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细

凌尘

绣云是刘秃子的第三个老婆。自从有了绣云，刘秃子很少再去二太太房间了。

刘秃子喜欢绣云的倔强。绣云刚来的时候，还耍小性子，不让刘秃子靠近半步。刘秃子太爱惜绣云了，对绣云百依百顺。绣云是个洋学生，俊俏的小模样。她不同于别的女人，齐耳短发，苹果圆的脸蛋，见人先笑后说。这是赵师爷描述的。刘秃子见到她的时候，觉得比赵师爷描述的还要好。就有一点，到了他这儿，没见她笑过，始终半含泪水半怒目，犹如梨花带露俏枝头。刘秃子有点怜惜，没敢来强的。

刘秃子对别人从来不客气，打骂手下是经常的事。可到了绣云身边，表现得近乎下贱。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刘秃子竟没有一丁点的脾气。一天，绣云主动找刘秃子。绣云说：“当家的，今晚你来俺这儿。”

刘秃子觉得自己听错了：“你，你同意了？”

绣云点点头，刘秃子激动地上前抓绣云的手。绣云躲开了。说：“晚上吧，晚上都随你。”

刘秃子拍了拍自己的秃头，喊道：“师爷，师爷，摆酒宴。”

绣云给刘秃子约法三章：“第一，不准再强抢民女。”

刘秃子说：“有了你，别的女人俺连看也不看。”

“第二，不准抢老百姓的东西。”

刘秃子沉默了半天，说：“行。”

“第三，不准再杀人了。”

刘秃子说：“别人要杀我呢？”

绣云说：“你不杀人，谁敢杀你？”

刘秃子把枪掏出来放在桌子上：“行，俺交枪。”刘秃子放下枪就抓住了绣云的手，拉着她吹灭了烛火。

几个月的时间过去了，山寨只出不进。眼见弟兄们无事可做，赵师爷进言：“让弟兄们下山开开荤。”

刘秃子其实早就手痒痒了，绣云看得紧，这几个月一直老老实实的。刘秃子告诉赵师爷：“叫弟兄们手脚利索点，弄到东西放山下存着，别让绣云见着。”刘秃子不想惹绣云生气，绣云已有身孕，再有两个月就临盆了。

赵师爷下山的事，绣云不知道。绣云感到不对劲的时候，是守山的弟兄少了，这也没引起她的注意。绣云不明白，山寨一年多了，吃喝用度还能维持。

刘秃子越来越大胆，瞒着绣云干了好几票。绣云其实知道了，刘秃子渐渐对绣云疏远了，有时在她面前，说一些山下的事。绣云盯着刘秃子，问道：“你哪天去镇上的王二货店，他店里有不少粮食，快过冬了。”

刘秃子一惊，自己刚盘算最近要干他一票，她怎么知道？刘秃子笑了：“没有，听谁说的？”

绣云也笑了笑：“猜的。”

刘秃子从她的笑模样里，看到她已经不管他了。刘秃子想：过几天把王二的闺女弄上山，只怕她也不管了。女人嘛，就这样，在这年月里，有吃有喝就行了。

刘秃子抢王二货店的时候，被县警备队包围了。刘秃子临死前告诉赵师爷：“是谁告的密，回去给我查清楚。”赵师爷只带了两三个人逃回山寨。

绣云站在大厅里，一脸怒气地问赵师爷：“当家的呢？”

赵师爷满臉血污，狼狈不堪：“三夫人，不，夫人，上当了，刘司令死了。”

绣云厉声质问：“谁杀的？”

赵师爷说：“县城警备队包围了我们，一定有奸细。”

绣云突然从腰里掏出枪，朝天开了一枪：“司令死了，今天我就是司令了，把奸细找出来，给司令报仇。”然后她用枪指着赵师爷，“那么多人都没了，就你能安生地回来。”

赵师爷明白了什么，除了自己的亲信、司令，就只有这娘儿们知道这次行动。赵师爷看见，自己的两个手下低着头躲开了他。

枪响了，赵师爷死在绣云的枪下。赵师爷至死也不明白，绣云为什么会害司令，他们可是夫妻，眼下还有个吃奶的孩子。

绣云流下泪，她已经很少流泪了。终于报仇了，这两年来，如同一场噩梦。如果刘秃子迷途知返的话，她也许就忍了。两年前，她和母亲走亲戚，就是被赵师爷抓来的，母亲死在赵师爷的手上。

货店老板王二，看见刘秃子的尸体躺在那儿，朝他吐了一口：“呸，活该！”

警备队长问王二：“你是怎么得到消息的？”

王二叹了口气，指着刘秃子说：“他是我的恶女婿！你们赶快上山救人。”

选自《微型小说选刊》2016.21

（段明 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