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故人》:世俗生活中的生命悲欢

2017-04-12 12:46:08郭增强
视听 2017年4期
关键词:山河故人梁子樟柯

□ 郭增强

《山河故人》:世俗生活中的生命悲欢

□ 郭增强

电影《山河故人》关注普通人的现实抉择和传递对个体命运关怀的民生理念,诠释了在大时代面前的家庭悲欢,呈现了个体精神漂泊的故乡记忆;影片在表达沉重的漂泊命题时,如果能够让观众看到人性的亮光,就可能避免墙内开花墙外香的尴尬境地。

《山河故人》;世俗抉择;家庭悲欢;精神漂泊

贾樟柯是一位关注社会底层、忧心故乡因社会现代化而压抑蒸发的艺术家。他的影片《山河故人》是一部扎根于世俗生活这片土壤之中的情怀之作。影片用质朴无华的时代影像记录着随时光流转的社会主体和赋予乡愁的山河故土,从而表达了对底层人的关怀和对漂泊无根之人的担忧。贾樟柯把目光投向家庭生活的悲欢离合,对故人未来生存空间进行深思,体现出可贵的对现实忧思的良知担当。

一、个体人生的世俗抉择

在影片《山河故人》中,贾樟柯用接近真实的冷峻镜头去关注世俗生活中普通人的命运蜕变,正如他说的:“我想用电影去关心普通人,首先要尊重世俗生活。在慢慢的时光流程中,感觉每个平淡的生命的喜悦或沉重。”①正是基于这样的人文思想,导演以不夸大、不扭曲、不拔高、不贬低的方式,凝视个体的世俗抉择,体察人生的悲欢,其中有在爱情选择中以物质为基础的沈涛,爱情失利后有暴露出普通人身上狭隘性的梁建军,还有过度追求物质化的张晋生,他们的命运各有各的不幸。

沈涛在爱情中面临着“几何问题”和“代数问题”,这种问题看似是爱情抉择问题,实则关乎她最终的命运走向。“几何问题”是安排事物与事物之间的问题,而“代数问题”则是事物存在的数目问题。煤矿工人梁建军(梁子)是“几何问题”的代表,他虽然没有过多的财富,但他用真情去打动沈涛的心;而矿工主张晋生则呈现了“代数问题”,他用金钱、汽车、地位等可以用数值衡量的经济基础,来赢得沈涛的芳心。沈涛选择了后者。由于沈涛物质化的爱情选择,才有了影片中婚姻裂变、送子离别、雪中跳舞的情景,使老年的她孤独感油然而生。

爱情失利后的梁子既没有用豁达的心胸泰然处之,也没有竭尽全力去挽回曾经的爱恋,而是以怄气的方式背井离乡,暴露了普通人的狭隘意识。在异乡的梁子为了生存,仍然继续从事艰辛的工作,由于长期下井挖煤开矿,他患上了严重的疾病,最后只能重病返乡,靠借钱维持透支的生命。不过沈涛的友情帮助,给予了梁子暂时的温存。其实,表面上是温情的存在,其实更加凸显了底层人物不能自救只能依靠他人救助的悲伤和无奈。

如果说摆在梁子面前的是生存问题,那么,张晋生面临的则是对高质量生活的追求问题。最终他变成了处身于全球化时代的移民,既回不到原来的故土,又融入不进新的生活领域,这种尴尬正是当今生活中众多个体的普遍现状。正如罗大佑在《鹿港小镇》中唱到的那样:“家乡人们得到他们想要的,却失去他们拥有的。”在现代化的物欲横流当中,张晋生站在功利的十字路口,首先选择的是金钱。张晋生先在家乡做煤炭生意,后又到上海获得巨大资本,与此同时也失去了原有的感情。最后,他来到澳大利亚小镇,得到了枪,却没有了敌人;过上了成功人士的富裕生活,却再也回不到曾经生活过的故土,只能在记忆里去寻觅原来的那片净土。“身处全球化时代的每个人无时不在寻求自我认同:远离家乡的游子在异乡会寻找故乡旧人,回到家乡也会寻找逝去的回忆。因为无论时空如何变幻,我们每个人都不会忘记自己来时的路。”②张晋生的这种焦虑,正是情感的缺失和家的分崩离析所造成的。

二、时代变迁中的家庭悲欢

《山河故人》中,不同时代背景下的家庭有着不一样的情愫:在1999年的时空里,沈涛与父亲的关系表现了传统家庭的和谐与重情重义。在2014年的时空中,显现出了家庭由欢聚走向离别。在2025年的时空里,家庭情感只空留悲伤不见昔日的欢愉。

在1999年的时空里,导演以中景式的长镜头拍摄坐在车厢中的沈涛父女。他们在谈及沈涛的爱情时,不难看出沈涛在以尊敬的方式告诉父亲自己心上的恋人,而父亲用理解的态度回应她对爱情的选择,彼此间短暂的交流,显示出家庭的温馨与和睦。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沈涛父亲在车站里无声无息地离世,使沈涛原本平静的生活如遭晴天霹雳。她只能匆忙赶往医院,画面中的沈涛站在医院走廊,一转身,潸然泪下,无声的哭泣,更能体现曾经拥有的父女情,而今成了撕心裂肺的伤痛。

沈涛的原生家庭关系融洽,父女情深。在2014年的空间中,原本甜蜜的夫妻因感情失和而离婚,折射了家庭情感的疏离。家的分离表现在张晋生对金钱的狂热追逐,最后,他重利弃家、远走高飞。而造成家庭分离的原因还在于两人的家庭观念不同:一个是随着时代的浪潮在不断地改变,顺利益之流而上;一个是在岁月变迁中仍然坚守自我,不离故土,重情重义。当一切尘埃落定时,劳燕分飞,往日的温情不再。

在2025年的空间里,影片表现了家庭情感的断裂和个体无情可寄的锥心之痛。首先是父子关系的冲突。张到乐与父亲张晋生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更谈不上会有父子之间的温情交谈。其次是母子关系的断裂。张到乐难以记起生母的模样,既想寻找生母,而又停滞在海岸边,无奈地望着无边无际的海洋似乎在诉说生母之路的艰辛以及难以逾越的情感鸿沟。其实,张到乐茫然无所措的处境与顾城拿着钥匙寻找精神家园的迷茫感是一致的:“顾城在《小巷》中写到:‘小巷/又弯又长/我拿把旧钥匙/敲着厚厚的墙……’将几十年后面朝大海无处可归的境况与顾城那把憋仄小巷无门可入的钥匙对仗起来,传达出我们从始至终、无处可逃的精神漂泊。”③

三、故乡怀旧中的精神漂泊

在影片《山河故人》中的“故乡怀旧”不是简单的场景陈列,而是潜藏在背后的人文内涵,即电影中的人无情可寄、漂泊无根,而这种沉重的人文命题直到电影尾声也没有让观众看到希望,难免过于深刻而缺少了温情。

谈及贾樟柯电影中的故乡时,不可回避“怀旧”这一词。如果仅仅在影片中看到了逼真的汾阳街道、荒凉的煤窑、空旷的车站等场景,认为这就是怀旧,那么只是看到了贾樟柯电影触发怀旧的媒介,而没有看到怀旧的实质即表达导演因故乡变迁后的人文精神。影片《山河故人》真正的主角是故乡汾阳,导演赋予了它生命主体,它像一位饱经沧桑的老者,渐渐地从过去走向现在和未来,承受着时代变迁中的生命悲欢,经历着社会建设和拆迁的生命漂泊,见证了生存在其中的生命个体的精神漂泊。

影片中,由于生命个体的世俗抉择和家庭人际关系的断裂,呈现在观众面前的是漂泊无根的他乡之人,或者说是没有精神归宿的现代人。矿工梁子选择的是前半生用命挣钱的生存方式,却带来后半生用钱换命的生命漂泊感。那么,沈涛、张晋生、张到乐最终则是精神漂泊无所依:沈涛在爱情方面选择的是张晋生富裕的物质生活,最后导致亲情的缺失。张晋生选择的是让人眼花缭乱的花花世界,导致回不到故土的永久乡愁。由于家庭人际关系断代,最终使新一代的张到乐有了尴尬的漂泊处境:想要重返原来的故土,可哪里又是曾经的故土?想要寻找自己的故人,可曾经的故人又在哪里?

影片中沉重的漂泊命题,在电影结尾处也没有让观众看到人性的亮光。其实,沉重的精神归宿命题与人性的温暖并不是水火不相容,可以用沉重的精神漂泊命题来点亮人性温情之灯,给观众以心灵慰藉。例如,在电影《三峡好人》中的结尾处,三明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去山西挖煤,为的是赎回幺妹后的爱情回归。这样的结尾既力透纸背地揭示了底层人的痛苦,又用点睛之笔传达着美好的希望。然而,在电影《山河故人》的尾声,垂垂老矣的沈涛在大雪中孤独起舞,给观众带来沉重的思考后,没有给人以希望。其实艺术既要有思想性的深刻,也要有观赏性的温暖,正如鲁迅的作品一样,留有光明的尾巴。鲁迅的作品之所以经典,不仅仅因为他表达深沉的生活命题凸现了犀利和深刻,还在于留有人性的亮光。如果本片留有光明和希望,则会既叫好又叫座。

四、结语

福柯认为“重要的是讲述神话的年代,而不是神话讲述的年代”。影片《山河故人》把影像投射在当今社会,还原了普通人的真实面貌以及悲伤无奈的命运状态。其实,导演以时代的变迁作为思绪的一面镜子,折射出一个家庭三代人的爱恨情仇和伦理关系的断裂,最终把思想指向于找回完整的人和健全的伦理关系,使其影片既呈现出家庭生活的焦灼现状,又表达了导演对故人漂泊无根,难以寄托故乡思绪的忧虑。

注释:

①贾樟柯.贾想:1996-2008:贾樟柯电影手记[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31.

②张利.贾樟柯电影研究[M].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2016:57.

③顾峥.贾樟柯的钥匙——评影片《山河故人》[J].艺术评论,2015(12):62-66.

(作者单位:聊城大学传媒技术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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