”是“很快就毕业”的意思,例(15)中的“说大就大了”表达的是孩子成长之快速。生活中常说的“说老就老了”“说长大就长大了”“说上学就上学了”等都表示对事情发生之快的感慨。
6.随意义。表示没有认真思考就去做了,有“随心所欲”之义。常表达说话人的不满之情。结构内部也是顺承关系,有“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意思。
(16)怎么这么轻易啊,一晃也是十来年的夫妻,怎么说分开就分开了。(皮皮《比如女人》)
(17)那不行,她要的是无忧无虑无拘无束,尽情享受,而毫无责任,说干什么就干什么的生活。(老舍《四世同堂》)
(18)顾全大局的精神,和其他国家比较起来,我们工人是最宽容的。看看法国工人、德国工人、英国工人,说罢工就罢工。(常凯《劳权保障与劳资双赢劳动合同法论》)
例(16)中的“说分开就分开”就有明显的“随意义”,说话人也是在批评这种“太随意”;例(17)表达的是“随心所欲”;例(18)是用法国工人、英国工人“罢工”的随意性来衬托我们国家工人的“宽容”。
“说×就×”结构还可以连用,通常为两个结构的连用,有时也可以是三个或者更多的结构连用。关于“说×就×”结构的连用情况,也有学者注意到。王凤兰(2009)将“说×就×”格式分成三种语义类型:短暂型、突发型和非确定型,其中“非确定型”指的就是“说A就A,说B就B”成对连用的情况,A和B是意义相反或相对的词语。潘晓军(2009)认为“说V就V”接连出现在同一个句子中,表示动作的不间断(如“说打就打,说骂就骂”),也可以表示程度的加深递进(如“说骂就骂,说打就打”),还可以描述状态的交替变化(如“说晴就晴,说阴就阴”)。吴金友(2010)发现“说×就×”连用情况有三种语义类型:语义的加深、语义的并列和语义的对举。周福雄(2015)将“说×就×”连用格式的语义类型分成两种:一是在“说×就×”格式语义的基础上产生语义增值,二是在想“说×就×”格式语义的基础上产生语义异化。
“说×就×”连用构成了“说A就A,说B就B,说C就C……”形式的句法平行结构。从平行结构的意义关系上来讲,我们分成两种类型:列举型和对举型。列举型A、B之间是同义或类义关系,对举型A、B之间是反义关系。
(一)列举型。
列举型的并行结构之间没有对比关系,可以是两个“说×就×”连用,也可以是多个“说×就×”连用。列举型又有并列和递进两类。
1.并列类列举
(19)他们说唱就唱,说哭就哭,说骂就骂,说笑就笑,手舞足蹈,充溢著青春朝气。(老鬼《母亲杨沫》)
(20)为什么这么一家不小的企业,说关就关、说倒就倒了呢?公司运作出现了什么问题呢?这背后,又藏着房产中介行业里哪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呢。(《内蒙古兴麟房产老板卷款潜逃数百家门店关闭》人民网2014-9-6)
并列类的列举,并行的结构可进行语序调换,不影响语义的表达。例(19)列举出的几种情况,都是在说明行为的随意性,语序可任意排列。例(20)中“关”与“倒”是同义词,并列使用更突出“事出突然”,语序可前后调换。
2.递进类列举
(21)十余年来,朝廷对于巡抚、总督、督师、总理等统兵大臣,说撤就撤、说逮就逮、说下狱就下狱、说杀就杀,但对于各地镇将却尽量隐忍宽容,这情形不用末将细说,大人知之甚悉。(姚雪垠《李自成》)
(22)弄到公所,也是桌面上吃饭,袖筒里过钱,钱掩不住新,说捆就捆,说打就打,说叫谁倾家败产谁也没法治。(赵树理《李有才板话》)
(23)1990年代初,他自己买来竹子,制作蚂蚱笼,做好后拿到景星花鸟市场卖,但是,他不好意思和别人讨价还价。“就是觉得不好意思啊,别人说五十就五十,说一百就一百,觉得一和别人讨价还价,就掉份了。”(《“云南一刀”拥有精湛竹雕手艺却过清贫孤独生活》人民网2011-8-15)
递进类的列举,是指并行结构中的变项×的语义在逐渐加强。如例(21)中“撤、逮、下狱、杀”,程度上是越来越强。例(22)中“打”程度上比“捆”高。例(23)中的“五十”和“一百”是由小到大的递进关系。递进类的列举,语序上不可以更换。
列举型连用相对于单个“说×就×”的使用,语义上更强调和突出了结构的突发义和随意义,即刻义和确定义弱化。
(二)对举型。
对举型的并行结构之间有对比关系,多为两个“说×就×”结构连用。对举型主要有肯定否定对举和反义词对举两类。
1.肯定否定对举
(24)只有给他好处,什么法不法的,他说对就对,他说不对就不对,对老百姓他们是能糊弄就糊弄。谁有权、谁有钱,谁就有理,这些人败坏了国家的法律,他们对社会没有一点用处,有的只是对国家法律的败坏。(《人民网上看民意13日热点新闻网友留言选登》人民网2004-7-14)
(25)金庸的李世博导资格够不够,不是说够就够,说不够就不够。他的三个学生是什么,中学生?还是本科生?都博士了,还需教授天天给你上课?(转引自王凤兰2009)
肯定否定对举是连用的前后两个“说×就×”结构,变项×一个为肯定形式,一个为否定形式,语义上形成对比。一般都是肯定结构在前,否定结构在后。
2.反义词对举
(26)胡天明听了艳燕的话简直要被气疯了,他想,一个孩子怎么说死就死,说活就活。直到此时,胡天明才对所谓的“双胞胎”有了质疑:“你一会儿说孩子死了,一会儿又说孩子没死,我都不敢相信你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了。你把孩子带来,让我见见面,否则我不会再给钱了。”(《一次乱情惹来9年情债:虚拟双胞胎敲诈50万》人民网2008-2-20)
(27)是因为“炮打灯”就这么一点劲头儿,还是酒婆有超人的能耐说醉就醉说醒就醒?(冯骥才《市井人物》)
(28)我这个人神魂不定,喜怒无常,黑白不分,颠三倒四,说哭就哭,说笑就笑,实在他妈的不是东西。(古龙《小李飞刀》)
(29)思想问题说大就大,说小就小,说有就有,说无就无,这玩意看不见,摸不着,却能使人升天也能使人坠地。(冯育楠《我们为无名人立碑》)
反义词对举是指连用的前后“说×就×”结构,变项之间互为反义词,它们彼此调换语序对语义无影响。
对举型连用,相对于“说×就×”结构,语义有的得到增值,如例(26)(27),强调结构的随意义;有时在“说×就×”结构语义基础上产生新义,如例(28)(29)突出的“无常义”。
(一)“说×就×”与“想×就×”的共性
李扬(2007)指出“说V就V”格式中的“说”在言说义基础上延伸出“想”的意义。吴金友(2010)、王诗博(2012)、王哲(2012)、周福雄(2015)都认为“说×就×”格式中“说”由实义言说动词虚化后,为表示意愿的“认为”“想”。张娇(2007)更是将“说×就×”与“想×就×”视为同一结构,作为“想/说×就×”格式进行了分析。
“说×就×”与“想×就×”的确存在着共性,一些情况下还可以互换。
(30)我这绝对没有问题,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该立案就立案,该严管就严管,我一律都同意。(张平《十面埋伏》)
(31)爱往哪儿岔往哪儿岔,我又不是自来水龙头,想开就开,想关就关。(当代报刊1994年报刊精选 4)
(32)在生活中,这样的细节还有很多,虽已年过八旬,刘敏如说自己是“想睡就睡,说熬就熬”。“比如我要是想打盹了,就会放下手上的工作,去睡一会儿,无论谁也拦不住我。要是有工作需要加班加点,我也会睡得晚些,完全随性。”(《刘敏如:养生贵在自在自律自为》人民网2015-2-15)
(33)本该是“规划引导市长”变成了“规划服从市长”,规划多变犹如小孩“过家家”,想建就建、说拆就拆。(《谁在制造屡禁不止的“马路拉链”》人民网2014-6-18)
例(30)中的“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可以换成“想怎么办就怎么办”,例(31)中的“想开就开,想关就关”也可以换为“说开就开,说关就关”,语义上没有变化。例(32)(33)更是将两种结构并行连用。
通过对两种结构可以互换的语料观察,我们发现“说×就×”与“想×就×”具备这几种共同点。
第一,结构中的“说”和“想”都具有“计划、意愿”义。
第二,结构的语义都有“自由、任意义”。“想×就×”结构表达的就是“想干什么去干什么”的任意义,“说×就×”在某种语境下也会有“随意义”。结构语义的一致,为两个结构提供了可以互换的基础。
第三,结构中的变项×都可为可控成分。只有当结构中的变项×为可控成分时,二者才可以互换。
第四,结构内都可以含有疑问代词成分。如“说/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第五,结构都可以连用。结构内含有疑问代词成分时或结构连用时,结构的“任意义”更加突出。
(二)“说×就×”与“想×就×”的差异
1.结构语义方面
“说×就×”表达的语义要比“想×就×”丰富。“想×就×”结构仅表达说话者或施事者行为的任意性,而“说×就×”在具体的语境中,除了也表达“任意义”外,还表达“即刻义”“坚定义”“突发义”“快速义”“随时义”等。当“说×就×”表达“任意义”外的其他语义时,不可以换成“想×就×”结构。
(34)你可别学你爸,说变心就变心,让坏人一勾就走!(刘心武《一窗灯火》
(34’)你可别学你爸,想变心就变心,让坏人一勾就走!
(35)女同志去里屋不久,再次传来老何的吼声:“说不谈就不谈,谁来也不行!……好,我亲自跟他们说!”(王朔《懵然无知》)
(35’)女同志去里屋不久,再次传来老何的吼声:“想不谈就不谈,谁来也不行!……好,我亲自跟他们说!”
例(34)中的“说变心就变心”表达的是“突发义”,“变心”是突发事件,换成“想变心就变心”后,语义突出的是“变心”行为的任意性。例(35)中的“说不谈就不谈”表达的“确定义”——“说了不谈就一定不谈”,此时不可以换成“想×就×”,因为“任意”义与“确定”义相矛盾。
2.“说”与“想”的虚化度
“说×就×”与“想×就×”结构中的“说”与“想”的虚化程度不一样。“说×就×”中的“说”在实际使用中已经虚化为无实义的标记词,但“想×就×”中的“想”任何语境下都包含“意愿义”。
(36)十娘说:“公子你别难过,人又不是小猫小狗说死就死说活就活,更何况是天灾人祸。我命贱,可我还不是活得好好的吗?”(《古典爱情(故事瞎编)》)人民网2004-3-16)
(37)老百姓总是自由的,想活就活,想死就死,也可以说,老百姓特不自由,想活也活不好,想死也死不成。(石康《鸡一嘴鸭一嘴》)
例(36)(37)中都是用结构对举连用形式,例(36)中的“说死就死说活就活”,结构内的“说”不具备言说义,而是一个无实义的标记词。例(37)也有结构也表达随意义,但结构内的“想”依然保留着“意愿义”。副词“不”可以加到结构“想”的前面,构成“不想×就不/别×”这种表达式,如“不想死就不/别死”。而“说×就×”结构,不可以在“说”前加副词成分。这说明,两个结构中的动词“说”与“想”在语言使用中的虚化度是不同步的,一个虚化度高,一个虚化度低。
3.变项×的自主度
“说×就×”结构内的×可以为自主谓词也可为非自主谓词,但“想×就×”结构内的×只能为自主谓词。
(38)癫痫病人这类患者在发作时均有一瞬间的意识失控,且说发就发,不分时间和地点,所以游泳是很危险的。(当代报刊1996年《人民日报》)
(39)前两天,这里的一百多棵树木还长得好好的,今天早上大家惊讶地发现,一百多棵树说倒就倒了。(《海门市某村百年棵杨树被砍只因挡了大葱阳光》人民网2014-7-18)
例(38)(39)中的“说发就发”、“说倒就倒”都不可以换成“想×就×”格式。因为“发(作)”与“倒”都是非自主谓词。“想×就×”受格式中动词“想”的意愿义的影响,后面需要自主成分。即使自主成分进入了“想×就×”结构,也会被语境赋予自主义。
(40)贾红霞劝他好好想想,王文兵听烦了,坐起来拽着妻子的头发打了两个嘴巴,又一脚把她踹到地上,让妻子跪下。王文兵对妻子说,自己啥时醒你再起来,就是看不上你,愿咋咋地,想死就死。(《丈夫虐待妻子狂找38个“小姐”被妻子猛砍致死》人民网2005-8-24)
“死”是一个非自主动词,但在例(40)“想死就死”中也含有自主义。
因为“想×就×”结构内的×自主度比较高,所以结构的主语一般具有[+述人]特征,而“说×就×”就无此限制,如例(39)“说倒就倒”的主语是“树”。
4.表达功能方面
“说×就×”与“想×就×”表达功能方面也有所不同,具体表现如下。
a.决心与意愿
(41)他要干的事,说干就干,而且是坚决地干!(周而复《上海的早晨》)
(42)很多80后独住的时候逍遥自在,家务活想干就干,不干也没人管。(《怕问工资怕催婚80后回家过年有七“怕”》人民网2015-1-30)
由例(41)(42)可以看出,两个结构表达功能的差异。同样都是动词“干”,但在“说×就×”结构中,表达的是当事人的决心;在“想×就×”结构中,表达的是当事人的意愿。
b.催促与建议
(43)“好!快看!说走就走,别等起风!”莫大年催着赵子曰快走,只恐欧阳天风起来,打破他的计划。(老舍《赵子曰》)
(44)想走就走吧,我只当你没有来过!(日志说说网2015-4-7)
“说×就×”有“即刻义”,是“说了就马上去做”的含义,所以常可表达催促,如例(43)。“想×就×”加上语气词“吧”后,表达给别人的建议,如例(44)。此外诸如“想哭就哭吧”、“想说就说吧”等等。
c.赞扬与批评
(45)他戒掉了在革命战争年代抽香烟的习惯,而且说戒就戒,一点也不含糊。(当代报刊1995年人民日报5月份)
(46)民警打电话找到该中心老板,对方答说此女交友太杂,常带莫名其妙的人到店里,纪律也差,想上班就上班,已将她炒鱿鱼两个多月了。(《一女子派出所“二进宫”》人民网2002-7-22)
“说×就×”有“说到就做到”的含义,表示做事的坚定性,表达说话人的赞扬之情,如例(45)。“想×就×”突出是当事人的意愿,有“任意义”,经常会表达说话人的不满,对当事人的批评,如例(46)。
“说×就×”是一个典型的框式结构,结构的基本语义是对计划或意愿的×尽快实施或一定实施的确认和强调。在具体语境中有即刻义、坚定义、快速义、随时义、随意义、突发义等五种语境义。“说×就×”结构还可以格式连用,有列举和对举两种类型。结构连用相比单个结构,有时语义会增值,有时也会变异。
“说×就×”与“想×就×”两种结构存在着共性,有时可以互换。但有时又不可以互换,二者之间有所差异。“说×就×”表达的语义比“想×就×”要丰富得多;“说×就×”结构内的常项“说”的虚化度高于“想×就×”中的“想”的虚化度;“说×就×”中的变项×可以为自主成分,也可以为非自主成分,但“想×就×”中的×仅限于自主成分;表达功能上,“说×就×”与“想V就×”表现为决心与意愿、催促与建议、赞扬与批评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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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吕晓英)
On the Discontinuous Copy Construction——“Shuo × Jiu × ”
Li Jie
(School of Humanities, Shaoxing University, Shaoxing, Zhejiang 312000)
“Shuo × jiu × ”, a discontinuous copy construction, has a high frequency in modern spoken Chinese. The meanings of the two copy components in the construction are not completely the same. The basic meaning of “shuo × jiu × ” is to implement projects as soon as possible or to confirm and emphasize certain implementation of projects. Different contexts endow the structure with different meanings. The structure of “shuo × jiu × ” can be continuously used with the functions of enumeration and comparison. There are resemblances between the structure “shuo × jiu × ” and “xiang × jiu × ”, yet there are also discrepancies between them. So the two structures are not unconditionally interchangeably used.
“shuo × jiu × ”; discontinuous construction; semantic feature; successive application of the construction; “xiang × jiu × ”
10.16169/j.issn.1008-293x.s.2017.01.015
H13
A
1008-293X(2017)01-0108-08
2016-09-27 作者简介:李 洁(1976- ),女,山东乐陵人,绍兴文理学院人文学院讲师,上海师范大学对外汉语学院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