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当代绘画中的“人”与人文精神

2017-04-06 20:49何桂彦
财富堂 2017年2期
关键词:新潮人本主义伟人

何桂彦

倘若从中国当代绘画的发展脉络去考察,以“人”为表现对象,并由此形成的文化诉求,会构成一个庞大的、不断绵延的艺术史谱系。

在中国当代艺术的发展进程中,1978年是一个重要的分水岭。当时,一条主要的发展路径,是来源于现实主义内部的裂变,即“红光亮”“高大全”的宏大叙事被以“伤痕”为代表的批判现实主义取代。以陈丹青的《西藏组画》、罗中立的《父亲》为代表,开启了自然主义的现实主义对抗僵化的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历史,更重要的是,让普通人进入了绘画的描述中。

对于那些看惯了歌颂伟人、英雄、宣传政治神话作品的观众而言,《西藏组画》将观看从形而上的政治世界拉回到日常的现实之中。而罗中立的《父亲》的意义,也在于恢复了人们日常性的观看,因为,在过去的绘画中,人们是不可能看到一位用画伟人的尺幅所描绘的农民的。1982年前后,罗中立创作了《故乡组画》。在这一系列作品中,“翻门槛”“吹渣渣”等日常化的、片段的生活场景开始出现,这也意味着,普通人的生活与存在状态也同时具有了进入绘画的合法性。

如果说1980年代初的作品饱含着浓郁的人道主义关怀,那么,伴随着“新潮美术”的兴起,“个人表现”与“大灵魂”则成为了大多数艺术家的追求。一方面是来源于现实生存的焦虑;另一方面是追求思想解放,渴望启蒙,而这一脉络的艺术家普遍受到了西方人本主义哲学的影响。譬如,以张培力的《今晚没有爵士乐》、耿建翌的《第二状态》为代表,传递出一种冷漠、异化、疏离的存在感。在張晓刚、毛旭辉、夏小万等艺术家的作品中,不仅可以看到艺术家对“直觉”和“生命意志”的强调,而且对“梦”与“潜意识”十分推崇。同样,在“北方艺术群体”的艺术家中,王广义、舒群等则希望通过西方哲学中关于宗教的形而上意义的讨论,如基督教中的崇高与悲剧意识,去言说生命的意义与存在的价值。实际上,不管是“生命流”还是“理性绘画”,不管是“大灵魂”还是强调“自我表现”,“新潮美术”的目标,是希望将此前“乡土时期”有限的社会批判发展成为广泛、多元的文化批判,而对“人”“人的存在”的表现,核心的文化诉求是高扬人文主义的旗帜,实现个人思想上的解放。

然而,随着1990年代初“新生代”和“玩世现实主义”的出现,从艺术思潮的转变上看,“新潮时期”的“人文主义”逐渐被“人本主义”所取代。90年代初的社会学转向,使得艺术家逐渐远离了在形而上学领域所展开的追问,相反,不得不面对真切的生活现场。于是,在刘小东、朝戈、赵半狄等“新生代”的艺术家作品中,我们看到,艺术家所画的是身边的朋友,以及日常的生活片断,它们显得波澜不惊,除了有些无聊外,也看不出作品有任何明确的意义指向。以方力钧、刘炜为代表的“玩世现实主义”同样关注的是百无聊赖的生活,与“新生代”所不同的是,赋予了作品以调侃、戏拟、反讽的意味。

当然,“人本主义”的内涵不是单一的,而是多元的;其文化取向也不是抽象的,而是具体的。譬如,在曾浩、忻海洲、刘庆和等艺术家的作品中,让人感受到的是都市生活带来的异化。在曾梵志、石冲以及更年轻一代的艺术家如尹朝阳、谢南星、韦嘉等人的作品中,让人无法回避的是一种源于肉身与心灵的双重伤害。苏新平、忻东旺、段建伟等艺术家的作品在1990年代中后期呈现出一个新的维度,那就是对当下底层社会的关注。以喻红、刘虹、刘曼文等艺术家为代表,则从性别、身份的角度去描绘、剖析普通女性的日常生活与个人的生存状态。

1978年以来,以“人道”“人文”“人本”为主旨,为中国当代绘画构筑了一条重要的文化价值尺度。如果说1978年以前的绘画世界是属于伟人、英雄、工农兵的话,那么,1978年之后,在反思与祛魅的过程中,这个世界开始回归现实,走向日常,而平凡人的生活、普通人的存在、肉身化的经验,在绘画的表达中也都有了存在的合法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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