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构建一个人民概念是激进政治的主要任务?

2017-04-05 08:23阿根廷厄尼斯特拉克劳闫培宇李媛媛
山东社会科学 2017年2期
关键词:齐泽克民粹主义

[阿根廷]厄尼斯特·拉克劳 撰 闫培宇 译 李媛媛 校

·从微观权力批判到历史主体的重建——当代西方激进政治的新走向(学术主持人:张 亮)·

为什么构建一个人民概念是激进政治的主要任务?

[阿根廷]厄尼斯特·拉克劳 撰 闫培宇 译 李媛媛 校

拉克劳对齐泽克的批评绝非概念辨析,而是直指当下的激进政治运动。思想家擅长于将辨析概念的范畴层面的二律背反:民粹主义、阶级斗争、物化,但绝非陷于语言游戏。拉克劳对齐泽克的批判首先直接指向了齐泽克的方法:拉康-精神分析、马克思-阶级斗争分析、黑格尔-辩证法,当今极左分子的暧昧的主张是源于怎样的世界政治的当下?在世纪之交的种种革命、政治运动、宗教运动的背后是相同的权力逻辑——民粹主义,而在当今资本主义的微观权力的背景下,异质性的缺失正是对激进政治的否定。如何实现激进政治的理念?如何超越资本权力?拉克劳呼唤革命的主体——人民,拉克劳同齐泽克的这场政治哲学对话的价值正在于此。

民粹主义;人民;异质性;实在界(Real) ;辩证法; 极左分子(ultraleftist)

民粹主义和阶级斗争

我会把齐泽克的文章中关于法国人和荷兰人表决的部分先放一边——我和他的观点*当然,除了当他确定“不”活动的特定功能,定义所有可能的民粹主义的特点。相去不远——进而取而代之的是,着眼于那些他认为是分歧的理论部分。齐泽克以声称我更偏爱民粹主义胜于阶级斗争。这是一种非常荒谬的表达方式。它表明,民粹主义和阶级斗争是世界上实际存在的两个实体,人民必须二选其一,正如当人民选择属于一个政党或一个足球俱乐部时。实际的情境是,我的人民观念和古典马克思主义的阶级斗争概念是两种不同的方式来构思社会身份(social identities),所以如果一个是正确的,另一个必须被驳回,否则宁愿,根据备选的观点重新吸收和重新定义。 然而,齐泽克给出了两种观点不同的点的准确描述:

阶级斗争预设了一个特殊的社会群体(工人阶级)作为一个赋予特权的政治中介;这种特权本身并非是霸权斗争的产物,而是被搁置在这个群体的“客观社会位置(objective social position)” - 意识形态斗争因此最终被蒸发为“客观”社会过程、权力和他们的冲突的显现。对拉克劳来说,恰恰相反,事实是一些特殊的斗争被拔高为所有斗争的“一般等价物”这本身并非是一个预先设定的事实,而是依照为夺取霸权的政治斗争而定的。在一些情境中,斗争是工人的斗争,在另一些情境下,是爱国的反殖民主义斗争,而在另一些情境下,是文化容忍度上的反种族主义斗争。这些特殊的斗争的内在确定的属性中,并不存在决定这样一种作为所有斗争形式的“一般等价物”式的支配角色。

尽管这段对照描述明显不完全,我并不否认这大致描绘了对两种路径的基本区别。然而,齐泽克提出了一个我在此本来没有考虑的民粹主义的更深层次的特点。当我本已确定地指出主要能指的空洞特征被具象化为敌人,我本没有注意到伪具体化(pseudoconcreteness)的角色化身为这样一个敌人。我必须说,我在这种指控中没有发现任何实质。我的全部分析恰好基于断言任何政治话语的场域总是通过一个相互关联的过程构建的,通过这个过程,空无弱化了具体能指的特殊性。但是,相反的,特殊性通过将普遍性具体化作为回应。我已经将霸权界定为一种关系,通过此关系一种确定的特殊性成为一个全然不可通约的普遍性的名称。因此匮乏直接表现方式的普遍性,通过在确定的特殊性上扭曲的投入方式,仅仅沿袭为一个被借予的在场。

但是,让我们暂且将这个问题放在一边,因为齐泽克对于我的民粹主义理论概念提出了一个更为重要的补充。根据他的说法:

人民还需要考虑民粹主义话语取代敌对和建构敌人的方式。 在民粹主义中,敌人被外化或被物化为一个积极的本体论的实体(即使这个实体是幽灵般的),其湮灭将恢复平衡和正义;与之相称的,我们自身 - 民粹主义政治中介的 - 身份,也被理解为是先于敌人的猛攻的存在。

当然,我从来没有说过,民粹主义的身份先于敌人攻击的存在,但恰恰相反:这样的攻击是任何民粹主义身份的先决条件。为描述我所想到的这种关系,我甚至引用了圣约斯特(Saint-Just)所说的,共和国的统一只是瓦解了所有反对它的势力。但让我们看看齐泽克的论点如何展开。他认为,将对抗作为一个积极的实体,涉及意识形态神秘化的一种基本形式,并且尽管民粹主义可以投向各种政治方向(反动的,宗教主义,开明民族主义等等),“至于,在它的概念中,它将固有的社会对立替换到统一的人民与其外部敌人之间的对立之中,它最终保有一个远期的原法西斯主义倾向”。为此,他补充了他的理由,认为共产主义运动不可能是民粹主义的,在法西斯主义那里,理念依附于领导者的意志,而在共产主义斯大林是一个次要的领导者 - 在弗洛伊德的意义上 - 因为他从属于理念。一个对斯大林的美丽的恭维!众所周知,他没有从属于任何意识形态,而是以最循规蹈矩的方式操纵后者,使其服务于实际的政治议程。例如,民族自决原则在斯大林主义意识形态世界中具有极其重要的地位;但是,条约规定必须“辩证地”适用,这意味着在考虑政治便利时,它可以被多次被违反。斯大林并不是一个在概念普遍性意义上可以归纳的特殊性;相反,概念上的普遍性被归入斯大林的名下。从这个角度来看,希特勒也并不乏政治理念 - 祖国,种族等等 - 他同样以政治权宜之计进行操纵。我不是说纳粹和斯大林主义政权是别无二致的,当然是有的,但相反,无论它们之间的什么差别,人民可以发现,他们不是建立在领导者和理念之间不同的本体论关系上的。*在齐泽克著作的几个地方找到的一种不入流的把戏,包括某些作者断言在纳粹和斯大林主义政权的特征之间具有一定程度的可比性,诸如诺尔特(Nolte)之类的保守作者做出了不可能区分他们假设。政治领导人与他的“意识形态”之间的关系实际上是一种非常复杂的事务,涉及多重细微差别。从来没有一种情况,领导者完全(totally)在他的意识形态之外,并与后者有纯粹的辅助关系。希特勒在战争期间,特别是在俄罗斯战役期间犯下的许多战略性错误,其原因只能通过他实际上确定了他自己的意识形态话语的基本原则来解释,在这个意义上,对于后者他是一种“次要的”领导者。但是,如果把领导与意识形态之间的操纵关系错误地理解为某种无法区分的“极权主义”政权的本质,那么如齐泽克一样断言(共产主义)政权与(法西斯)政权之间的机械差异同样是错误的,在共产主义政权下,领导者的地位是纯粹次要的,而在(法西斯)政权下领导者则拥有无限制的首要地位。(因此,我马上就会回到实际的民粹主义和共产主义之间的关系。)

但让我们回到逻辑步骤上,通过这些齐泽克的分析被结构化 - 也就是说,他如何构想他对于我的理论结构的补充。他的讨论几乎不比那种一连串不根据前提推理(non-sequitur)的结论强多少。次序如下:(1)他从引用我的书中的一个段落开始,这个段落指的是民众的身份在英国宪章运动中被建构,我表明社会的邪恶不是来自经济体系,而是来自于寄生和投机集团对于权力的滥用;*在齐泽克引用的文章中, 我以赞成的角度总结了加雷特·斯迭德曼·琼斯(Gareth Stedman Jones)对于宪章运动的分析, “Rethinking Chartism,” Languages of Class, Studies in Working Class History 1832-1902 (Cambridge, 1983).(2)他发现类似的事情发生在法西斯主义的话语中,当犹太人的角色成为一切导致社会问题的化身(这种具象化被他作为一种具体化的运行);(3)他总结,这表明在所有民粹主义(为什么?如何?)有“远期法西斯主义倾向”;(4)然而,共产主义将对民粹主义免疫,因为在其话语中,物化(reification)不发生,领导者仍然安全地处于次要的位置。我们不难理解这整个论点的谬误。首先,宪章运动和法西斯主义是属于民粹主义的两个种属;第二,其中一个物种(法西斯主义)的一贯方法(modus operandi)被认为是物化;第三,由于没有说明的原因(在这一点上,宪章运动的例子被寂静地遗忘),这使得个别物种的一贯方法成为整个属的明确的特征;第四,结果是,一个物种成为属于该种属的所有其他物种的目的论的命运。第五,对于这一点,我们应该补充,作为一个进一步不必要的结论,如果共产主义不是民粹主义种属的一个物种,它可能是(这点没有明确地陈述出来)因为物化并没有在其中发生。在共产主义的情境下,我们将有一个无中介的普遍性;这将是具体的最高化身,领导者,必须完全从属于理念的原因。不用说,这最后的结论不是建立在任何历史证据上,而是基于纯粹的先验论证。

然而,比坚持齐泽克的整个推理明显的循环论证更重要的是探索后者所基于的两个未讨论的假设。 它们如下:(1)一切特定的普遍性的化身应该被认为是物化;(2)这种化身从根本上说是法西斯主义的。 对于这些前提假设,我们将反对两个论断:(1)物化的概念完全不足以理解那种构成民众的身份所固有的特定的普遍性的化身; (2)这种化身 - 正确地理解 - 远不是法西斯主义或任何其他政治运动的特征,而是一切霸权关系所固有的 - 即这样的政治所固有的这种关系。

让我们从物化(reification)开始。这不是一个普通的语言术语,而是具有非常特定的哲学内涵。它是由卢卡奇首先介绍的,尽管在几个马克思的文本中,特别是《资本论》中商品拜物教的部分,这一概念的大部分意涵已经先于卢卡奇的文本被运用了。资本主义社会中的交换价值的万能性将无法获得总体性的观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将趋向客观的特征,而个人会变成物,物会显现为实际的社会中介。现在,如果我们仔细审视物化的结构,一个突出特征立即变得可见:它本质上包括颠倒(inversion)运行。衍生物看起来是最原初的;越明显的事物却呈现出最本质的特征。主谓关系的颠倒是任何物化的核心。在这个意义上,是一种彻彻底底地意识形态神秘化的过程,并且它的主观相互关系是虚假意识的概念。然而,如果意识形态的扭曲可以逆转,那么范畴性的整体物化/虚假意识才是有意义的:如果它是意识的构成部分,我们不能说其失真。这就是原因,齐泽克为了坚持他的虚假意识的概念,必须设想以某种内在(immanent)机制为基础的社会对抗,这种内在机制必须把社会中介人的意识看作只是衍生的-或者,如果它被承认,后者宁愿被视为前者的清晰表达。普遍性将以直接的方式表达,而不需要从具体中获得一个中介角色。用他的话来说:民粹主义 “将内在的社会对抗转变为统一的人民与其外部敌人之间的对抗”。也就是说,敌人的话语结构被表示为失真的运行。事实上,如果普遍充斥的敌对行为具有无中介的表达的可能性,那么中介通过具体只能被确认为物化。

不幸的是,对于齐泽克来说,我的方法是这种在普遍与特殊间的表达。这对于民众的身份预设的议题,完全不符合诸如物化和意识形态扭曲的理念。 我们不是正在处理一个与真实意识相反的虚假的意识 - 真实的意识将等待我们成为一个目的论式的程序化的宿命 - 而仅仅是一个意识的可能结构(contingent construction)。 所以,齐泽克做出的对我的方法的补充,压根不是补充,而是置入一个问题前提。 这些前提来自于对普遍与特殊、抽象与具体的关系的理解,而这两对关系我已在我的著作中从三个角度论述 - 精神分析,语言和政治 - 并且在此我想简要地总结一下,我的理论与齐泽克粗糙的虚假意识模型的不兼容。

让我们从精神分析开始。我试图在《关于民粹主义的理由》中表明霸权的逻辑和拉康的对象a(objet a)的逻辑在很大程度上是重叠的,并且指向一种基本的本体论关系,其中充实(fullness)只能通过对部分对象的激进投资来触及-这不是一个在整体之内(within)的部分性,而是部分性即总体。在这一点上,我的著作从Joan Copjec的分析中收获良多,Joan Copjec对拉康范畴的逻辑推论进行了认真的探索,并且没有以齐泽克的方式用黑格尔的范畴扭曲他们。与我们的主题最有相关的点是充实 - 弗洛伊德的真实界(Freudian Thing)-是不可达到的;它只是一个回顾性幻觉(retrospective illusion),被具体化为那种不可能整体的“碎片对象”(partial objects)取代。用拉康的话说:升华在于把对象提升到真实界的尊严(dignity of the Thing)。正如我试图表明的,霸权关系再现了所有这些结构性时刻;一定的特殊性假定了总是退缩的普遍性的再现。正如我们所看到的,物化/失真(distortion)/虚假意识模型与霸权/对象a(objet a)的模型根本不相容;而前者预先假定通过逆转物化过程来实现充实,后者认为充实(现实界[the Thing])是不可实现的,因为它内容上的匮乏;而前者将具体的化身视为失真的物化,后者视对某对象激进的投入为实现某种充实的唯一途径。齐泽克只能以从政治关系领域彻底根除对象a(objet a)的逻辑为代价来维持他的物化/虚假意识的路径。

下一步:意义。(我所说的语言视角不仅仅指的是严格意义上的语言,而是指所有的意义系统。由于后者与社会生活相关,语言分析探索的范畴和关系不属于局部区域,而是到一般的本体论领域。)在这里,我们在特殊性和普遍性之间具有相同的叠瓦构造(imbrication),这是我们在精神分析的视角中发现的。我在其他地方已经显示,如果没有构成性的(constitutive)排斥,就不可能实现差异系统的总体化*See Laclau, “Why Do Empty Signifiers Matter to Politics?” Emancipation(s) (London, 1996), pp. 36-46.。然而,后者作为主要逻辑效应(primary logical eect)具有在等效和差别面之间的任何能指元素的分裂。由于这两边不能在逻辑上缝合,结果是任何缝线都是一种修辞(rhetorical);某种永恒的特殊性,将假设某种普遍意义的作用。因此,意义中的不均衡是唯一的领域,在其中能指过程可以展开。 词语的误用(Catachresis)=修辞性=恰好意义的可能性。我们在(不可能的)的真实界和对象a之间的精神分析中发现的同样的逻辑,我们再次发现它正是意义的条件。齐泽克的分析不直接涉及意义,但不难得出结论,在这个领域,从他的物化路径:任何形式的、阻止缺少完全成熟的能指和解的修辞替代,都将成为虚假意识。

最后,政治。让我们举个例子,在波兰,我曾在《关于民粹主义的理由:自由团结工会》(OnPopulistReason:Solidarnosc)中的使用几个要点。我们有这样一个社会,在那里由专制政权造成的多元要求的挫败,创造了他们之间的自发对等,然而,这需要以某种形式的象征性统一来表达。我们在这里有一个清晰的可选性:或者这里有一个终极概念上的(conceptually)具体内容,该内容为专制政权否定 - 在这种情境下,内容可以直接表达,在其积极的(positive)差异性身份中 - 或者此需求是根本异构的并且他们分享的仅有的事物是一个否定的(negative)特征 - 对专制政权的普遍对立。在这种情境下,这不是对不同要求背后的积极特征的直接(direct)表达的问题;因为必须表达的是不可再简化的否定性,它的再现必然具有象征性的特征。*这里我不使用拉康意义上的符号性术语,而是在关于再现的讨论中的常用术语。See, for instance, Hanna Fenichel Pitkin, The Concept of Representation (Berkeley, 1967), chap. 5.自由团结工会(Solidarnosc)的需求将成为一个更广泛的需求链的象征,这种围绕符号的需求的不稳定等价将构成更广泛的民众身份。这种构成了象征性统一的民众阵营 - 以及其相关者:专制政权的象征性一体化通过类似的不着边际的/等价的方式 - 就是齐泽克暗示我们应该设想为物化。但他完全错了。正如我们已经看到的,在物化中,我们有真实和扭曲表达之间的关系的反转,而在这里,真/扭曲的对立没有任何意义;假设等价的链接被建立在根本上异质的需求之间,它们的 “同质化”通过一个空洞能指成为一个纯粹的行动化(passage a` l’acte),一些基本上新的东西的结构,并非任何潜在的“真实”身份的揭示(revelation)。这就是为什么在我的书中我坚持空洞能指是一个不属于概念秩序的纯名称的原因。所以这是无关真实或虚假意识的问题。正如在精神分析视角的情境 - 对象提升到真实界的尊严,正如在意义的情境下 - 其中我们运用了一个不恰当的形象术语,因为它命名,并因此将不着边际的在场给一个在能指结构中的必要空白,在政治中我们也构建了新的代理- 人民,在我们的意义上 - 通过等同和差异逻辑之间的连接。这些逻辑包含的形象化身来自无中生有(creatio ex nihilo),不可能还原到任何上述意义或终极字面意义。所以忘记物化吧。

到目前为止,在我们看来,我们所说的已经预示了齐泽克的第二篇论文也好不到哪去,其中,象征性的表现 - 被他理解为物化 - 本质上或者至少是趋向于法西斯主义的。在这里齐泽克使用了一个煽动性的策略:在纳粹话语中使用了犹太人的角色,立即唤起所有大屠杀(Holocaust)式的恐慌,并引起本能的消极反映。现在法西斯话语确实采用了符号性的表现形式,但又没有明确的法西斯主义特点,因为所有的政治话语都以这种方式来构建自己的符号。我甚至会说,这个结构正是对于政治所下的定义。这一可能的意识形态示例的武器与齐泽克所选择的不同,是用之不竭的。如果不是一个符号性的化身,那么一个提出华尔街作为一切经济罪恶的来源的政治话语又是什么呢?是在第三世界示威者燃烧美国国旗中?还是在农村作为反现代主义者标志的甘地的煽动中?亦或是在被庇隆主义(Peronist)群众焚烧的布宜诺斯艾利斯(Buenos Aires)大教堂?我们将用一些符号来标识,同时拒绝其他符号,但这没有理由断言符号结构矩阵根据符号的材料内容而变化。没有齐泽克式的某些物化概念,这种说法是不可能成立的,这有可能将一些内容归因于真实意识,并将其他归因于虚假意识。但如果没有进一步的假设,任何形式的象征化身将是一种虚假的意识的表达,那么即使是这种单纯的(na¨ve)运行也不会成功,而真实的意识将从象征性的中介中被完全免除。(在这一点意义上,拉康理论成为齐泽克的报应[nemesis];完全取消符号性的中介和对真实意识的纯粹表达是同样的,正如声称可以如此直接进入真实界,而对象a只被看作是失真的表现状态。)

需要:在要求与权利要求之间

我们的社会分析中的最小单位是需求的范畴。它假设社会群体不是一个最终同质的所指对象,而是它的统一应该被理解为一种异质需求的联系。齐泽克对这种做法提出了两个主要的反对意见:第一,需求的概念掌握不了革命行为的对抗性属性(“适当的革命或解放政治行动不会超越这个需求的范围吗?革命主体不再要求同掌权者(those in power)的需求在同一水平上运行;他想要摧毁它们”);第二,在需求的一个等价链概念内含的多元化和民粹主义动员的实际目的之间没有相关性,因为许多民粹主义运动围绕一个问题的目标(“在这里应该对单一问题的民众运动有更广泛的评论,例如,美国的‘抗税(tax revolts)’。尽管以民粹主义的方式发生作用,围绕并未为民主机构满足的需要动员人民,它似乎不(not)依赖于一个复杂的等价链,但仍然集中于一个单一的需求)。

齐泽克的两个反对意见完全抓不到要点。让我们从第一个开始。虽然齐泽克提到围绕张力请求/权利要求,我们需求的概念是被明确构建的,他完全不知道其理论后果。我们认为,任何需求作为请求(request)开始; 例如,地方权力机构被要求满足特定地区的人民的不满 - 例如住房。这是齐泽克设想的唯一情境; 要求那些掌权者温和地默许一群人的要求。从这个角度看,此情境是完全不平均的; 给予这种需求将是那些当权者的让步(concession)。但是为了减少这种情境的问题是忽略我们的分析的第二个维度,即请求(request)被转化为权利要求(claim)的社会过程。这种突变如何发生?正如我所说,它的发生通过等价逻辑的运行。当那些对住房有所要求的人看到,关于交通、健康、安全、学校教育等方面的其他要求也没有得到满足时,是感到沮丧的。这引发了一个我在书中逐字(in extenso)描述的过程。它归结为以下几点:个人(individual)需求的沮丧,将请求转化为权利要求,只要人民将自己视为不被承认的权利的承载者。然而,这些权利要求是有限的,对于它们所涉及的指称实体是完全认同的 - 在我们住房的例子中,是市政厅。但是,如果权利要求之间的等价性是可延伸的-在我们的例子中:住房,交通,健康,学校教育等等 - 就很难确定在何种程度上权利要求被涉及的实例。人民必须以话语方式建构敌人-寡头制度,权势集团,大资本,资本主义,全球化等 - 同样的原因,权利要求者的身份在这个目标和敌人都普遍化过程中被改变。俄国革命的整个过程始于三个需要:“和平,面包和土地”。这些要求涉及谁?等价性越扩大越清楚,这不仅是对于沙皇政权。一旦我们超越确定的点,在制度中(within)的请求就变成涉及到制度的权利要求,在某些阶段,它们成为对抗(against)制度秩序的权利要求。当这一进程已经超越制度性机构的一定限度后,民粹主义的人民才开始出现。

我们可以问自己,为什么社会行动总是被设想为需求?其原因,正如我在《关于民粹主义的理由》中所解释的,其主题总是匮乏的主题;它总是出现在社会的(不可能的)充实和阐明之处的特殊主义之间的不对称之中。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充实的名称总是产生于某种特性中的一个普遍价值的激进投入中 - 再次:特殊对象提升到真实界的尊严。但重要的是要认识到,这种投入不会使特定对象保持不变。它通过在同等关系的基础设施中的铭文(inscription)“普遍化”该对象。正如齐泽克所说,这就是为什么这不可能是一个物化的纯粹的事物。 (正如我们所说的,物化涉及反转(inversion),这样在不改变其身份同时,特殊性和普遍性交换位置,而霸权关系则是以特殊性和普遍性之间的混杂为先决条件。)

这种情境下,某种特殊性不仅仅只是特殊性,因为它总是交叉着的“普遍化”其内容的等价关系,这足以回答齐泽克的第二个反对,也就是说单一问题动员具有特定的目的,不能构成更广泛的政治身份。这是一个完全的错觉。问题的例证很明确,也很特别,但它只是冰山一角。在个人问题背后,一个更广泛的世界的联系和影响损害它,并将它转变为更一般趋势的表达。以表面价值把握动员的单一问题特征,与将梦想分析为其明显内容是一样的。法国和荷兰的公投(referenda)是很好的例子。这个问题是一个准时的问题,但正如齐泽克自己所示,一整个世界的沮丧,恐惧和偏见在一列附加条款(No. And)中找到它的表达。并且每个人都知道,在美国的税收公投所涉及的是社群主义常识的深刻的政治位移。结论是,动员的潜在意义永远不能从其文字口号和宣布的目标中读出;一个名副其实的政治分析只有在探测到维持这种字面性的过度决定时才开始。

那么,在民众的身份和需求以及需求本身之间,在请求和权利要求之间,从这些复杂的相互联系我们可以得出怎样的一般结论?

最重要的一个是,这种结构矩阵中的每一种可能的表达都导致构成社会认同的不同方式,并在不同程度上使他们的权利要求普遍化。在一个极端,当需求不超出单纯请求的阶段时,我们有一个高度制度化的安排。社会行动者具有在目标地点的“固有的(immanent)”生存方式来描绘社会的制度秩序。(当然,这是一个纯粹的观念极端;社会从来没有这样的结构,社会代理人完全被吸收在制度内。)第二种情境是,在需求和制度秩序可以吸收的之间有一个更永久的张力。这里的请求倾向于成为权利要求,并且对制度的批评,不仅仅是被动地接受他们的合法性。最后,当多个要求之间的等价关系超过确定点时,我们以进行广泛的动员来对抗整个体制秩序。在这里人民作为一个更具普遍性的历史行动者,其目的必然会围绕作为政治认同的空洞能指而产生。有一种激进化的权利要求,可以引导整个制度秩序的革命性重塑。这可能是齐泽克所想到的那种发展,那种他宣称不向当权者做任何要求却想要毁灭他们的人。然而,他的方法和我的不同之处在于,对我来说,解放的行动者的出现具有自己的逻辑,它以需求的结构为基础,作为社会行动的基本单位,而对齐泽克则没有这样的逻辑;解放主体被认为是完全成熟的生物,没有遗传过程的形成,如从朱庇特(Jupiter)脑袋里面出生的密涅瓦(Minerva)。我的书中关于齐泽克工作的部分,作为标题,“齐泽克:等待火星人”。确实有一些关于齐泽克的解放主体的外星人;他们作为革命的代理人,其条件在社会效应的如此刚性几何中被指定,没有任何经验的行为者可以符合要求。然而,在他最近的著作中,齐泽克部署了一个新的战略来命名革命的代理人,包括选择一些实际存在的社会行动者,尽管他将有这么多的虚构的特征归于他们的属性,以致于他们除了名字完全成为了火星人。我们随后将回到关于齐泽克的 “火星人化”战略的论述。

异质性与社会实践活动

我们现在应该谈谈齐泽克对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地位所作的一系列评论。最重要的涉及到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根据他的说法,我对后者的基本批评是,它是“一种积极的‘本体’科学,界定了实质性社会现实的一部分,使得CPE[政治经济学的批判]中的任何解放政治的直接基础(或者换句话说,赋予阶级斗争的任何特权)将政治降低到嵌入实质现实的附带现象”。之后,为了反驳属于我的主张,齐泽克采取了一个富有攻击性的长篇大论,商品拜物教是资本形式的内在效应,这种形式是不抽象的,因为它确定实际的社会过程:“这种抽象……在决定十分物质的社会过程的结构的确切意义上[是]真实的。整个人口阶层的命运,有时乃至整个国家的命运,由资本唯我独尊的投机之舞决定,就其运动影响社会现实而言,资本在神圣的冷漠中追求其盈利的目标。”。在发现了资本主义的中心系统性暴力后,齐泽克总结:“在这里,我们遇到了拉康在现实(reality)与实在界(Real)之间的区别:现实是参与互动和生产过程的实际人们的社会现实,而实在界则是那种对于资本的不可避免的幽灵般的抽象逻辑,决定了社会现实的走向 ”。

最后一句话,纯粹而简单地说,是对拉康的实在界概念的一个错误表述 - 一个齐泽克如何系统地扭曲拉康理论,使其与黑格尔主义相一致的很好的例子,在大多数方面,它是完全相反的。实在界不可能是一个不可避免的幽灵般的逻辑,甚至不太可能决定社会现实走向,因为原因很简单,真实不是一个可指定的、赋予自己运动规律的对象,而恰恰相反,它只有通过其在符号中的破坏性影响才能存在和出场。*我们现在转向严格的拉康的符号概念。它不是一个对象(object),而是一个内部限制(limit),阻止任何对象性的最终构成。用资本的逻辑来认同实在界是齐泽克总是回归物化的一个很好的例子。他的错误与康德的类似,后者认为范畴只适用于现象,而不适用于其自身,声称后者是表象的外因,因此将一个范畴原因应用于不能被合法归入任何范畴的内容。齐泽克必须以这种方式扭曲真理概念的原因是清楚的:只有当资本的逻辑是自我决定的,它才能作为一个基础结构运行,从而决定社会现实的走向。但是现实界在拉康意义上恰恰相反;它建立了一个限制,阻止任何由符号性(Symbolic)导致的自我决定。所有这种对现实/实在界二元性的低级的隐喻使用,仅仅用来指代区分旧的经济基础/上层建筑是完全不恰当的;显然,资本的逻辑作为象征性由社会现实所决定。结果是,如果资本和社会现实是同等权力的(pari materia) - 它们都是象征性的 - 漏洞和断裂是在社会现实中被实在界的出现所创造,但同样也会出现在资本自我发展的特有逻辑中(作为结果,它将与自身不同的东西混杂在一起;它不会是一个纯粹的自我发展过程)。

我所说的并非是实在界与我们讨论的问题不相关,而是齐泽克找错了地方概念上具体的逻辑将实在界设想为一个对象是毫无意义的。但是,在试图给实在界确切的本体论的定位之前 - 如果我们将一些方式用于那些其存在即颠覆所有定位的联系 - 我指的是齐泽克的那个说法,即我已经“批判”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因为他是一个本体论式的科学,界定社会现实的区域并将政治降低到附带现象的位置。这种归结于我的“批判”纯粹是齐泽克的杜撰罢了。我从未宣称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是一个区域科学,原因很简单,不管它的优点或不足之处是什么,它是关于社会总体性的话语(“对市民社会的解剖即政治经济学”)。因此仅有的批评它的两种方式,要么是证明在其范畴序列中存在逻辑的不一致性,或者是证明有一种异质性的外界,使得政治经济学无法围绕其内部范畴闭合并因此构成社会的不可动摇的根基(fundamentum inconcussum)。现在,第一个批评是可能的,并且 - 尽管我自己没有对其进行系统地表达 -关于马克思的阐释方式还带有劳动价值论的残留这一点上,在过去的一个世纪已经被不断重复。尤为让人关注的是欧根·冯·庞巴维克(Eugen von Bo¨hm-Bawerk)、拉迪斯劳斯博特基威茨(Ladislaus Bortkiewicz)、琼·罗宾逊(Joan Robinson),或是皮埃罗·斯拉法(Piero Sraa)这些名字。*See the excellent book by Ian Steedman, Marx after Sraa (London, 1977).整个讨论是关于价值转化为价格,在20世纪初是这种批判的第一阶段。齐泽克完全无视这些文献,并继续声称马克思版本价值的劳动价值理论是不容挑战的教条。

但是,让我们不要再在这种没结果的独断论上浪费时间了,让我们去到马克思经济学的第二个可能的批评上,这与我们的主题更为相关。另一种方法是这样的:第一种可能的情境是在没有外界的一系列经济范畴所描述的过程之中;历史也只是其内部的演变。所以,本体 - 用齐泽克的话来说 - 他们描述的传奇,同时,会是本体论式的。因此,我们就拥有一个没有被任何外部中断的纯粹内部过程。合乎逻辑的序列也将有一个形而上的价值。然而,反对(opposing)资本主义的力量又是如何的呢?在这个模型中,它们只能是资本主义本身的内部效果。众所周知,阶级斗争是如何在此客观主义的视角展开:资本主义创造了自己的掘墓人。第二个方案源于完全相反的假设:反对资本主义的力量不仅来自资本主义逻辑的结果,但他们从外部中断(interrupt),以致于资本主义的传奇不可能由他的内部派别演变而来。举个例子:如一些研究表明,从绝对到相对剩余价值的转变不仅是无冲突的空间利润的逻辑运动的结果,但也是对工人运动的响应。如果是这样,没有纯粹的资本主义的内部的历史,正如《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中所述,但是一个充满冲突的历史不能被任何一种概念上可把握的发展所理解。我想坚持这一点,因为它会直接引导我们关注在《关于民粹主义的理由》中所陈述的人的概念。

不用说,在这两个可选项中,我们肯定选择第二个。其实不然,《关于民粹主义的理由》,在很大程度上,在该选择之后试图展开理论上的重要性。然而,齐泽克认为自己计高一筹并否认了这一可替代选项的存在。因此:“马克思在工人阶级和无产阶级之间做出区分:工人阶级在功能上是一个特殊的社会群体,而无产阶级被赋予一个主体的地位”。现在,首先,马克思从来没有这样的区分。也许他应该做出区分,但他没有。相反,他所有的理论上的努力是表明,只要革命性的主体牢牢地植根于客体性的位置,从内在和必要的规律统治的过程中产生,历史之谜就可能得到解答。齐泽克读过《共产党宣言》吗?如果他有,他就该知道,对于马克思和恩格斯“资产阶级不仅锻造了置自身于死地的武器;而且召唤出运用这种武器的人 - 现代工人阶级,无产阶级。”*Karl Marx and Frederick Engels, Manifesto of the Communist Party, in The Marx-Engels Reader, trans. pub., ed. Robert C. Tucker (New York, 1978), p. 478.他读过《神圣家族》吗?在那本书里针对布鲁诺·鲍威尔,他们(马克思和恩格斯)论述共产主义的必然性正是基于由私有财产的逻辑所导致的无产阶级(工人阶级)的非人化。他读过《德意志意识形态》吗?在那本书里他们(马克思和恩格斯)反对真正的社会主义(true socialism)和劳动的现实的分离 - 也就是说,客观的社会位置的结构的整体 - 作为人异化的根源。并且,齐泽克理解《资本论》与《政治经济学批判大纲》吗?马克思持续不断的努力将剥削根植于一个客观的过程,其所对应的正是阶级斗争。没必要再继续指出任何本科生都知道的论断了。此外,显然明确的是,马克思并未想过主观与客观之间的类型学上的区别;他会说,从社会总体的角度来看,重要的不是这样的区分,而是这二者之间的相互联系的逻辑和地形学;而《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上非常清楚地解释了他所谓的相互联系是什么。

我们已经提出的可替代性,其实以一种矛盾的方式被反映在齐泽克的思想中。主观与客观之间的区别,一方面,对齐泽克是至关重要的,是因为跟从了阿兰·巴迪欧的情境和事件之间的二元性*See Alain Badiou, L’E^tre et l’′ev′enement (Paris, 1988).,他要建立的革命和突破它之前情境的极端不连续性。其必然结果是,革命性的行动与发生着的情境毫无共性。在另一方面,齐泽克令人生厌地(ad nauseam)坚持反资本主义的经济(economic)斗争处于中心地位,这意味在现有的情境存在某些 - 经济作为社会地形学中的特定位置 - 具有超越性的结构化角色,先验地决定了实际上可能发生的重大事件。这样的情境将具有对于事件的本体上的优先性,因而事件与情境的差别是不完全的。所以,齐泽克正面临着一个独有的可替代性,并且其相当可笑之处在于他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并继续以一种完全矛盾的方式强调二者。

让我们把齐泽克留在那里继续享受他的自相矛盾,取而代之,让我们看看马克思的著作中是如何对待这种可替代性的。毫无疑问,对于马克思来说,客观方面已经占了上风。历史是一个连贯的传奇,因为生产力的发展确立了它潜在的意义。技术进步导致剥削的增加,所以工人斗争加剧了资本主义的危机,但不是它的来源。该系统的最终崩溃,虽然不是机械的,最终根源于工人行动中。但是对于他来说,认为历史的必然性将行动的自由降低为仅仅是附带的现象是错误的。现在的问题不如说是历史必然和自由革命行动的重合,在这种方式中它们变得彼此无区分。斯宾诺莎的自由概念是作为必然性的意识存在的,在黑格尔那里仍然有一个重要的推断性的维度,在马克思那里成为一个确认必然性和自由的积极原则。这就是为什么,对于马克思为什么在描述性和规范性之间没有区分的可能性,以及为什么最终马克思主义并没有道德独立性的落脚点。而这也是为什么齐泽克区分无产阶级和工人阶级、主观与客观之间的区别,而这些本来就是马克思所讨厌的。

困难随后出现,随着日益认识到有一种本质的神秘性阻止了从一个经济范畴平稳地过度到下一个经济范畴、以及从一种社会对抗过度到下一种社会对抗。马克思主义关于资本主义社会宿命是基于一个假设:在资本主义下的社会结构简化。农民阶级和中产阶级将消失,并最终,人口的大部分将成为一个庞大的无产阶级群众,最后一个对抗性的历史将是资产阶级和工人阶级之间的对决。但是很快,这一战略性的模型显示出各种不一致性,在理论层面和在社会正在发生的事情。劳动价值理论被证明是陷入了理论上的不一致;经济阶层之间的内部分化无法用任何一种趋势的统一规律来把握;社会结构,远未达到一致性,变得更加复杂和多样化;即使在工人阶级内部,经济和政治斗争之间的分裂变得越来越缺乏政治性地管理。在这种情境下,最初的反映是试图保持经典理论的基本路线,但是对于增加中介的制度来讲,当成为其最终有效性的担保,将承担起均质化异质混杂的英雄任务。卢卡奇的错误的意识 - 其相互联系在于党内无产阶级的正确意识 - 并非是这种劳动需要的典型表达而是绝对无用的练习。而且,在结构导向的马克思主义中,尼科斯·普兰查斯的“在最终程度上的决定(determination in the last instance)”和“统治性的角色”的区分没有任何意义。唯一可能的可选性是在表面价值层面接受异质性,而非试图将其降低到任何隐瞒或潜在的同质化,并提出整体化的可能性问题,如何与不能简化的异质性相容。为此议题的答案列出提纲是我们的下一个任务。

然而,在开始之前,我想评论齐泽克文章的第565-568页,因为他们为其大部分方法提出了一个持续和连贯的论据。 主要内容如下:

1)有两个我们必须严格区分的普遍性逻辑。 第一个将对应于黑格尔所设想的状态,作为普遍阶级的、社会秩序的直接代理。第二个将是一个超额的普遍性,在现存秩序内部,但没有一个在其中的适当的位置 - 朗西埃德“没有部分的部分”。 因此,我们不会有一个特定的内容,“将普遍性的空洞形式霸权化,而是在两种独特的普遍性形式(form)之间斗争”。

2)无产阶级将这个第二种普遍性具体化。 (这是齐泽克以我们讨论的方式区分无产阶级和工人阶级的地方。)在这里,齐泽克批评我的书对于流氓无产阶级(lumpenproletariat)的问题的讨论方法,认为它与无产阶级(proletariat)严格意义上的区别(stricu senso)不是“ 在一个客观的社会群体和一个非群体之间,一个在社会大厦内没有适当位置的剩余部分,而是将这个剩余部分的两种模式之间的区别归结为两个不同的主观立场”。而流氓无产阶级作为一个非群体,可以被纳入任何社会群体的战略 - 也就是说,它是无限可控的 - 无产阶级作为一个群体(as a group),在资本主义的积累过程中的位置是矛盾的,并且无论如何无法在资本主义的秩序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3)资本的抽象逻辑产生具体的效果。 这里齐泽克提出了他对现实(“在互相交往和生产过程中的实际的群众”)和实在界(“无法改变的抽象的幽灵般的资本逻辑决定在社会现实中发生的”)的区别。 我已经表明了这种区分的不一致,所以我不会再回头论述了。 然而,他进一步地补充说,“政治经济学的范畴(例如,劳动力商品的价值或利润水平)不是客观的社会经济数据,而是总是表明政治斗争结果的数据”。 所以政治不可能是一个附带现象。

4)齐泽克然后进一步批判我的概念化的方式,在A - B的相互对立中,B自身(B-Bness)抗拒被象征性转换为一个A-非A的纯粹关系。作为这一点的讨论需要参考我的一些前提性的论点,这点我随后将在后面的文章中提出对于这个批评的讨论。

5)“因此,资本主义不仅仅是一个界定一个积极社会领域的范畴,而是一个构成整个社会空间 - 字面上的一种生产方式的规范性超验矩阵”。

在这些各种各样的批评中,哪一个至少有一个初步的可信性? 答案很简单:没有。 让我们对他们逐一进行思考。

1)齐泽克描述的两个普遍性不能在相同的表现空间中共存,甚至不能以对立的在场形式存在。一者的在场使得另一者变得不可能。黑格尔的普遍阶级固有的普遍性总体化为(totalizes)一个社会空间,所以没有任何根本上对抗的事物可以存在其中;否则,国家不会是市民社会特殊性的和解领域,它将无法完成其普遍作用。但是,如果这个角色受到它无法掌握的特殊主义(particularism)的威胁,会发生什么?在这种情境下,根本没有和解;普遍性,被认为是没有污染的普遍性,是一个假象。因为国家的普遍性与逃避其调和作用的角色是纯粹的外部性的关系,它本质上是偶然的,这就是说,它应该被确认为是一种权力系统。普遍性不是一个基础数据,而是一种权力,就像所有的权力一样,在某种不同于它本身的东西上行使。因此,任何种类的普遍性只不过是一个特殊性,它已经成功地偶然围绕自己周围表达为大量的差异性。但这只不过是一个霸权关系的定义。让我们现在转到齐泽克的第二个普遍性 - 一个虽然存在于一个社会空间内的阶层,不能算作那个空间的一部分。法国的无身份者(sans papiers,无证工人,没有获得官方身份认同的人,比如非法移民等)的案例经常被引用为一个相关的例子。首先我们讲,仅仅是在定义社会框架的地点之外的事实并不赋予一群人任何普遍性。无身份者想要有身份(papiers),如果后者被国家承认,它们可以成为在扩张的国家中更大的差异。为了成为普遍的被需要的另外一些东西 - 即,他们变为局外人的情境成为社会中其他局外人或边界的标志 - 也就是说,发生了异质性元素的偶然聚集。这种聚集我们称之为人民。这种普遍化又是我们通过霸权理解的。我们得出了我们在谈到国家的普遍性时所达到的同样的结论。这就是为什么葛兰西谈到“成为工人阶级的国家”,其前提是在元素重新聚集,在一个节点以牺牲其他的为代价。葛兰西把这个运动称为对立普遍性之间的“位置战争”。事实是齐泽克低估了他的两个普遍性,不能解释他们之间的斗争可能包括什么,而且,他将霸权斗争视为特殊性霸权“化为普遍性的空洞形式”,表明他甚至连最基本的霸权理论都不能理解。

2)关于流氓无产阶级的问题,齐泽克再次掩盖了这个问题。 他说,在无产阶级的例子中,它在资本主义积累中的确切位置与在资本主义秩序中缺乏地位之间存在矛盾; 而在流氓无产阶级的例子中,第一类型的位置将缺席,因此其社会政治身份将是无限可延展的。 然而,真正的问题是,无产阶级地位的缺乏是否同其在资本主义积累中确切位置那样固定,以致不能与其他地方阶层建立同等关系,因此被排除者的更广泛的身份的形成可能超越了任何特定位置。 如果是这样,流氓无产阶级的边缘性将是一个更广泛的现象的征兆。我们过后将回到这一点上。

3)对齐泽克来说,经济领域本质上是政治性的,因为它是阶级斗争被建构的领域。对这样的一般性的主张,我当然也同意。葛兰西写道,霸权的建设始于工厂层面。然而,当我们试图界定我们对政治的理解时,分歧出现了。对我来说,政治具有最基本的结构化作用,因为社会关系最终是偶然的,任何流行的表达都来自对抗性的偶然事件,其结果不是事先决定的。对齐泽克而言,不同的是社会经济数据总是表明政治斗争的结果 - 也就是说,如果存在一个从经济数据到政治结果的逻辑转变,政治只是经济的内部范畴。也许它不是一个附带现象,因为它的本体论地位不仅仅反映了一个实在的现实,而是后者的一部分,而准确的讲是因为它缺乏任何自主性。当我的分析导致经济政治化时,齐泽克却以政治的“经济化”结束了。

5)正如我所说,我们将在稍后讨论第4点。 至于第5点,齐泽克并不单单坚持这样的想法,即有一个称为生产模式的结构化空间,但他也声称这样的空间(1)是一个形式超验(formal-transdental)矩阵,并且(2)直接构建整个社会空间 - 也就是说,社会现实都不会溢出矩阵能够确定和控制的东西(除了可能在从一种生产模式向另一种生产模式的转变之中,但是作为这样一种转变,如果模型是连贯的 ,将被迫由生产模式本身的内部逻辑支配,这不会有任何区别)。 齐泽克的整个理论能否成立将取决于这两个假设的有效性。这是我们下面将讨论的。

异质性和辩证法

我们将开始讨论,尝试确定异质性的状态。我们通过一个异构关系理解存在于不属于同一再现空间的元素之间的联系。*在属于不同再现空间的元素之间的关系是如何可能的,我们将在后面讨论。这个概念需要一组规范,因为一个再现的空间可以是多重构造的。这个空间的统一性首先是辩证中介的结果 - 也就是说,元素之间的连接类型,使得我在每个元素中都需要从逻辑上运动到所有其他元素。在二元性的A-非A中,每一端的身份在对于另一方的纯粹否定中被耗尽。因此辩证过渡不仅同矛盾的不兼容,而且不得不依赖于矛盾作为它们在同一空间内的统一的条件。在辩证矛盾中没有异质性。因此辩证过渡只能发生在这种被浸透的空间中。对于任何偶然的可验证性的残余,这种可验证性都不是被整体辩证主宰的,将会危及后者,因为在这种情况下,其他元素的偶然性使整体同样具有偶然性,并且辩证中介的完全可能性将成为问题(这是克鲁格(Krug)对于辩证法的反对意见,对此的回答黑格尔很轻快地就打发了,几乎没有隐瞒他没有回答的事实)。齐泽克断言,社会经济数据“标志着政治斗争的结果”是辩证转变的一个很好的例子-也就是说,是一个发生在均匀空间中,从而完全消除了激进消极的可能性。但是同质性不一定需要在限定空间的元素之间辩证变换。元素之间的语义关系也是一种可能的选择。索绪尔语言概念作为一种差异系统的概念也假定同质性,只要每个元素的身份需要它与所有其他元素的差异。异质性只能进入游戏,如果可以证明整体性的逻辑 - 作为辩证法或者符号学的 - 由于一个不能在那个整体的结构原则中解决的窘境而失败。

让我们以黑格尔的历史概念为起点。基本前提是,历史事件的运动统摄于内在逻辑、概念上可以理解,并被构想为一连串的辩证的颠倒(reversals)和补偿(retrievals)。不同人民到达历史舞台是这种内在逻辑的现象表现。然而,在这种描述中有一个盲点:黑格尔所说的“无历史的人民”,他们在辩证系列中不表现为任何区别性的时刻。在我的书中,我把他们同被拉康称为的残余(caputmortuum),化学实验后留在试管中的残余物进行比较。这种非历史性的存在就像是滴落的汽油破坏了一碗蜂蜜,因为超出历史辩证法的偶然的过剩使得这种辩证法同样偶然,因此,作为一个相干性的传奇的整个历史视野是搭建在很微小的危机程度上的。齐泽克的历史性模型也是如此。对于资本主义是“构成整个社会空间的形式超验矩阵,重要的是这样的矩阵严格地作为一个基础”,即社会空间中没有任何东西超过这个矩阵的控制能力。然而,辩证法模型的某种问题式变体是可能的;虽然这个新变体将大大削弱辩证法的野心,但仍然可以断言“过度”相对于(vis-a-vis)历史发展的主线是边缘的,因此从普遍历史的角度来看,它完全可以被忽略。如果这就是整个问题,显然需要考虑决定实际事实是否允许这个问题式新变体的假设。

在这一点上,我们应该从黑格尔转向马克思,而齐泽克的分析可以被认为是从马克思的著作衍生的。然而,让我们先重述我们以前的理论步骤。首先,正如我们所看到的,任何形式辩证过渡都建立在饱和的逻辑领域之上,其中不存在逃避辩证决定的可能。第二,然而,这种逻辑的闭合是不可能实现的,因为正是那个领域内的东西本身逃避了辩证法掌控;我们以无历史的人民为例,但显然可以举出更多其他的。第三,现在谈到历史的领域,这种超越相对(vis-a-vis)辩证发展只能通过它同历史发展的主线(main line)的偶然关系概念性的把握。第四,事实上,这条主线与自己外部的东西有偶然关系,这意味着它本身就变成了偶然的。第五,这条线的主张是主要的,因此,必须建立在必要的辩证发展之上,而且只能被认为是历史上证明的(proved)偶然进程。所以问题是:在马克思的理论中是否存在任何实体,在它的偶然性上同黑格尔的“无历史的人民”同质?在我看来,有,而它正是流浪无产阶级。其存在的结果将是摧毁无产阶级的要求,以便作为历史发展的必要代理人发挥先天的核心作用。

历史对于马克思而言,只要它是一个相干性的传奇,就是一个生产的历史(生产力的发展及其与生产关系的兼容性/不兼容性)。因此,对于马克思来说,成为一个历史行动者唯一可能的要求是,在生产关系中占据一个确切的位置。但这个位置正是流氓无产阶级所不具有的。马克思毫不犹豫地提出,从他的前提出发,是唯一可能的结论:流氓无产阶级应该是否定任何历史性的;它是一个栖居在一切社会形式的间隙的寄生阶层。我们在这里看到与黑格尔的“无历史的人民”的结构相似性;相对(vis-a-vis)历史发展的主线,它的存在是边缘和偶然的。如果这是整个事情,就没有大的问题;虽然流氓无产阶级在一个辩证地被设想为历史的叙事中没有位置,它的局限是作为一个对城市中的乌合之众的范畴 - 这显然是一个边缘阶层 - 不会对辩证法传奇的实用版本提出质疑。然而,困难仍然存在。流氓无产阶级毫无疑问地,对于马克思是作为一个直觉指示的城市的乌合之众,但他对这一指示在无产阶级与生产过程的距离上也给出了一个概念上的定义。然而,很快,他意识到这样的距离不是城市的乌合之众所独有的,而是存在于许多其他阶层;他说,例如,金融贵族是社会高层的流氓无产阶级的重现。随着关于生产性和非生产性劳动的整个讨论的展开-一个已经引起古典政治经济学家注意的问题 - 历史作为生产的历史的概念越来越遭到抨击,其防御需要的是最不可能的扭曲。显然,该实用测试没有通过。这就是为什么关于流氓无产阶级的问题对我来说很重要。使问题更广泛可见的捷径是:构建社会整体性逻辑的整个问题。这就是为什么我说流氓无产阶级的问题是一个症候(symptom)。

然而,还有一些其他的观点对齐泽克的方法提出了更为彻底的质问。是关于社会对立的理论地位的整个问题。让我们回到他的说法,即工人阶级“本身就是一个群体,作为社会大厦中的一个群体,一个非群体,换句话说,一个人的位置本身是矛盾的;他们是一个生产力,社会(和那些掌权者)需要他们,以便再生产其自身及其统治,但是,他们却找不到适合他们合适的位置”。这意味着只能二者取其一:或者(either)工人在生产关系中的客观位置是他或她在整个资本主义社会中的矛盾位置的根源(source),或者在资本主义社会整体上的客观位置不存在,认为工人在生产关系中超越了他的客观位置。鉴于齐泽克的一贯的观点,显然他只能表达第一个观点。但这在理论上是不能成立的。对于工人在生产关系中的地位,纯粹是客观的,工人必须被降低到出卖劳动力的范畴,资本家为了生产商品成为劳动力的买方。然而,在这种情境下,我们没有定义任何对抗,因为资本家从工人中提取剩余劳动的事实不涉及对抗,除非工人抵制(resist)这种提取,但是这种抵抗不能仅仅从对劳动力出卖的范畴的逻辑分析中得出。这就是为什么在我著作中的几个地方,我认为社会对抗不是客观关系,而是所有客观性的极限,所以社会永远不是一个纯客观的秩序,而是围绕着根本不可能性构建起来的。*See Laclau and Chantal Moue, Hegemony and Socialist Strategy: Towards a Radical Democratic Politics, trans. Winston Moore and Paul Cammack (London, 1985), chap. 3, and Laclau, New Reflections on the Revolution of Our Time (London, 1990), pp. 17-27 and On Populist Reason, pp. 139-56.

很明显在这一点上,走出这个理论盲道的唯一出路是转向齐泽克断言的第二个可能的意义(那正是他系统地回避),即资本家并不是否定工人内在于劳动力的卖方范畴中的某物,而是否定工人超出这一范畴(事实上,低于一个确定工资水平,他或她不能获得一个最低消费,体面的生活,等等)。因此,对抗不存在于生产关系的内部,而是在生产关系与外部因素之间(between)发生的。换句话说,对抗的两端通过非关系联系;也就是说,它们基本上是彼此异构的。 如社会处在纵横交错的对立中,异质性则位于社会关系的核心。

来源于同质性概念的这一替代的后果,对于这种同质性是饱和性的空间,在其中的异质性的构成快速出现。首先,认为社会对立主义从一个不可逾越的异质性中出现,它包含了一种必然的结论,即对立关系在概念上是不可掌握的。不存在绝对精神可以赋予它一个客观上可确定的内容。这意味着它的两端不属于相同的再现空间。我处于这样一个严格的同质性情境下,正是拉康通过他的著名宣言所描述的,即没有这样一种性关系。通过这个,他显然不是说人民不会做爱,而是没有单一公式化的性别,这会将男性和女性的两极吸收在一个统一的互补的整体性之中*See on this subject the classic article by Joan Copjec, “Sex and the Euthanasia of Reason,” Read My Desire: Lacan against the Historicists(Cambridge, Mass., 1994), pp. 201-36.。这是一个不能被象征性地掌控的极端的外围。异质性是实在界的另一个名称。*其中涉及不可再现的再现通向汉斯·布鲁门伯格(Hans Blumenberg)所说的“绝对隐喻”。这完全解释了为什么齐泽克不能理解拉康实在界的理论地位。如果生产方式是 - 对他而言 - 一个社会的形式超验矩阵,社会中的一切都必须由矩阵自身内在的运动来解释;因此,异质性将无处安放(=存在一个实在界)。齐泽克荒谬的归因于形式超验内容的“实在界”与拉康理论的最基本的概念是不一致的。有趣的是,在马克思主义传统本身中,生产方式范畴的帝国主义认识论野心早已走了下坡路。只是在阿尔都塞学派那里,艾蒂安·巴利巴尔已经拆除了《读资本论》(Reading Capitalism)中的本质主义,并表明社会形态的统一不能从生产模式矩阵之外思考。*See Balibar, “Sur la dialectique historique: Quelques remarques critiques a` propos de Lire le Capital,” Cinq E′tudes du materialisme historique (Paris, 1974), pp. 205-45.

然而,给异质性赋予这种构成性角色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后果,那就是阶级斗争的范畴在各个方向都扩展开来。就让我们关注下那个最重要的。

1)如果对抗不在生产关系之内,而是发生在生产关系和社会代理人外在(outside)被构建的方式之间(between),就不可能从纯粹生产关系的内部结构分析中确定对抗的性质和模式(在界限上:是否从根本上会出现以及在何种程度上)。我们知道,根据经验,一群人可以技术性地以最不同的方式,对剥削速度的影响是什么作出反映。我们还知道,在理论上,否则就不能给予对抗性固有的异质性。因此对于这种幼稚的讨论,再也没有任何空间可以讨论虚假的意识,它假定一种开明的精英:其拥有真理而有可能决定一个阶级的真正利益。

2)但在另一种意义上,异质性破坏了工人阶级的中心地位。一旦接受对立预先假设一个极端的外部,就没有理由认为在生产关系中的位置将出现他们的特权。当代资本主义产生各种不平衡和危机的区域:生态危机,边缘化和失业,经济不同阶层的发展不均衡,帝国主义剥削等。这意味着对抗点将是多重的,并且对民众主体的任何构建将不得不从这种异质性开始。从狭窄的基于阶级的界限出发将无济于事。

3)这里第三个资本的后果,我在我的书中详细讨论过。 任何通过等价逻辑扩展出的狭隘阶级身份必须考虑这样的事实,即等价在实质上异质的需求基础上运行。这意味着这种可能构建在他们外部的统一将是名义上的,而非概念上的。正如我所说,名称是事情的基础。所以民众身份总是历史的奇点(singularities)。

我们现在总结所有的要素来回答齐泽克所反驳的,关于他所谓的将实在界降低为客体经验决定论。他的目标是我书中的一个段落,在那里被断言为“对立的A-B将永远不会完全成为A-非A。B的B自身最终是不可分割的。人民总是成为不仅仅是纯粹权力的对立面。存在实在界的人抗拒符号的一体化”(第566页)。对于这篇文章,齐泽克提出了以下反对意见:在我的表述中有一个含糊不清的地方,因为它在接受作为敌对的实在界的形式概念和将它降低为不能归结在形式对立之下的客体经验决定论之间摇摆不定。对于齐泽克,关键问题是要找出在人民中超越权力的纯粹的对立面的部分,因为如果它只是一个经验决定论的资源“那么我们就不是在面对一个抗拒符号的一体化的实在界,因为实在界在这种情境下正是对抗A-非A,因此‘在B中的要多于非A’不是B中的实在界,而是B的符号决定”。

这个反对是高度症候性的,因为它以最清晰可能的方式显示齐泽克不了解任何关于真实界,对抗和民众身份的内容。首先,他只有两个选择:要么(either)我们有一个辩证法矛盾(A-非A),或者我们有两个对象(A-B)本体意义上的实证性 - 这被康德称为现实矛盾(Real-repugnanz,同logischen Repugnanz相对)。如果这是一个排他性的替代,很明显任何B自身对于非A的超越只能是一个经验的属性,而齐泽克显然会很容易地展示,在这种情境下我们不会与实在界打交道,而是同象征性的符号性决定。但齐泽克没有把握到要旨。真正的问题是在A中是否将一切都运动到它的反面(这样,结果将降低为非A)。回到我们以前的讨论:我是否在资本的形式(form)中找到了所有我需要的,从逻辑上推断与工人的对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就得到一个矛盾,而不是对抗的状况,因为它将在统一的符号空间内完全表示出来。并且正如它是完全象征性的,我们不会以最低限度应对实在界。构建在对立的A和非 A周围的空间是完全饱和的空间,该空间被所有可能的替代物和不容忍任何中断之间的对立耗尽。这就是为什么黑格尔辩证法世界有着雄心以获得本体和本体论秩序之间的完全重叠,不能应对实在界的对抗,准确的说,需要一个饱和空间的中断。我们的对抗性概念作为客观性的界限是命名实在界的另一种方式,它的前提条件是我们远离任何饱和的A-非A空间。

然而,我们不会处于相同的情境 - 也就是说,在一个饱和的空间 - 如果我们运动到齐泽克的第二个可选项,断言B的不可分化的B本身?我们的确会,如果这种过剩被确定为物体的实证性。这种完全象征性的空间不再是辩证的,而是差别的或符号的;然而,总的客观再现性仍将是其定义的维度。但是在这一点上,我们可以得出我们对异质性分析的全部结论。在之前的讨论中我们宣称,敌对不是生产关系的内部,而是在生产关系和它们之外构成社会代理人的方式之间建立的。这意味着资本主义剥削具有中断的(interruptive)作用。正如我们所看到的,这种效果是对立的实在界。所以,对抗的出场否认社会代理人身份的完满;作为结果,存在认同的过程,通过该认同过程确定的对象、目标等等缺乏完满的名称(它们被“提升到真实界的尊严”)。这正是B的自身所表达的含义。它不仅仅是一个经验的对象,而是一个已经投入的,具有表现一个超出其本体特性完满性的功能。所以,我们可以看到,齐泽克的选择是完全错误的。首先,他将对抗的实在界视为辩证关系A-非A,其中两端的完全表现性消除了实在界的中断性质。第二,他将B的自身降低到客体的经验决定论,因此忽略对象a的整个逻辑。齐泽克的反驳没有丝毫的实质内容。

关于人民的谱系学

当我们论证到这里,下一个阶段应该来谈一谈一些关于构成性的异质性在社会认同结构中表达自身的方式。这种表达的一些维度已经很清楚了。首先,辩证法的均质化/异质化应当在后者的主导下进行。没有最终的基质,没有自然本质(natura naturans),由此可以解释现有的社会接合。接合不是任何东西的上层建筑,而是社会客体性的宪法的主要领域。这涉及他们的基本意外事件,因为它们由关系的结合构成,即不遵守除了事实上的共同存在之外的任何内在逻辑。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可以随时在任何方向运动。相反,霸权形式可以具有高度的稳定性,但是这种稳定性本身是在多个不同元素上结构运行的结果。同质性总是被实现,从来没有被给予。乔治·巴塔耶(Georges Bataille)的著作与这方面非常相关。从我们以前的分析看,第二个维度是构成性的异质性涉及政治在建立社会联系中的优先地位。在这一阶段应该清楚的是,在政治上,除了取决于建构的社会联系,我不理解任何种类的行动领域。正是因为这样,霸权的范畴在社会分析中获得了其中心地位。结果是,霸权形式的范畴替代生产方式的概念作为实际自我接受的总体。原因很明显,如果生产方式不在外部提供自身存在的条件 - 即如果后者是外部(externally)提供的,同时不是经济的上层建筑效应-那些存在条件是主要的社会整体内在决定的。如果我们补充说,经济过程的不同时刻和构成部分之间的联系本身就是霸权接合的结果,情境就更加清楚了。

要考虑的第三个方面是,如果异质性是构成性的,则霸权接合的连续将被结构化为一种叙事,该叙事也是构成性的同时不是逻辑上可确定的过程的实际颠倒。这意味着,在社会认同的构成中异质性的反映,其本身将采取一种异质性的均质性中断(同样,实在界的灌注)的形式。正如我们所知道的,马克思主义围绕历史必然规律的概念组建起来,一种异质的其他语言在其话语领域中的出现方式值得考虑,并导致人民作为一个特权的历史行动者再次出现。

经典马克思主义作为一个均匀的话语领域,大多被其范畴体系中不可控的异质性所打断。但是,我们只提到列宁主义的经验,因为它在左翼的政治想象中具有中心地位,而且它以明确的例证表明了我们要提及的政治理论危机的类型。有一些原则将古典马克思主义组织为话语表示的均匀空间。第一个是历史代理人的阶级性质的假设。第二个是资本主义的视野,它是一个有序的,由统一和内在决定的经济逻辑所支配的阶段。第三个,也是我们论证中最重要的一个世界观,根据这个世界观,工人阶级的战略目标完全依赖于资本主义发展的阶段。俄罗斯正在向一个完全成熟的资本主义社会过渡,超越绝对主义只能是存在于资产阶级-民主革命中,按照西方类似进程的模式,将开辟一条长期的资本主义扩张道路。这一切完全符合传统马克思主义的政治预测和战略眼光。然而,有一种反常的异质性 - 一种“例外”,使用时间的词汇 - 的复杂的描述:对于资本主义世界市场,俄罗斯资产阶级到达得太晚,因此,它是软弱的且不可能进行自己的民主革命。这点已经在彼得·斯特劳夫(Peter Struve)写的俄罗斯社会民主的第一个宣言中得到确认,甚至一个像普列汉诺夫这样的顽固的教条主义者也不敢将资产阶级归为革命的领导者。在这种情境下,民主任务必须由不同的阶级(在列宁那里,是工人/农民联盟;在托洛茨基的视野中,是工人阶级)承担。这是症候性的,在于承担这一任务的阶级,不是被俄国社会民主党霸权称为自然承担着的阶级,因此将这个术语引入政治语言。在这里,我们已经发现一个异质性打断了马克思主义范畴的平整序列。列宁和托洛茨基的话语是持续的尝试,以控制这些破坏性的影响。这不是一个问题,工人阶级的阶级身份因其承担的民主任务而改变,或者当工人是他们的承担者时,任务本身就会发生变化。列宁主义关于阶级联盟的概念在这方面是明确的:“一起罢工,分头示威”。而对托洛茨基来说,永久革命的整个逻辑是建立在一系列革命阶段的基础之上的,只有当代理人和任务的阶级性质同样是一以贯之的时候才有意义。此外,情境的“例外”被认为是短暂的;只有在西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实现社会主义胜利时,俄罗斯的革命力量才能生存下来。如果这种情况发生,异质的外部将被正统常态的发展重新吸收。

西方革命的失败,在其混乱效应中是重要的,但它不是古典马克思主义(包括其俄国变体)的分离主义崩溃的唯一决定性因素。在列宁主义对世界政治的视野中,已经有预示着这样崩溃的种子。世界资本主义,对列宁来说是一种政治,而不仅仅是一种经济现实;它是一个帝国主义链条。因此,其中一个联系的危机在其他环节的力量关系中造成了不平衡。这链条注定要被其最薄弱的环节打破,没有什么能保证这种链接在最发达的资本主义社会中找到。情境恰恰相反。不规则和合并的发展概念最清楚地表达了这种在有秩序的连续阶段中的错位,这些阶段被认为控制了一切社会的历史。在20世纪30年代当托洛茨基说强调不规则和合并的发展是我们时代的所有社会斗争的领域,他正在扩展(没有意识到)对第二国际和第三国际狭隘分类的死亡证明。

为什么会这样?因为越是深刻的不规则和合并的发展造成任务和代理人之间的关系错位,将任务分配给先验确定的自然代理人的可能性越小,并且代理人可以被认为承担其身份独立的任务越少。因此,我们进入了我们所谓的偶然政治表达的地域,以及从严格的阶级主义向更广泛的民众认同的过渡。在权力斗争中任何集团斗争的目标只能如此实现:如果这个集团以霸权的方式超过自身力量边界运行,相应的,这将改变自身的主体性。正是在这个意义上,葛兰西提到了集体意志。这个社会主义民粹主义存在于那个时期的所有成功的共产主义运动中。齐泽克断言即民粹主义 - 在这个意义上的理解 - 与共产主义的不相容是完全没有根据的。毛泽东在长征中所做的不是创造更广泛的民众认同,甚至说“人民内部的矛盾”,从而重新引入一个范畴,人民,这是古典马克思主义厌恶的吗? 在齐泽克的本土南斯拉夫中,如果铁托(Tito)对工人的呼吁是有限的,而不是号召广大民众抵制外国的占领,我们可以想象其灾难性的后果。在异质世界中,除非将扇形身份(sectorial identity)视为构成更广泛民意的核心和起点,否则不可能存在有意义的政治行动。

关于进一步的批判

最后,齐泽克对我的著作的一些小的批评,我不想放置不答。

关于我的空洞能指的范畴和克劳德·莱福特(Claude Lefort)的权力空位概念之间的区别,齐泽克写道:“两个空无是完全不可比的。人民的空无是霸权能指的空无总体化等价链,或是其特定的内容被‘转嫁’为社会整体的一个化身,尽管权力位置的空无是一种距离,它造成了诸权力的经验承担者的缺陷、偶然性和暂时性”。我将是最后一个否认齐泽克所作的区分是正确的人。事实上,我自己在我的书中提到了齐泽克的话:“对我来说,空无是一种身份,而不是结构位置”。几年来,我已经抵制了在人民概念上倾向于将我的方法同化为莱福特的趋势,我认为这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空无(empty)这个词应用于两种分析中。但是空无的概念在两种方法中的不同,并不意味着比较它们两者是不可能的。我书中主张的是,如果空无的概念被限制在任何人都可以占据权力的地方,整个问题的一个重要方面就被省略,即没有占领力量成为其自身 - 在某种意义上 - 成为空洞能指,占领空场是不可能的。齐泽克“每一个权力‘缺陷’、偶然性和暂时性(存在)的经验承担者”的想法中所保留的,只是被其他权力承担者替代的可能性,但他完全忽视了关于那些承担者身份的缺陷、偶然性、暂时性状况影响的问题。鉴于齐泽克对政治霸权维度的完全失明,这并不奇怪。

至于以马丁·路德·金(Martin Luther King)作为典范的美国的反种族隔离主义运动,齐泽克强调“尽管其努力表达在现有民主体制内没有得到适当满足的需求,但在任何意义上都不能称其为民粹主义者”。当然一切都取决于人们给民粹主义所下的定义。在这个术语的普遍和狭义的意义上,其贬义色彩将它与纯粹的煽动行为联系在一起,毫无疑问,民权运动不能被认为是民粹主义者的。但我的整本书对这一意义上的含义提出了疑问。我的论点是,作为一个集体行动者的人民的构建需要将民粹主义的延续扩展到许多传统上没有被考虑过的运动和现象。*每当存在组织某个主体性领域范围的定义时,后者变化的界限,因此该话语所涉及的指示物被大幅修改。例如,参见弗洛伊德的以下段落:“通过证明在精神神经病形成症状时由反常的冲动所造成的部分,我们相当大地增加了被认为是变态的人的数量...因此,变态的非常广泛的传播迫使我们假设对变态的处置本身不是很少见,但必须通过正常结构形成一部分“(Sigmund Freud,Three Essays on the Theory of Sexuality,in The Standard Edition of the Complete Psychological Works of Sigmund Freud,trans.and ed.James Strachey,24 vols. [London,1953-74],7:171)。关于民粹主义也是如此。从这个角度来看,毫无疑问,美国民权运动扩展了各种新的方向上的等价逻辑,并有可能将以前被排除的弱者纳入公共领域中。

最后,我想谈谈一件轶事,只是因为齐泽克提出了。我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一次采访中提到了另一次对齐泽克的采访。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一家不同的报纸上,他声称美国在世界政治中的问题是,当他们的行动是全球性的同时,思维上却是区域性的,这种方式不可能称为合格的世界警察。*See Laclau, “Las manos en la masa,” Radar, 5 June 2005, p. 20, www.pagina12.com.ar/diaro/suplementos/radar/9-2286-2005-06.09.html, and “Zˇizˇek: Estados Unidos deber′a intervenir ma′sy mejor en el mundo: Pide que asuma su papel de polic′a global,” La nacion, 10 Mar. 2004, www. lanacion.com.ar/04/03/10dg_580163.asp以此对美国进行全球性思想和行为呼吁,我得出结论,齐泽克要求美国成为在黑格尔马克思主义(Hegelo-Marxist)术语意义上的普遍阶级。在他的《批判研究》中,齐泽克愤怒地对我所谓的“可笑的恶意(ridiculously malicious)”的解释做出回应,并声称他的意思是“在普遍性和特殊性之间的这种差距,在结构上是必要的,这就是为什么从长远看,美国在挖掘自己的坟墓”。让我们看看齐泽克在这次采访中说的话,对记者的问题(“你认为入侵伊拉克是美国的正确决定吗?”),齐泽克回答:“我对此有不同看法。你还记得那些的生态学家的口号吗?‘全球性思维,区域性行动’?那么,问题是美国做得恰恰相反:在全球性行动的同时,在思维上却是区域性的。与很多左翼知识分子总是抱怨美国帝国主义相反,我认为这个国家应该干预更多。”在举了卢旺达和伊拉克的例子后,他总结说:“这是美国的悲剧:在短期内他们赢得了战争,但是从长远来看,他们最终加剧了应该解决的冲突。问题是他们应该更正当地表现他们的世界警察的角色。他们没有这样做,因此他们付出了代价。”*“齐泽克”

当然,要由读者决定我是否是特别可笑的和恶意的,当齐泽克呼吁美国“更正当地表现他们的世界警察的角色”时,他的意思是说,“在普遍性和特殊性之间的这种差距在结构上是必要的,这就是为什么长远的看美国在挖掘自己的坟墓。”如果是这样,世界上充满了可笑和恶意的人。我记得在齐泽克的采访发表时,我对几个阿根廷人发表了评论,没有一个人用齐泽克认为应该的理解方式来解读他的话。即使采访他的记者也承认对他困惑的事实,即一个马克思主义哲学家要求美国担任世界警察。访谈的标题是“齐泽克:美国应该在全球干涉的更多,更好”。(如果失败被认为是“结构上必要的”,那么给出这个建议的含义是什么?)

然而,为什么结构上的失败是必要的? 这里齐泽克寻求黑格尔的帮助:“其中(therein)存在我的黑格尔主义:历史辩证(historico-dialectical)过程的‘引擎(motor)’正是行动和思维之间的差距”。但是黑格尔的话不是特指国际政治,因为它完全适用于世界中的一切。所以齐泽克对于美国在侵略伊拉克问题上是对还是错的答案是,这不是重要的问题,因为真正的问题是,在现实的结构中,思想与行动之间存在必要的差距。无论如何,我满怀善意地准备接受齐泽克对他自己评论的解读。但我的友好建议是,如果他不想被完全误解,他在公开发言时应该更加谨慎地选择自己的措辞。

极左分子的政治清算

我们已经建立了这一系列范畴的切近关系:政治,人民,空洞能指,等价/差异,霸权。这些术语中的每一个都需要其他术语的存在。对抗和社会需求的分散,这是全球化资本主义时代特征的定义,需要所有社会认同的政治建构,这只有当异质元素之间的等价关系建立、当命名霸权的维度被强调时才成为可能。这就是为什么所有的政治认同必然受欢迎的原因。但还有一个方面需要强调。正如我们已经证明的,对抗性的异质性特点在于构建社会客观性的界限,但正是由于这一点,它不可能处于一个与它对立的系统相关的总体外部性的情境中。总体外部性指的是与该系统相对的确切定位可定义的拓扑位置,并且在这种情境下,它将是其一部分。总体外部性只是内在性的一种形式。一个真正的政治干预不仅仅是对立的;它是一种取代争论的模式,在新的配置中重新计量情形。 尚塔尔·墨菲(Chantal Mouffe)在她的作品中谈到了直接行动与竞争主义(agonism)/对抗,指出政治行动不仅有责任在确定内容中占据地位,而且通过构建众多位置中的确切内容表达自身。*齐泽克在他的《批判研究》中,第一次尝试将我和尚塔尔·墨菲(Chantal Mouffe)的著作独立讨论,而不是归于我们彼此互相的断言,这是某种值得庆祝的动机。提到一个特别令人无法容忍的例子:在从墨菲著作中的一个长引用之后,他评论: “这里的问题是,将对抗转化为直接行动与竞争主义(agonism),转化为政治竞争的规范游戏,根据定义,它涉及构成性排斥,并且是拉克劳未能主题化的排斥”(Zˇizˇek, Iraq: The Borrowed Kettle [London, 2004], p. 90;以下缩写为I)。 问题不在于我同意还是不同意墨菲的说法; 问题是,因为一位作者所说而去批评另一位作者是不诚实的。这是一场位置战争的意义,是我们已经讨论过的一个范畴。这使得极左分子(ultraleftist)呼吁整体外部性,就等同于消灭这种政治。

很难找到一个比齐泽克的著作更极端的例子。 让我们看看下面的段落,值得全文引用:

有一种完成“信念的骤变”的意志,并在这里起着脱离(step outside)全球路线的作用,来自越南战争的事件中,这种意志以一种极端和可怕的方式被表达出来:在美国军队占领了当地村庄后,他们的医生在左臂为儿童接种疫苗,以证明他们的人道主义关怀;后来,当村子被越共夺回,他们切断所有被接种的孩子的左臂……虽然很难接下来作为一种字面模型维持下去,这种对敌人 - 确切地在其关怀“人道主义”方面 - 的完全拒绝,无论代价有多大,认同都必须立足于其基本意图中。同样,当“光辉道路(Sendero Luminoso)”接管一个村庄时,他们没有专注杀害驻扎在那里的士兵或警察,更多的是关注联合国或美国农业顾问或卫生工作者们试图帮助当地农民-在教训了他们几个小时后,迫使他们公开承认与帝国主义的同谋,然后就枪杀他们。这个程序是残酷的,它根植于一个敏锐的洞察:他们是真正的危险,而不是警察或军队,敌人最不可信任之处,就因为他们是“躺在真相的幌子” - 他们越是“无辜”(他们“真的”试图帮助农民),他们就越是为美国服务的工具。这是仅有的能对敌人最好的打击,在于指出敌人“确实帮助我们”,显示了真正的革命自主权和主权。

让我们忽略这段文字的迂腐,而只关注重点:这种政治观点基于这样的一种陈述。一个特征立即可见:在位置战争中要求的重新表达整个概念是百分之百缺失的。相反,有一个明确的尝试来巩固现有权力集团的统一。通常,极左(ultraleftism)成为现有霸权形式的主要支持来源。作为原则,在新的民众集团中要求霸权的想法被拒绝。一旦被认为是合法的行动,只有与敌人的暴力直面对抗。只有相对于目前情境的完全外在的位置才能保证革命的纯洁性。在这里只有一个方法,使外部性以外部性的形式成为最高的政治价值,并倡导暴力为了暴力之故。在我的建议中没有什么“可笑的恶意”,在下面的段落中可以看出齐泽克并非不愿采取那种方式:

唯一的“现实”预期是通过选择那些不可能(impossible),完全假定例外的地位,没有禁忌,没有先验规范(“人权”,“民主”)来阻止新的政治普遍性实现,尊重那些会阻止我们 “再现(resignifing)”恐怖、无情的权力行使、牺牲精神......如果这种极端的选择被一些如《左翼法西斯主义》(Linksfaschismus)的假惺惺的(bleeding-heart)自由主义者所阻挠,那就这样吧!*Zˇizˇek, “Holding the Place,” in Judith Butler, Laclau, and Zˇizˇek, Contingency, Hegemony,Universality: Contemporary Dialogues on the Left (London, 2000), p. 326.

我们可以问自己,什么是齐泽克的左翼法西斯主义的政治课题? 回答这个问题不容易,因为当讨论左翼战略时,他是相当难以捉摸的。因此,齐泽克关于伊拉克的书是相当有用的,因为他将一部分篇章贡献给被他认为是真正的革命行动的主人公。 他主要提到三个:苏维埃传统的工人委员会 - 他自己承认的工人委员会已经消失; 卡努杜斯(Canudos) - 是十九世纪巴西的一种千禧年信徒运动; 和巴西的贫民窟(favelas)的居民。最后两个之间的联系由齐泽克在以下术语中给出:

卡努杜斯的回声在今天拉丁美洲超大城市的贫民窟(favelas)中是十分清晰的:在某种意义上,它们不是第一个“被解放的领土”,即未来自我组织社会的细胞吗?......在巴伊亚的卡努杜斯解放领土将永远保持一个解放空间的模式,一个完全否定国家现有空间的替代性社区。一切都要在这里被赞同,直到卷入宗教“狂热主义”。

这是纯粹的精神错乱。贫民窟(favelas)是被动贫困的窝棚城镇,完全服从于那些使人们恐惧的非政治性犯罪团伙的行动,服从于不得不增加的那些被新闻界谴责的、经常执行的警察行动。至于声称的贫民窟(favelas)保持鲜活的卡努杜斯的记忆,它涉及到如此怪诞的误传而唯一可能的答案是“去做你的家庭作业”。在当代巴西没有单一的社会运动与十九世纪的千禧年信徒传统建立联系,更不用说贫民窟(favelas)的居民,他们不知道卡努杜斯是什么。齐泽克完全忽视了今天,昨天或者任何时候在巴西发生的事情,当然,这对于他对巴西革命战略做出最彻底的论述毫无阻碍。这是我之前提到的“火星化(Martianization)”的过程:将实际存在的主体归于最荒谬的特征,同时保持他们的名字,以保持与现实接触的错觉。贫民窟(favelas)的人民有足够的紧迫问题无视齐泽克的末世禁令(eschatological injunctions)。所以他需要的是真正的火星人(Martians)。但是他们太聪明了以至于不会只是为了满足齐泽克的狂野的梦想而来到我们的星球。

(责任编辑:刘要停)

2016-12-27

厄尼斯特·拉克劳(1935—2014),男,国际著名后马克思主义理论家,曾任英国埃塞克斯大学政治学教授,代表作有《我们的时代的政治和意识形态》(1977)、《我们的时代的革命的新思考》(1990)、《解放》(1996)等。

本译文系“马工程”重大课题“当代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项目编号:2015MZD026)的阶段性成果。

D52

A

1003-4145[2017]02-0043-16

编者按:进入21世纪后,西方激进政治陷入一种新的困境:伴随着资本主义的持续危机,民众运动出现了日益激进化的趋势,但与社会主义未来相关联的激进政治反倒遭遇边缘化。面对这种困境,当代西方激进理论家们大多选择回到福柯,从福柯的思想遗产中寻找批判资本微观权力运行机制、重新激发激进政治的可能道路。在这个方面,厄尼斯特·拉克劳(1935-2014)和萨米尔·阿明(1931-)殊途同归,最终走到了一起:面对民粹主义盛行的当下,以2005年出版的《关于民粹主义的理由》为契机,拉克劳通过同齐泽克的对话反思了存在于传统激进政治运动和资本主义微观权力治理的同构性,因而指向了对人民概念的重构;阿明则从资本主义在2008年以来的危机的极端化对政治生活层面的破坏,强调历史性的革命主体之重建的必要性。在他们看来,彻底解决当今世界的资本主义危机,就必须回到列宁,召唤出新的历史性主体。2017年1月20日,特朗普就任美国总统。这标志着西方民粹主义的泛滥达到了一个新高度。在这种时代氛围中,拉克劳和阿明的思考就具有了更加不同寻常的现实性。

译者简介:闫培宇,男,北京大学哲学系博士研究生;李媛媛,女,中国药科大学外语系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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