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闽印象

2017-04-10 20:02陈希我
福建文学 2017年4期
关键词:幸存者三亚痛风

陈希我

李西闽写过不少恐怖小说,被称为“恐怖大王”。第一次见到他,那相貌确实有点恐怖。那是10年前,中国移动e拇指文学艺术网与《天涯》杂志、天涯社区举办短信文学大赛,我和西闽都作为评委,被邀请到海口。我到达时已是晚饭时间,就直接到餐厅。一进餐厅,就注意到一个黑而敦实的人,有点凶神恶煞,他就是西闽。我记得当时蒋子丹说了一句:“西闽你怎么长着一副黑疙瘩模样!”

忘记了是谁,还问我:你们福建人是否都长得这样?我否认:我就不这样嘛!就有人说:你也像土匪。我大呼冤枉。我告诉他们,李西闽是福建西部人,西闽,闽西嘛!闽西出红军。他们说,西闽也是从部队出来的。

他确实参过军,他也喜欢跟我们讲他在部队时的糗事,很有些传奇。饭后,我们去了他的房间。宾馆在海边,从房间可直接通往沙滩,我们坐着闲聊,他时不时又讲起他的部队传奇。一会儿,他拿手机这拍拍,那拍拍。他忽然拿一张给我们看:黑暗背景上,隐约有蜿蜒的白影。哪拍的?“就这,就刚才!”他说,神秘兮兮的。但周围什么也没有。他又一副恐怖的样子,说:“鬼!”当然没人相信鬼这东西,不过也好奇这效果是怎么拍出来的。得意扬扬之后,他像魔术师有意泄露破绽般,把手里的烟举起来,又拍了一张。

两天后一行人去三亚。西闽当时就住在三亚,作为这个活动嘉宾的慕容雪村也住三亚,两个人以东道主身份请吴亮、邱华栋、我等人去大排档吃海鲜。那时候三亚还没有很多人,海水还很清澈,大排档还没有现在这样大宰客。那时候我的痛风还没这么厉害,还可以放宽吃海鲜,西闽说他也痛风,管它呢!我也是抱着“管它呢”的心理。所以还能“管它呢”,其实不过是还能蒙混过关,身体还能承受,生命还没有到逼仄的绝境。

再次得到西闽消息,是汶川大地震时。一天,《海峡都市报》记者宋晖电话采访我关于李西闽的事。“西闽怎么了?”我问,才知道他被压在废墟里。他不是在三亚吗?怎么跑四川去了?我甚至在心里怪他:写作为什么要跑到那里去写?这不,出事了!我个人习惯猫一个地方写东西。我赶紧给他打电话,不通。朋友们也都在关心,网上在呼吁。韩寒说要去救他,朱大可也不停地托付成都的朋友关注西闽。我更关心汶川地震的新闻了,因为那里有我的朋友。他被救出来没有?一直没有。但我不敢再给他打电话了,不是担心没有信号,而是想到他的手机的储电量估计不多了,应该留给最需要联络他的时候。直到我得知他已被救出,才又给他打,是他妻子接的,说他在空军的直升机上,身体受伤,接不了电话。出来了就好。

这事件让他大受媒体关注。我妻子不是文学中人,跟文学圈,用我家乡的话:“一把米甩到墙上,没一粒相干。”但她也知道了李西闽。电视上出现西闽,她就说:“看,你们作家李西闽!”我周围的人也几乎跟文学“没一粒相干”,但他们很多也都知道了李西闽。他们见到我,就说:你们作家有一个差点在地震中压死了!可怜中国那么多作家,他们就记得李西闽。媒体采访他,采訪点也是地震经历,然后顺便谈一下他的写作。西闽写了那么多文字,被大众关注的却是此次现实灾难。但回头一想,现实重要还是文字重要?确实还是现实重要。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文字只是花拳绣腿。那年,他寄来他的《幸存者》,精装本,黑封面,闪闪的“幸存者”三个字,在不同角度的光线下逶迤绽出。这设计让我想起中文版本哈德·施林克《朗读者》的封面。但我感觉放在《幸存者》这里更出效果,这是直击生命的书,而不是绕道于阅读的书。

那以后,康复治疗成了他生活的主旋律,各种折腾,各种磨难。我不知道这对他的创作是否产生了影响,他更多地写严肃小说了。也许活着就是战斗?他开始脱胎换骨。我仍关心他的身体,他每一次说到身体痛苦,我都能在自己身体里找到相应的感受。病人与病人的感受是相通的。

再一次见到他,是我去上海,他请我吃饭。一见到他,我就观察他的身体,比我想象的好。但又想,难说,也许只是看上去不错,我自己就是这样,人前也一副生猛的样子,何况他又长得黑疙瘩一样粗壮呢?但不管怎样,那次我还是欣慰的,因为我看到了他的女儿,很机灵可爱的小女孩。我不禁寻思,西闽怎么会生出这么漂亮的女儿?但仔细琢磨,女儿五官和脸型跟她父亲是像的,圆脸,大眼睛,生动的鼻子,只是他女儿往女性方向长。这让我产生了看西闽的另一个维度:他的性情中人的一面。再看他对她的女儿,那样温柔,女儿都爬到他头上来了。他把女儿叫作“李小坏”,这个“小坏”在父亲温床里颐使气使,西闽总是笑呵呵的,宠她、任她。在“小坏”这里,西闽简直是“大好人”。

一个有女儿的父亲是幸福的,同样,一个有女人缘的男人也是幸福的。记得那次饭局,他请来两三个女性,这让我自叹不如。有一年于坚来福州,吕德安拉大家吃饭,全桌清一色男人。大家开玩笑问谁能叫个女性来。我自问,我还真不知叫谁。我没什么女人缘,总是独来独往,活得像野兽,几近狼藉,无趣无味。声明一下,我并没有把女性当点缀品的意思。其实女人没有男人缘,情形也一样。所以西闽来福州,我几次想拉他聚聚,但最终都作罢了。且痛风,又不能喝酒。两个三个大男人面对着面,干吗呢?还是去文字里比较自在。

这些年,西闽的文字越来越内在了。这内在就是向心的柔软。恰是这柔软,才造就了好文学。文学书写不是杀人,真正的作家,内心必须是柔软的。

责任编辑 石华鹏

猜你喜欢
幸存者三亚痛风
痛风的治疗
痛风了,怎么办?
痛风:改善生活方式防复发
“来自切尔诺贝利的声音”像幸存者身上的辐射残留
夏天,从第一次痛风开始预防
海南三亚之旅
『贵州小三亚』——罗甸
“慰安妇”幸存者黄有良离世
三亚的海
《幸存者回忆录》:一部自由女性的成长蜕变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