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春如
摘要:盛唐诗人李白除了广为人知的豪放飘逸的诗风和宏大绮丽的诗作之外,还存在着一批笔法细腻的、对于平民百姓的刻画。因为李白本身“来自平民,归于平民”,对于这一阶层的风俗人情、生活细节都有切身的体会,所以他笔下的平民诗作拥有清新质朴的特征,并且也反映出这位诗人所具有的平民意识。
关键词:李白 平民形象 平民意识
一、李白的平民身份
平民,即布衣,最初指代社会中下阶层、身份地位低贱的庶民。虽然李白的家世和生地到今天仍无定论,但其出身布衣应是无疑。在《与韩荆州书》中,李白曾提到过自己的身份:“白,陇西布衣,流落楚汉。”在同时代人对李白身世的记叙中,往往也称李白现世虽为总是,但已几世为庶。
不仅出身为平民,实际上李白一生都没有真正脱离过平民的身份。其特殊的家庭背景,断送了他科举求取的晋升道路,而二十四岁出蜀远游,成婚并开始求仕奋斗的一路上,李白的身份都没有发生过质的改变。虽然在天宝元年秋奉诏入朝,侍诏翰林,有一段“朝天数换飞龙马,敕赐珊瑚白玉鞭”的辉煌时光,但李白却不满这种宫廷中被视为“御前歌手”的身份,在天宝三年春请求“还山”。实际上,正如清代王琦《李太白诗集注》引证辨析所得出,李白始终居于一个客卿的地位,只相当于文学侍从,并不能算入仕。至于晚年卷入永王纠葛,身陷囫囵甚至名在囚籍,则相去官职更加远了。
二、李白诗中的平民形象
豪放飘逸的诗风、充满传奇色彩的人生经历、狂放桀骜的个性精神,是大多数人对于盛唐时期这位浪漫主义诗人的最初印象。在李白的诗作中,不仅有宏大场面的描写和浓重政治色彩的挥洒,更不乏一些笔法细腻的、对于平民百姓的刻画,而正因为李白自己“来自平民,归于平民”,对于这一阶层的风俗人情、生活细节都有切身的体会,所以他笔下绘写平民的诗作能够一脱厚重的金粉气与贵族化的倾向,而带着“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清新质朴。
1.平民妇女形象
李白的诗作中,出现最多的平民形象便是平民妇女。更具体来看,又可以把他们分为商人妇、征妇、劳动妇女以及妓女这四类最典型的形象。
(1)商人妇。唐的国力强盛,商业极度繁荣。由此,与行商坐贾相关的形象自然而然成为了当时诗人描绘的对象。比如,李白所作古今传诵的《长干行(其一)》: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常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十六君远行,瞿塘滟滪堆。五月不可触,猿鸣天上哀。门前迟行迹,一一生绿苔。苔深不能扫,落叶秋风早。八月蝴蝶来,双飞西园草。感此伤妾心,坐愁红颜老。早晚下三巴,预将书报家。相迎不道远,直至长风沙。
这首诗从儿童时代的戏耍写到初嫁、从婚后的生活写到别后的思念,展现出了一个完整的爱情故事。这一题材本是取自南朝乐府,但是李白却洗脱了其原来的浮华之气,而加入了很多生活的细节,如前两句中“折花”“骑竹马”、“弄青梅”几个动作使儿童天真浪漫的形象跃然纸上,新婚之后的“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的生活场景,也将少妇害羞可爱的神情描摹得真实生动。诗的后半段则是通过景物时节的变迁展示了妇女内心的愁思与对爱情坚贞的追求。
(2)征妇。唐朝社会也是对外用兵频繁的年代,因而征婦也是李白诗中常常出现的思妇形象,如《子夜吴歌·冬歌》:
明朝驿使发,一夜絮征袍。素手抽针冷,那堪把剪刀。裁缝寄远道,几日到临洮。
它的表现手法比较特别,诗中既不抒情,又不摹景,并无一字直接写到思情别意,但是诗人将时间设定送寄征衣的驿使出发前夜,描写了妇女彻夜赶制征袍的情状,并将寒风刺骨的外在感受通感化为内心隐含的愁苦,最后“裁缝寄远道,几日到临洮”的询问更是将少妇焦灼操心的神态与寄托相思的悠远念想表现出来。
(3)劳动妇女。李白诗中还有许多描写劳动妇女的诗篇,这些诗作往往特别活泼、清新,最典型的要数《越女词》五首,这一组诗塑造了江南劳动少女的群像,既有素描,又有色彩缤纷的画卷,不仅绘出了这些劳动妇女的外形美,还画出了她们的音容笑貌和婀娜多姿的情态,真实地刻画了盛唐安史之乱前江南农村生活的一个侧面。
(4)妓女。在李白大量描写的中下阶层妇女形象中,妓女形象也是格外引人注目的一类。李白与风尘红袖借助艺术旨趣的相投,达成了一定的精神交流,他对于妓女的艺术表演持有一种欣赏的态度:
金陵城东谁家子,窃听琴声碧窗里。落花一片天上来,随人直度西江水。
楚歌吴语娇不成,似能未能最有情。谢公正要东山妓,携手林泉处处行(《示金陵子》)。
写的是李白与妓女金陵子的交往,“楚歌吴语娇不成,似能未能最有情”,赞其歌稚嫩而富于柔情,写出了李白对于其歌声的陶醉。虽然文人墨客与妓女之间并没有真正的爱情,采取的一般也只是游戏的心态,但李白的诗中并没有对于这一类女性的贬斥之意,而依旧是以一种人格上平等的态度去描绘她们的妩媚与魅力,这在当时男权主义社会中是难能可贵的。
2.劳动人民
除开前文所提及的一些农家劳动妇女形象,李白的诗篇中也不乏直接描写下层劳动人民的诗作:
炉火照天地,红星乱紫烟。赧郎明月夜,歌曲动寒川(《秋浦歌(其十四)》)。
在古代的诗篇中,直接描写底层劳动工人的作品屈指可数,而这首《秋浦歌》更被郭沫若认为是李白诗歌乃至中国古代诗歌中唯一歌赞冶炼工人的诗作,足见它在对象选择上的独特性。更难能可贵的是,有别于一般体悟、同情劳动人民疾苦的作品,本诗呈现出一幅色调明亮、气氛热烈的冶炼场景,赞美了冶炼工人强壮健美的体魄和豪爽乐观的个性。这种暂时捐弃道德层面上的规制、因为身份而居高临下的审视意味,而单纯从美的角度去赞颂底层平民,是李白诗作中重要的特质。此外,李白诗中的农民、纤夫等形象也并不鲜见。这些诗作都表明了李白曾经与劳动人民有过直接接触,并对他们抱有深切、亲近的感情。
3.难民
李白晚年不幸遭遇安史之乱,个人的命运也随着盛唐文化的中落而走向痛苦与悲凉。在晚年落难期,流亡、入狱的经历中让诗人亲身体验了战乱中百姓无助、凄苦的状态,因此安史之乱之后,李白诗风一转为沉重、顿挫。他在诗歌中也正面辑录了安史之乱所造成的社会痛苦,难民形象出现频频:
胡马渡洛水,血流征战场。千门闭秋景,万姓危朝霜……(《狱中上崔相涣》)。
中原走豺虎,烈火焚宗庙。太白昼经天,颓阳掩馀照。王城皆荡覆,世路成奔峭。四海望长安,颦眉寡西笑。苍生疑落叶,白骨空相吊……(《经乱离后将避地剡中留赠崔宣城》)。
“血流”“白骨”等残酷的意象罗列,使读者直观地感受到战乱中生灵涂炭的情状,对难民涌起无限的同情。这些诗歌都有较强的写实性,深刻地反映了诗人对战乱中百姓痛苦的关注,抒发了对无辜的百姓在这场战乱中被践踏感到的悲哀,可以说是李白深邃现实关怀的表露。
三、结语
从身世背景上来看,李白本身就属于广泛意义上的平民阶层;从诗歌上来看,李白笔下有一批数量不小的、以民歌风格来描写平民形象的作品,而且诗人以一种平等、亲近的态度接近他们,真挚地歌颂他们的美、同情他们的境遇。因此我们不应仅仅关注诗人身上显而易见的叛逆性,其性格中的平民性格也值得更多的探讨与发掘。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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