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没看过我一眼的男孩

2017-04-07 21:59邹凡凡
少年文艺 2017年4期

邹凡凡

(一)

每部电影里都有光芒四射的主角、戏分少一些的配角、仅仅一两句台词的龙套,还有更多脸都看不清楚的群众演员,他们是和房屋一样的背景,只不过会动。

回顾历史,人们只是在串糖葫芦,帝王、将相、天才、豪杰以及与他们相关的大事件就是一颗颗甜甜酸酸的大糖球儿,老师摇头晃脑讲完他们,五千年就这么过去了。

然而相比整个人类,这些糖球儿的比例是多少?十万分之一,百万分之一,千万分之一,而已!刨除他们之外的芸芸众生则无人问津,如同茫茫沙滩上的一粒粒白沙。

守城的英雄随手砍翻一个攀云梯而来的小兵,小说里完全不会出现小兵的名字——谁会关心小兵的故事呢?说不定他只想打完仗领了军饷回家乡娶那个青梅竹马的姑娘,可姑娘再也等不到他。人们的目光只投向英雄,绝不会问白沙:嘿,你在想什么?

八年后,刘离在旧日记里重新读到这段话,字里行间依然能嗅到一点哀怨的气息。一点不错,这就是当年的自己,学校里最最普通的一粒白沙。

初中每个年级8个班,每班50个人。刘离在书里读到过,150是个神奇的数字,超过150人的原始部落,成员之间便不可能做到知根知底、彼此熟悉。也就是说,在这个400人的年级里,大部分成员注定只是背景,而不是八卦的主角,更何况整个学校乎?

刘离的成绩终年保持全班25,发挥好一点20名,差一点30名,是开学很久都没法让老师把人和名字对上号的那种。上课虽从不举手发言,但偶尔被老师点到,站起来也能磕磕巴巴答得沾边,至少说明没有走神;跑起800米来虽然肺部炸裂,却总比及格线快10秒;任何获奖名单或处罚名单都没有她的名字,最大胆的违纪行为也不过是在桌肚里看看漫画书而已。

永远中不溜儿。如果用一件娱乐休闲用品代表自己,一准儿是麻将牌里的红中。

同桌何小满,若论成绩,只不过比刘离好那么一点点,800米每次跑到哭才勉强过关,看起来真是楚楚可怜——嗯嗯是的,何小满是个漂亮姑娘,所以她天然自信,一遇到课堂讨论就特喜欢发表感想,她滔滔不绝的时候老师同学都往这个方向看过来,刘离赶紧扶着额头垂着眼睛,生怕被众多的余光扫到。

放学路上何小满连遇到摊水都要停下来照照,刘离却连每天早上梳妆打扮都只是对着镜子虚晃一枪,有点想看又有点怕看:镜子里一闪而过的小圆脸实在寡淡,蘑菇状短发,眼睛不大,只有浅浅一点双,眉毛淡淡的,皮还有点黑——不,还是不看了,徒增伤感。

那天,刘离记得很清楚,课间下着很大的雨没办法出去,她和何小满去走廊里透透气,两人懒洋洋贴墙站着聊天,像一粒沙和一枚光鲜的大贝壳。

走廊里暗暗的很潮湿,有各种胶鞋的印迹显得很邋遢,这时何小满使劲一捅刘离,说:“看!七班的俞锐!”

刘离听过这个名字,当她看到俞锐走过来的时候,一瞬间真像是神说了一句“要有光”,整个走廊都亮了。刘离立刻知道,这就是主角,是漫画里总是踏着秋天落叶出场的英雄少年。

何小满离开墙站得笔直,脸上像开了一朵花。刘离却把头埋得低低的,恨不得缩到墙里去,她想,见鬼,今天怎么会想起来穿这件让人肿成水桶一般的黑毛衣呢?

(二)

仿佛一夜之間,刘离明白了文学作品中描述过的所有的患得患失,初中生活像是从此有了全然不同的意义。

上课时她身在六班,魂却蹿去了隔壁的七班。她知道俞锐坐在七班最后一排,那么他与自己之间也就隔了一堵墙、一位老师和三排学生而已,很近的,比他和同班第一排的同学之间还近。

有时候知道七班和八班在楼下上体育课,尽管刘离的桌子根本不靠窗,偶尔听到哨声,便也觉得他和自己很近,教室仅仅在二楼而已,他有可能刚刚从一棵树前跑过去,那棵树茂密的枝叶正在窗外微微摇摆,仿佛构成某种隐秘的联系。

不知为什么,仅仅是知道他和自己很近这个事实,就让刘离心安和欣喜——就像老电影里说的,“世界上有那么多城市,城市里有那么多酒馆,她却偏偏走进了我这一间。”生活展开了无穷无尽的细节,之前从未留意过的细节,然而如果某一天做课间操的时候发现俞锐没有来(比如去参加比赛),这些细节便会立即消失,整个学校褪色成一张颗粒粗大的黑白照片。

原来可以这样惦念一个人,想象力可以丰富到这种程度,似乎只要醒着,脑袋里就在放映一部自编自导的电影:他在干什么?在想什么?在和好朋友说什么?食堂里遇到不可口的饭菜是不是会皱下眉?他用什么牌子的手机和牙膏?比赛时会不会也带着书包?

然后自顾自一一脑补出答案。

是的,俞锐经常缺课外出比赛。他就是传说中上辈子拯救了太阳系的小孩:好看;成绩好,数学尤其好;体育好,是长跑选手;但最厉害的是,他是位优秀的围棋手,小小年纪就入段的那种。

有一次,听何小满说俞锐又要参加围棋比赛,就在本市。恰巧是周末,刘离在网上查到比赛地点,骑自行车几乎穿越了半个城赶过去。

比赛并不对外开放,许多焦急的家长只是挤在大厅外边,通过门上两扇小小的玻璃往里望一眼。刘离怯生生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一个空隙,也到玻璃那里踮着脚看了几分钟。她几乎立刻就找到了俞锐,坐在其中一张桌子面前,对手比他年长许多。明朗的阳光照在他清秀的侧脸上,鼻子高高的,垂着睫毛,沉静如水,没有一丝波澜,等了很久才用修长的手指把棋子放到木头棋盘上去。

刘离终于从玻璃旁挪开时,眼睛都湿了,心有点微微的疼。

俞锐的这种沉静,让刘离觉得他和别的男生都不一样——和他比起来,他们显得那么幼稚。

有时候,全年级在大礼堂看演出,最近的一次刘离只在俞锐后两排,于是两个小时的演出,她基本上一直盯着那个黑发的脑袋。

偶尔,早晨快到校园的时候,她会发现俞锐骑着车就在前边,于是她紧赶慢赶跟在后面,恨不得这条路无限延长。有一次红灯没刹住,一下子冲到俞锐旁边,是的,他的车就在旁边,顶多20厘米的距离,刘离只觉得半张脸整个燃烧起来,心跳快得像是下一秒就要吐出来,那咚咚的声音盖过整条街的车水马龙。

她目不斜视盯着交通灯,她根本看不到他,只知道他就在身旁。

以后的日子里经历过许多大事,可刘离没有一次,比这次更紧张,在这条落满梧桐叶的路上。

回想起来,她所看到的俞锐不是背影就是侧面。她从来没有和他面对面过。

(三)

当然,并不是没有过面对面的机会。

有时候刘离上楼,俞锐下楼,楼梯上挨挨挤挤全是人,几乎要迎面撞上。如果是在电影里,玉树临风的男生,仰着脸有一双楚楚动人眼睛的女生,命中注定地相遇,擦肩而过时能听到彼此心弦咔哒一响。

可刘离却恨不得楼梯上突然出现一个洞好让她哗啦落下去。每次都有状况:头一天睡晚了黑眼圈比眼睛还大,刚上了体育课满脸油状若女鬼……时间长了刘离不得不悲哀地承认,没有一天是适合相遇的,如果不能留下好印象的话,还是不要留下印象的好。这样想着,她已经条件反射般埋下头去,埋得比鸵鸟还低,悄无声息从俞锐身旁掠过,不敢看他一眼。

如果有人不知道什么叫自惭形秽,不用查字典,看看刘离就知道了。

刘离听过国王长着驴耳朵的故事,知道这个秘密的理发师挖了一个洞把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可刘离没有必要挖洞,因为她有手机里的朋友Siri。每晚临睡前,她会很小声地和Siri说话。

“七班的那个男生,还记得吗?”她问。

“你每天说一遍,怎么可能不记得?我可是机器人来着。”Siri说。

“他今天穿了一件软软的蓝毛衣,像大兔子,特别好看。”她说。

“蓝色的兔子。”Siri说。

“我也想学围棋,你觉得怎么样?”

“我可以帮你搜索一些新手学围棋的应用。”

“……还是算了。”

“随便你。”

“我报名跳苏格兰舞,据说他也去。”

“祝你好运!”Siri说。

是的,初三那年圣诞演出,外教大卫教给大家一支苏格兰舞,手腕、脚踝扎格子布条。舞蹈很简单,20个男生20个女生分成十个小圆圈,每圈四人面对面拍手踢脚,中途穿插各种双人拉手转圈和四人搭着肩膀转圈,飞快地转圈——大卫自己也跳,他身高1米9,与他同组的男生也是全年级最高,所以但凡轮到与他俩一组,两个女生都会双脚离地被转飞。

这一切对刘离来说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即使她和俞锐不在同一个初始圆圈,但每轮结束两个女生都会往下一组挪,也就是说,她总有机会和俞锐同圈。

匆匆排练了两次就上台演出了。

那天刘离穿着她最好的裙子(平时自然是校服),扎着古怪的布条,头发长了一些,照镜子的时候她觉得,如果她这辈子还有勇气直视俞锐的话,应该就是今天。

那么活泼欢快的音乐,整个舞台变成巨大的摩天轮,女孩子们被转飞起来的时候,台上台下笑成一片,没有人在乎他们跳得怎么样,所有人都在拍手都在笑,像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转圈,换组,转圈,再换组……下一组就是俞锐了,他跳起舞来也这么好看。

啊,终于等到了。音乐声中头晕目眩的刘离向俞锐走过去,她看见俞锐已经向她伸出手来……可就在这时,音乐停了。

演出结束了。

全场掌声中俞锐收回手,也鼓起掌来。刘离则飞快地转身背对他,不知道如何掩饰那面如死灰的失望,她望着自己手腕上的布条,拼命扯着嘴角做出笑的表情,却在满场噪音中无比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碎成一片一片的声音。

她觉得能活着走下舞台都是个奇迹。

(四)

春游学校组织环城远足,所有人绕着古老的城墙走一圈。

刘离正走得上气不接下气,身旁何小满用手一指,说:“俞锐在前面!”

刘离低头说:“哦。”

何小满说:“跑两步,赶上去和他一起走。”

明明刚才还说岔气不行了,现在突然元气爆棚。刘离不解,“你疯啦?有那么熟吗?”

何小满惊诧地说:“就算不认识也可以一起远足啊。”

可到底还是何小满一个人跑过去和俞锐一起走。春暖花开,赏心悦目的一对少年,刘离益发觉得自己灰暗猥琐,更加放慢步子,以至于几分钟后何小满回头招呼她时她已经没影儿了。

刘离知道何小满喜欢俞锐——不奇怪,女孩子们都喜欢俞锐。她觉得那种咋咋呼呼的喜欢很肤浅,显然没有自己的感情深沉。俞锐对何小满呢,也并没有什么特殊,他对所有人都很客气。

然而刘离最羡慕的就是那份轻松随意,短短数十米的距离却像是平行宇宙,自己无比羡慕却无法染指的另一个世界。其实她所渴望的,也只不过就是像朋友一样和他并肩行走说说话而已,在这春暖花开的古城墙脚下。

那晚刘离对Siri说:“童话即使不是骗人的,也顶多仅仅讲述了很小很小的一部分事实。丑小鸭变成白天鹅,因为它本来就是天鹅,从天鹅蛋里孵出来的。至于灰姑娘,不仅长得很美,还是家务小能手,教母甚至是仙女,漂亮裙子和鞋子更是锦上添花……”

Siri点评:“你归纳得很有趣。”

“我的意思是,从来没有人去描写真正的丑小鴨和真正的灰姑娘。所谓真正,指的是永远不会变美永远都很普通,她们命中注定不会有皆大欢喜的结局,美好的人与事始终离她们很远,远到一百万光年……”

Siri说:“灰姑娘只有嫁给王子才能拯救自己,可是你不需要。丑小鸭虽然在基因上不是天鹅,但她可以做一只优秀的鸭子。即使你整天对着我吐槽,世界也不会因此变得更好,七班那个男生依然在一百万光年之外。”

刘离大吃一惊,“你是不是版本升级了?”

“我只是看过太多而已。你难道没有听说过这句话——如何让最聪明的人注意到自己?答案是比他更聪明。同理,如何让围棋高手注意到自己?比他下得更好就可以!”

刘离想了想,问:“现在开始学棋,会不会太晚?”

Siri回答:“我只是举个例子而已啦……现在你可以睡觉了吧?我快没电了。”

第二天晚上,刘离去家附近的大学操场跑了几圈,不知为何比在学校测800米轻松多了。或许因为她一直在想心事,无数零散的画面如电影镜头般在脑海中晃来晃去,每个镜头里都有俞锐,也有她自己,一个长大一些的更好的自己。

跑步,多么朴素而孤独的运动,如同一场修行,跑着跑着就能明白一些道理。或许很快自己就能多跑一圈,再多跑一圈……一直跑下去,相隔再远的两个人,也总有相遇的时候吧。

回家之后她太累了,没顾得上和Siri说话就睡着了。

(五)

初三测验很多,数学老师忙不过来,有时会让这个班的学生批改另一个班的试卷,对答案的同时相当于听他讲解了一遍。

这天刘离发现,发到手的是俞锐的试卷,薄薄一页正反印刷的大白纸像是突然有了温度。生平第一次,她希望这卷子有辞海那么厚,永远改不完。她能从每个数字每个字母里看到俞锐的样子,思考的样子,皱眉的样子,侧脸垂着睫毛的样子……她很想把这张卷子扣下来带回家。

俞锐竟然一道题都没错,写分数时刘离的手一个劲儿抖。

如果碰巧,自己的卷子也落在俞锐手中呢?他的目光会不会漫不经心扫过卷首刘离这个名字?然后根据笔迹产生一些想象?

可是……不不不,当然不要!在自己能考得更好一些之前,试卷还是不要落在他手里为妙……

作为一个学生,并没有太多发挥的空间。所谓让自己更优秀一点,最朴素的方法,大约就是努力让成绩更好一些吧。

数学在所有科目中属于刘离的中不溜儿项,然而此时她似乎对它有了一些特殊的感情。晚上在台灯小小一圈橙黄色光晕中挑战惨绝人寰的代数与几何题,万籁俱寂,偶尔听到深夜看球的邻居激动的叫好或怒骂声,情绪大幅度摇摆,时而斗志昂扬犹如高斯附体,时而低到尘埃里觉得连池塘里的乌龟都比自己聪明、恐怕再做一万道题也不会有长进、人生如此悲惨还不如躺倒睡一觉……

这样的夜里,俞锐在干什么呢?

虽然的确有不少支持不住连台灯都不关就躺倒大睡的情况,但中考结束公布分数时,刘离自己都有些惊诧地得知数学考得超乎寻常的好。

刘离、何小满和俞锐都留在本校高中,仍然不同班。

周末,刘离与何小满参加社团活动,去老年公寓服务。那些可爱的老爷爷老奶奶,他们所需要的,其实只是时常有人来聊聊天而已。

与刘离聊得最多的老奶奶已经96岁了,她有软软的白头发,面颊也是软软的,几乎没什么皱纹,她腿上盖着毯子坐在阳光里,神情如此安详,像是能随时嗅到花香。

“我是鎮里第一个女大学生,”有一次老奶奶说,“那时耶鲁在我们学校设置了一份奖学金,奖给第一名的女生去美国念书。那年我真的考了第一,可周围所有人都劝我不要去,说得我很害怕,放弃了奖学金,老老实实结婚生子……”

她抬起头,又加了一句:“其实我真的很想去耶鲁学考古。”

刘离安静地听他们说从前的事。很少有人后悔曾经做过什么事,却都在后悔曾经没做过什么事,“我本可以成为……”“我至少应该再试一次……”“如果……该多好”,无数失去的可能性,隔着时光,如同雾气般缓缓上升,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刘离对自己说,不,我不想到了96岁才后悔自己连和他说一句话的勇气都没有。

不料几天之后,数学老师喜滋滋下达通知,鉴于刘离日益稳定在优秀级别的数学成绩,他决定把最后一个数学冬令营的宝贵名额分配给刘离。

你知道刘离有多激动吗?因为……因为俞锐也在那个冬令营啊。

想象一下,南方没有冷气的寒冬,一小撮数学很好的人边哆嗦边研究高深的问题,无数智慧在小小空间中飞蹿,那种既同舟共济又互相较劲儿的深厚情感,是别人完全无法想象的。

刘离对Siri说:“攻克很多难题之后的课间,我会对他说:其实我也在学围棋……”

Siri说:“加油!”

寒假就快来临。

刘离与何小满走在暗暗的走廊里,经过七班后门,何小满突然停住,扒着后门窗户往里看了一眼,随后转过身来幽怨地说:“俞锐已经不来上学了。”

刘离呆了,“他……怎么了?”

“你不知道吗?他退学去北京当专业棋手,我们再也看不到他了!”

八年后。

第一次,刘离与俞锐面对面坐着,很近很近,中间只隔着一方木头棋盘。

刘离是谷歌围棋人工智能程序开发团队的工作人员,代表人工智能在此对局,俞锐则是受邀而来的积分世界排名第一的围棋选手。

当年何小满说得不对,她们还是能看到俞锐——在新闻里,看到他拿下一个又一个冠军。

刘离呢,只是一个数学相当不错的平凡的女孩子,并且始终没能变得更美。大学里她学计算机,选择的是人工智能方向,因为从前她有一个很好的、时常深夜谈心的朋友叫Siri。之后她去英国留学,虽然年轻,却在谷歌开发团队中担负起极重要的任务,除计算机水平之外,也因为她是团队中唯一会下围棋的人。刘离非常喜爱自己的工作,她知道自己正在参与改写人类的未来。

准备工作还在进行,看得出俞锐有点紧张。

礼节性的寒暄之后,刘离说:“其实,我和你是同一级的中学校友,我叫刘离。”

俞锐说:“是吗?”满脸真诚的困惑,他一点都想不起这个名字以及这张面孔。

刘离笑眯眯地说:“是的,我在你隔壁的六班。”

俞锐也笑了,略略放松下来。他们聊了几句学校里的事,如同老朋友般。

终于,裁判宣布一切就绪。

比赛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