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绪
在权力寻租现象严重、户籍制度不够开放的现在,教育是中产能够向子辈传递社会身份的唯一选择。学区房的不断拉升,是中产们面对学历贬值、自身软实力不可继承的徒劳之举,说明在阶层固化中,存量资本而非知识,成为了决定一个人或一个家庭未来生活状态的最重要的因素。
学区房:城市新中产为家庭硬资产和软实力保值、升值的唯一稻草
茜茜要上外国语学校,虎子要去经五路小学,硕硕要去山师附小,嘟嘟要去省实验小学,笑笑要去胜利大街小学,悠悠要去舜耕小学……这个春天,果果妈和童童妈打听了一下,发现整个幼儿园大一班20多个孩子,只有果果和童童选择在本小区附近的小学就近上学。其他家长,都已经准备离开这个花园式小区,做现代孟母。仅仅在4年前,童童的姐姐却有8个幼儿园同班同学选择了本小区就读。
这些现代孟母纷纷在班级群里交流如何装修老式楼房、如何给孩子报名幼小衔接班,更有甚者,有的父母直接在群里当众掐架,就是否该去买名校学区房、是否该让孩子提前学习十以内加减法展开争论并努力拉票,试图借助外力说服对方。这些父母们,每月都拿出两三千送孩子上私立双语幼儿园,每周都送孩子学钢琴,每逢假期都晒举家出游,现在,又都为一个名校就读名額一起焦虑。一位电信业的父亲说得好:我入职的时候,单位还要省内高校硕士,现在非北大清华北邮博士不进。一位教授母亲发言:我就业时硕士还可以留校任教,现在只有洋博士才能入职。在这样的背景下,这些曾经依靠学历摸到中产门槛的父母们恍然发现,自己的孩子只有拼到更高的学历才有可能维持住现在的阶层地位。在郊区的大房子还是市区的老公房之间,砝码明显倾斜。M形社会已经到来,货币和学历飞速贬值,刚刚中产的父母们正在或即将从原有阶层滑落,于是,买学区房,成为他们为家庭硬资产和软实力保值、升值的唯一稻草。更高的分数和学历、没有最高只有更高的学区房价格,成为中产们的新宗教。
“底层放弃教育,中产过度焦虑、上层不玩中国高考”。对教育最焦虑的就是城市中产。所谓寒门难再出贵子。在社会阶层流动日益固化的今天,贫困家庭们已经不再相信“读书改变命运”“知识就是力量”,他们宁肯让孩子辍学打工或者就读技工学校,也不愿意全家举债供孩子读个三流大学毕业就失业。而上层家庭则拥有退出游戏的眼界和资本,索性让孩子幼龄留学,进入更高层面的竞争。只有这批城市新中产,因为往日尚有竞争力的一纸文凭在城市就业买车买房体面生存,对学历已经形成了路径依赖。即便学历已经贬值为职场入场券,他们也要为贵宾席、普通席的位次拼搏一番。
新中产:向上流动的动力、向下滑落的恐惧尤甚
教育是一种资源,同时也是一种重要的地位获得机制,与社会分层、社会流动之间的关系密不可分。社会分层影响和决定了社会成员对教育资源的占有,并通过教育复制着已有的阶级结构;教育促进社会不同阶层之间流动,并为社会阶层结构的变动提供渠道。所以《北京折叠》中,促使第三阶层的父亲冒死穿越阶层通道送信的是一笔可以支持孩子接受优质教育的巨款。
早在上世纪80到90年代,社会各阶层的流动是非常频繁并充满活力的。农民可以进城打工、市民可以从事私营经济,下海的干部成为老板。大部分人心怀热望,相信凭借努力可以实现个人乃至家庭的阶层上升。但从90年代中后期,阶层流动的门槛开始加高。或者需要一份文凭,或者需要一份资本,或者需要一个背景。所以某热门行业的新入职人员很明确地被分为三种:有能力(学历)的,有权力的,有财力的。前者很明白自己能够进入热门行业的原因是每一个单位都需要能干活的人,说领导重视也好,说自己有才也罢,单位里的所有疑难杂症熬夜远行都得身体力行,不让单位的每一分薪水白花。而权贵子弟们纷纷占据高薪轻松岗位,可以理解,他们是父辈权力变现的通道。至于富二代们,他们懂得父辈拿钱砸出一个位置,要么是为了历练接班、要么是买个身份方便行走。从三种人的区分可以看出,学历作为后天的出身,还是给予了寒门子弟和权贵后代、富豪子弟同一平台竞争的可能。他们由此顺利成为白领、金领,摸到了中产阶层的门槛。
多年以前,一篇流传甚广的网文《我奋斗了18年才和你坐在一起喝咖啡》,说出了这一阶层的心声。当他终于能够坐下来喝咖啡的时候,他发现了自己在艺术素养、生活方式、思维方式等等方面依然面临鸿沟。一纸文凭,不过是一张入场券。进入职场,还要拼人脉、拼眼界……这些,都不是新中产的强项。新中产在打拼中,对上一阶层潜性资源的占有优势是通过血和泪的教训得以认知的。同样的岗位、同样的薪水,有人用来买花戴,有人用来养三代。这使得他们向上流动的动力、向下滑落的恐惧尤甚。他们没有爹可拼,但希望后代能在拼爹上得分。所以,从各种兴趣班到学区房,都是他们彰显、固定阶层的标签。
阶层固化:
房子和学历的热衷是徒劳之举
没有人可以选择自己的先天出身,但可以改变自己的后天出身。名校是一张标签,这张标签的附着物和户口一样维度丰富。
一位土豪斥巨资让孩子从小学开始读名校、甚至让孩子就读省实验这样学霸云集的高中。在每一个班级,孩子都是班级最后一名,但土豪从不在乎。他给孩子很多零花钱,让孩子在班里广交朋友,而他自己则甘心在家委会里出钱出力出面,和各个阶层的家长们打成一片。土豪的心声很简单:即便我的孩子还是倒数第一,那也是未来精英们同学圈里的一员。将来孩子子承父业或另起炉灶,都会有各个行业的精英同学指点护驾。他热衷于在生意伙伴和亲友中炫耀,孩子的同学父母都在哪些单位任职,其中的几位,很明显仕途具有上升空间。孩子的整个求学阶段,他都可以不动声色地把关系夯实。实际上,他已经有几笔生意都是在和孩子的同学聚会中轻松谈成。他在打造孩子未来圈层的同时,已经丰富了自己现在的阶层资源。不管是高官还是富商,在面对孩子的圈层,都会尽量表现出自己正向、友好的一面。在这一点上,现代孟母们看到了迁居的衍生价值。千金买房、万金买邻,在学区房上有了新的阐释。
教育对社会分层存在着双重影响,一方面作为阶层流动的主要渠道维持着社会结构的平衡;另一方面又具有重现原有社会结构的倾向。所以,学区房房价的不断推升,实际上是中国教育的焦虑、阶层流动的焦虑。我们看到的不是攀升的房价,而是每一位奋斗者的父母,能够用时间和努力换回来更多的社会资源和话语权,让孩子拥有更高远的平台。
在权力寻租现象严重、户籍制度不够开放的现在,教育是中产能够向子辈传递社会身份的唯一选择。学区房的不断拉升,是中产们面对学历贬值、自身软实力不可继承的徒劳之举,说明在阶层固化中,存量资本而非知识,成为了决定一个人或一个家庭未来生活状态的最重要的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