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沫
猴年年初,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呱呱坠地,于是在山东老家生活了一辈子的妈妈千里迢迢来到北京,喜滋滋地开启了“姥姥模式”。
洗衣、做饭、带娃团团转的生活充实而忙碌,可时间久了,妈妈心里也逐渐生出一丝惆怅和失落。在老家时,妈妈喜欢跟老姐们儿打打牌、聊聊天,到北京之后,女儿、女婿白天在职场拼搏,晚上回家陪伴孩子,爱热闹的妈妈内心萌生了与同龄人交流的强烈渴望,希望能像从前一样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圈子。
妈妈非常注意锻炼身体,每天晚餐后都要去附近公园散步消食。渐渐的,我发现妈妈晚饭后外出散步的时间越来越长,回家时也常常哼着小曲儿,揣着两个水果,有时还会关起门来发出“咚咚咚咚”的声音。按捺不住好奇心,我把妈妈拉过来一番盘问,这才得知,原来妈妈找到了自己的“组织”——公园广场舞团。
在公园跳舞的不乏附近小区来自五湖四海为儿女带娃的中老年人,她们同样都怀有对生活的热情和对交友的渴望,节奏鲜明、歌曲通俗的“动次打次”广场舞为她们的异乡生活搭起了一座交际的桥梁。
一台黑色的多功能音响是舞团最重要的装备,只要这个“黑匣子”开始工作,团友们就会准时从四面八方赶来:王大妈停止刷碗,秦姐关掉广播,妈妈放下怀中的孙儿,在她们的生活里,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只属于广场舞。在一天的休憩之后,舞团的热情很快被节奏感极强的音乐点燃,在公园的暖黄的灯光下,她们甩手、扭胯、踏步、旋转,跳的不亦乐乎。
随着参加舞团的时间越来越长,妈妈的“野心”也越来越大,不光自己跳,还教新来的朋友跳,她颇有心得地介绍说:“把一个动作慢速分解,拆成八瓣儿,一点点学。”一丝不苟的团友们还经常切磋怎么改进步子、动作、手势,甚至购买了统一的服装——舞鞋、上衣下装、配饰,俨然一支充满战斗力的正规团队,时不时在社区活动上秀一把舞姿。有几次晚餐后,我刚在电脑前浏览了一会儿网页,妈妈看着表心急火燎地催促道:“快出来看孩子,我到点要去跳舞了,今天教新动作!”老妈认真起来,好像又回到了年轻工作时的状态。
通过舞团这座桥梁,妈妈在北京也形成了自己的朋友圈。家里的拖把池堵了,我还没来得及叫物业来修,妈妈第二天就请有修理手艺的团友疏通好了;每天必刷微信朋友圈,分享自己的生活,也为团友的照片、文字点赞评论;甚至连我走在小区路上,还被妈妈的团友拦住硬塞了一个饭盒:“你妈上个星期蒸的胶东大饽饽可香了。喏,这是我做的凉皮,拿去尝尝!”这下我可沾了妈妈的光,吃上了正宗的陕西凉皮。
“十一”国庆前夕,妈妈得意洋洋地塞给我两张画着灿烂百花、鲜红国旗的入场券,上面写着“和平街道夕阳红舞团纪念建党95周年大型联欢晚会”,看着妈妈极富成就感的骄傲神情,我们当下表示要推掉一切活动、举全家之力到场为她加油助威。
有了“舞技”傍身的妈妈无论走到哪儿都好像自带交友功能,周末全家出动到各大公园游览,妈妈听到“动次打次”的节奏就能跟着来上一段儿,满北京交友无数。有一次在北海公园看菊花展,妈妈与一位跳广场舞的大爷攀谈了起来,大爷对“广场舞”这个通俗的叫法显得还有点不好意思,解释道:“我这是民族舞,不是广场舞!”
无论叫什么舞,这项极具号召力的健身运动都成为了异乡中老年人彼此联结的一种生活方式。伴随着“动次打次”的节奏,于舞动之间,她们感受到了穩定、安全和受关注,也感受到了在这个年纪原不曾有的激情、梦想和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