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痴汤吉利(上)

2017-04-06 23:43李强
北京纪事 2017年4期
关键词:老刀李姐吉利

李强

有人专门研究过北京人的文化特征,其中有一个很重要的表现,就是北京男人总是拿自己打镲(开玩笑的意思),忽视生活给自己带来的种种窘迫,把自己贬低到地面以下的尘土里去,那谁还能伤害得了自己呢?我特别喜欢北京男人的这种生活态度,把卑微的生活能过出耀眼的光辉,嘿,这才叫化腐朽为神奇呢。

今天,咱们要说的这位爷,以前就住在北新仓。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马路上走方步,身穿灰布小褂,黑了吧唧的裤子,一双圆口布鞋。最可笑的是,白净的脸上带着一个唱戏的髯口。我年纪小,不懂这个,就叫它胡子。您再瞧那做派,左手拿着架势,右手挥舞着一把拂尘,嘴里还不停地打着锣鼓点,呛呛嘚吧嗒嗒仓,亮相,那双眼睛炯炯有神。好噢!我妈懂京剧,在他嘴里的锣鼓点停顿的裉节儿上才叫声好。然后说道,他二大爷,练功哪。那是以小辈的口吻称呼的。又扭头对我说,快叫二大爷,这是大艺术家。二大爷对着我说,什么艺术家,我就是个戏子,唱戏的,跟要饭的差不多。您听听,和要饭的拉平了,还有什么事能让他生气呀。看到了吧,这就是北京男人。

我妈说,二大爷姓汤,原名叫汤季礼,正牌的科班出身,读了八年的中华戏校,那校长就是大名鼎鼎的焦菊隐。中华戏校一共招了五期学生,分别是德和金玉永,二大爷是永字,入学后叫汤永礼。文化大革命当中那位响当当的“李奶奶”就和二大爷是一期的学生,小时候还和二大爷打过架,为这个,挨过先生打通堂呢。什么叫打通堂,就是一个学生犯了错误,所有的学生都得挨打。您看看,二大爷这资格够老的吧。

戏校一毕业,他改名叫汤吉利了。他说了,这名字听着喜兴吉利。

汤吉利有命,戏校刚毕业就被一家戏班看中了。因为,汤吉利身材矮小,从地面量起也就是一米六,适合出演戏中的小孩,像猴戏里的哪吒,秦香莲中的冬哥、春妹呀。汤吉利喜欢演戏,再加上多年的学习,梦想着自己也能有朝一日,像梅老板、尚老板一样,撑起一片天来,成为一个角儿。

1948年底的时候,班主听人家说上海是个好地方,很多戏班子都在上海挣到钱了,自己也带着大家奔了大上海了。唱戏的不关心政治,这个时候,解放军都准备渡江作战了,守备长江一线的国民党部队最大的官,是大名鼎鼎的汤恩伯。也是该着戏子汤吉利有这么一劫。转过年来的春节,汤司令大宴上海、杭州一线的各界名士,为大家打气。听说北京来了个戏班子,请过来,唱个堂会吧。

堂会开始前各界致辞,敬酒。汤吉祥哪见过这个世面呀,扒着戏帘往外一看,好家伙,二十几个大桌净是穿绿色军装的大官,正中的一张大桌子前,端坐着一个人,威武精神。大家都来给他敬酒,这是谁呀?他师兄永成聪明,说,那个就是守长江的大司令,姓汤,对了,吉利,他可跟你一个姓。汤吉利一拍脑门,说道,嘿,这人和人怎么差距就那么大呢,都姓汤,五百年前是一家,人家是大司令,我就是个跑龙套的。

开戏后,上演了龙凤呈祥这样的吉祥戏,三岔口这样的武打戏,闹天宫这样的猴戏。底下的看客看得是嗷嗷叫,有的人就把钱和心爱的东西往台上扔,凑个热闹让汤恩伯也高兴高兴。轮到汤吉利上场了,他演的哪吒上下翻飞左右腾挪,精神抖擞,不可一世。满堂好啊!像这个汤吉利您就见好就收吧,他倒来了劲了。自己加了几串跟头,砰、噔、呛。锣鼓点一停,按说您一亮相,这戏就拿下了,后台歇着多好。不行,他偏逞能,双手一抱拳,对着汤恩伯大声说道,祝汤司令旗开得胜,马到成功,长江永固,马上封侯。

嘿,您听听,就这几句马屁拍的,正到点上,全场嗷嗷叫,汤恩伯听得心里这个美呀。也加上是多喝了几杯酒,当时就走上台,本想讲几句话照个相。一打听,说咱们这位哪吒也姓汤,本家呀。高兴。举着杯子对全场说,诸位,你们听到了吧,哪吒也姓汤。刚才他说了,长江永固,就冲你这四个字,我今天收你为义子。来,书记官记下来,我任命你为国军少校。

汤吉利一听这话,愣在臺上,不知道怎么办好了。当时也就是北京人常形容的,抖激灵,顺着嘴说出几句戏词里的吉祥话,也是图个热闹,赶上个大方的主儿,赏几个钱花。这会儿一听,我的妈呀,怎么着,敢情真让我当兵,拿枪上战场啊,汤吉利腿开始不由自主的抖起来。心想,老天爷呀,甭说打仗,过年放个炮仗我还害怕哪。想到这儿,汤吉利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上说,司令,爸,干爹,就我这两下子,不瞒您说,见血就晕,不敢拿真枪,拿个红缨枪还差不多。可拿红缨枪打仗,是不是走不了几步就得让人家打趴下呀。得嘞,您还是让我唱戏吧。

汤恩伯大笑,用手拍拍汤吉利的头走了,直到人走净了,汤吉利还在台上趴着呢。这时他才敢抬起头来看看,没人了,好家伙。嗯,裤裆里湿漉漉,冰凉冰凉的。永城走过来,拉起汤吉利,夸奖道,你小子真行啊,攀上了这么个大人物,你说我什么时候能有你这运气啊。今天必须请客啊。汤吉利两腿打着颤说道,快扶我一把,让我走两步试试,还请客呢?我差点上前线挨枪子儿去。

1949年初,解放军的大炮就响起来了,汤恩伯也顾不上听戏,当然,也想不起来有这么一个少校的干儿子啦。一退千里,到厦门台湾听戏去了。汤吉利的戏班子只好回到了北京。

北京解放了,演戏的戏班都归文化局领导。汤吉利也开始接受新中国新事物,不断有穿军装的大领导,给他们讲讲国际国内形势,汤吉利才知道汤恩伯他们是反动派,反动派一定要被打倒。汤吉利心想,早知道汤恩伯是反动派,他站在我的旁边的时候,我就应该,端起红缨枪照着他的肚子扎上一枪。

汤吉利在这个时期充满着对人民当家作主的期望和满足,特别是抗美援朝开始后,文艺界也掀起了支援抗美援朝的运动。看到常香玉这样的大艺术家捐出一架飞机,汤吉利想,都是唱戏的,咱可不能落在她后头。志愿军在朝鲜打了胜仗,全国人民高兴,汤吉利也十分兴奋。这个月,一高兴就想吃炸酱面,兜里的钱已经不多了。他嘬嘬牙花子,看来得省着点花了。抗美援朝进入到最激烈的时候,文化局组织演员慰问团。汤吉利无家无室的,又年轻,积极报名参加。在出发前的头两天,慰问演出团开誓师大会,汤吉利代表京剧队发言,别人都是走上舞台的,轮到他发言的时候,跑两步一个跟头翻上舞台,又从怀里掏出一面国旗,擎着国旗表态:在祖国需要的时候,甘洒热血写春秋。台下又是掌声又是笑声,汤吉利看着台下的人,听着呱呱的掌声,心里这个美,露脸了。台下的师哥永成摇了摇头,阴沉着脸,想到,汤吉利照这样下去,肯定挣得比自己多,如果走顺了水,说不定还能当上个领导。唉,这孩子,想露脸没关系,可你得知道深浅呀,俗话说得好,露多大脸,现多大眼。

接下来的两天,汤吉利把家里的一切都托付给师哥永成,穿着志愿军的军装,在照相馆照了一张大照片,洗了好几十张,送给自己的朋友和师兄弟们。照相馆的老板说,这照片太帅了。汤吉利说,老板呀,洗一张大照片,大大的,放在橱窗里,保不齐我就成战斗英雄了。

车站上,挤满了人,人们欢呼着,跳跃着,红旗舞得哗哗响。慰问团的团员都上了车,准备出发,汤吉利靠近车窗,和亲友挥着手告别。这时候有两个穿军装的人上了车,走到汤吉利的跟前说,你叫汤吉利?汤吉利站起来答道,报告,我就是汤吉利。军人说,有人举报说你是大军阀汤恩伯的干儿子,你不能去朝鲜了,跟我们下车吧。汤吉利蒙了,没影的事,那是闹着玩的,不是真的。军人说,甭管是不是真的,你先跟我们下车吧,朝鲜你是不能去了。说着话,两个人各伸一只手一用劲就把汤吉利架起来了,汤吉利个小,双脚在半空中蹬嗤着,嘴里大叫,不是真的,是闹着玩的,真是闹着玩的!在叫声中,汤吉利被请下了车。同时,永成代替汤吉利穿着军装参加了慰问团。火车鸣了三声笛,冒着一股白烟驶向了朝鲜。

人们都散去了,空旷的车站上只有汤吉利站在那里发呆,自言自语道,邪性了,这是怎么了?一脚天上,一脚地下的。这位汤吉利回家继续过日子,过了好多天,报上登出了师哥永成在朝鲜演出的照片。汤吉利看着师哥的照片,嘬嘬牙花子,好像琢磨出点味儿来拉。

朝鲜战争结束了,开始了新中国的建设,文艺界也开始新剧目的排练。团里排演新编剧种《芦荡火种》,汤吉利在里面饰演伤病员小王。排练了好几个月,局领导审查,台下坐了一排的人,汤吉利就是个演员的料,人来得越多自己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不已。大幕拉开一直到谢幕,掌声不断。大家高兴,团里领导讲话肯定了演出成功,同时从专业的角度提了一些修改意见。最后请局里领导讲话。这位局长一站起来,汤吉利认出来了,就是从火车里把自己架出来的那位,敢情调到文化局当头来了。想到这儿心里一沉。

领导就是领导,从国内形势讲到国际形势,然后话锋一转,大声地说道,这样一个宣传党领导的新四军的革命故事,怎么能让大军阀的儿子参演呢?台上台下顿时嗡的一声,议论开了,大家的眼神一起指向了汤吉利。局长接着说,大家安静一下,我们要向永成学习,不愧是经过抗美援朝锻炼过的,政治觉悟就是高。我提议,不仅不能让这个人演新四军战士,还要把他清理出演员队伍。剧场里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局长环视了一下大家,掌声顿时热烈起来,直到这位领导摆摆手示意大家可以停下来的时候,掌声才停止。

汤吉利心说,老西子跺脚,要坏醋。本想大闹一下,试试能不能留在剧团,看看四周,没敢动弹。转念一想,老话说得好,戏子不和官斗,先看看给我安排到什么部门。只要能干京剧这行就行,在剧团管后台都行。谁想到,会后,立刻由人事部门开出调函,汤吉利调到区里的文化馆。汤吉利看着调函,鼻子一酸,眼泪刚在眼睛里转了一圈,马上又给硬挤回去了。心想,我汤吉利站着也是条九尺高的汉子,不够九尺也够七尺吧,要不就够六尺。不哭,此处不养爷,自有养爷处。拿着调函就到文化馆报到去了。

文化馆馆长看着调函,又看看汤吉利,说:听说,你是大军阀的干儿子?汤吉利想,谁嘴这么快。也不等汤吉利回答,又说,当谁儿子不好,偏当军阀的儿子。这样吧,你去街道文化站吧。随手开出一张信函,交给汤吉利。汤吉利刚要问问,人家早已转身回到里间屋喝茶去了。

汤吉利还劝自己呢,得嘞,哪儿的高粱都饱人。区文化站也不错。抬屁股就走,到文化站一看就俩人,老一点的是站长。拿着信对汤吉利说,咱们站就仨人,你年轻,能跑能颠的,现在各行各业都在支援经济建设,上面要求咱们派一个人到废品站,帮忙工作一年,正好,小汤同志你去吧。汤吉利看着那二位,一位老同志,一位面黄肌瘦的女同志。得,我去,哪儿的黄土不埋人呀。走出文化站的门,汤吉利笑了,京剧里有出戏叫连升三级,我今天演了一出连降三级呀。他想起京戏里的叫板了,就来了一嗓子,苦啊!引得路人直看他,这人什么毛病?

第二天,汤吉利就上废品站上班了。同事有两个人,一男一女,那男人看这汤吉利说,怎么啦,犯了什么事发配到这儿啦?汤吉利看着这男人就想笑,脸长得像一把刀,又窄又长,像是让人左右手一使劲给挤扁了似的。

我爸爸是汤恩伯。汤吉利这回自己先说啦,也省得人家问,反正是这么一回事。那男人哈哈大笑,对那女人说,李姐您听见了吗?汤恩伯是他爸爸,那蒋介石还是我大爷呢。太逗了,李姐您也得找个靠山了。对,您是山西人,阎老西是你舅舅怎么样?

还是李姐好,对着汤吉利说,老刀就是爱逗,你别在意啊。这男人叫老刀,有意思。老刀对汤吉利说,你看我的脸像不像一把刀,你侧着看。说着话还把自己的脸来回地扭着。汤吉利说有点像,老刀不高兴了,什么有点像就是像。三个人都哈哈笑了起来。

汤吉利调到废品站有一百个不高兴,他打小,学的是京剧,喜欢京剧。这么一下子让他丢下京剧,在他的生活中就像丢掉了一多半的命一样。他是在父母养活不了的时候被送到戏校的,没有一年的时间,父母就故去了,像一只没有线的风筝一样,在风中飘来飘去。老师打过他,同学抢过他的饭碗,有地位的人欺负过他,在他的身上养成了一股能忍自嘲的劲头。这种劲头也让他能扛得住打击和磨难,像一棵老树,风吹雨打雷劈羊啃,虽然满身的伤痕,但是越长越高,越长越粗。

李姐和老刀是极好的人,经常把自己带的饭给汤吉利吃。汤吉利衣服的缝缝补补也都是李姐承担了。咱是收破烂的,咱们不能穿得破破烂烂的,对吧,那样才让人看不起。李姐说话的时候嘴一歪一歪的。遇上不好的天,也是老刀冲在前面,让汤吉利在屋里休息。

一天,有个卖破烂的从麻袋里倒出一堆东西,汤吉利眼前一亮。一把京胡、一只鼓、一个小锣。好东西呀。老刀说,我们不收这玩意儿。汤吉利說,这样吧,你说个价,我个人买了拿着玩。卖东西的说,家里的老人是唱京剧的,老人故去了,东西留着也占地方,您要喜欢,什么刀枪把子戏服都给你,你给俩钱就行。

汤吉利这次阔了,置办了一套东西。他忽然想拉起个戏班子,就是自己玩也行呀。老刀说,没人的时候,你教我打鼓怎么样?汤吉利说,好呀。老刀说,你再教教李姐打锣,咱多热闹呀。

没过半年,汤吉利的大名比在剧团的时候还响亮呢,为什么?谁见过收破烂的敲锣打鼓唱京戏,谁见过收破烂的还带着髯口啊,谁见过卖破烂的高兴了也能在胡琴的伴奏下唱上两嗓子呀?这儿就有。附近的居民只要您高兴,都能过来唱上几句。好多戏迷就为了听汤吉利的唱段,特意多喝两瓶啤酒,拿俩酒瓶子也要过来卖,条件就是,汤吉利自拉自唱一段。

好家伙,半年下来这个收废品的站点,比其他站点收入高上两倍,月月受表扬,老刀还当了一回先进工作者。回来后提议,组建老刀京剧团。后来一琢磨不行,有老刀牌烟卷,这不是重名嘛。大家笑了好半天,最后就叫老街坊剧团,先练唱段,有基础了再排练折子戏。

我妈说过,在废品站的这段时间,是戏子汤吉利最快乐的一段时光,能唱戏,有人听戏,有人叫好,虽然叫好的时机掌握的不是很准确,冷不丁的喊出一声好,让戏子汤吉利换不上这口气。但终归是有人听有人唱,他的生命中最兴奋的那部分又补上了,好像生命完整了一样,高兴快乐。

老刀喜欢听戏,也喜欢唱戏,虽然唱起来够十五个人听半拉月的,老不在调上,但是有人喜欢就是大好事,汤吉利就愿意教。老刀说,吉利,明天我家吃爆肚,你来吧,咱家自己洗的,保准干净。你顺便教我一段四郎探母怎么样。老刀仰着那张刀脸恳求着。

汤吉利当然愿意,自己在家就是凑合吃两口,这爆肚多香呀!还有一条吉利不能说出口,李姐说,老刀的女儿漂亮极了,汤吉利早就想见上一面了。

第二天一早汤吉利就到老刀家了,老刀蹲在地上,袖子撸起老高,双手不停地搓洗着像毛巾一样的肚子,一股醋味飘了过来。老刀说,得用醋去去肚子的味道,再用清水洗几遍,就可以切肚丝了。说着他一扭脸,向着北屋喊道,燕子,咱家来且(北京话客人的意思)了。

一个二十几岁的女孩从屋里走了出来,长圆的脸上一对闪亮的大眼睛,长长的眼睫毛,忽忽闪闪的。特别是一条长长的辫子荡在胸前,辫子梢上系着一条红红的丝带,飘来飘去像一团火在燃烧。

女孩说,汤大哥吧,我爸在家老夸您,我的耳朵里的膙子都铜钱厚了。不等汤吉利回话女孩又说上了,嘿,今天一见面,您猜怎么着,还真是这么一回事。我爸没瞎说,大哥真是又帅又精神,您快请屋里坐,我给你沏一碗花茶去,这茶是我昨天在张一元买的,倍儿香。汤吉利根本就插不上话,看着燕子微微地笑着。

坐定了,看看四周,虽然东西不多,但是看得出来房子的主人很爱干净,桌上一尘不染,地上也是刚扫过的。燕子又飞回来了,果然是飘着茉莉花香的一杯茶,汤吉利刚说一句,谢谢您哪。燕子又跑出去,再进来时,手里端着一盘瓜子还有十几个花生。看着燕子的背影,汤吉利忽然就有了一种莫名的亲近感,像自己的家里人一样。

老刀进屋,燕子飞到厨房准备爆肚的东西。老刀说,我这个女儿呀,风风火火的,就是话多,心可细了。老伴前几年走了,肺病,都是燕子照顾的。哎,对了,燕子可也是戏迷呀,会唱青衣,她们厂里的过年汇演,燕子唱得可好了,得了好几回第一了。

三个人在一起吃了顿热热乎乎的爆肚,汤吉利又唱了两段四郎探母。燕子也唱了一段,让汤吉利找了找毛病。汤吉利说,唱戏得吊嗓子,下周日,我带把胡琴,咱们好好调调嗓子,你有基础。又看看老刀,笑着说,师傅您就算了吧,别让邻居扔砖头。老刀也笑了。他听出来了汤吉利第一次叫自己师傅了。

自此,汤吉利经常到老刀家去,俨然是一家人了。有的时候,老刀借故出门买东西,让两个人单独的相处,渐渐地,汤吉利的脸上充满着喜悦。当燕子有模有样地会唱第十段的时候,老刀已经认可他们的恋爱关系了。

但是,北京人有句老话,叫作欢乐没好喜。没过多少日子,汤吉利又遇上事了。

(編辑·宋国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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