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玺
《中国白话报》的“实业”理想
□张 玺
“振兴实业”作为一种近代化探索的思潮,是对嘉道年间经世之学的继承,也是资本主义蓬勃发展的产物,对晚清社会产生了广泛的影响。《中国白话报》紧跟时代浪潮,苦心经营“实业”理想,致力于改善民生,并设立了“实业”栏目参与到其中,利用白话之便鼓励下层民众发展蚕业、丝业、蜜蜂养殖业,促进了农、工、商业的发展以及民族资本主义的进步,对中国传统思想和传统社会走向近代化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中国白话报》;实业思潮;经世之学
嘉道年间,经历过康乾盛世的清王朝开始走向衰败,社会面临着吏治腐坏、武备废弛、人口急剧增长而耕地不足等问题。一些思想先进的知识分子指出空浮迂腐的学风与严重的社会危机之间不无关系,他们推崇利国利民的经世之学。包世臣批判当时流行的宋明理学,认为宋学空谈“性命”,无助于国计民生,指出士人应讲究学以致用、关心实际问题;魏源抨击八股取士是“无益之画饼、无用之雕虫”的学问。经世之学倡导的是一种重视现实问题、讲求功利的新学风。
鸦片战争爆发后,如何抵制资本主义列强的侵略成为思想家所面临的主要问题,对这些问题的思考也给“经世思潮”注入了新的内容,如“开眼看世界”“师夷长技以制夷”等,康有为指出“国尚工则日新日智”“成大工厂以兴实业”,希望中国由“尚农”变“尚工”。在这一阶段提出“振兴实业”的还有郑观应、何启、胡礼垣等人,郑观应在《致金苕仁观察书》中指出,“富强之国首在振兴实业,改良制造、多设工艺厂,殚亿兆人之智力,阐造化之灵机,奋志经营,日臻富强,以雄宇宙。”他们继承发展了包世臣、魏源的经世之学,进一步提出“以商立国”“商战固本”的重商思想,认为国家进步应该以发展工商业为主,为“实业”思潮的兴起打下了坚实的理论与实践基础。
20世纪初期,经历了甲午中日战争和庚子之变的清王朝已经摇摇欲坠,救亡图存成为时代主题,各个阶层都试图通过发展实业来挽救国家于危机之中。1901年,清政府实行新政,全面推行重商政策,并于1903年设立商部,将农、工、商等实业归并商部。清廷还颁布了多项法律,如《商律》《奖给商勋章程》等都促进了工商业的发展。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则以《东方杂志》《申报》《时报》等为阵地,大力宣传实业思想,广泛动员国民参与实业振兴。资产阶级革命派将振兴实业作为资本主义制度建立的物质保障,提倡政治革命和制度改革,着力于改善民生。通过在全国报刊索引数据库中检索发现,在1900-1909年期间,涉及“实业”二字的新闻报道多达2565项,由新闻媒体争相报道的情况可知,“实业救国”与“振兴实业”在当时已经掀起了一阵风潮。
《中国白话报》创刊于1903年12月,主编和主要撰稿人有林獬、刘师培、林宗素等,该刊设有论说、历史、实业、新闻、小说等多个栏目,是较早提倡并使用白话文的白话报之一。《中国白话报》倡导实学,反对空浮,极力向群众宣扬“有用”的学问,曾在发刊辞中指出最不中用的就是写空文的读书人。
20世纪初“实业”一词非常流行,但含义比较广,有人认为实业仅指工业,有人认为实业还包括农、商、矿、金融等,《中国白话报》在发刊辞中介绍“实业”一栏时指出,“大凡种田的、做手艺的、做生意的都是叫做实业”,也就是说《中国白话报》将“实业”看成是农、工、商等多项事务,不仅仅局限于工业。另外,《中国白话报》所主张的实业思想与士大夫倡导的“实业救国”之间有一定区别,《中国白话报》所认为的“实业”实际上就是实在的事业,只要能改善民生,不是空洞虚假的事务都可以看作实业,这样的观点是站在革命者的立场上的,他们无心维护旧的制度,希望在实现制度改革和社会革命的前提下振兴实业,而士大夫将振兴实业看成是救国的根本。
在第一期中,“实业”栏目刊登了《养蚕发大财》的文章,文中将养蚕看作是最实在的事业,因为它所用本钱少,利润大,很容易获利,从而鼓励民众都参与进来,并在接下来的2、3、4期中都刊登了这类文章。文章首先指出民众在养蚕过程中做法有误的地方,避免蚕户多走弯路,接着介绍了来自西方的新法子,结合西方的经验从养蚕需要的房子、温度以及喂食、病情等情况到搭山、摘茧子、剥茧,再到制种、藏子、买子、卖茧,将所有过程都条分缕析,事无巨细一一为群众解答。在介绍了养蚕的办法之后,《中国白话报》便开始号召实业家建立工厂,发展丝业。在第十五期中,《中国白话报》在“实业”栏目发表了新的文章——《谈丝》,文中指出中国是产丝的大国,但是国内大部分丝厂的所有权和经营权都在外国人手里,本国的利润都被别国掠走了,不利于民生国计,因而鼓励国人自己开设丝厂。在第十七期中,《谈丝》一文还讨论了如何选择丝业工厂厂址的问题。
蚕丝业是长江三角洲流域的重要生产事业之一,古已有之,曾对江浙地区的经济繁荣做出极大贡献。近代开埠后,传统农学裹足不前,而西方农业科技日新月异,建立在传统农业基础上的蚕丝业在国际市场上受到冲击,有着五千年历史的养蚕业面临着严峻的挑战。因此,对蚕丝业进行改革是改善民生、发展民族工业、改变国际贸易状况的重要举措,而国内消息闭塞,多数人对落后的现状浑然不知,政府由于国库空虚、人力不足,也无力支持蚕丝业的勃兴,于是少数知识分子通过著书立说,试图唤醒群众共同振兴民族工业,改变落后局势。《中国白话报》的仁人志士敏锐地察觉到了生产关系对于社会进步的重要作用,秉持“国尚工则日新日智力”的信念,鼓励实业家开设工厂,实现机械化生产,为改善民生做出了巨大贡献。同时,积极吸收西方的先进经验,具有开放、包容的心胸,并着眼于世界市场,其前瞻性不言而喻。
除了鼓励社会大力发展实业,《中国白话报》还多次表彰工、商人群体,呼吁政府保护商人的利益。在第五期的“半月纪事”中,《华商的义举》记录了华商筹钱捐款赠给日本政府一事,作者赞赏他们有义气、有担当;在“时事问答”一栏,将该社与商人之间的对话内容刊登出来,话语间商人提到自己在经商过程中的难处,《中国白话报》一针见血地指出如今吏治腐败,官员荒淫无道是导致商人经商难的主要原因,政府一方面征收商人的税费用于赔款,另一方面又与洋人勾结保护国外商品而给本国货品加重税,所以导致经济情况不乐观;第九期“来稿”一栏刊登了林白水的《经商要言》一文,他指出商人是人类的“总机关”,他们有“天下最活泼的精神”,有“最发达的能力”,士农工都要倚靠商人才能活在世上,作者将商人的地位放在士农工之上,带有明显的“重商”倾向,这样的思想有利于提高商人的社会地位,使得商人拥有更好的经商环境,从而带动实业的发展。
《中国白话报》苦口婆心地劝说民众多做些实在事,同时也受到了民众的爱戴并得到反馈。第三期“来稿”一栏刊登了《保护绸缎的法子》一文,文中说:“前两期《中国白话报》上,登有实业一门,论的是养蚕的大发财……我看见之后,很触动我的心事……”接着作者分享了自己作为绸缎商是保护绸缎的办法,并号召大家团结起来抵抗外国经济侵略。这些话语表明《中国白话报》在一定程度上唤起了群众的共鸣并刺激了工商业的发展。
同一时期的其他白话报也参与到了“振兴实业”的浪潮中,如《宁波白话报》《安徽俗话报》以及《江苏白话报》等。本文将以《安徽俗话报》为例,对比分析《中国白话报》能够取得一定成绩的原因。
《安徽俗话报》创办于1904年,由陈独秀发起,房秩五、吴守一与之共同经营。《安徽俗话报》也设有“实业”一栏,并在第二期探讨了安徽的煤矿经营情况。文章指出,“安徽省煤矿,也着实不少,但是十州县内二十几处,就有十七处,或合洋股,或挂洋股,或挂洋旗,中国人独自办得妥当的却很少。”作者在感叹这一现象的同时,指出了背后的原因:“一是吓乡下人,一是吓做官的。”“吓乡下人”是指村民迷信,认为开山挖矿破坏了祖坟的风水,于是用洋人来开采的借口震慑村民,村民便不敢阻拦了。“吓做官的”是指官员倚仗手中的权力胡作非为,对矿主多加非难以收敛钱财,但如有外国人出头政府官员便不敢轻举妄动了。文章对封建愚昧的刁民和道貌岸然的贪官进行了严厉的指责和批判,认为这两类人是阻碍民族工业发展的罪魁祸首。
《安徽俗话报》除了论述安徽的煤矿外,“实业”一栏主要转载了《中国白话报》的《养蚕发大财》一文,而《中国白话报》除了论述蚕业、丝业,还对蜜蜂养殖业进行了推广,甚至有意提倡机器替蚕等先进技术,对民族工商业的发展产生了重要影响。造成二者之间差异的原因,主要有以下几点:
1.上海地处长江入海口,西邻江浙两省,物产丰富、交通便利,1843年上海开埠后,多国商船经此从事商业贸易,不久上海便成为了最重要的通商城市之一,为民族工业的复兴提供了良好的先天条件。《安徽俗话报》的发行地主要在安庆,地处内陆,风气较为闭塞,对外部的形势缺乏了解,资本主义发展缓慢,因此对于发展工商业的态度比较消极。
2.洋务运动开始后,李鸿章等人在上海创办了大名鼎鼎的江南制造总局(1865)、上海轮船招商局(1872)、上海机械织布局(1878),为上海民族资本的诞生打下了坚实的物质基础,在很大程度上刺激了资本主义的发展。1861年,曾国藩等人在安庆大观亭设立了安庆内军械所,但于1864年迁至南京,改为金陵内军械所,失去政府的支持是安徽工业设施不够完备的原因之一。
3.从19世纪中叶开始,上海就成为了新型士大夫的聚集地,到20世纪初时,早已开风气之先,拥有良好的文化思想氛围,“振兴实业”“实业救国”等思想深入人心。另一方面,借助租界带来的特殊地位和异常宽松的政治背景,《申报》《新闻报》《京话日报》等大型报刊在为上海创造良好舆论环境的同时,也培养了一批热衷于看报的读者,这为公共领域的形成提供了其他城市无法比拟的优势,而《中国白话报》正是创刊于此。
晚清白话报尤其是《中国白话报》将“经世之志”转化为具体的实业思想,明确提出要让国家和人民“发大财”,这一种面向现实、讲求功利,致力于解决当下现实问题的新学风,为中国的传统思想以及传统社会走向近代化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另一方面,白话报中所体现出来的社会责任感也值得当今报刊学习的,在“经世之志”的指引下,白话报的报人们痛砭时弊,对黑暗官场中存在的种种现象进行揭露与批判,也对当今存在的旧恶风俗进行无情鞭挞,同时呼吁变法改革,为富国强民之夙愿做出了重要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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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单位:湖南师范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