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邻互助:清代徽州基层社会的私人借贷

2017-04-11 08:10李玲玉
合肥学院学报(综合版) 2017年1期
关键词:徽州利息借贷

李玲玉

(安徽大学 徽学研究中心, 合肥 230039)

乡邻互助:清代徽州基层社会的私人借贷

李玲玉

(安徽大学 徽学研究中心, 合肥 230039)

中国的基层社会是一个弹性社会,处于基层社会中的人群自发地进行调节,以期达到追更为和谐稳定的状态。徽州民间的私人借贷就是出于这种互助理念而进行的调节活动。以清代徽州基层社会的私人借贷活动为主要研究对象,认识留存于中国民间社会的这种活动的互助性以及对整个徽州社会带来的影响。在明清徽州基层社会当中,私人之间的借贷关系普遍存在,这种借贷关系的表现形式主要是信用借贷和抵押借贷。这种私人借贷的双方之间的关系的特殊性、借贷物品的琐碎性以及借贷利息较低都表明这种活跃于基层社会的私人借贷具有着乡邻互助的意味。这种互助性的民间基层社会的借贷活动对于徽州民间社会的稳定发展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互助性;徽州;基层社会;私人借贷

借贷在中国早已有之,在起初之时,“借”“贷”二字是单独使用的,《晋书·阮裕传》中“借无不给”[1]1368,“借”指的是借进的含义;《大戴礼记·千乘》载“以财投长曰贷”[2],“贷”的意思指的是借出。两个字后来合用,便逐渐的成为常态,《晋书·王衍传》就有“借贷”一词:“父卒于北平,送故甚厚,为亲识之所借贷,因以舍之。”[1]1206后来所说的“借贷”至少含有两种含义,一种是向他人借用财物,一种是将财物借给他人。借贷出现的具体时间没有明确的记载,但是《周礼》载:“听称责以傅别”[3],其中的“责”即“债”字,说明周代可能已经出现借贷的现象了。又《国语·晋语八》中记载:“骄泰奢侈,贪欲无艺(极),假贷行贿”[4]。这一段文字不光记载春秋时期已经出现借贷现象,更指出通过借贷这种方式获取利益。

伴随着明清商品经济的发展,这一时期各种借贷、典当活动活跃起来。徽州地区一直都深受程朱理学的影响,崇尚文风,有着片纸留存的传统,广泛存在于民间基层社会中私人借贷的信息在这一时期也被广泛地记录下来。本文现主要以《畏斋日记》当中的借贷记录、《徽州文书》当中的部分借字文书、《明清徽州社会经济资料丛编》第一集当中的借贷券作为主要的研究资料,对徽州基层社会私人借贷所包含的互助性进行系统的分析,以揭示这一借贷活动的深刻意义。

1 徽州基层社会私人借贷普遍存在

本文所介绍的是清代徽州基层社会的私人借贷,叙述的这一借贷内容需要有两点说明之处,第一,其有别于《管子》当中的借贷。《管子·国蓄》载:“春赋以敛缯帛,夏贷以收秋实。是故民无废事,而国无失利也。”[5]这是一种国家性质的借贷,借贷的用途也主要是农贷,而本文所说的借贷是普通民众之间的借贷,借贷的用途也不仅仅限于农事,而凭借约方支配。第二,其有别于日常所说的高利贷。同样都是民间的私人借贷,但是本文所说的私人借贷是建立在平等自愿的基础上的,最重要一点也是两者之间的根本区别是,本文所叙述的借贷利息都不高于国家所限定的月息3%,清官府规定:“凡私放钱债及典当财物,每月取利并不得过三分。”[6]这与高利贷收取高昂的利息作为其发展的基础存在本质的区别,高利贷意在谋利,而本文所说的借贷意在互助。这种民间私人性的借贷活动,“虽然它具有资产生息的某些特征,严格来说其并不是独立的高利贷资本”[7],它是一种民间的互助帮扶活动,见表1。

表1 清代徽州基层社会私人借贷信息

上表当中所列出的13条清代徽州的私人借贷信息,都是关于私人之间借贷金钱或者物品的,无论从时间还是从地点上都不是单独存在的。从时间上来分析,从康熙时期一直跨越到同治时期;在地点分布上,徽州的六县全部都有涉及,虽然所列举的资料数量不多,但是从时间和地域上都证明了清代徽州地区存在着大量私人借贷的活动。另外在记录徽州乡土社会日常生活的《畏斋日记》中,詹元相作为婺源县庆源村的一个出借人记录了大量出借财物的信息,在短短的六年日记记载里,其中牵涉到借贷信息的记录就达到120条。这一资料进一步表明这一地区私人借贷的现象普遍存在,也说明这种活动进行得较为频繁。

2 徽州基层社会私人借贷的形式

徽州人有立字为据的习惯,在私人借贷活动中也得以体现。一段较为完整的借贷活动,其间都会由借贷人立一份借贷凭证,这种凭证有多种称谓,“借票”“借约”“借字”“借券”等字样都是指这种借贷凭证。下面以相关的借约来具体说明:

詹遐年借约

立借约人詹遐年,今借到丁重喜名下大钱十千文整,三面言定周年二分五厘行息,约至次年本息一并相还,不得过期。今欲有凭,立此为据。[8]558

道光二年十二月初六日立 借约人 詹遐年

凭中 丁双喜

夏德玉

郑明扬

刘文泰

这份借约是道光二年(1822年)歙县詹遐年向丁重喜借十千文整的借约。借约当中首先注明借约人的姓名:此处为詹遐年;向何人所借:此借约当中出借人是丁重喜;所借何物:大钱十千文整;三面言定是指借约人、出借人以及中人三方所共同同意的;利息的计算方式:此处为周年二分五厘行息;还款时间:次年本息一并相还。“今欲有凭,立此为据”是文末的基本格式,也是立借约的原因。在正文之后注明借约所立的时间,借约之人以及中人的名称,此处不再需要注明出借人。这份借约的形式最为简单,只具备了借约的基本信息,也是借约的基本模式。

有些借约还会说明借贷的缘由:

歙县许大运借约

立借约人许大运,今因身父病故棺木衣榇无处措办,自愿托姑丈央中借到姚名下通足典钱十二千文整。其钱是身同姑丈当即收足办里[理]棺木等项,其利议定一分起息。其本利议定父手出当与汪姓之屋,取赎之日本利一并归还,不得短少。恐口无凭,立此借约存据。[8]558

咸丰元年二月日立 借约人 许大运

姑丈 吴德修

凭中 胡林宝

代笔 吴德修

此份借约里就交待了这份借约出现的缘由,也注明了所借银钱的用处,是许大运本人因父亲病故棺木衣榇无处措办,不得已借下钱财,所借的款项也是用于办理棺木等项。《畏斋日记》中也有关于所借物品缘由和用处的记载:“二月初一,殿臣兄去银一钱五分,常,往江西路费。”[9]188殿臣兄借钱作前往江西的路费。“公铎舅上午来留嬉,至下午去。收代访公榖传四本,当去银三钱,常,言借往休宁作路费(□□[一钱]算书价,借二钱)。”[9]196公铎舅借钱作往休宁的路费。在上面的这份借约尾处,借约人的姓名不只有许大运,还有其姑丈,这种标注方式应当是考虑到许大运的经济情况,其姑丈作为其共同的借款人,承担着还款责任。从第一份借约之中我们可以明显的看到借约人直接借贷了财物,而第二份借约人从其借贷缘由来看可以推知其有无力偿还所借之物的可能,对于这种可能无力偿还的情况或者是借贷金额较大的情况,古人又是以什么样的方式来规避风险的呢?现以两份借约为例作为分析并介绍借贷活动中的主要分类:

张煦怀借票

立借票人张煦怀,今借到春山叔名下,借得九七足本六钱二十千文,凭中言明周年一分五厘行息,期至道光十三年十二月内一并交楚,不得挂欠分文。今欲有凭,立此存照。[8]559

道光十一年十月日立 借票人 张煦怀

凭中人 方舍芳

胡君聘

汪锡祥

张渭南

戴楚三借券

立券借字戴楚三,今借到程名下九五平九色纹银四十两整,凭中言定按月一分五厘行息,期到来年冬间,本利一并归楚。恐口无凭,立此借券为据。

当将地契一纸,签票两纸,收税票一纸,曹源盛租折一本付执,以租作利。此批。[8]560

咸丰四年七月日立 借券人 戴楚三

凭中 戴鲁詹

戴丽川

亲笔

上方的《张煦怀借票》与《詹遐年的借约》比较相近,都是属于比较简单的借约形式,与下方的《戴楚三借券》相对比,能够明显的看出其不同之处。相对于另外两个,《戴楚三借券》当中多了“当将地契一纸,签票两纸,收税票一纸,曹源盛租折一本付执,以租作利”的字样,此处多加的这些地契、签票、收税票等都是用作抵押的物品,在借贷期间这些物品都属于出借人留存,待到还款之日,本利交付清楚之后,这些物品会如数归还,但是若出现拖延或者拒还等现象,这些抵押的物品就归出借人进行支配,这种方式在最大程度上保证了出借人的利益不受侵损。这种借贷方式属于抵押借贷,而没有抵押物品也完成了的借贷活动称之为信用借贷。

抵押借贷出现的原因有很多种,一份抵押借贷的出现可能是由于借约人所借的款项数目较大,也有可能是因为借约人本身的偿还能力有限,还有可能是一些外在的自然灾害的出现以及整体社会环境的影响等等,其不具备明确的衡量标准。在《畏斋日记》中,抵押借贷大量出现在上一年收成不好,而造成青黄不接的康熙四十四(1705年)年,两种借贷方式都广泛存在于徽州社会当中,并没有明确地划分使用界限。据《畏斋日记》的资料来看,120条左右的借贷记录中,其中信用借贷约有76条,抵押借贷约有44条。《徽州文书》与《明清徽州经济资料丛编》中收录的借贷凭证也都是信用借贷和抵押借贷并存的状态。

3 徽州基层社会私人借贷的乡邻互助性探析

活跃在乡村基层社会的这种私人借贷有一个重要的特征,就是其互助性。徽州的乡土社会是一个宗族社会,同一族姓的人群大多聚族而居。在这种大的社会背景之下,基层社会之间出现帮扶性的活动并不新奇,这种私人性的借贷就是其中一个具有典型意义的乡邻互助的活动,出借者在借贷活动的始终虽然有一定的经济收益,但是其并不是以收益作为其行动的主要目的,另外借约人也并不存在人身财产等方面的威胁。下面具体阐述这种私人借贷活动中的互助性。

第一,借贷过程中,借约人与出借者之间有着特定的社会关系,这种借贷基本上是亲友邻里之间的借贷。如“江庆松借到何立钟兄净光本洋十五元整”,江庆松与何立钟的关系是兄弟;“吴八寿借到黄有邻兄名下九七色银四两”,吴八寿与黄有邻也是广义上的兄弟;“侄兴邦借到郁周叔元银二十两”这一份借约当中提到的兴邦和郁周叔都没有写到姓氏,所以很有可能两人是本族的关系,郁周叔与兴邦是叔侄;“张煦怀借到春山叔名下九七足本六钱二十千文”,春山与张煦怀之间也是叔侄关系。《畏斋日记》的借贷记录更清楚地表明了这一点,除去一个江得富的借约人没有直接表明与詹元相具体关系外,其他的借约人全都是詹元相的叔伯兄弟、姑舅姨嫂之人,在詹元相的借贷记录里,出现的借贷人员有六保弟、殿臣兄、振斯叔、公铎舅、付彪伯、大囝叔公、枝弟媳、清伯母、泳婶等等。在其他的徽州资料里,也存在如是记载,如顺治十一年(1654年)《休宁汪氏阄书》载:“借出银两共计二百六十四两九钱八分,各亲朋仍有往来帐目,另立有帐。”[10]借贷的人员当中与借贷者可能存在着一定的亲疏远近的关系,但是不可否认,这些资料的存在,表明了这种基层社会的私人借贷活动建立在特殊的关系网络之中——也就是亲友邻里的关系网络。处于这种关系之中的借贷活动,直接显示出其帮扶互助的性质。造成这种特定群体的活动的原因大体有四个方面。一,出借人都是普通的民众,不具备深厚的经济实力,并不是专门的经济放利活动的人员。明确知晓出借人身份的,是《畏斋日记》里的詹元相,根据记载,詹元相只是一个普通地主,在碰到大的借贷金钱时,还需要向其他人员借贷,如:“二十一,天晴。至期男姐[处]移来九七色银身家树槐戥一两零三分(伊家琵琶戥一两零六分),内支树槐戥六钱借官保舅,身自存四钱三分(俱清讫)。”[9]197二,徽州社会本身独有的人文属性影响其发展,其非常重视族群的发展,追求个人发展的同时也要照顾宗族亲邻的发展,这种亲友邻里的借贷行为符合徽州社会所提倡的帮扶族众的社会要求,所以在亲朋邻里之中存在着互助借贷活动。三,徽州独特的自然条件限制了这种处于基层社会的私人借贷进一步的发展。徽州地处山区,交通条件十分不便,限制了人员交往的同时,也限制了其进一步扩大发展的潜在可能性。四,虽然私人借贷存在着两种形式,除去信用借贷,抵押借贷也占有一定的比例,但是根据《畏斋日记》的记载,正常年份里小额的借贷还是以信用借贷为主,信用借贷要以信用作为建立的基础,超出亲友社交圈的人员不便于借贷过程中的衡量判断,这使得借贷主要在亲友邻里间进行,不会涉及较大的范围。

第二,这种私人借贷的利息都不高,且最终利息收取上灵活性较大。首先观察借约里约定的利息,“明清徽州的民间资产生息利率,一般为月息1%~2%,一般不超过3%”[11]。有关借贷信息的利息列表见表2。

表2 清代徽州基层社会私人借贷活动中利息信息

从表2中可以看到基本的利息都在月息1%到2%左右,其中的依乡例也是指不超过3%的利息,收取的利息非常的低直接表明这种借贷活动的主要目的不是盈利。其次在上表当中,可以看到《畏斋日记》出借物品的利息达到3%,但是这个利息按照书中的记载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在实际的生活运作中,并不是按照3%来进行收息的。虽然在出借之时规定是三分利息,但是由于借贷的对象基本上都是村中之人,利息的计算上并不是那么严苛,很多时候詹元相都会让利,如康熙三十九年六月的记载:“初五,天晴。支银九五色常等四钱,付振斯叔点药,言定不起利(振斯叔银,面许除收过药贴二钱,其余奉谢不收)。”[9]190这条记录就表明借给振斯叔的不起利。还有康熙四十五年四月的记载:“十六,阴。收荣弟还旧借银银例九色银九钱,常(其本旧[年]又四月初三借九七银三两,实,本年该利一两零八分,收九钱)。”[9]270记录了本该收一两八分的利息,最后只收了九钱。总体来说,虽然徽州基层社会当中的私人借贷活动会出现由利息取利的情况,但是利息低和最终利息收取的灵活性不能掩盖其在这种获取一定利益的同时是起到帮扶周边借约人的作用,所以其具有着浓厚的互助性。

第三,在借贷活动里涌现了许多价值量较低的借贷物品,属于“生活性借贷”[12]。从上文所列的图表中,可以看到借贷的最大数额是四十两,其次是二十两,其余的价值量都不高,基本上都在五两以下,其中所借的价值最低的是“江隆泰借到文渭目一百五十串文”。在留存的借约资料里,虽然其已经为列举里的最低数目,但是还有一百五十串文。在《畏斋日记》有关借贷方面的资料整理过程中,借贷物品的价值量低可以算作是一个普遍的现象,尤其是在康熙四十五年。康熙四十四年的年末“夏秋多雨,早稻大有年。晚禾生线虫,多白穑,农家只有五、六分收成。冬间少雪不寒,各货惟油、烛稍平,余俱贵”[9]265。这一年份里由于夏秋时节多雨水,收成不佳,所以在接下来的年份出现了大量借贷的情形,并且借贷的物品多系价值量不高的谷物。

“二十,雨。荣弟经手去晚米一斗三升一筒,计一钱七分二厘,押与胡村细女叔(被囊一个)。趣伯母布衫一件,押去晚米一斗,[计]一钱三分(三月初二将绵三两换去)。官保舅珠装翠髻一顶,押去秈晚米二斗,计二钱六分。”[9]268

这是康熙四十五年二月的借贷记录,细女叔借去价值一钱七分二厘的晚米一斗三升一筒,趣伯母借去价值一钱三分的晚米,官保舅借去价值二钱六分的秈晚米。

“初二,晴。果嫂押去晚米半斗,六分半,小珊瑚二支、宝石二粒(十二月二十八收赎银七分,让讫)。”[9]268

三月时果嫂借去价值六分半的晚米半斗。

“十九,荣弟代押去晚米一斗(一钱三分,红绸衫一件[押];五月初二又代押秈米一斗,一钱一分,斧头一把[押],生兄者。十二月十六收米三斗,赎讫)。二十四,华姆旧红绸衫一件,押去秈谷二秤,二钱四分”。[9]270

四月十九由荣弟代押去价值一钱三分的晚米一斗,二十四押去价值二钱四分的秈谷二秤,五月初二又押去价值一钱一分的秈米一斗。

“二十三,晴。大先嫂背心一件押去晚米半斗(五分半[银])。项山奇桢九叔屋契一道押去母亲处银一两五钱。二十五,枝弟媳借去文银三钱三分,天平(指栏内猪还;八月初十收还银讫)。……盛叔暑布帐一顶押去文银二钱,天平,实。”[9]273

在六月份大先嫂借去价值五分半银的晚米半斗,奇桢九叔借去一两五钱,枝弟媳借去文银三钱三分,盛叔借去文银二钱。

这是记录在康熙四十五年的部分资料,从这些资料可以看出詹元相所借出的物品价值量都比较低,借贷的利润也不高,而且借贷的次数比较繁琐,但是詹元相却一直维持了这种借贷模式。在康熙四十五年情况比较特殊的情况下,其借贷活动并没有减少,反而增加了,整个康熙四十五年的借贷记录约占到总借贷记录的一半。通过分析这种特殊年份里借贷物品的类别和价值量,可以得知这种私人性的借贷模式更多的是维持借约人基本的生活所需,出借者在对借约人在困难中提供的救助。

综上所述,从借约人和出借者基本处于亲友邻里关系之中,借贷契约中利息不高而且最终利益收取的灵活性,借贷时所借物品的价值量不高,除去银钱之外大多数物品都是日常生活用品这三个方面的具体内容来看,徽州民间的私人借贷活动带有互助的意义,它属于一种互助性的借贷活动。

4 互助性的借贷活动对于徽州社会的影响

徽州民间这种互助性的借贷活动广泛存在于徽州社会当中,对于徽州当时的社会产生了重要的影响,主要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其一,互助性的借贷活动增进了亲朋邻里之间的友好交往。借贷活动建立以后就形成了一种依托型关系,这种依托关系又是出现在亲朋邻里之间。在古代的乡村社会里,每个家庭的收入有限,尤其是在徽州这种物产匮乏地区,据《徽州府志》载:“然岁收甚俭,一亩所入不及吴中饥年之半。”[13]可以看到其每年的收成甚至不及别处收成不好的年份所出产的一半,许多家庭都面临着破产的威胁,也就是都面临着向他人求助的可能性。这种情况的存在就使得徽州社会在借贷关系建立之前,民众之间就存在了潜在的借贷可能性,这种潜在的心理会使得邻里之间的关系在相处地过程中尽量避免相互得罪,哪怕出现矛盾的情形也不会过分逼迫对方,以便给自己留一条退路。在借贷关系建立的过程中,由于借贷者与出借人两者之间出现了一种特殊的维系关系,这种维系关系使得双方对于彼此都有一种有别于借贷之前的感情,交往上在趋于频繁的同时更会趋于融洽。就算是借贷关系解除之后,一般情况下借约人对于当时自己处于困境当中给予帮扶的出借者会怀有一种感恩之情,这种感恩之情会不自觉地体现在日后彼此之间的交往上,有可能会是在出借人出现困难时主动给予帮扶或者是在日常生活当中给予出借者以有别于他人的更好待遇。总体来说,这种私人借贷活动推进了民众之间的友好交往。

其二,互助性的借贷活动有助于维系徽州基层社会的稳定。这种带有互助性的民间私人借贷在出现之时就是源于民间社会的自发性,它是民间社会的一种自我调节的产物。而这种自发性的借贷活动又反过来维系徽州基层社会的稳定。《畏斋日记》里在收成不好的年份大量出借谷物给其亲朋邻里,使得他们能够度过这个困难的时段。通过部分人借贷谷物以及在府志和正史当中都没有找到在康熙四十四年发生严重灾情的记载,所以缺乏谷物的问题可能只存在于部分家庭当中,在这种情况下,自然不会出现国家大面积进行赈济活动。从借贷过程中有用背心抵押只借晚米半斗的借贷情况来看,有一部分人又确实处于困难之中,急需帮助。这种私人借贷活动就发挥了其作用,缓解了这部分群众的燃眉之急,让他们能够支撑到新的谷物成熟之时。假如这部分群众缺失了帮扶而陷入困境,在乡村中势必会造成恶劣的后果,偶发的偷盗、抢劫事件可能还无关紧要,若是各个乡村都是如此,大家相约而行,动乱必起,所以这种互助性的民间私人借贷活动在某种程度上维系了徽州基层社会的稳定与发展。

总体来说,互助性的徽州民间私人借贷活动在徽州地区产生了重要的影响,不仅仅是存在于个人之间,还存在于徽州整体社会之中。

5 结 语

徽州基层社会这种充满互助性的私人借贷活动,以人为主体,以人际关系为纽带,在当今的乡村社会中,依然活跃着这种充满乡土情结的借贷活动,徽州地区资料的丰富留存,让我们得以窥见清代时期这一活动的详细内容。徽州基层社会的私人性借贷活动除了具有整体社会发展中的共性所在,又具有其独特的个性,它不同于完全以人情做交易不收取任何利益的人情借贷活动,更不同于完全依照所规定的利息完全不顾及亲友情谊的高利贷活动,它是一种以利息为基准,但是又灵活变化的一种互助活动。这种互助活动来源于民众的智慧,也反作用于民众的生活,这种弹性的生活机制折射出中国文化的灵活性。

[1] 房玄龄.晋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4:1368-1236.

[2] 高明.大戴礼记今注今译[M].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1988.

[3] 郑玄.周礼·卷三·天官冢宰·小宰[M].北京:中华书局,1980.

[4] 左丘明.国语·晋语八[M].北京:中华书局,2007.

[5] 管子:管子·国蓄篇[M].北京:中华书局,1980.

[6] 郑秦,田涛.大清律例[M].北京:法律出版社,1998:263.

[7] 方行.中国经济通史·清代经济卷[M].北京:经济日报出版社,2000:1369-1670.

[8] 安徽省博物馆.明清徽州社会经济资料丛编(第一集)[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8.

[9] 詹元相.畏斋日记[M]//清史资料( 第四辑).北京:中华书局,1983.

[10] 张海鹏,王廷元.明清徽商资料选编[M].合肥:黄山书社,1985:374-378.

[11] 刘道胜.明清徽州资产生息与经济互助[J].史学月刊,2013(12):74-75.

[12] 刘秋根.明清髙利贷资本[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0:227.

[13] 丁廷楗,赵吉士.徽州府志[M].黄山:黄山书社,2009:71.

[14] 刘伯山.徽州文书(第一辑)[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

[15] 刘伯山.徽州文书(第二辑)[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

[16] 刘伯山.徽州文书(第四辑)[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

[责任编辑:杨立平]

On the Private Debit and Credit of Huizhou Local Society in the Qing Dynasty: Mutual Aid

LI Ling-yu

(Research Center for Hui Study, Anhui University, Hefei 230039, China)

Chinese local society is elastic. People in it adjusted themselves consciously to get a more harmonious and stabilized life. The autonomous mutual aid activities in the folk society shew this adjustment concept in the real life. This article is to put the private debit and credit in Huizhou local society as the main object to study the mutual aid and its influence on the whole Huizhou society. The relation of private debit and credit was very common in the Huizhou local society in the Qing Dynasty. This debit and credit could be classified as credit loan and mortgage lending. Debtor and creditor had a special relationship, the borrowing items were trivial and the loan interest was quite low, which show the active private debit and credit activities had a meaning of mutual aid, and had a significant effect on the stable development of Huizhou local society.

mutual aid; Huizhou; local society; private debit and credit

2016-09-26

2016-11-20

李玲玉(1991— ),女,安徽阜阳人,安徽大学徽学研究中心2015级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明清史、徽学研究。

F830.589(254)=49

A

2096-2371(2017)01-005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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